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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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王」兩個字說出來,班長明顯地怔住了,握筆的那隻手停頓一下,在紙上劃出一道黑色痕跡。

  「你……」

  他抬頭,詫異地看著唐微微,少女手撐著臉和他對視,漂亮的大眼睛清澈無辜。

  「不可以嗎?」女孩子聲音輕軟。

  那雙杏眼眨了眨,眸光水盈盈的,卷翹濃密的睫毛像兩把羽毛做的小刷子。班長晃了晃神,下意識去看坐在靠牆位置的少年。

  注意到他的視線,夏川抬眼:「看我幹嘛。」

  唐微微那句話的言下之意非常明顯,可大佬完全沒有生氣動怒的跡象,神情平靜,像是事不關己。

  班長吞了吞口水,試探地問:「那我,就登記了?」

  現在是下課時間,教室里一片喧囂,有男女生在互相追逐打鬧,也有遊戲激烈的音效響起。

  這個角落卻出奇的安靜。

  前桌右桌全都轉過頭,齊唰唰盯著他們看。

  「你記啊,」夏川靠著牆,掃了唐微微一眼,才說,「我又不演這玩意兒,你問我做什麼。」

  班長愣了一下:「你不參加嗎?那『睡美人』……」

  夏川眯起眼:「嗯?」

  班長立馬慫了:「沒,沒事。」

  「你不演啊?」唐微微把撐著臉的手放下,一下子坐直身體,側過頭看他,很是遺憾的樣子,「那算了,那我也不演了。」

  夏川也坐直身體,湊過去,那雙幽深的黑瞳裡帶著玩味:「你這是夫唱婦隨?」

  唐微微:「……隨個屁,滾。」

  -

  唐微微發現和夏川同桌久了,她的脾氣好像變得越來越暴躁了。

  具體表現在——

  像「屁」「滾」之類的不文雅用詞,出現在她嘴裡的頻率越來越高。

  以前好歹還是在心底罵,現在大概是認識久了,唐微微也不跟他客氣,直接當著面兒罵。

  反正人設這種東西吧。

  崩著崩著,也就習慣了。

  夏川不參演話劇的消息傳出去後,那些身為「王子預備役」的女生都很難過。

  雖然遺憾,但也無可奈何。

  她們總不能拿著刀架在人脖子上逼著他演吧。

  要是真有這個膽子,她們何必費這麼大勁,搞得這么九曲十八彎的,直接衝上去強吻人家不就好了。

  確定完參演名單後,剩下的就是排練了。

  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被老師允許讓他們自由活動,教室里空了大半,那些參演話劇的同學找了間空著的階梯教室,謝小雨也去了舞蹈室。

  「你不去琴房練習?」

  看唐微微還坐在座位上沒動,甚至還拿出了今晚的作業打算動筆寫的時候,夏川挑著眉問了一句。

  「沒琴卡,進不去。」

  「音樂教室呢。」

  「早就被三班四班的人提前霸占了。」

  「……」

  手腕倏地一緊,猝不及防被少年握住,掌心的溫度透過校服袖子傳來。

  唐微微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夏川拉著站起身,手裡的筆「啪嗒」掉在桌面上,骨碌碌往邊緣滾。

  「你幹嘛?」唐微微還一臉茫然。

  夏川及時接住那支筆,隨手把它塞進抽屜里,拉著唐微微往後門走:「帶你去個沒人的地方。」

  「……」

  這話聽上去有些歧義。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帶她去沒人的地方幹什麼呢。

  不過結合他們剛才的對話,唐微微覺得他應該是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給她練習。

  但是。

  「你先等等——」唐微微輕輕掙脫了一下,沒掙開,只好喊他,「夏川!」

  夏川停下腳步,轉身問:「你不想練?」

  唐微微很無奈,手腕動了動,邊說:「不是……」

  少女的手腕纖細柔軟,現在天氣漸漸變熱,她裡面是夏季的短袖,只隔著一件偏薄的校服外套,觸感異常明晰。


  夏川頓了兩秒才鬆手。

  「你覺不覺得少了點兒什麼?」

  見他露出疑惑的眼神,唐微微抬起空空如也的雙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琴啊哥哥!我琴都沒拿,你讓我練什麼?」

  夏川:「……」

  -

  唐微微沒想到夏川所謂的「沒人的地方」,就是學校的天台。

  爬了六層樓梯,唐微微已經氣喘吁吁,雙手撐著膝蓋彎著腰喘氣,鬢邊的碎發已經黏在皮膚上,雙頰泛著紅。

  和她相比,夏川倒是跟個沒事人一樣,呼吸都沒加重。

  天台的門是關著的。

  一扇生了鏽的紅色鐵門,上面滿是斑駁的痕跡,掛著一把大大的鎖。

  緩了一會兒後,唐微微抬頭就看見那把鎖,表情一僵,心態一下子崩了。

  她累死累活爬這麼辛苦。

  竟然要!無功而返!!嗎!?

