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一位小人物的見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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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9章 【一位小人物的見證歷史】

  歷史上的許多場大戰,在史書之中也許僅僅是匆匆一筆。讓人在閱讀之時總會產生一種錯覺,感覺一場大戰總是說打就打。

  然而真正的事實和史書不一樣。

  戰爭豈是說打就能打起來的啊?

  從定下決心,到組織發動,從兵員徵召,到大軍開赴,然後則是後勤的保障,糧草的籌備,士氣的鼓舞,以及點將台前的受命……

  所有的一切,最終匯聚而成,到了這個時候,大戰才會爆發。

  這根本不是嘴上說說就能開打的事。

  也不是史書上隨便讀讀就能理解的事。

  古代的每一場大戰,甚至後世的每一場戰爭,無論戰役大小,無論勝敗如何,戰爭,從不會一蹴而就。

  它有無數的見證者,也會出現無數可歌可泣的人……

  然而更多的則是,普普通通的經歷者,他們的身份,是每一場戰爭中最底層的小卒子。

  ……

  「俺叫趙四,排行第四,俺上面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但是都在荒災年月里餓死了。所以,俺是家裡唯一的男丁。」

  「俺家住在山東的濟州府東阿縣,村子在縣城之外西南邊三十里。地方很小,全村總共只有十一戶,四周全是山,村邊是小河……按說有山有水是個好地方吧?可是俺們村子偏偏缺少最主要的田。」

  「也不知是哪個大人物曾經說過,老百姓如果缺田必然會貧窮,唉,那個大人物說的真准啊,俺們整個趙家村,全村都是苦哈哈。」

  「人窮,志氣就短。」

  「村窮,難渡災荒。」

  「俺聽村裡的老人們講,以前村裡的人口其實挺多的,但是濟州府每年都要遭災,老百姓一旦遭災就難活下去,於是村里身強力壯的就會出去逃荒,村子裡留下的漸漸全是老弱病殘。」

  「留下的全是老弱病殘,按說在荒災年月是活不下來的對吧?你肯定這麼認為,但是俺告訴你不是……」

  「俺們山東人的心善,那些外出逃荒的人並不是直接狠心就走,他們總是在臨走之前努力想些辦法,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幫助村裡面一次。」

  「比如去山上挖草根,摳樹皮,凡是能吃的東西,他們都像刮地皮一般弄回村,他們把這些東西全都留下來,讓村裡的老弱不至於斷炊餓死。」

  「每年遭災,每年如此,俺們村子的人口確實變少了,但是不管如何變少仍舊還是保留著趙家村。用老人們的話說,這是俺們趙家村人的根……」

  「不管那些逃荒出去的人走到哪裡,也不管他是活了下來還是餓死在路上,只有將來有機會,他們總會想辦法回來的……」

  「俺從五六歲的時候開始,就一直盼著老人說的那些人回來。因為那些人裡面有著最疼俺的三叔,也有著村子裡面力氣最大的五哥哥,如果他們都能回來的話,俺們趙家村的老弱們就有幫手幹活了。」

  「可惜俺從五六歲的時候開始,一直盼一直盼但是怎麼也沒有盼回任何人。」

  「反而,俺漸漸的長大了!」

  「俺成了村裡的壯漢男丁……」

  「十七歲那年,村裡的九爺爺找上了門,他背來了一口袋的山芋,氣喘吁吁的來到了俺家。然後俺娘就點了點頭,說,收下了,俺娃扛下了。」

  「俺娘第一句話說的是收下了,指的是收了九爺爺帶來的一口袋山芋,其實那一口袋山芋並不是九爺爺給的,而是村子裡的寡婦從山上挖的。她們為了積攢出一口袋山芋,據說每個人都是兩天才能吃一口飯。」

  「俺娘第二句話說的是俺娃抗下了,指的是俺這個村里男丁從此要開始扛責任。村里十一戶人家,有四家要俺負責,四個寡婦,七個娃娃,從那一天開始,全都要跟著俺過日子。」

  「俺成了娃娃們的爹,也成了四個寡婦的男人。」

  「現在你聽懂了吧,九爺爺帶來的那一口袋山芋是一份聘禮。但那不是俺去娶寡婦的聘禮,而是寡婦們讓俺倒插門的聘禮。」

  「這種事,你別笑,在咱山東地界多的是,成年漢子都是村裡的寶。」

  「唉,其實哪裡是寶啊,簡直是一份大遭罪。」

  「整整七個娃娃,每天張著嘴要吃要喝。那種累死累活的拼命,那種每天擔心孩子會餓死的驚恐,你不懂,你也沒法懂……」


  「但是俺既然被他們喊一聲爹,俺就不能讓每一個孩子餓著……」

  「這就好像俺小時候那樣,俺爹在災荒之中餓死了,俺娘成了寡婦,俺成了沒爹的娃……那時候同樣也是九爺爺出面,讓俺娘帶著俺跟了村里一個男丁。那個男丁並不是俺的親爹,但是他總能想辦法弄到一口吃喝給俺。」

