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時勢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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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幼一家這些年,就一直在臨汾以北二十里地的驛道邊上,做著滷水快餐的買賣,有時候也兼顧著幫許二郎他們出出主意,打聽打聽消息。

  近來因那高句麗,似乎又要起戰事,吳幼這邊一邊搜集信息,一邊琢磨著這場戰事對於長安城乃至於羅家極其眾弟子的影響。

  盼著許二郎他們能快些來與他碰個頭,到時候他們這些人也好商議商議,聖人這一次若是果然親征高句麗,長安城這邊,若是有人趁機向他們發難,屆時又該如何應對。

  好容易等到七月下旬,終於等到了南北雜貨的運貨隊經過他這裡,還不及他多說什麼,對方便先與他遞了一封許二郎的親筆信。

  吳幼看完這封信件,乍喜過後,又不免有些擔憂,喜的是他吳幼終於要脫了這逃奴身份,得師父重用,這一身本事,總算有了施展的機會。

  憂的則是這件事萬一辦得不順利,很可能就要連累羅家和他的這些師兄弟。

  「吳大郎無需多慮,走前二郎與我說,你若是留戀此地,不願去那常樂縣,便自去寫信與師父說。」

  「你若願去那常樂縣,這幾日工夫便早些收拾收拾,與我們一同上路吧。待你這邊走脫了,二郎他們才好安排後面的事情,以免到時候他們那邊的事情沒辦好,反叫你被人拿了去。」

  「我自然是願去的,我如何會不願去。」吳幼連聲道。

  「那你便只管去,其餘便都交給我們了。」羅用那名弟子言道。

  「只怕連累諸位啊。」這話吳幼原本也是不太想說出口,總覺有幾分不吉利,只是事情當前,該說的總歸還是要說清楚。

  「怕什麼。」他那同門師兄哈哈笑道:「早些年師父還差點被人扣上一個巫妖的名頭,那事若是被他們干成了,咱們這些師兄弟這會兒早該上了黃泉路。你與我等既是同門師兄弟,你的事就是我們的事,不必說這些外道的話,只管安心去尋師父。」

  羅用從前收的這二十幾名弟子,出身雖低,這些年下來,卻也見了一些市面,尤其是這幾個常年在外行走的,胸懷眼界早已不同從前。

  也有那幾個膽小些的,大抵都與他們安排了相對安全妥當的活計,還有那安心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的,只要不辱沒了師門,便都由著他們去。

  吳幼雖一早便知曉自己這些同門師兄都是一些有情有義的人,這時候聽聞了這樣一席話,卻也十分感動。

  當天傍晚他便去與自己那老丈人說,道他們這兩日便要啟程,去往河西常樂縣,那滷水鋪子往後便交由妻弟經營。

  他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歸來,妻兒自然是要跟著一起走,只是害了岳父岳母,再難見到女兒外孫。

  「……」他那老丈人這時候正坐在院中扎傘架,一邊聽他說話,一邊悶不吭聲地幹著活兒,待他這邊都說完了,老漢沉默片刻,言道:「且去吧。」

  「只是我兒貌丑,待去了外面,你莫要虧待了她。」

  吳幼當即紅了眼眶,與他岳父行了大禮,鄭重道:「此生此世,無論生死,我吳幼都只有阿郭一個妻子。」

  之後二人又說了一些以後的安排,吳幼也提到了他那前主人家若是尋過來如何如何,他那老丈人倒是不怕:「我們這一條村子幾百口人,還怕了他那外來戶?」

  吳幼勸他若是果真發生了這樣的事,最好還是與他那些同門師兄弟通個信,他們那些人在長安城經營這些年,總能尋些關係,從中斡旋一二,總好過叫他們這個村子裡的人去與人打鬥,稍有不慎,便要填了人命進去。

