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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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就是清明節。

  唐微微從床上起來,看了眼窗外。

  天空陰沉,淅瀝瀝地飄著小雨,畫面像是上了一層灰色濾鏡,有種淡淡的壓抑感。

  每年的清明節幾乎都會下雨,倒是應了杜牧的那句詩。

  手機上有一條微信消息,時間顯示昨夜凌晨。

  唐微微點進去一看,是一條系統提示,說她有一筆轉帳對方超過24小時未領取,自動退回了。

  唐微微怔了一下,想起那天自己給夏川轉的那兩筆帳。

  打開對話框往上翻了翻他們的聊天記錄,她才發現夏川當時只收了後面那個1元,來自微微老師給他的獎勵。

  [你為什麼……]

  字還沒打完,房間門被「叩叩」敲了兩下,接著傳來於婉吟的聲音:「微微,你起來了沒?」

  「起來了!」唐微微連忙回道。

  她顧不上去問夏川,把手機往床上一放,小跑過去打開門。

  於婉吟已經穿著打扮整齊,臉上化著很淡的妝,素色長裙,看見唐微微睡眼惺忪,長發亂糟糟的樣子,皺眉:「媽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女孩子要注意形象,你看看你現在這像什麼樣子?」

  「媽……」唐微微抬手抓了抓頭髮,用手指梳理整齊,「我才剛起床呢,還沒洗漱。」

  「你晚上睡覺就不能注意點?」於婉吟側了側身子,讓她從房間出來,「睡得頭髮亂成這樣,衣服也是,睡個覺跟剛跟人打完一架似的。」

  唐微微剛走到衛生間門口,聽見後半句話,腳步一頓。

  於婉吟顯然也想起了什麼,語氣嚴肅:「唐微微,你來這邊應該沒有再做出那種不像話的事吧?」

  「沒有,絕對沒有。」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那最好。你在希城這邊一定要乖一點,別給你外婆添麻煩,好好念書,還有小提琴也別落下了,最近有認真練習嗎?」

  來希城一個月連琴盒都沒打開過的唐微微:「有的,媽媽,我每天都練。」

  -

  希山陵園。

  唐微微的外公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當時她還沒有記事,所以對於這位外公幾乎沒什麼印象,內心也就沒有太多難過的情緒。

  簡單的打掃過後,她對外公的墓碑彎下腰,深深的鞠了一個躬,然後把一束花放在墓前。

  於婉吟手裡還拿著一束包裝精緻的白玫瑰,轉身對她說:「我們走吧。」

  她在進陵園之前一共買了兩束花,一束是剛才唐微微給外公的,一束就是她手裡這捧,據說是給一位好友準備的。

  「嗯。」唐微微點頭,又對著墓碑鞠了一躬,「外公,我明年再來看您。」

  她們打算把空間留給外婆,讓她好好跟外公說說話。

  沿著石階小道一路向下,兩側是蔥翠的草坪,被雨水打濕,水滴掛在葉尖,而後又啪嗒落在地上。

  唐微微視線不經意往右邊一掃,身體頓住。

  清明節來掃墓的人很多,即便是早上,很多墓碑前也都站滿了前來悼念的親戚朋友,深色或透明的雨傘交錯在一起,她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烏黑的發,挺拔清瘦的身形,一雙修長筆直的腿,少年低著頭,沉默地站在一座墓碑前。

  大雨傾盆,他卻沒有撐傘。

  陵園裡很安靜,人們的交談說話聲都被刻意放低了,這是對逝者最基本的尊重。唐微微站在石階上,目光從他濕透了的身上移開,落在他手中。

  少年手裡拿著一束花。

  隔得有些遠,唐微微也認不出是什麼品種,只能看見白色的花瓣,有點像玫瑰。

  唐微微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夏川。

  要說之前在校外餐廳,或者小區附近的大排檔碰見他沒什麼奇怪的,但這次是在墓地,這都能偶遇,他們之間得是有多大的緣分?

