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恰缺了個夠狠又缺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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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時不同往日,舊年兩個老的在家呆了大半年,整日整夜死氣沉沉的不吭聲,好像隨時要撒手一樣。

  沒成想兩人竟然轉眼就成了工坊工人。

  每月能落到手裡的月銀,合計至少能有二兩。

  二兩啊……

  想到這裡江水月又覺不甘心,抱怨,「你說你平日精明得很,舊年怎地還不如兩個老的機靈?

  要是當時你也去應招,不定現在也是正兒八經在工坊里幹活拿月銀的了。

  一個月至少一兩往上打的銀錢,上哪找這麼好的工去?

  咱家現在日子可不好過,地沒了,田沒了,光靠起早貪黑的鎮上支攤賣包子,連兒子上私塾的銀子都掏不出來,過年過節也得省著買……」

  喋喋不休,這裡嫌棄那裡不滿。

  日復一日。

  張世聰抹臉,陡覺疲憊。

  人生走過三十多年,啥都沒做成,啥都沒落著。

  越混越沒個人樣。

  他視線不由自主投向對面屋。

  他,他們,好像,是不是都在後悔?

  張老漢坐在家堂屋,沒點燈。

  提了張靠背矮竹椅坐在堂屋中央,整個人融在黑暗中,靜靜等。

  空蕩蕩屋子,唯有他輕微呼吸聲可聞。

  好在沒等多久,院門再次傳來動靜,有人進院子。

  腳步聲輕重不一。

  張老漢兩手撐著膝蓋起身,掏出帶來的錐刀握在手裡,迎上去。

  門外進來的人隱約看到屋裡出來的黑影,還沒來得及意外,對方已經走到他面前。

  「老不……死……?!!」一聲疑惑未說完,說話的人就變了嗓調,不可置信,兩眼瞠得極圓。

  張老漢一句話沒說,握刀直接捅了過去。

  陰狠,絕戾。

  那種毫不猶豫的殺意,讓人膽寒。

  張世明混得很,處處不如意後破罐子破摔,一條爛命死活已經無所謂,所以什麼狠事他都能幹得出來。

  他以為自己能。

  可死到臨頭才發現,他還是會怕,會恐懼。

  尤其動手這人是他爹,跟娘縱容溺愛他不同,自幼爹就總是陰沉著臉,少有見他笑的時候。

  所以哪怕混不吝,混到敢動手打親娘,張世明也沒敢對這個爹怎麼樣。

  「爹、爹?!不要、不要!爹,別別殺我,我錯了……我錯了爹!救命……救命!救命啊!」

  腹部冰冷刺入,隨之而來的劇痛與猛然渲染的屬於自己的血腥味,讓張世明趔趄倒地,兩腿猶不停地蹬,妄圖跟對面的人拉開距離。

  張世明這時候才明白為什麼他不敢對爹動手,因為天然畏懼。

  他這一倒,手裡拎著的東西也撒了出來。

  一個木桶,一桶火油。

  不知道他打哪弄來的。

  「弄油?準備燒死你娘,還是準備燒工坊?」張老漢舉步逼近孽子,腳下走的穩穩噹噹毫不慌亂,走得堅定,殺意堅定。

  連說話的嗓調都穩得很,輕描淡寫,好像不是在追著殺人,只是閒聊今晚的夜色太過黑。

  「腿骨被工坊的人打折了,兩條腿都拐著,還能撐住出去弄火油,你這種毅力也像我,真不愧是我的好兒子。」

  瘸子蹬得再快,也快不過好手好腳的人。

  張老漢因心病無望,在家堂屋那張春凳上一躺躺了大半年。

  彼時被抽走的精氣神,在工坊養了幾個月,養回一半。

  解決眼前的畜生足夠。

  「老畜生生小畜生,哧。」走到抖索不停的瘸子面前,張老漢再次高舉錐刀。

  天幕行雲背後,遮藏許久的月亮悄悄探出頭。

  黯淡月光將地上的人剪出虛影,投在地上,似死神高舉鐮刀,毫無感情的收割人命、鎖鬼魂。

  「——啊、啊啊啊!不要、救救命、救命啊!!」瘸子目眥欲裂,駭得尿了。

  周圍已經傳出動靜。


  附近聽到動靜的人正往這邊奔。

  一牆之隔另一個張家,堂屋門也傳出被打開的沉重聲響。

  張老漢高舉的手狠狠落下,「殺人償命,你是我生的,老子親手了結你,再自我了結!」

  他一輩子自私涼薄。

  這次算是少有的找出一點點良心,給那個為他操持大半輩子的婦人留條活路。

  別人眼裡婦人千萬不好,可那人大半輩子以他為天,臨老落魄,唯獨她與他相依為命。

  「爹!不可!」男人隔牆驚呼傳來。

  張老漢手中殺意絲毫不減。

  「誒呀我的娘誒!出門沒掐指算吉時,非要老道看到這一幕,嘖嘖,」另有一道怪誕腔調也響起,近在張老漢耳邊。

  緊接張老漢握刀的手就被人截住,也不知對方怎麼使的巧勁,輕輕鬆鬆讓他手裡的錐刀換到來人手。

  張老漢陰狠看去,一頓。

  月光很黯淡,但是足夠瞧見近在眼前的人。

  光頭,胖子,羅漢肚。

  臉上掛著嬉皮笑弧。

  好認得很。

  長住玉溪村的光頭道士——賈半仙。

  玉溪村出來的人。

  張老漢斂了眼裡凶光,靜靜看著對方,不明其意。

  「你也說了,殺人是要償命的,不可不可。老道好歹拜三清,哪能見著有人在眼前行兇不施救?」賈半仙胡說八道,還要繼續胡言亂語時,兩腿猛地被人抱住。

  張世明死前得救,跟見了救命菩薩似的,抱著他兩腳抹涕淚。

  「……」賈半仙沒忍住,飛快一腳把這畜生踹開。

  尿濕褲子的玩意兒,沒得把臊氣染他身上來,多噁心啊!

  他答應了小徒兒解決這麻煩,又懶得四處找對方蹤跡,是以直接來了這裡守株待兔。

  天剛入夜時來的,比張老漢還早一步,就躺在人家屋頂上曬星光。

  沒成想會看到這齣好戲。

  既然有人動手了,他走也走得,總歸能跟小徒兒交差。

  但是看到張老漢那股狠樣兒,老道又心思一轉,飛身下來管了這回閒事。

  他們玉溪村的人大多樸實心善,行事太講禮義廉恥規矩方圓。

  恰缺了個夠狠又缺德的,誒嘿,張家這老頭行。

  小徒兒跟晏長卿掛了勾,以後要遭遇的事情只怕不會少。

  有些善良人不願做的事,自當有個心狠的來做。

  外頭動靜越來越近,上東村民很快就要來到這院子。

  賈半仙甩了甩寬大道士袖擺,失心散精準撒到尿褲子的人身上。

  旋即,老道單手提起張老漢,三縱兩縱消失在夜色中。

  兩人剛消失,老張家院門就被人踹開。

  張世聰隔著院牆,嘴巴還維持剛才說話沒閉上的模樣,見得動靜,牙關才緩緩合攏。

  他差點也尿了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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