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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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宜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她成功地和翠翠試製出了新的糕點, 成功地借英氏的壽宴送了出去,英氏沒有見她, 但事後派小丫頭來香遠齋指名要買新糕點, 蘭宜此時認出了小丫頭,發現她之前就來買過兩三回,只是她當時不認得, 不知道是英氏身邊的人。

  「我們鋪子人手有限, 我身子也不大方便了,送給太太的兩色糕點目前都不對外售賣。難得太太喜歡,我將方子寫下來,你帶回去給太太吧。」

  小丫頭先失望又高興起來:「好的。」

  蘭宜去後面尋了筆墨,寫好後,小丫頭揣起來, 蹦蹦跳跳地走了。

  小丫頭不大懂事, 縣衙後衙的英氏收到後,吃了一驚:「就這樣給你了?說了什麼?」

  小丫頭將蘭宜的話學了一遍。

  「還有呢?」

  小丫頭搖頭:「沒有了。」

  英氏沉吟起來。

  丈夫做著親民官, 她很明白,不論是行商坐商,手裡的配方相當於他們的命根, 有時一個方子傳幾代人, 就指著這點壓箱底的東西吃飯立身, 親兄弟之間都不一定肯傳,更沒有泄露給外人的理。

  但香遠齋就這麼隨意地送給她了。

  連個要求都沒提,像這東西就是平常物件, 不值一提。

  英氏將小丫頭帶回來的箋紙展開, 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她這次看的不是內容, 而是字。

  她出身書香世家, 看得出用的筆墨都不怎麼樣,就是市面上普通售賣的貨色,但這筆字不俗。

  絕不該是一個糕點鋪子掌柜的手筆,一個商人,能識字就不容易了,更別說這行商的還是個女子。

  但與隨手送人食方的豪爽舉動很相配。

  「這個陸娘子,說是外地來的?」

  小丫頭懵懂點頭:「嗯,前面的朱典吏喜歡她,想娶她為續弦呢。」

  但她不知道香遠齋的掌柜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也沒關心過,她是知縣太太,蘭宜的地位與她相差太遠了,送了禮來,她都不必相見,肯收下就是給顏面了。

  直到見到這筆字,英氏改了主意:「你再去傳個話,說多謝陸娘子的食方,請她有空的時候來我這裡坐坐。」

  蘭宜得到回話,倒吃了一驚。

  這也順利得過頭了。

  她以為還得幾個來回才能正式和英氏拉上關係呢,沒想到英氏這麼平易近人。

  隔天,她囑咐翠翠看好鋪子後,就雇了頂轎子,前往縣衙。

  從角門進去後衙,走過小花園後,她在堂屋見到了英氏。

  英氏是個面容端莊的婦人,沒讓蘭宜行禮,直接叫她坐下了。

  幾句寒暄過後,蘭宜方明白,她打動英氏的不只食方,還有字。

  她的字起初習自楊文煦。

  楊文煦要科舉做官,日常寫的是館閣體,她就也跟著學了這種字體,後來多病,撂下了很長時間,重新又撿起來時,是在沂王府,為了編食譜而邊寫邊練的。

  蘭宜有點感慨,人生的際遇,真是很難料到會著落在哪一點,只能說,沒有什麼是白白經歷的。

  這令她想起往事都心平氣和起來,微笑著回答英氏:「我在夫家時習練的。」

  英氏點頭:「你夫家也算是大族了罷?」

  蘭宜不好否認,只得低頭笑了笑。

  英氏是明眼人,她嘴硬不認也沒用,且這關係就不好攀了。

  英氏理解她的閉口不言,被攆出來就是不堪回首的恥辱了,換作她也不想再將從前向外吐露。

  不過——

  英氏向蘭宜的腹部看了一眼,這時蘭宜的身孕已有四個多月了,看得出來了,這也是英氏先前沒叫她行禮的原因所在。

  「聽朱典吏說,你是青州人氏?」

  蘭宜應:「是的。」

  「聽說青州將為龍興之地,」英氏試探地問,「你家中與沂王府可有過來往嗎?」

  這是英氏願意結識蘭宜的理由之一,京中的那場驚變,早已隨著奔騰的運河水傳到淮安府來了,太子被廢,沂王監國,雖因局勢還未正名,但誰都知道大勢所在了。


  山陽縣令能力不差,卻一直官運不濟,英氏本已死心,直到大勢更改,變局之下,說不定就有新的機會。

  蘭宜猶豫了下,謹慎地道:「有一點。」

  若是從前,她必然要說沒有,但查出身孕以後,她的想法改變了,孤身在外畢竟危險,借著英氏的口,能拉一拉沂王的虎皮,她和孩子都會安全一點。

  英氏眼睛亮了:「哦?你見過沂王嗎?」

  蘭宜困難地搖頭——扯謊也不容易:「沒有,沂王性情孤高,不怎麼與外人往來。」

  「我們老爺聽聞,沂王在青州時喜好修道,是嗎?」

  這在青州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不過隔了近千里的淮安府,就需要打聽且也不十分確定的了。