  晚些時候,阿郭與她那兩個兄弟也從鋪子那邊過來了,一家幾口坐在堂屋之中,郭母與阿郭一邊收拾行囊,一邊低聲細語。

  男人們那邊的氣氛則要鄭重許多,一說吳幼去了那常樂縣,便是要幫那羅三郎管理鋪子,不知那常樂縣的鋪子是否也像長安城那個鋪子那般大。

  又說那河西民風彪悍,不知吳幼能不能管得動那些人。

  又說他那前主人家若是尋來,又當如何,吳幼那兩個妻弟並不怎麼把這件事當回事,直說不過就是逃奴,又不是甚麼掉腦袋的勾當。

  吳幼便嚇唬他們,道他師父那樣清白的一個人,都差點被人打成罪人,那些人若是有心尋事,又豈會不添油加醋,叫他們一定要謹言慎行,莫要給人可乘之機。

  其實他那兩個妻弟也想跟著一起去那常樂縣,奈何他們阿耶並不同意,吳幼顯然也沒有那樣的打算,只叫他們好好守著耶娘,他日吳幼若是得勢,定不會忘了郭家的恩情。


  郭老漢說自己這幾個兒女都是不成器的,唯一能夠指望得上的,也就只有吳幼了,他也不貪圖什麼大富大貴,只要這個家裡能出那幾個讀書的,便是死也瞑目了。

  吳幼知曉,郭老漢也是有些見識的人,他心裡一直盼望著他們郭家終有一日能夠改換門庭,兒孫能有出息,光宗耀祖。

  「定不負岳父!」吳幼承諾道!

  沒兩日,吳幼便帶著妻兒跟隨運貨的隊伍,往離石縣方向去了,待到了離石縣以後,再與那些運茶葉的離石商賈同去河西。

  出行那一日,除了郭家人,另有許多村人出來相送,他們這個村子人口雖多,卻一直也沒能有個出息人物。

  那郭家兒婿雖則來路有些不明,卻實實在在是個聰明能幹的人,聽聞他這一次出門,是要去幫人打理生意,不知究竟是多大的生意,只盼著他這一次能夠出人頭地才好。

  他們鄰村一個富戶家的長子,早幾年在縣學讀書,因其品學兼優,又是一個難得的孝子,得了刺史青眼,通過舉孝廉的途徑,當上了他們縣裡的縣丞。

  前兩年,他們那個村裡的一個村民在城裡被人誣為竊賊,乃為冤屈,他家人前去尋那縣丞,不出數日工夫,那人便被放了出來,若是沒個同鄉熟人,哪裡又有這般容易。

  這個村子裡的村民們盼著吳幼能有出息,大抵便與當年西坡村的人們盼著羅用能有出息是一樣的道理。

  長安城這邊,許二郎在得知吳幼已經啟程之後,這才去尋了杜惜。

  其實杜惜早前也曾收到羅用的來信,信中除了寒暄,感謝他早前送給羅大娘的阿膠,還與他大談生意經,半點沒有當官人的樣子,杜惜看著也覺有幾分好笑。

  另外,羅用還在信中與他感嘆:「要尋一個管理鋪面的人才何其不易,若是能有那樣的人,便是要用這間鋪子的半成紅利去換,我也一點都不覺可惜。」

  杜惜看到這裡的時候,便有幾分狐疑,那羅棺材板兒是什麼意思,總不會是想叫自己去給他管鋪子吧?他杜惜這時候雖是有幾分落魄了,卻也不至於此啊。

  直到這一日,許二郎尋上門來,與他說了那吳幼的事情,杜惜這才恍然大悟,羅用信中所言要用半成紅利換一個人才,原來是這個意思。

  這件事情對於杜惜來說並不是很難,吳幼先前那主家,許二郎他們這些年也已經查得很清楚了,在這整個大唐,他們家就連三流世家都算不上,只能算比尋常鄉紳好一些罷了。

  像那樣的家族,大抵都有一個共同的問題,那就是很難躋身上流社會,家財土地再多,在老牌士族眼裡,也就是一群土老帽。

  他們若是想要脫了這土老帽的身份,要麼出個驚世之才,光芒難掩,得聖人重用,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要麼就是與時下這些大家族結交,慢慢紮下根須,只是正經的士族大家肯定看不上他們,也以與他們這樣的家族聯姻為恥。

