天涯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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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熠啪地一聲把信拍在桌上,就要奪門而出。剛走幾步,他不小心踢到了桌旁的竹簍,片片碎紙傾瀉而出。他蹲下身細看,已被揉皺的紙片上娟秀的字體一點一滴記錄了他們相處的諸多細節,有的墨字被淚水洇開,可以看出她當時的心緒起伏與糾結無措。趙熠渾身都在發抖,他不敢相信如蔓會離開,更無法想像她不在身邊的生活。他恨自己的懦弱與膽怯,恨自己在那一刻失去了大丈夫的擔當。

  他沖了出去,抓住延寧急急問道:「樂水走的時候說了什麼?可有帶什麼行李?」

  這一來一回,延寧又被問了類似的問題,他有些疑惑,心想自己剛才是不是沒說明白,於是又補充了些細節:「早上門房收到了樂水的信,正巧我中午碰上了,便將信給了她。原本樂水說出門買東西,但一看信,就說弟弟來汴京了要去找他。她走的時候兩手空空,啥也沒帶。」

  趙熠略略冷靜下來,方才他被自己嚇糊塗了,如蔓連綠寶石都沒有帶走,顯然不可能是不辭而別。可她為何這麼晚了還不回來?會不會…遇到了危險?

  他的心再次被吊了起來,轉身就要出府尋人。

  「王爺,您去哪裡?」延寧氣喘吁吁地跟在趙熠後面。

  「樂水去了哪裡,我要查出來!」趙熠一路穿庭過院,徑直奔向馬房。

  「王爺您別著急,要不要先看看門房有沒有收到樂水的口信?」延寧覺得主子過于敏感了,人家姐弟團聚正開心呢,何必去打擾。

  趙熠聞言覺得有理,便迴轉到門房,問:「你們可有收到樂水的口信?」

  門房裡坐著一個年輕的僕從,慌忙誠惶誠恐道:「回王爺,沒有。」

  趙熠臉沉了下來,心道不妙。延寧見狀忙補充道:「也許樂水是托人送的口信呢?你好好想想。」

  「托人?」僕從一愣,為難道,「今日只有一個乞丐來送信,還指名道姓交給王爺的,我看他滿口胡言亂語,也沒當一回事……」

  「在哪裡?給我看看!」趙熠一步躥到信架前,說著就要親自動手尋找。

  那僕從見這架勢,嚇得哆哆嗦嗦從廢紙堆中翻找出一封皺巴巴的信遞了過去。趙熠搶過來打開一看,上面寫著「葉氏姐弟在愛菊客棧」,落款處畫了一顆竹子。

  趙熠厲聲喝道:「這封信什麼時候收到的?」

  「下…下午申時左右。」僕從從未見過趙熠如此動怒,嚇得語無倫次。

  「你去把那個送信的乞丐找過來,現在!」趙熠給僕從丟下一句吩咐,掠出門房,跳上馬車對延寧道,「快!去愛菊客棧。」

  已近深夜,愛菊客棧已然落鎖。延寧敲門,許久,一個帶著起床氣的聲音傳來:「本店不接客了,明日再來吧。」

  「開門,祐王殿下有事找你們掌柜。」

  裡面的人怔了片刻,打開門看到一個黑臉壯漢和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連忙把掌柜的叫了起來。

  「不知祐王殿下深夜至此,所為何事?」掌柜的心中嘀咕,暗想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招惹了這尊大佛。

  「今日是不是有一對姓葉的兄弟在你的客棧?」

  「確實有一個叫葉如蕭的住客,中午時分有一個自稱他哥哥的人來找他。不過他們下午就走了。」

  下午就走了?趙熠心中升起不祥的感覺:「和他們倆在一起的還有什麼人?」

  「有一位叫唐微的夫子,還有一個嬤嬤和幾個下人。」

  白鹿洞書院山長唐微?不可能,他若來京必定會第一時間入朝拜見官家,而且他那樣克己復禮的人,身邊從來沒有什麼嬤嬤。這個人是冒充的!

  「他們去哪兒了?」趙熠內心焦急,恨不得揪住掌柜的領口問個清楚。

  「不知。不過那兩個姓葉的小哥似乎喝多了酒,走的時候人還暈著呢。」

  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她真的被綁架了!

  趙熠冷汗涔涔,一下跌坐在凳子上。他無法想像她落入敵手會是什麼樣的遭遇,只要一想到可能的折磨,他就萬箭穿心,陷入崩潰發瘋的邊緣。

  掌柜的見祐王狀態不對,馬上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主動說道:「這些人難道不是好人?那我這就去報官,我還記得他們的模樣呢。」

  「等等!」趙熠捲起袖子站起來,「拿筆墨來,你來說,我來畫!」

  掌柜連忙照做。片刻後,根據他的描述,趙熠畫出了幾個嫌疑人的畫像。


  「真像,真像!王爺妙筆啊。」掌柜由衷讚嘆道,趙熠筆下的人栩栩如生,與他所見到的真人相差無幾。

  開封府推官盧升接到趙熠的報案,馬不停蹄地立案分派,尋找證人證據,全城鋪開搜尋。一切安排妥當,明媚的日光已經從東方破雲而出。

  盧升將趙熠送出開封府,還不忘安撫道:「此次下官派出的都是府中精銳,葉氏二人失蹤不過幾個時辰,又有王爺的畫像神助,一定很快就能找到。王爺別急,他們定能逢凶化吉,化險為夷。」