  蘭宜點頭。

  英氏一喜:「那依你之見,送什麼樣的祥瑞能打動沂王?」

  蘭宜欲言又止。

  英氏鼓勵她:「你只管說,說錯了也不要緊。」

  她自然還要再尋渠道打聽的,也不會只聽信蘭宜一人。

  蘭宜誠實道:「什麼樣的都打動不了,沂王不好這些。」

  他那道心都是假的,褻瀆道祖的話都說得出來,哪會好什麼祥瑞。

  英氏吃驚道:「是嗎?」她想了想,自己找了答案,「是不是有人送過,被沂王斥責了?」

  蘭宜含糊點頭。

  「那就罷了,本來我尋到了一隻白龜。」英氏說著有點遺憾,「只是老爺不肯,說他是朝廷命官,自該有體統,做那些曲意奉承的事像什麼話。」

  蘭宜道:「大老爺一心奉公,正是人臣楷模。」

  她心裡想,山陽知縣這個脾氣,說不定倒能投沂王的緣法,不過這些事如今都與她無關了,她就也不再多說。

  便笑著問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可送了信回去嗎?」

  蘭宜搖頭,又點頭:「我托人打聽過,他已經再娶了。」

  她改口是忽然想到英氏萬一好心想伸手管她這閒事,替她去青州出頭,那就麻煩了。

  英氏唏噓:「唉,這麼快,這樣的人家也太無情了些。」

  話說回來,不無情,也不會把髮妻攆出家門了。

  蘭宜無法與她同情的目光對視,心虛地移開來。

  「那你打算怎麼辦,就不回去了?」

  「嗯,我想自己養育。」

  話說到此處,英氏自然明白了蘭宜未出口的所求,道:「到底不容易,若有什麼為難的地方,你可打發人來告訴我。」

  蘭宜等的就是這句話,忙站起來誠摯謝過。

  接下來一段時間,她和英氏又有了兩三次來往,英氏起初另有些用心,接觸下來,倒真有些喜歡她安靜的性子,因確信她的大族來歷,也不以商戶看視,只以禮相待。

  有時也打趣問她:「待你生產後,我來替你尋戶人家如何?以你的年紀品貌,帶著孩子也不難再嫁,我聽說朱典吏就仍然願意。」

  蘭宜笑著回絕。

  朱典吏確實又來找過她,只她不可能答應。

  可喜的是孩子也體諒她這個當娘的,除了偶爾的孕吐之外,再沒鬧過她,蘭宜心態平和無比,覺得她有過的那些戾氣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但有些人再也坐不住了。

  「老孟,你快看,看仔細些,娘娘懷的是男是女?」

  以孟醫正的修養都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竇公公,隔這麼遠,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竇公公不滿:「都五個多月了,還看不出來。」

  孟醫正深吸了口氣:「——你不要拉著我在這裡藏頭露尾,我們出去當面見娘娘,讓我給娘娘請脈,我才能大概知道,也不保准。」

  竇太監很糾結:「王爺說了不得勉強娘娘,再者,驚了娘娘的胎氣怎麼辦。」

  他們到淮安府已經半個多月了,早就找准了地方,但連竇太監也怕了蘭宜的脾氣,不敢輕易驚動她,要是他們沒來娘娘都好好的,結果來了,反而害得娘娘的胎相不穩了,那罪過真是滿身長嘴都說不清楚。

