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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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那次發泄情緒之後,趙熠的狀態好轉了不少,每天認真地服藥,安心地養病,身體日漸康復。葉如蔓每日都陪著他,祐王府的下人們都見怪不怪,這已經成為府里一個不能說的公開秘密。

  在瑤山閣中,趙熠在母親的畫像旁邊為太子設了一個靈牌,又請來高僧,按照如蔓的說法將太子之魂招入了他留下的羊脂白玉之中,做成手墜貼身帶著。這天,他祭拜完母親和大哥,推開瑤山閣的門,看到如蔓懷抱一捧爛漫的雛菊,站在秋日的陽光下,迎風微笑,他感覺整個心房充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就像一個漂泊半生的旅人跨越了萬水千山,終於回到了夢中呢喃的故鄉。

  他快步朝她走去,深深抱她入懷,將頭靠在她的頸窩,低聲道:「古人云,秋日勝似春朝,誠不我欺」。

  如蔓抿嘴一笑,輕輕推了推他,道:「王爺,聽聞靈壽山的霜葉紅了,今日秋高氣爽,不如去城外賞楓?」

  趙熠鬆開她,頗為歉然地搖搖頭:「我出不了門,官家下過旨,禁足兩個月。」

  如蔓微微吃驚,不過按照皇帝心中的標尺這樣的處罰已經算輕的了,於是她安慰道:「在家也好,王爺您恐怕是史上最忙碌的審刑院知院了,休息一陣,勞逸結合。」

  趙熠不無諷刺地笑了笑:「不,我被罷官了,還被罰了未來一整年的俸祿。」

  皇帝對祐王可真夠狠的,如蔓如是想著,又安慰道:「這樣也好,無官一身輕。」

  「罷官算什麼,他還想剝了我的爵位,將我貶為庶民。若不是有幾個朝中重臣替我說話,他真會這麼做。」趙熠淡淡道,他看起來並沒有很難過,反倒注視著如蔓揚起唇角,拉過她的手,露出一個帶著深意的笑容,「其實,貶為庶民也好,那樣就再也無人可以干預我的婚事,我想娶誰就娶誰。」

  這言語中的暗示之意再明顯不過了。如蔓的眼中放著異樣的光芒,先是驚訝地望了眼趙熠,又迅速低下頭,臉上飛過一片鮮艷的紅暈。她不知該說些什麼,手只管擺弄衣帶,這嬌羞怯怯的女兒態讓趙熠更生憐惜。他伸手撫過她的烏髮,耳語道:「我是認真的。」

  欣喜之餘,如蔓的心裡忽而有些百味雜成,她聽出他語氣中淡淡的悵惘,理智突然沖了出來,在內心發出了靈魂拷問:可能嗎?

  因為心中的顧慮,她的臉上浮現出遲疑的表情。趙熠沒料到她是如此反應,便脫口而出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也許是害怕面對現實,也許是想把這個美麗虛幻的夢再延續下去,如蔓選擇了逃避,沒有把真實的疑問說出來,而是突兀而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我只是在想,王爺還沒將賀林的調查結果告訴我。」

  趙熠撲哧一聲笑了:「你可真敬業,朝廷該給你發俸祿了。賀林的身上有牡丹花紋身,而且在家中搜出了與遼國樞密院、還有王立昂和王玻的書信往來。從現有信息來看,賀林是遼國細作在汴京地區級別最高的人。他家裡還留有一張暗線名單,開封府順藤摸瓜把整個網絡都端了。」