  「所以俺沒有被餓死,長大成人變成了男丁。」

  「現在,該俺接過這個責任了。」

  「養活七個娃娃,累,關鍵是,村里田少。所以俺簡直是用盡了一切辦法,每天不是上山就是下河,抓鳥,抓獸,逮魚,摸蝦……」

  「孩子們瘦的皮包骨頭,然而勉強總算是能活著,於是村裡的九爺爺就經常笑,露出掉光牙齒的嘴巴對俺點頭,說不錯不錯,小四你很不錯。等你把這七個娃娃養起來,咱們村子就會漸漸變好了。」

  「其實無論是四爺還是俺,都知道這話是一種沒希望的話,村里哪能變好啊?我們只是在艱難的熬著等死罷了。」

  「全村男丁加上我,總共只有三個漢子。有一個還是瘸腿,干起活來不利索……以前村裡有十幾個壯漢男丁的時候,也沒見能把全村人的日子過起來,而現在只剩下我們三個撐著,憑我們三個又能撐到哪一天呢?」

  「也許下一次災荒來臨的時候,就是我們全村一起餓死的時候。」

  「但是新一年的災荒還沒到來,俺們先是遭遇了府兵的遴選……」

  ……

  那一年,在衙門裡擔任差役的牛娃來到了俺們村。

  他的一番話,讓全村人都恐慌起來。

  九爺爺仗著年齡,破口開始了大罵。

  而牛娃,自始至終一直臉上堆著笑容在解釋……

  「按說是十丁才會抽一,壓根輪不到你們趙家村,可是九爺啊,這次真不是我牛娃使壞。主要是衙門裡也有壓力,咱們濟州府東阿縣的人口實在太少了。」

  「九爺,您不用跳腳罵著要懆俺奶奶,俺牛蛙雖然不是趙家村人,可俺畢竟就出身於隔著不遠的牛家村,從小的時候,兩個村的孩子就一起玩……大家都是光屁股一起長大的娃,您說我會坑害趙老四他們三個嗎?」

  「府兵,是咱們大唐的制度,只要是成年男子,就得被遴選為府兵。」

  「其實咱們根本不用害怕,反而應該認為這是一件好事。只要成了府兵,就會被減除賦稅,除了減除賦稅,還可以頂替徭役……這也就是說,以後種田收穫的糧食全能留下自己吃。」

  「九爺您好好想一想,咱們這一帶為什麼窮?不就是因為全是山村嗎?地處山村肯定缺地啊。」

  「地少,種田收穫就少。然而歷朝歷代以來,老百姓交稅乃是天經地義。擔任徭役也是天經地義,從沒聽說哪個老百姓能抗拒的!」

  「如果成為了府兵,交稅和徭役都可以免除,這對於咱們這一帶的村子來說,豈不是一種能讓人活下去的機會?」

  「至於您老人家擔心的打仗,俺牛娃可以跟您拍胸脯打個保證。仗,肯定不會再打了。大唐才剛剛建立,肯定不會到處跟人打仗,既然不會跟人打仗,肯定不會徵召府兵……所以呀,成為府兵是個撿漏的大好事。」

  「九爺啊,我跟您解釋這麼多是尊敬老人。其實就算我牛娃不解釋,這件事依舊還是要按照規矩辦。朝堂上的法度,衙門裡的差事,不是咱們平頭老百姓可以抗拒的,咱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乞求不要打仗。」

  「不打仗,朝堂就不會徵召府兵。」

  「那麼趙老四他們三個,也就不需要擔心上戰場了!」

  ……

  那一日,牛娃終究是辦成了差事。

  或者應該說不是他辦成了,而是我們平頭老百姓真的沒法抗拒。

  於是俺趙老四和村裡的另外一個漢子,同時成為了隨時可能會被徵召的大唐府兵,至於村里第三個男丁,他的腳踝跛子屬於殘疾,因此就不會成為府兵,而是被點選成為了府兵徭役。

  府兵徭役和普通的徭役不同。

  這種徭役只會在上戰場的時候才用。

  也正是因為可能會上戰場,所以這種徭役也會享受減除賦稅,但是,終究是要上戰場的。

  所以很長一段日子以來,我們趙家村始終是人心惶惶,大家每天擔驚受怕,生恐哪一天就會聽到要打仗。


  然而,也許真是如牛娃所說。

  大唐剛剛建立,不願意跟人去幹仗,所以,一直沒有徵召府兵。

  我們慢慢的不再擔驚受怕,慢慢的又開始為了生活而努力操勞。

  漸漸的,我們三個男丁都忘了自己是個府兵身份。

  ……

  但是誰又能想到,徵召來的如此突然。

  牛娃再一次出現在了我們村子前。

  時隔三年之後,俺已經是二十歲的漢子,也許是生活的艱辛,讓俺過早的有些顯老,但是你千萬要相信,俺今年真的只有二十歲。

  牛娃來的時候,臉上明顯帶著愧疚,就如他以前那次所說,他是和我從小光屁股一起長大的夥伴,他當初讓我成了府兵,拍胸口做出保證說不會去打仗,可是當他再次過來的時候,他帶著的是衙門裡的任務。

