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顆糖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匯演的彩排定在了周三下午。

  地點是學校大禮堂。

  進了後台,唐微微跟負責老師報導完,找了個人少的位置坐下。她把小提琴盒放在一旁,雙手托腮,其他同學忙著練習互相交流,她卻在唉聲嘆息。

  唐微微往外看了看舞台的方向。

  又一次非常、非常惆悵地嘆了口氣。

  因為學校那邊設備的問題,這次藝術節的舞台沒辦法放置鋼琴,原本和夏川說好的合奏也只能取消,改為最開始的單人獨奏。

  「下下個節目就輪到你了,你不準備一下嗎?」

  突然聽見一道清潤的嗓音從頭頂響起,唐微微抬眼看過去,來人是一個樣貌很俊秀的男生。

  他戴著金絲眼鏡,白襯衫黑褲子,還打著領帶。

  一絲不苟。

  只是眼神卻不像外表看上去這麼溫和,有一點點的侵略性,莫名讓唐微微想起了小說里那些斯文敗類型的腹黑反派。

  看他走過來,唐微微禮貌地打了個招呼:「言安學長。」

  「你認識我啊?」

  言安停在她身前,距離恰到好處。

  既不會太近讓人覺得不自在,又沒有太遠顯得不夠尊重。

  「聽說過。」唐微微一邊說,一邊打開旁邊的琴盒,拿起松香擦在弓上,開始做表演準備。

  言安沒和她多聊什麼,在提醒完她之後就走了,寥寥幾句話,給人一種很有修養和禮貌的感覺。

  唐微微是之前在貼吧的表白牆上看過他的名字和照片的。

  除去夏川和南嶼,就屬他出現的頻率最高。

  同樣也是三大校寶之一。

  他在學校里還有個特別瑪麗蘇又中二的稱號,那群花痴的女生取的,叫什麼「鋼琴王子」。

  唐微微覺得她們一定是沒見過夏川彈鋼琴。

  上帝有的時候是真的會偏心。

  只論外表的話,他完全挑不出任何缺點和瑕疵,從那對點漆般的眼眸,到那雙修長如竹的手,無一不令人驚艷。

  夏川手指的形狀細而長,骨節明晰,看起來削瘦卻很有力,在窗外明艷的陽光下呈現微微透明感,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

  在黑白琴鍵上躍動的時候,像是在跳舞。

  她以前沒多想,只覺得他那鬼畫符般的字簡直糟蹋了這張臉和手。

  如今一看。

  他這雙手可能生來就是為了彈奏鋼琴。

  但上帝有時候也很公平。

  給了他這麼完美的外在條件,卻帶走了他別的珍貴的東西。

  -

  唐微微彩排完就先走了,回到班上,教室里基本上是空蕩蕩的。那些表演話劇的人還沒回來,只有零星幾個好學生在認真地做作業。

  掃一眼後排的座位。

  夏川和賀行舟他們都不在。

  如果是以前,看見他們的位置是空著的,唐微微肯定會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們是逃課溜出去了。