  「太好了,這個組織在汴京有多少人?」

  「人不多,除了煙柳班的十個舞女,還有另外五個人,但讓我沒想到的是,竟然都是女子。」

  「都是女子?」如蔓眉毛一揚,想起了之前被追殺的事情,疑道,「王爺,之前我被困添香樓,是被兩個男人追殺的,那兩人又是誰呢?」

  趙熠一頓,確實是忘了這茬,難道賀林家裡的名單並不全?想到有兩條漏網之魚,他的臉色沉了沉,道:「我跟盧升說說,讓他再查一查。」

  「您也不必憂心,主謀已經揪了出來,剩下的小魚小蝦也翻不起波浪。」如蔓反倒並不擔心,又道,「對了,聽賀林死前之言,難道他是契丹六皇子的人?」

  「從我們掌握的情況看,他只是執行上級派下的命令,並未參與黨爭。他並不知道王立昂和王玻暗地裡投靠了二皇子,所以整件事情才出現了如此大的紕漏。」

  「說來也怪了,據說遼國二皇子只是被禁足了,沒有受到更嚴厲的懲罰。」

  「利用如此陰毒之計謀殺親兄弟卻只是被禁足?看來,遼國皇帝也是個偏心的。」

  「二皇子拒絕認罪,絕食數日以力證清白。遼皇也不相信他會謀害手足,所以沒有處置他,又派了個使團來我朝查探。」

  「這不是擺明了不相信我朝啊,他們不會想把鍋甩回來吧?」

  「不知,現在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

  「那太子殿下的事情,官家打算如何善後?這件事總該讓遼國給個說法。」


  如蔓問到這個問題,趙熠沉默了片刻,才一頓一頓地說道:「他派了樞密副使柳柏赴遼討說法。」

  「就這樣?」如蔓瞠目結舌,這算什麼處理?這種事情若發生在民間,死者父母定然要與元兇拼了命的,更何況現在死的是大宋儲君啊。

  「是。」趙熠的眼裡放出血海深仇的怒火,恨遼國,也恨他的父親,「他畏遼如狼,懼戰如虎。」

  如蔓亦是心中憤懣,可她不知該如何言明。兩人沉默之際,延寧慌張衝進院子,急急稟道:「王爺,聖旨道!劉資劉公公親自來的!」

  劉資?什麼大事能勞動他親自出馬?難道真要被貶為庶民了?

  趙熠整理了一下衣容,坦然走到退思堂,劉資已經等在那裡了,手中拿著兩卷黃緞,笑吟吟地向他打了個招呼。趙熠拿不準這誠懇的笑容究竟何意,滿腹狐疑地跪下接旨,只聽得劉資打開其中一卷,高聲宣道:

  「朕聞中書侍郎呂棣之女呂琦蓉秉性賢淑,溫良敦厚,特以指婚祐王趙熠,擇吉日完婚。」

  這道詔書無異於一聲晴天霹靂,趙熠徑直站了起來,略過劉資遞過來的詔書,緊緊抓住他的手,問道:「官家這是什麼意思?」

  「這算什麼獎勵,我不要!」趙熠繃緊了臉,目光冷漠而決絕。

  劉資有些尷尬,他視線落在祐王府一眾人的臉上,發現他們的神色都有些異樣,一時覺得奇怪,但也不便發問,只好先打個圓場:「殿下莫急,還有一道詔書,此事關乎我朝國事,請殿下接旨。」

  趙熠僵了半天,最終屈從跪下,劉資打開第二卷黃絹,宣道:

  「傳皇上聖諭,特簡祐王趙熠為河東路經略安撫使,五日內啟程。欽此。」

  這道簡短而莫名其妙的任命讓趙熠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賜婚的事情已經被他拋到了腦後,他迅速接過聖旨,反覆看了幾遍,抬頭問劉資:「難道遼國……」

  劉資無奈而沉重地點點頭,擺了個手勢道:「祐王殿下,借一步說話。」

  趙熠和劉資的背影愈走愈遠,祐王府眾人先後起身,目光紛紛落在葉如蔓的身上,有的是惋惜,有的是關切,有的則坐等看戲。成為眾矢之的的如蔓一動不動,她的大腦正全力運轉著。趙熠突然被封為河東路最高軍事將領,還讓他五日內啟程,這意味著什麼?難道遼國派來的不是使團,而是鐵騎大軍,邊境之戰,一觸即發?