  不過在這種場合,這種氛圍,這種情況,好像也不太適合走上前打招呼說什麼「好巧喔夏川同學你也來掃墓啊」這種話。

  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少年回過頭,看見她時怔了一下,然後平靜又淡漠地點了點頭。

  「微微,媽媽要去看朋友了,等等和外婆一起回去,你一個人回家沒問題吧?」於婉吟側頭問她。


  「沒問題。」唐微微說。

  走到陵園門口,唐微微沒急著打車回家,隨便找了個躲雨的地方,鑽進屋檐下收了傘,急切地打開手機,找到夏川的頭像。

  早上那句話還在對話框裡沒發出去,她把那些字一一刪除,重新打上另一句話。

  唐微微:【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隔了半分鐘,對方回覆:【過一會】

  唐微微:【我在門口等你】

  又等了好幾分鐘。

  睡美人:【好】

  睡美人:【我出來了】

  -

  雨越下越大,陵園門口進進出出的行人很多,少年沒撐傘,加上長相過於出眾,引來了不少關注。

  唐微微看見他,立馬小跑過去,握著傘柄的手往上舉了舉,傘面遮過少年的頭頂,隔去了那些淅淅瀝瀝的雨珠。

  夏川的衣服幾乎都濕透了,額發還在滴著水,水珠從發梢上滑落,順著眉骨鼻樑緩緩淌下,黑眸里的情緒深沉,藏匿了太多的複雜情感。

  「你怎麼不撐傘啊?」唐微微抿著唇問他,用空餘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餐巾紙,單手不太好拆開,夏川垂眸看看她,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雨傘。

  小姑娘抽了一張紙出來,踮起腳,一手扶著他的肩,另只手拿著紙巾為他擦拭臉上的雨水。

  她動作很輕,指腹隔著柔軟的紙巾面料觸碰在他皮膚上,能感受到一片冰涼。

  早上的溫度本就偏低,這會兒更是還下著雨,濕潤微涼的風吹過來的時候,唐微微都打了個寒顫,更不用說此時全身濕透的夏川了。

  「你冷不冷?」唐微微雙手搓了搓胳膊,仰著頭,又問。

  夏川還是沒回答,依舊垂著眼,密密的睫毛覆蓋下來,連上面都沾著雨珠,沉默又複雜地看著她,須臾,嘆了口氣。

  唐微微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掃了眼他身上的衣服,唇抿得更緊了,抬手拽著他的袖子就往路邊走:「你這樣會感冒的,快點回家換身衣服。」

  夏川任由她拉著:「那你呢。」

  「我跟你一起回家啊。」

  這句話不經大腦思考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唐微微一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麼問題,直到身後的人忽地停住腳步。

  唐微微又拽了拽他,沒拽動。

  「你想跟我回家,」夏川低頭看著扯著自己袖口的那隻小手,視線順著她的胳膊往上,停在她臉上,人往前傾了傾,「嗯?」

  低沉的聲線響在耳邊,吐息間有微熱的氣息。

  唐微微覺得耳朵有些癢。

  唐微微緩了幾秒鐘,抬起頭,對上少年深而沉的視線,故作淡定地改口:「說錯了,是送你回家。」

  一字之差,意思卻截然不同。

  「畢竟我同桌任勞任怨送了我那麼多次,我總要回禮一次。」她說。

  「一次是不是少了點兒?」夏川略挑起眉。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唐微微發現夏川現在比起剛剛在陵園裡,心情要稍微好上一些。

  剛剛在墓地和他對視時,少年的眼中是一片死寂,被什麼黑暗深沉的東西覆蓋。

  而現在,他眼底又重新亮起了微光。

  「那你想要幾次?」唐微微想起他剛剛那個樣子,母愛泛濫,實在是於心不忍,「你說吧,我肯定都滿足你。」

  她的傘偏小,兩個人身體靠得很近,夏川身上的雨水不可避免的打濕了她的外套,他微皺起眉,往外站了站。

  聽見她的那句話,夏川頓了一下,才說:「都滿足我?」

  周圍有來來往往的路人,時不時偏頭看他們一眼,唐微微沒多想,點點頭:「你說吧,你想要幾次?要不這樣,以後一周一次?」

  夏川揚了揚眉。

  「那三天一次?」看他還是不說話,唐微微有點兒不樂意了,「你還嫌不夠啊?再多就不行了,我會累死的。」

  四周投來的複雜目光更多了。

  夏川嘖了一聲,嘴邊微勾著一點弧度,聲線低緩:「今天一次就夠了。」

  唐微微:「你剛才不是還嫌一次少嗎?」


  夏川還未開口,旁邊的人再也忍不住,開始對他們指指點點,隱隱傳來「世風日下」「現在的年輕人」「竟然在這種地方說這些」之類的話。

  唐微微:「……?」

  唐微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挺懵的,抬眸看向夏川,見他神情似笑非笑的,覺得他應該是知道原因,好奇地問:「怎麼了啊?」

  「沒事。」夏川沒和她解釋,反手拉住她的手腕,帶著她往前走,「你想多少次都行,我們回家再聊。」

  「……」

  唐微微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不知道是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