  再不然就是等著哪一日天下大亂,他們這家人若是跟對了人,將來說不定也能混個開國功勳。

  這三條路子都不太好走,若是一定要選一條相對容易點的,大抵還是與士族結交。

  尤其是一些落魄士族,比如說像杜惜現在這個樣子,就很容易給人一種比較好勾搭的錯覺。

  他們杜家自遭了那太子謀反案,不知多少後生的前程都被毀於一旦,這其中也包括杜惜,尤其是在他先是抗婚,之後又寫信回家讓杜家大人們保一保杜構。

  也不知是誰將消息傳了出去,搞得外面不少人都在傳他這一件事,言他杜惜是個有情有義的,杜家大人實在不像話云云,如此,就使得杜家長輩現在看杜惜很不順眼了。

  不用說,這挑撥離間的腌臢事,八成還是他們族內那些從前就看他不順眼的堂表兄弟乾的,手段不算十分高明,卻也相當見成效。

  杜惜眼下的處境不太妙,一來仕途暗淡,二來在杜家之中又受到排擠,照這麼發展下去,莫說什麼前程,他日怕是就連吃飯都要成問題。

  於是當許二郎這一日與他提起吳幼這件事,杜惜也沒怎麼猶豫,很爽快就答應了,讓許二郎將他們掌握的消息細細與他道來,這件事就包在他身上好了。

  只要將南北雜貨常樂店那半成紅利搞到手,他一時便也不用看族中那些老傢伙的嘴臉了,將來他們說不定還會有倒過來籠絡自己的那一日,亦未可知。

  羅家眼下的發展可謂是蒸蒸日上,不僅得當今聖人庇護,與他們走得很近的白家人,似是與新太子關係頗為融洽的模樣。


  現如今長安城中的明眼人大多都已經看出來了,若是不出意外,待那新太子上位,他們白家人應是會得勢,那麼羅家將來又會如何呢?

  這一次會到長安城以後,杜惜之所以這麼快就往那羅大娘處送去一盒阿膠,也是這個原因。

  那一盒阿膠既是示好,也是試探,探一探那羅棺材板兒眼下對他是個什麼態度。

  如今看來,倒也還好。

  ……

  待到農曆八月初,天氣便有幾分涼快下來。

  這一日,杜惜與幾位舊時好友在酒肆吃酒,吃著吃著,不知怎的,其中一人便對他說起教來,讓他行事要多考慮家中長輩的處境,莫要為了自身虛名,陷家中長輩於不義。

  杜惜一聽這個話就炸毛了,當即也不客氣,反唇相譏道:

  「我自己的事情,自有主張,倒是兄台你,莫要整日光顧著在這臉上作孝廉模樣,心胸才智非但無有長進,竟還倒退了去。」

  杜惜與這些人雖稱不上肝膽相照,卻也都是知根知底,他們哪裡會不知道杜家是個什麼模樣,說話的這個人,這時候不說他遭人算計處境難堪,竟還反倒貶低起他的人品來了,叫杜惜怎能不氣。

  若是換了從前,就這麼被杜惜說上幾句,那人說不定也就忍了,只是今時不同往日,現如今他杜惜又有什麼了不起的,於是當即便站起來和他干。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先是出言譏諷對方,不多時便開始破口大罵,最後乾脆脫了鞋子帽子向對方砸過去,掀桌子摔盤子打了起來,引來許多看熱鬧的。

  之後的日子裡,也有人站出來給他們做和事佬,卻每每都是不歡而散。

  不待過了八月十五,杜惜便帶著他那名叫謝逵的僕從,趕著一輛馬車出了長安城。

  城中亦有那幸災樂禍者,道那杜郎君的馬車中無有多少行囊,卻是裝了滿車的憤懣。

  也有一些同情杜惜遭遇的,只道這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卻也怪不得別人,誰叫他盡交一些酒肉朋友。」

  「他那些酒肉朋友將來可都是要出仕的。」

  「嘖,朝堂便是叫這些人給攪混了。」

  「聽聞杜郎君這一次出門,還是那白夜瑛與他盤纏。」

  「白夜瑛啊……多長時間不曾聽聞這個名字了。」

  「年紀大了,風光不再咯……」

  「早些年她那一曲歌舞,一方牡丹坐墊,迷了多少青年郎君的眼。」

  「如今卻是不施粉黛,當起了道姑。」

  「於那青樓女子,卻也算是一個不錯的收場。」

  「她倒也是個有情有義的……」

  「……」

  作者有話要說:

  兒:在漢唐那時候並非專指兒子,也指女兒,兒婿也是女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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