  「這,鎖了誒,我們怎麼進啊?」唐微微手搭在旁邊的扶手上,眼巴巴盯著夏川,聲音里還帶著微喘,「你有鑰匙嗎?」

  「沒有。」夏川說。

  兩個字扼殺了她的全部希望。

  唐微微垂下腦袋,很憂傷地長長嘆了一聲。

  下一秒,她突然聽見「咔」地聲響,緊接著是門開時的「吱呀」聲。

  唐微微又重新抬起頭,看著那扇大大敞著的鐵門,天台的風和黃昏的暖色光芒一起鑽進樓梯間,帶著涼爽又溫柔的感覺。

  那把鎖還掛在門上,鎖鉤已經開了,夏川推著門先一步走了進去,站在天台上,外套被風吹得鼓鼓囊囊,額前髮絲凌亂,遮過眉眼。

  他位於逆光的位置。

  身後是碧藍和金紅交織的天空,夕陽為他鍍上一層金邊,勾勒著頎長的身形。

  光線很亮,略微有些刺眼。

  唐微微眯了眯眼,卻沒有閉上。落日餘暉里,少年朝她伸出了手,然後對她說:「過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逆著光的緣故,少年的面容模糊不清,連帶著聲音聽上去都有些虛幻。

  有種奇異的溫柔感。

  唐微微怔了怔,然後把手遞過去。

  在指尖觸碰到少年掌心的那一瞬間,她看見夏川似乎微微勾起嘴角,對她笑了一下。

  於是她也彎起唇,跟著笑了。

  有些本來還在糾結猶豫,感到迷茫,不是特別確定的東西,在這一刻突然間豁然開朗。

  只要是他朝她伸出手,讓她過來。

  哪怕兩個人中間隔著萬丈深淵也沒關係,她一定,會像現在這樣,堅定地把手遞給他。

  然後微笑著走向他。

  只要是他。

  也只能是他。

  -

  天台上出乎意料的乾淨。

  後來夏川解釋了一下,她才知道原來鎖是壞的,掛在那只是為了製造出一種假象。

  他們那幫人把這裡當做放鬆的地方,不希望休息的時候有人來打擾。

  四周都有防護網,站在邊上可以看見操場上有很多學生,有人在塑膠跑道上奔跑、散步,也有人坐在草坪上聊天討論。

  熱鬧的歡聲笑語傳到寂靜的天台上,減少了幾分荒涼感。

  唐微微把小提琴拿出來,左手按弦,右手拉弓,姿勢標準又優雅。

  唐微微來希城兩個月,幾乎沒碰過琴盒,託了這次文藝匯演的福,封印了這麼久的小提琴終於重見天日。

  漫天雲霞下,少女的身姿曼妙。

  她閉上眼,執著弓開始拉琴,隨著手上的動作,輕盈柔和的旋律開始在夕陽中緩緩流淌。

  夏川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一條長腿屈起,歪著頭,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第一個音出來時。

  他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

  隨著樂曲繼續演奏,少年的眸色越來越深。

  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

  結束時,唐微微睜眼,正好撞上夏川的視線。

  她一時沒察覺到不對勁。

  「怎麼樣?」少女仰起腦袋,帶著一點兒小驕傲。那雙杏眼亮晶晶的,裡面藏著期待,像是個求表揚的小朋友。

  夏川注視著她幾秒鐘,忽地抬起手拍了拍,難得沒逗她:「很好聽。」

  唐微微滿意了,笑得眉眼彎彎,一蹦一跳跑過去,停在他身前,又問:「那我在台上就表演這首曲子,你覺得可以嗎?」

  「可以。」夏川點頭。

  唐微微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低頭看著少年的神色,秀眉蹙起。

  他好像不太開心。

  唐微微看了眼手裡的琴和弓,抿了抿唇:「是我拉得不好嗎?」

  「不是。」

  聽見夏川的否認,唐微微乾脆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臉湊過去,緊緊盯著他問:「那你為什麼是這個表情?」

  夏川睫毛輕微顫了顫。

  靠得太近,少女身上的甜香味兒襲入鼻息。他身體沒動,保持著這個距離,和她視線相對,看著她眼中映著的自己:「什麼表情。」

  「……」

  其實也沒什麼表情。

  他平時就是這樣的表情,看上去平靜無瀾,總是一副淡漠的樣子。

  表情可以偽裝,但眼睛騙不了人。

  他的眸中有很細微的悲傷和懷念,哪怕他藏得很深,她還是發現了。

  這種情緒在剛才進來時還沒有,顯然是在她拉完琴之後才產生的。

  唐微微挺納悶的。

  明明她拉得也不是什麼傷感的曲子啊。

  「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唐微微一邊遲疑著問,一邊觀察著夏川的神情變化:「如果不想說也沒關係,你就當我沒問。」

  夏川抬頭看向天空,天邊殘雲被落日餘暉染上艷麗的色彩,如同一團團火焰在燃燒,緋紅一片,籠罩著整個世界好像都只剩下紅色。

  那麼漂亮又鮮艷的紅。

  像血的顏色。

  夏川沉默了很久,才說:「我媽。」

  「愛德華·埃爾加的《愛的禮讚》,她很喜歡的一首曲子。」

  夏川竟然能聽得出這首曲子,並且準確地說出創作者的名字,唐微微著實震驚了一下。

  震驚完後,她開始消化這番話里的意思。

  他說他媽媽喜歡這首曲子。

  他媽媽……

  唐微微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說起來,我媽也很喜歡這首曲子,這還是她教我的。」

  夏川把臉轉向她,黑眸深沉,看不出情緒,他淡聲說:「我媽也教過我這首。」

  「……」

  「!!」

  唐微微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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