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求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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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一帶這兩年種植紅薯的百姓越來越多,待到今年春天,基本上已經是家家戶戶都種紅薯了。

  自從入夏以來,便有人早早挖了還未完全長成的紅薯出來賣,初時那紅薯便只是小兒巴掌大小,待到近日,街上推車的挑擔的出來賣紅薯的人便很多了,那紅薯也已長得頗大。

  紅薯的產量上去了,便有了可以用來製作珍珠的紅薯粉,這個紅薯的品種主要用於食用,出粉率並不很高,但也還算用得。

  羅大娘她們近日已經開始做珍珠奶茶了,預計是要等到七夕那一日開始銷售,因為那時候時間已經開始入秋,紅薯的價錢會比現在更便宜些。

  這一日,這幾名官員來工學這邊談合作,午飯也用得簡單,僅與學生們吃一樣的飯食,飯後,羅用便讓人去光德坊那邊,請了一位能做珍珠奶茶的娘子過來,特與這幾位郎君做了幾碗珍珠奶茶來吃。

  這幾碗珍珠奶茶,就算是擱在後世,也算比較不錯的吃食了,現打的珍珠,當日剛擠的鮮牛乳,上好的茶葉,細細煮出一鍋奶茶來,調些上等的蔗漿進去,又撒了些北地來的堅果粉末調味,再放涼,冰鎮。

  在天氣炎熱的午後,這樣幾碗涼涼的珍珠奶茶端上去,郎君們自然吃得滿意。

  然而這奶茶好歸好,卻少有人吃得起,阿姊食鋪要想東西好賣,就必須把成本降下來,近來她們便在研究這個,將新鮮的牛乳換成關外來的乳酪,蔗漿換成飴糖,那茶葉自然也不用上好的,最普通的就行了。

  那關外來的乳酪兌水煮一煮,確實比長安當地產的新鮮牛羊乳便宜不少,只是有時候難免會有一些腥膻亦或是發酵過的氣味,如何才能將那些氣味除去,阿姊食鋪那邊的人也是絞盡了腦汁。

  這一日在工學之中,羅用也與這幾名官員說起阿姊食鋪的人要用乳酪取代新鮮牛羊乳的事情,只是當閒話來說而已,郎君們聽得也不太上心。

  對於他們來說,這一碗奶茶是要用新鮮牛羊乳來煮,還是要用乳酪來煮,著實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他們也絕對想像不到,阿姊食鋪的那些女子們,為了解決這件小事,會願意付出多麼巨大的時間和精力。

  而阿姊食鋪的口碑,也正是這般一點一滴積攢起來的。

  從最開始事事都要羅大娘親力親為,到後來招收了這許多女子,發展到如今,甚至有許多人對於阿姊食鋪的貢獻,幾乎都已經要超過羅大娘去了,也有許多女子對這阿姊食鋪的感情,比羅大娘更深。

  阿姊食鋪這幾年也是開了許多分店,主要集中在江南一帶,以及河東道各地。

  在距離羅用他們老家離石縣不遠的那個定胡縣孟門關,便有一個阿姊食鋪,在離石定胡一帶,許多女子都想去那裡做工,只可惜一個食鋪就那麼大,要的人手也不太多,早早便招滿了。

  即便如此,平日裡也總有人過去問,探聽她們還招不招人,有時候是家裡的大人去問,有時候是小娘子們自己尋過去。

  有那臨泉的方山的,跟隨自己老家那邊的賣貨人,走好幾天的路,尋到那鋪子裡,便只是為了問上這麼一句,然而往往也都是失望而回。

  莫說她們,就是住在阿姊食鋪所在的這條街道上的女子們,也並非個個都能進去。

  那個鋪子,尋常人家出身的女子哪個不想去,一旦進去了,不僅有活干有收入,在家裡也會更有地位,聽聞那做得好的,還能去京城哩。

  早前他們這孟門關,便有一個養蠶戶家的女子,命好,嫁與那羅三郎一名弟子的長子做妻,後來那對小夫妻便跟隨那羅大娘去了長安城,經營起了當時的第一家阿姊食鋪。

  孟門當地時常有人說起,道是有人在哪裡哪裡遇到那名女子,如今她又如何如何了,有說她下了江南,成為了一名很威風的管事,統管江南那邊好幾家阿姊食鋪的,也有說她如今在洛陽的,也有說是在長安的,說甚的都有,總之不再是從前那貧家女子模樣了。