  可趙熠看上去真的不太好,他恨不得親自上陣,翻遍汴京的每一個角落把人找出來,可是他還有緊要軍務在身,實在走不開身,只好抱了抱拳,再三道:「盧大人,拜託你了,務必將人找到。」說完,他強壓著忐忑不安的情緒,回府處理積壓的事務。那個送信的乞丐找到了,說是一個少年給了他一點錢讓他來王府送信,其餘的一概不知。趙熠無可奈何,只能等待盧升的消息。

  日暮時分,開封府傳來了消息,說汴京城西萬勝門的守衛說見過畫像上的人,他們駕著一輛馬車,昨日傍晚就出城了。

  趙熠正在書寫一封軍令,聞言手一顫抖,毛筆落在宣紙上,留下一塊刺眼而奪目的污跡。

  「汴京西面是什麼地方?沙田?坂台?葦鎮?讓盧升一個一個查,一個都不能放過!」他幾欲發狂,煩躁地屋內來回踱步。

  唐獻道:「盧大人說那些地方不是他的管轄範圍,不過他已經命人將疑犯畫像送了過去,一旦有消息會第一時間稟報王爺。」

  可趙熠實在等不了了,他直奔馬房,跨上一匹馬就要馳騁而去。唐獻無法阻止,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就在這時延寧如同一陣旋風沖了過來,手裡揚著一封信:「王爺,又有人來送信了!」

  趙熠聞言猛地一拽韁繩,那馬揚起前蹄退了幾步才停住,他一躍而下,邊走邊道:「快讓他進來。」

  這次送信的是一個粗布短衣的走卒,叫江六。他從百里之外的沙田鎮步行而來,滿頭大汗,看起來有些疲憊。

  趙熠展信讀罷,整個人冷靜了不少,他問江六道:「寫信之人是何時找你的?」

  「昨晚我們店都快打烊了的時候,他來的。」

  趙熠在心中推算他們的行蹤。昨日下午離開汴京,快馬行百里夜至沙田,如此算來,現在那些人離汴京已有三四百里之遙。

  「讓你送信的人長什麼樣?」他又問。

  根據江六的描述,趙熠又完成了一幅畫像。他吩咐下人給江六打賞了一點銀子,將他打發走,自己坐在退思堂靜思。

  「樂水有消息了?」唐獻見趙熠也不叫嚷著出門了,便試探性地問道。

  趙熠不置可否,把手上的信遞給了唐獻。這封信是一個叫竹帆的人寫的,他自稱是葉如蕭在白鹿洞書院的同窗,他親眼看見賊人綁架了葉如蕭,便一路跟到汴京,想找機會救人。上一封信也是他找人送的,原本想趁此機會救出葉氏二人,只可惜時間沒搭上。現在他依然暗中追蹤那群人,並偷聽到這些人要在四日後趕到并州辦事,他想請趙熠派人前去,屆時救下葉氏姐弟。落款處和上一封一模一樣,是一顆竹子。

  「可信嗎?」唐獻將信將疑,「這少年一路從廬山跟起,為何不第一時間通知書院?為何不報官?偏偏來了汴京才告訴您,是何目的?」

  趙熠心裡也是疑竇叢生,可這卻是僅有的救命稻草,為了找到如蔓,他不能放過一點希望:「可不可信,唯有一試。」

  「可是,現在是籌備軍務最為緊要之際,這小子讓我們去并州,誰能脫得開身?」唐獻含蓄地提醒道,他知道趙熠想去,但眼下更為迫切的是宋遼之戰,身為主帥,趙熠斷然是無暇他顧的。

  趙熠左右為難,他知道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他知道邊境數萬百姓的性命都繫於一身,他不能去,可是他掛念如蔓已經快要走火入魔了,無論天涯海角,他一定要找到她。

  「不如,讓長庚去?」唐獻看著趙熠的臉色,小心翼翼提議道,「長庚功夫好,有膽識,又與樂水相熟,最重要的,他不隨王爺出征,他去不影響大局。」

  趙熠沉著臉想了想,如今也只有韓長庚去最合適,於是點點頭,讓唐獻把人找來。

  韓長庚在祐王府外跪了好幾天,始終不肯離去,今日終於見到趙熠了。他激動萬分,溢於言表,深深叩拜道:「屬下問王爺安。」

  「起來吧,有件事交給你辦。」趙熠言語淡淡的,將竹帆的畫像交給他,「三日內,趕到并州,與畫像上這個人接頭,救出樂水樂山,查出幕後主使。」

  長庚恭敬地接過畫像,再度頓首:「屬下明白,即刻出發。」

  趙熠目送韓長庚離去,呆坐片刻,才起身回書房繼續處理軍務。當他關上門的那一瞬間,燈油燃盡了,書房裡一片漆黑。壓倒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在無形中落下,悲痛而悔恨的情緒排山倒海席捲而來,他的心緊緊抽了幾抽,淚水奪眶而出。

  他曾經對苟且的生活失望透頂,早已失去了對美好的追求,是如蔓的出現改變了一切,重新點燃了他荒蕪的內心。可當他好不容易卸下了全副武裝的盔甲,卻又丟失了視若珍寶的軟肋。他變得脆弱了,他更加敏感了,他知道害怕了,他失去了母親,失去了兄長,不能再失去她。

  他從懷中摸出如蔓留下的綠寶石,她父母的靈氣就蘊藏其中。他跪在地上,將寶石舉過頭頂,虔誠地禱祝道:「求求你們,保佑她,平安歸來。」

  (第二卷:汴京卷·泣血殘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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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

  前面提到的「魂器」大家都很眼熟吧哈哈,致敬一下我小時候最愛的奇幻巨著~

  汴京卷結束啦,之後趙熠和如蔓要奔赴邊關探尋更多真相,再次感謝讀者們的支持和點讚,歡迎大家在文末評論喲,感謝!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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