  唐微微站在班級門口沒進去,想了想,轉身下樓。

  她重新回到大禮堂那兒,卻沒進去,而是繞過它去了後面的一棟建築,爬上六樓,眼前出現熟悉的景物。

  是上次夏川帶她來過的天台。

  「吱呀——」

  滿是鏽跡的紅漆鐵門被她推開。

  樓頂的風很大,微涼的氣息夾雜著淡淡菸草味迎面拂來,同時掀起地上的塵埃。唐微微用手掌在眼前擋了擋,微眯起眼。

  靠近防護網的位置坐了好幾個男生。

  周明哲那頭黃毛最為顯眼,賀行舟也在,然後是一個她不認識的,穿著黑色衝鋒衣的。三個人聚在那擺著同樣的姿勢叼著煙,社會得不行。

  聽見門口的動靜,他們齊齊轉過視線,在看見她時都愣住了。

  那個衝鋒衣伸手把煙從嘴裡拿下來,側過頭:「不是吧,這麼偏的地方都能被人發現?!」

  「……」

  賀行舟和周明哲都沒說話。

  衝鋒衣也沒在意,又把視線挪回去,少女穿著規矩整潔的校服,黑髮是披散著的,被風吹得在背後肆意飛舞。

  臉蛋精緻,眉眼柔和,看上去特別乖。

  衝鋒衣來了興趣:「這妹子長得夠漂亮啊,你們認識不?哪個班的?」

  「這你就孤陋寡聞了吧。」見來的是唐微微,賀行舟很快就收起了驚訝,繼續吞雲吐霧,「我們班的,川哥家的小同桌兼寶貝妹妹。」

  「就是她啊?」

  那人顯然是聽說過的,笑了笑,從地上爬起來,很熱情地朝唐微微招了招手:「妹妹過來玩啊。」

  賀行舟開玩笑地踹了他一腳:「都說了是夏川他妹,」他咬著最後那兩個字,提醒,「不是你的,可別瞎叫啊。」

  衝鋒衣又曖昧地笑了:「OJBK,明白了。」

  在他們插科打諢的時候,夏川已經從另一邊走了過來。他倒是沒抽菸,雙手插在口袋裡,身上穿的是之前她送的那件黑白拼色外套。

  唐微微發現夏川好像特別鍾愛這件衣服。

  幾乎每個星期都能在他身上看見。

  夏川走到門口,垂眸看著還站在樓道里沒進來的小姑娘,一隻手撐著旁邊的門框,挑了挑眉:「你怎麼過來了。」

  「來找你啊。」

  唐微微手裡還拎著琴盒,大概是拎久了手有點兒酸,她想換一邊。

  夏川看出來了,順手接過去:「找我?」

  「嗯,」唐微微點頭,「我彩排完回到班上看你不在,就猜你會不會是來這兒了。」

  唐微微說這話的時候沒多想,順口就說了,夏川聽完低下頭,視線長久的停留在她臉上,眸光意味不明,而後揚著唇笑了。

  少年眉眼略彎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又問:「你找我幹嘛?」

  這棟樓離大禮堂挺近的,這會兒大概是彩排的全部流程都結束了,一大幫人從門口湧出來,遠遠的傳來談笑聲。

  唐微微還沒開口,夏川就自己幫她回答上了,聲音里是懶散的笑意:「還是提前走的。你就這麼急著想見我啊。」

  「……」

  這也太自戀了。

  唐微微面無表情看著他,耳朵卻有些發燙。

  這就是最氣的了。

  她沒辦法否認。

  因為他說的,好像是實話。

  來找他可以說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但她主觀意識上,也是想看見他、想和他說話、想待在他身邊的。

  還有。

  想和他在一起。

  -

  夏川和她一塊從天台上下來了,經過大禮堂時剛好碰見言安從裡面出來,唐微微和他關係也不熟,掃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可她發現言安似乎一直在看他們這邊,唐微微又往那邊瞄了眼,目光在空氣中相撞。

  這……好像就這麼無視也不太好。

  唐微微想了想,還是抬手跟他揮了兩下,算是打招呼了。

  言安也笑著回應了她,沒說什麼,手裡拿著一疊白色的文件,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你跟他認識?」夏川突然問。