  孟門當地的小娘子們每每提起這個人的時候,就沒有不羨慕的。

  這一日黃家二娘去井邊洗衣裳,聽到那些同在井邊洗衣洗菜的大娘子小娘子們又在說著這件事,她只默默聽著,一言不發,心裡卻也不禁嚮往起來,待到衣裳都洗完了,提起那一籃衣裳回往自家院中,夢也就醒了。

  她家就在巷子深處的一個破落小院,院裡堆滿了各種雜物,她那嫂子挺著一個大肚子,這時候正坐在廊下搓麻線,還有一個兩三歲的侄兒爬在地上玩。

  黃二娘默默將洗好的衣裳晾好,又進到廚下去做飯,不多時便聽到她阿娘歸來的聲響,依舊是扯著嗓門在外面罵,道她今日都做了些甚,這般晚才去洗了衣裳,到這時候還淌著水哩,這般熱的天,她明日若是沒得衣裳換穿,出去上工怕也要被人嫌……


  黃二娘的阿耶與兄長乃是小販,兩人每日裡在外頭不知鼓搗些甚,東奔西走甚少著家,也不見掙多少錢帛回來,倒是時常弄些雜七雜八的物什堆在這院子裡,賣不出去,自然也就換不回錢來。

  她阿娘在街上一間食鋪幹活,每月里倒能得些工錢,只是每每回到家中,脾氣便十分暴躁,常常高聲叫罵,黃二娘從小長在這個家裡,早已聽慣了,連她那剛進門三四年的嫂嫂,如今也是聽慣了。

  「……整日的好吃懶做,老娘每日做活養活你們,竟還有什麼不知足?」

  「就知道哭喪個臉,我可是短了你們吃穿!」

  「如今這日子還不好哩?當年我在你們這般大歲數,那可是真能把人餓死。」

  「年少時挨餓,如今又要這般累死累活,生生攤上你們這幾個喪門星!」

  「……」

  晚飯依舊是黃二娘與她阿娘嫂嫂同吃,另還有一個正學說話的侄兒,至於阿耶和兄長,這家裡有他們時常就跟沒有一樣。

  晚飯吃得也很簡陋,就是一鍋沒甚滋味的雜菜,以及幾個雜麵餅子,席間,她那阿娘依舊罵罵咧咧的,將自己對生活的不滿全都發泄在自己女兒和兒媳身上。

  黃二娘做夢都想從這樣的家裡逃脫出去,只是她又能逃到哪裡去,嫁人麼,像她這樣的出身,又能嫁得到什麼樣的好人家,即便是嫁進了好人家,別人能瞧得起她麼?

  自從她這嫂子入門以後,黃二娘對於嫁人這件事,也就愈發地沒有期待了,她嫂子娘家也不是個好的,嫁人後,便是嫁進了他們這樣的人家。

  「怎的就先吃了,也不等等我們?」她們幾人正吃著,黃二娘的阿耶和兄長回來了。

  「誰人知曉你二人何時歸來?」黃母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倒不似先前那般凶了,又差遣黃二娘道:「去,與你阿耶兄長做些吃的來。」

  黃二娘應了一聲便去了,知曉自家阿娘面上雖然沒有好顏色,心裡到底還是心疼自己男人和兒子,於是便從瓮中掏了一些好面出來,煮了兩大碗餺飥。

  待她將那兩大碗餺飥端上去的時候,只聽她阿娘一聲怪叫:「你個喪良心的!莫不是要將你阿妹騙去賣了錢?」

  黃二娘聽得這話,渾身一個哆嗦,好險沒把手中的陶碗摔到地上去,若是果真摔了,今日便免不得又要挨一頓打罵。

  「阿娘你說的什麼話,這哪裡又是要賣了她,是羅三郎的機器作坊招人哩,聽聞也似那阿姊食鋪一般,專要一些小娘子,他若肯收男的,我自己便去了……」二娘兄長捧過陶碗,吸溜了一口碗裡的餺飥,一面又噼噼啪啪地吐出許多話語。