  「四哥,咱們大唐要打仗了……」

  我仍舊能清晰的記起,當時牛娃說的第一句話多麼痛苦。

  他兩眼就那麼直勾勾的看著我,眼中分明有著淚水要流淌出來,他努力忍著哭,哽咽的說道:「我知道四哥你自從成年以後,這三年時間一直過的很苦,要養七個娃娃,要照顧四個家庭……然而雖然你過的很苦,但是你畢竟還是活著的,可是我現在卻要代表衙門和朝廷,向你發出府兵徵召的命令,一旦你成了府兵,就得去戰場上打仗,而打仗,而打仗……」

  牛娃猛然大哭起來,衝過來抱著我胳膊,嚎啕道:「四哥,四哥,趙老四啊,咱們平頭老百姓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那一天,牛娃哭的悽慘。

  然而不管他哭的如何悽慘,也不管全村人如何恐慌,甚至已經年邁走不動道的九爺爺,從屋子裡爬出來張口罵不出罵他的聲音,一切,都無法阻礙我們被徵召的事實。

  我和另一個府兵,必須有一個人去參戰!

  接下來的幾天,全村籠罩陰雲。

  小小一個村子,只有十一戶人,我照顧四家,老七照顧四家,至於瘸腿的趙十四,他只需要照顧三家。

  然而現在府兵要徵召了,我們村子等於一下被人打斷了脊樑。

  兩個府兵,必須有一人要應召。

  而趙十四身為府兵徭役,則是無可選擇的肯定要應召。

  這就意味著,一下子要走兩個男丁,更加意味著,有七戶人家會失去男丁的照顧。

  日子,仿佛沒有了指望。

  活不下去了啊。

  在這種情況下,我趙老四站了出來。

  原因很簡單,我比趙老七的年齡大一歲。他今年才十九歲,而我已經二十歲了。

  年長一歲,就是哥哥,雖然我不是他的親哥,但是我該做個哥哥應該做的事。

  我,去接受徵召。

  ……

  雖然全村人都感覺沒有了指望,但是寡婦們仍舊在做最後的掙扎。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全村人都卯足了幹勁……

  她們上山挖出了以前留著沒捨得挖的山芋,洗乾淨之後做成乾糧小心翼翼的裝進包裹。

  府兵徵召需要自備武器,然而我們村子哪裡能有武器?於是她們砍回來最堅硬的山木,製作出了好幾根當做武器的長矛。

  她們撕開了好幾床被褥,每床被褥裡面抽取一部分,匯集在一起,縫製了一床又厚又暖和的被褥。

  再然後,村里每一家挨家挨戶的殺雞。

  而我這個即將接受徵召的府兵,以及必須參加徵召的瘸腿趙十四兄弟,我們兩個每天都在吃寡婦們殺的雞,她們在盡最大的努力讓我們強壯一些。

  強壯一些,也許就能在戰場上保命。

  保住了命,才能活著回來繼續照顧她們。

  ……

  終於,府兵動身的時間到了。

  那一天。

  我拿著她們製作的五把長矛,趙十四扛著全村人給我們準備的乾糧和被褥。

  我倆不敢回頭去看,生怕自己狠不下心腸,我們只能咬牙硬著頭皮往前走,故意裝作聽不見身後的哭天搶地聲。

  以及,娃娃們呼喊『爹爹一定要活著回來啊』的期盼聲。


  我和趙十四並不是娃娃們的親爹,然而孩子們喊的是爹爹一定要活著回來,那一刻,我差點就狠不下心,我想回頭,我想逃避徵召。

  但我最終還是不敢回頭,因為我知道逃避會害死整個村子,身為小小一個平頭老百姓,我們哪能抗拒朝堂的法度啊?

  ……

  就在我最痛苦的一刻,我看到了牛娃的身影狂奔而來。

  這一次,他的臉色是大喜。

  他遠遠的就朝著我大吼,仿佛生怕我聽不到他的聲音,他狂吼道:「四哥,四哥,有錢拿啊,府兵出征有錢拿……」

  於是在出發的那一天,我聽說了府兵出征費這個詞,所謂出征費,其實也就是安家費,據說,這筆錢以前是沒有的,甚至,府兵連兵晌都是沒有的。

  所以也就在聽到府兵出征費的那一天,我和趙老四同時深深記住了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叫顧天涯。

  是他,給府兵們定下了出征費的規矩。

  這對於我們窮困潦倒的趙家村來說,豈止是一道晴天霹靂的喜訊。

  有錢拿?

  那我們還怕死嗎?

  死又如何?

  只要村裡的寡婦和娃娃能有錢活下去,我們這種人壓根就不在乎自己死不死。

  顧天涯,那位被牛娃稱作顧先生的人,我趙老四雖然還沒有見過你,但是我這一輩子都會把你的名字記在心中。

  你,給了我們整個趙家村希望。

  你給了我們活命的錢,我趙老四要為你而戰!

  錢,是你給的。

  命,是我出的。

  ……

  ……

  這一章寫法獨特,是用小人物視角來描述大戰,咱們先寫的是趙老四對於過往生活的痛苦回憶,下一章則是趙老四不斷震驚的看到幸福生活的到來。

  山水這種寫法,希望大家喜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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