  夏川住的房子和錦綉花園隔了兩條街,公寓式小區,他們回來的時候雨勢變大,等到家的時候,唐微微身上也淋了不少雨。

  屋子裡有很淡的一點菸味,她向來對煙味敏感,捂著口鼻咳嗽了聲,正在脫鞋的夏川頓了頓,側頭:「你先在門口站一會兒。」

  唐微微點點頭,看著他拖鞋也沒穿,就這麼光著腳往客廳里走,唰地拉著窗戶打開到最大,給屋子透氣。

  屋外的雨不可避免地往裡面飄,窗台濕了一片,夏川也沒在意,又走回來。

  打開玄關處的鞋櫃,從裡面拿了雙新的拖鞋,扔給唐微微,男式的黑色拖鞋,她穿著有些大,走起路來踢踢踏踏的。

  房子不大,一室一廳的格局。

  和那晚在視頻里看見的一樣,單調簡約的裝修風格。

  唐微微很想知道他為什麼是一個人住,也很想知道他今天去希山陵園是去看誰,但這兩個顯然都是會令他不怎麼開心的話題,她只好憋在心裡,什麼也不問。

  把半濕的外套脫下,又看了看少年身上濕透的衣服,唐微微催促道:「你快點去洗個熱水澡,這樣真的會感冒的,你能不能對自己的身體上點兒心,夏川同學。」

  小姑娘裡面只穿了件單薄的淺米色圓領羊毛衫,脖頸到肩線的弧度好看優美,底下露出纖細的半截鎖骨。

  她說話的聲音很軟,一字一頓地喊他名字時,又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感覺。

  夏川沒說話,抬腳往房間走。

  唐微微跟在後面,還在不停地給他科普淋雨對身體會造成什麼危害,還誇大其詞,張口閉口就是什麼疾病什麼癌症。

  說到一半,面前飛來一道影子,準確無誤地蓋在她腦袋上,鼻尖嗅到了一點熟悉的清香。

  「穿上,閉嘴。」夏川說。

  唐微微抬手扒拉下來,發現是一件外套。

  她乖乖地套上,衣擺蓋過了大腿,袖子也長,她費了會兒功夫才把手從裡面伸出來,抬眼看向少年:「你不要嫌我煩,我也真不是在詛咒你,這是好心並且友善的提醒。」

  「……」

  剛認識她的時候,夏川覺得就是一乖巧柔弱文靜的小姑娘。

  後來他發現,乖巧是假的,她喜歡刺激的東西。柔弱也是假的,她能1v2並且卸了人胳膊。

  連文靜也是錯覺,這分明是個小話癆。

  夏川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對她產生那麼深的誤解。

  夏川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又從衣櫃裡翻出換洗衣物,看著擋在房間門口的唐微微,嘆了口氣:「我也沒說不去洗,讓開。」

  「噢。」

  -

  夏川洗的很快,大概只過了不到二十分鐘,浴室的門被打開,他穿著灰色居家服,肩上搭著一條毛巾,黑髮濕.漉漉的,還在往下滴水。

  和想像中,下半身圍著一條浴巾,或是穿著浴袍的美男出浴圖不同。

  唐微微有點兒失落,又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要真是那樣她擔心自己可能會把持不住。

  「你在看什麼?」夏川一邊擦著頭髮,一邊朝她走過來。

  身旁的沙發墊陷下去了一點兒,少年剛洗完澡,身上還帶著一股熱氣,平時那股清清淡淡的青草香變得更濃郁了些,但還是很好聞。

  唐微微想起自己的腦補畫面,臉紅了紅,下意識就說:「在看帥哥……」

  夏川一頓。

  客廳的電視正在播放一個綜藝節目,裡面的男嘉賓是時下人氣極高的小鮮肉。

  他聞言往電視屏幕上掃了眼,在看見那位臉上粉塗得比女明星還厚,眼睛也化得花里胡哨的男明星時,嘖了一聲,斜過身問唐微微:「你喜歡這種類型?」

  「啊……」唐微微回過神,咬了一下舌尖,「就,還行吧。」

  夏川又抬頭看了幾眼電視。

  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她說還行。

  還行的意思就是有那麼一點喜歡。

  「小姑娘,」夏川隨手拿了個抱枕過來,墊在背後,往後靠了靠,語氣懶洋洋中略帶嘲諷,「你審美是不是有點兒問題?」

  唐微微側過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小腦袋點了點,故意說:「可能是吧,怪不得我看你就覺得挺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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