  「你莫要唬我,那羅三郎的機器作坊可是在長安城,我做工的時候也曾聽人說過。」黃母言道。

  「便是從長安城那邊傳來的消息。」黃父這時候也道。

  「既是在長安城,因何要來我們這裡招人,可是他們長安城的小娘子不夠多?」

  「阿娘你不知曉,那長安城的小娘子們也是削尖了腦袋想要進去,那機器坊是什麼樣的地方,在那裡面又有錢掙,又能學手藝,二娘若是進去了,她這輩子還有甚憂愁。」

  「不妥不妥,人家便也只要三百人,哪裡輪得著她?這千里迢迢地跑過去,光是路資就要費去許多,這家裡哪裡還有那份閒錢……」

  「你這婦人,就是短視……」

  「她這都十四歲了,又不識得字,人家能要她?」

  「聽聞並沒有什麼要緊……」

  「她若走了,你那婆姨又當如何,眼瞅著又要生了。」

  「……」

  「我看還是莫要折騰,再過一二年,與她尋個好人家……」

  「……」

  他們這一商量,便商量了好幾日,黃家父兄算是得到消息比較早的,沒兩日,城裡不少人便都開始議論這件事。

  很多小娘子都想去那個機器作坊,也有害怕的,擔心是在騙人……

  黃二娘終究還是走了,出行那一日,她阿娘依舊早早便去上工,只阿耶和兄長將她送出來。

  在巷子裡走了一段,二娘回頭去看,只見她那嫂子正站在院門那裡,挺著大肚子,伸著脖子看她……

  與黃二娘一同去往長安城的小娘子還有十幾個,這兩日剛好趕上南北雜貨的人在孟門關這邊採買,她們家大人便與人家打好了招呼,讓人將她們帶到長安城去。

  也有家裡人也一同前去的,黃二娘便只有自己一人,背著一個包袱,那裡面有幾件衣裳,幾斤乾糧,另還有幾十個銅錢。

  南北雜貨的人在前面趕著車運著貨,她們這些小娘子們便跟在隊伍後面,一步一步地走。

  車隊裡的人時常也會喊她們到牛車上坐會兒,還有人與她們說,待到了隰城便好了,屆時他們便要換了水路,一路乘船南下,不需再走這許多路,南北雜貨的人包了大船,船資亦不需這些小娘子們出。

  待行到了離石縣,便又有許多小娘子跟著一同上路,運貨的隊伍也更壯大了。

  一同行路的那些小娘子們,其中不乏性格開朗的,這一路雖然走得辛苦,卻也有說有笑,車隊的人還肯借給她們鐵鍋,鹽和豆醬也隨便她們用,這一路上,這些萍水相逢的小娘子們便在一起做飯吃。

  若是逢著集市,便湊錢去買些瓜菜回來,眼下正是夏季,正是瓜菜價錢最賤的時節,在那些個鄉野草集之上,菜蔬更是不值什麼錢。

  後來換了水路,到了汾水河上,就有很多魚,價錢也便宜,有些小娘子身上帶的錢實在很少,其他人也並不很計較,依舊邀她們同吃,南北雜貨的管事還與她們買過幾回肉,讓這些小娘子們很是高興。

  這越往南走,隊伍里的人也就越多,一些同一個地方出來的小娘子們,便聚在一處,形成一些大大小小的團體,多則五六十,最少的就只有十來人,相互之間大抵也都相處得很好。

  只是聽聞那羅氏機器坊這一次要招三百人,待到過潼關的時候,單是她們這一撥從河東道過來的,便不止三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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