  「要不明天設法再去問問那個程大夫。」竇太監又想。


  「問也沒用。」孟三接話,「娘娘沒問過男女的話。」

  程大夫不會主動替人把男女,本來就很難十分準的,要是說錯了,豈不是沒事找事。

  「我覺得我們來了,也沒什麼用。」孟醫正說話更實在,「依我看,娘娘自己過得不錯。」

  倒是他們天天鬼鬼祟祟的,像群不懷好意的惡人。

  「怎麼就沒用了,嘖——你看那個小吏,他怎麼又去糾纏娘娘了,孟三,你明兒必須得堵著他去揍一頓,警告他不許再接近娘娘。」

  「猜到就猜到,省得咱家想法子了——哎呦,這個禽獸,你們聽聽他說的什麼,會把娘娘的孩子視如己出,呸,哪裡輪得著他,那是我們王爺的,他配嗎——唔唔。」

  孟三捂住他的嘴,拖著他往巷子拐角退去,低聲解釋:「竇公公,你聲音大了,我看見娘娘往這裡看了。」

  街道上,蘭宜收回了目光。

  她沒看見什麼,但剛才好像是聽見了竇太監的聲音。

  蘭宜皺了皺眉。

  也許是錯覺。

  她壓下心底的不安,熟練而心不在焉地再次拒絕了朱典吏,獨自走回香遠齋。

  再七八日過去後,蘭宜意識到她不該掩耳盜鈴。

  自那日後,她會不由自主地留意周圍的環境,然後就發現,當一個疑點出現在她面前時,往往底下已經有一串了。

  沂王府的人真的追來了。

  來的不只有竇太監,居然還有孟醫正,甚至極有可能更多。

  只是孟醫正最不擅長掩藏,有一回竟跟她對了個正臉,孟醫正驚呆住了,臉都窘紅了,蘭宜趕在他行禮前,快步走開。

  聽得身後竇太監急急地喊:「夫人,您慢點,我們不追,不追。」

  ——他不敢當街叫出蘭宜身份,所以用了舊稱呼。

  她忍住了沒告訴翠翠,不過再隔得幾天,因為竇太監等人越來越不掩飾的行跡,翠翠也知道了,大吃一驚地來找她:「奶奶,竇公公——」

  蘭宜點頭:「我知道。」

  「那怎麼辦?」

  蘭宜嘆氣:「先不管他們。」

  竇太監等人明顯不敢對她用強的,她礙於已經挺起來的肚子,也不敢隨便行動,兩邊算是各有顧忌。

  蘭宜就真的不理他們,竇太監也不敢來擾,只是明里暗裡地在整條街都布置上了,朱典吏因此跟他們衝突了一回——因為竇太監雖沒真的派人揍他,但霸道地連這條街都不許他進入了,朱典吏莫名其妙,簡直不知自己這個坐地吏怎麼會被外來人禁足。

  他在縣衙也是有幾分勢力的,當即回去聚集人手要替自己主持公道,被聞訊的山陽知縣攔住了:「陸氏的夫家找來了,人家願意接她回去,畢竟陸氏懷的是他家的孩子,你就算了罷。」

  竇太監來縣衙打過招呼,借了青州另外一家大族的身份,里外里都跟蘭宜的話對上,因此山陽知縣並無懷疑。

  朱典吏的心緒如何不消再提,縣令太太英氏的心思再次活動了,體諒蘭宜行動不便,主動降下身份來香遠齋做客。

  她想借蘭宜認識她夫家的人,更近一步打聽關於沂王的事情。

  蘭宜沒太多精力再應付這些,索性把竇太監租住的地方指給了她,讓他們直接來往去。

  蘭宜自己仍不和竇太監等人說話,雙方就僵持在這淮安府城中。

  不知竇太監和英氏怎麼說的,英氏很感念她,後來又來看她,也與她分享自家得來的消息:「京裡面真是險得很,我們老爺才聽說,沂王性命垂危了,唉,我還以為這日子能安生下來了呢。」

  蘭宜驚得失聲:「——什麼?!」

  蘭宜捂住肚子——肚子裡的胎兒剛剛輕輕地踢了她一下,這喚醒了她,她努力穩住情緒,道:「我沒事。太太,你才說,沂王是受傷還是怎麼了?」

  「似乎是生病罷。」英氏也不太確定,畢竟是轉了幾手的道聽途說,「也有說是中毒。」

  蘭宜眼前暈了一下。

  她瞬間想起來,沂王前世在登基前早亡,改變了那麼多,難道這件事還是沒變,還是找上了他?

  勉強撐到送英氏走,她立即吩咐翠翠:「叫竇夢德來!」

  她不信竇太監不知道這事,京里一定送消息過來了!

  他們都瞞著她!

  翠翠慌張著連忙去了,竇太監來的很快,進門臉上帶了喜色:「娘娘——」

  可算能當面叫出這一聲了,他多不容易啊。

  「娘娘。」

  第二聲就低了下去,因為他發現了蘭宜的臉色有多冷。

  「京里出什麼事了?王爺怎麼了?」

  竇太監臉色一變,又一變,這一刻,他心中閃過許多思緒,到底在看見蘭宜的肚子時,全都止歇了下去。

  「娘娘別急,王爺沒有大礙。」竇太監老實道,「娘娘是不是從哪裡聽說了什麼?」

  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她心中一疼。

  她對於自己將來要面對的艱難早有預料,誰知她沒出事,竟是他置身於險境——是不是因為將竇太監和孟醫正都派來給了她?要是他留著這些心腹在身邊,會不會不至於此?

  「沒那麼嚴重。」竇太監慢吞吞地道,他恨不得渲染得嚴重一點,可為了娘娘的身子著想,他只得字斟句酌,「王爺只是為了釣出餘下的太子黨羽及朝中反對王爺的人。」

  蘭宜皺眉,這很符合沂王的為人,她不能安心,追問:「那王爺到底受沒受傷?」

  竇太監眼神遊移,吞吞吐吐:「這——」

  他在蘭宜的盯視之下,最終沒有正面回答,只是道:「王爺書信令我等在此護衛娘娘,請娘娘不必擔心。」

  蘭宜剛起的一點僥倖又消失了:她冷靜後有想竇太監等人知道了也未回去,是不是說明沂王無礙,但竇太監這麼說,就是她將沂王府的中心力量分散開來了。

  她不回去,沂王就仍要面對心腹散落在外,他在京面對太子殘餘勢力的局面。

  前世後來發展成那樣,便是因小王爺年幼力薄,始終無法整合朝廷。

  她現在怎麼辦——

  回去?

  還是不回去?

  作者有話說:

  雙更沒達成,但是有多一點點哈,有臉見大家了。

  ~~

  盤踞在京的沂王:等老婆到我的碗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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