  這些只能等趙熠回來問他才能得到解答。可是,可是,他剛剛被賜婚了。

  對,他被一言九鼎的皇帝賜婚了。

  如蔓依然跪在地上,垂著頭,眼神盯著地面,愣愣的,呆呆的,仿佛失了魂。不遠處的延寧嘆了口氣,神色複雜地走到她跟前,輕聲道:「小葉,你先回房休息吧。」

  「哎。」如蔓麻利起身,也許是跪得太久,她左腿一軟失去平衡,差點摔一跤。延寧伸手想扶,她連忙胡亂擺擺手,拔腿就往自己的房間衝去。

  這才是現實,這才是她生活的世界原本的樣子。過去一段時間,鏡花水月的生活如溫水一般煮著她這隻愚笨的青蛙,現在,夢該醒了。

  如蔓在自己的小屋裡從白天坐到黑夜,趙熠始終未曾出現。她心中暗暗期待他會對自己解釋幾句,雖然解釋也是無力的,但當他連面都不露的時候,如蔓還是感覺自己甚至不如一塊雞肋,連「棄之可惜」都挨不上邊。她是一朵飄零的落花,落入水中打了幾個轉,順著水流一路向東,再無回頭的可能。

  一夜無眠。

  她已下定決心揮別過往,便不再拖泥帶水。她翻出紙筆,留下一封書信。可提筆時,她情不自抑,幾度落淚。第一封信,她羅羅嗦嗦寫了很多,也許是回憶了太多細節,她又覺得不甚妥當,撕掉信再重新落筆。如是反反覆覆數次,她最終只是言簡意賅地表達了對趙熠的救命與照顧之恩的感謝。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完工後已經正午了。

  她取出一點積蓄,準備上街給弟弟買一些書冊和布料,再購置一些出遠門必要的物品。她一路穿過庭院,只見延寧剛剛安排好府里的雜務,一轉身就看到如蔓,便走了過來:「小葉,你還好吧?這是要出去嗎?」

  「去買點東西。」如蔓淡淡一笑,目光下意識地往退思堂方向飄了飄,忍不住問道,「王爺呢?」

  延寧猶豫了一下,道:「王爺他去呂府了。」

  呂府,不用說,自然是去拜訪他未來的岳丈。

  如蔓的心被狠狠彈了一下,指甲狠命地在掌心摳了兩下,後悔自己為何要自取其辱。


  延寧見她臉色不好,忙抽出一封書信遞給她道:「小葉,早上門房收到了你的信。」

  如蔓取來一看,竟然是葉如蕭寄來的!傷春悲秋的情緒火速驅散,她連忙拆信細讀,裡面的內容讓她更加激動——葉如蕭跟著白鹿洞書院的山長唐微來汴京了,現在就在安合街的愛菊客棧!

  葉如蔓立刻改變了原來的計劃,東西不買了,先去看弟弟。她揚了揚手裡的信,對延寧道:「延寧大哥,我弟弟來汴京了,我去看看他。」說著,便火急火燎離開了王府。

  愛菊客棧位於外城,可謂名副其實,客棧里外種了各色菊花,出出入入的都是些文人墨客打扮的,果真是清雅之地。掌柜的是個穿道袍的長須男子,如蔓開口便問:「掌柜的,請問唐微唐老先生一行人住在哪間房啊?」

  掌柜的查了查記錄,道:「月字房甲和乙。你找唐老先生?」

  「不是,唐老先生帶了個學生叫葉如蕭的,是我弟弟,你方便叫他下來嗎?我若是冒昧上去,打擾了老先生就不美了。」

  掌柜的點點頭,順手找了個小二去叫人。不一會兒,小二回來道:「唐老先生讓你上去。」

  如蔓沒有多想,跟著小二上了二樓,穿過一間間閉門的房間,走廊盡頭有一扇虛掩的門。

  「就在裡面。」小二指了指那間房,說完便離開了。

  如蔓走過去,正要敲門,腦中卻浮出一種怪異的直覺。如果弟弟知道自己來了,一定早就跑下樓迎接,怎麼會走到門口了還門窗緊閉?

  怕是掉入了圈套了!她正準備撤退,可大門突然一下打開,葉如蕭被五花大綁在房間中央的椅子上,口中塞了塊布,緊閉雙眼,已然昏迷了。

  「蕭兒!」如蔓顧不得其他,朝著弟弟飛撲過去,可剛踏入房間,後腦勺被重重一擊,登時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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