  「啊……」看著言安的背影,唐微微心裡覺得奇怪,不過也沒在意,「算認識吧,但不熟。」

  「哦。」

  傍晚的風挺大的,唐微微時不時能吃一嘴頭髮,她乾脆拿小皮圈扎了個馬尾辮。因為沒有鏡子,她也看不見後面,有幾縷髮絲遺漏下來。

  後頸突然被少年微涼的指尖碰了碰。

  落下來的頭髮被他抓起,重新綁了進去,少年的技術顯然不夠熟練,綁得歪歪扭扭的。

  夏川站在她身後,離得有些近,那股清淡的青草香混著一點點少年氣息籠罩著她。

  雖然身體的部位並沒有任何接觸,但唐微微總有一種,她好像被他抱在懷裡的錯覺。

  大概是綁得實在太醜,夏川看著自己的作品,實在沒忍住沒忍住笑出聲來,吐息間灼.熱的溫度灑在她後頸的皮膚上。

  唐微微那塊皮膚很敏感,身體一僵,快速往前走了一步,拉開距離:「你給我綁成什麼樣了?」


  「還能看得過去。」夏川用食指蹭了蹭鼻尖,垂著頭笑,「畢竟是第一次,體諒一下。」

  風一直在吹,兩側的銀杏樹樹葉嘩嘩響,少年身上的外套是敞著的,裡面一件純黑色的T恤。

  看著挺薄的。

  也不知道冷不冷。

  唐微微看了眼,問道:「你要不把拉鏈拉上?」

  夏川沒動,胳膊往上抬了抬,一隻手裡拎著小提琴盒,另一隻手是粉色書包。

  全是她的東西。

  唐微微:「……」

  唐微微沉默了兩秒才說:「你像剛才那樣把東西放在地上不就好了。」

  「知不知道禮尚往來,」少年的眼尾彎成好看的弧度,暗示意味非常明顯,「嗯?小姑娘。」

  「……算了。」

  唐微微妥協了,「看你幫我拿東西的份上。」

  唐微微走過去,手抓著他的衣服下擺,指尖稍稍划過褲腰,若有若無的觸感。

  夏川身體頓了頓,垂頭看著她。

  他這拉鏈不太好拉,唐微微磨蹭了一會兒,頭頂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這麼慢,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唐微微剛好把兩邊拉鏈併到一起。

  然後唰地一下,直接拉到最頂端。

  唐微微聽見夏川突然「嘶」了一聲。

  唐微微抬頭,先是對上少年深邃的黑眸,他皮膚白,下巴那塊皮膚有個明顯的紅印,顯然是剛才被夾到了。

  「……」

  「真不是故意的。」唐微微眨巴著眼看著他,聲音輕而軟,「我這也是第一次幫人拉拉鏈,你體諒一下,哥哥。」

  叫得還挺甜的。

  夏川把書包帶子勾進臂彎里,抬手摸著下頜揉了揉,垂著眼,很無奈的樣子。

  這姑娘有個習慣,除非是心情特別好的時候,一般喊他「哥哥」都是有事求助他,或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幹了什麼壞事兒的時候。

  就像現在。

  但偏偏,他還真吃她這一套。

  -

  晚上回家時,唐微微看著夏川拎著她的小提琴盒走在一側,神情淡然,好像並不在意之前那個突如其來的通知。

  但唐微微還是覺得很可惜,一路上嘆了不下十次氣。

  「唉……」

  又一聲重重地嘆息。

  夏川停住腳步,側頭看她:「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麼。」

  唐微微鼓了鼓腮幫子,小聲嘟囔:「我就是在意,就是覺得很遺憾……」

  「沒什麼好遺憾的。」

  少年垂眸望著他,夜色襯得他眸色更深,裡面倒映著她的面容,聲音平靜:「如果你是想跟我合奏,那我們在家裡練習時已經合奏過很多次了。」

  「可那是在琴房,跟在舞台上是不一樣的。」

  唐微微仰著頭,和他對視著,抿著唇說:「沒有觀眾,沒有歡呼和掌聲,沒有……」

  「不是有你麼。」夏川忽地打斷她,神色如同往常那般漫不經心,笑容懶洋洋的,又好似帶著認真,「有你在就夠了。」

  少年在彈奏鋼琴時的樣子是那麼的優雅,那麼的耀眼。他應該站在光芒萬丈的位置,被掌聲和歡呼包圍,被讚美,被所有人喜歡。

  唐微微是這麼覺得的。

  他是值得的。

  可他說有她就夠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