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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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悟腰間墊著枕頭,頭靠在床頭堅實的木板。衡玉就側坐在他身邊。

  明明兩人是在平視,但她眸中火色烈烈,仿佛有一盞燈火懸掛其中照徹四方,帶著灼燒人心的溫度。他的氣質便斂了下去,臉上的蒼白依舊浸著三分溫和。

  日光從窗外澆灑到衡玉半邊側臉,華光流轉其中,艷得像是一場註定將他焚燒殆盡的火光。

  了悟一時走神。

  衡玉略帶涼意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很難舉起手,是因為傷了這裡嗎?」

  他的左肩有大半裡衣滑落,隱隱露出些許肌膚。衡玉的手恰好就按在衣服與肌膚的交界處,於是肩上的觸感便成了一半溫熱一半冰涼。

  了悟渾身一震。

  衡玉以為是自己剛剛太用力了,下意識縮了縮手。

  了悟知道自己沒辦法再遮掩下去,這時候,坦誠告知反倒比繼續隱瞞要好很多:「主要傷在後背。」

  「讓我看看。」

  了悟哭笑不得:「師弟已經幫我上好藥了。」

  衡玉堅持:「讓我看看。」

  「你看不到的。」了悟敗下陣來,「傷在骨里,刻在魂上,肉身的痛只是尋常。」

  衡玉說不上來自己現在是什麼想法。

  生氣嗎?好像有一些。他明明是因她而受這等刑罰,卻試圖對她隱瞞,如果不是因為了念,她至少要在幾天後才能發現他受了傷。

  愧疚?好像也有一些。他是因與她親昵才背負刑罰的,不然他這樣的人,怕是連戒律院裡面是什麼模樣都沒見過吧。

  也許,還要再加上很多的不知所措。她突然有些不知道怎麼與他相處,親昵了怕過界,疏遠則不可能。

  她現在看著他,就像在看霧裡的燈花,也像是站在人間仰望寺廟裡的佛像,明明就近在咫尺,又有些觸不可及。

  「在想些什麼?」了悟突然出聲。

  兩人目光撞上,衡玉略一遲疑,說:「沒什麼,你好好養傷。」就要下床穿鞋。

  了悟想要牽住她的手,衡玉幾乎是下意識地避開。

  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掌心,了悟似乎是意識到了些什麼:「洛主,留下來陪貧僧聊聊天吧。」

  他這麼一說,衡玉不好再走,維持著一個有些僵硬的坐姿,抬眼看他:「你現在這種情況,確定有精力聊天?」

  了悟笑了下,有些勉強:「似乎沒有,只是想讓你留下罷了。」

  他能猜到衡玉現在在想些什麼,這就是他不願把受到刑罰的事情告訴衡玉的原因。

  他心甘情願的事情,為何要叫她背負歉意。佛祖若是責怪,也只能責怪他。

  衡玉只好往床榻里側縮了縮。

  她一隻手撐在床上,另一隻手越過他去撿被子,把被子重新蓋回他的身上。捻好被角後,衡玉要扶他躺下。

  「貧僧……想換衣服。」了悟遲疑了下,還是說。他的上衣還是被撕破的狀態。

  衡玉眨眼。

  她剛剛心情不太好,性子就有些惡劣起來:「換吧。」

  了悟苦笑。

  衡玉好心問道:「你現在不好抬手,那我幫你換?」

  了悟越發苦笑:「貧僧應該還是能自己換的。」

  衡玉就冷笑:「你剛剛還讓我留下來,現在又要讓我出去了,變得也太快了吧。」

  了悟:「……」

  現在這種情況,不換衣服就要穿著這已經裂開大半的上衣,換衣服的話,她也會留在現場。

  了悟有些頭疼地按了按眉心,放緩聲音:「那你背過身去好嗎?」

  這衣服畢竟還是她上手撕的。

  衡玉面露古怪,剛想轉過身,又想起一件事:「你現在是不是不能動用儲物戒指?那衣服……」

  了悟指著柜子:「裡面放有幾套。」

  衡玉下床去幫他拿。

  知道他窘迫,她把衣服放到枕頭上,就走到窗邊,眯著眼愜意欣賞著外面的一草一木。

  別說,那普通的花花草草,看久了都挺好看的。

  她看得十分專注,假裝自己沒聽到身後窸窸窣窣的穿衣動靜。


  「已經好了。」直到了悟出聲,衡玉才走回去。

  只不過是換件上衣,他額頭就已經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衡玉勾唇,欣賞了下他臉上難得的窘迫,這才把他換下的衣服收走,重新坐回床上,扶著他躺下,用乾淨的帕子慢慢幫他擦掉額頭的冷汗。

  「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再走。」

  了悟昏迷了一整夜,現在並不算很困。他別開眼看著床里側那堵牆:「你怎麼和了念一塊兒過來了?」

  聽到這個話題,衡玉才想起自己今天會過來的原因。她把了念的事情都一一說出來,了悟無奈:「他性子素來跳脫,只是沒想到會這麼不小心。」

  衡玉同仇敵愾:「是挺不小心的,那些符文可都是你強撐著畫出來的。」

  了悟低低笑了下。

  衡玉看著了悟這傷重的模樣,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把佛殿和夢魘的事情告訴他。

  以他現在的情況,她體內的邪魔之氣爆發,他想要幫她淨化,勢必會傷上加傷。

  誰想,卻是了悟先一步問道:「這幾天,你體內的邪魔之氣有什麼異動嗎?」

  他不問也就罷了。

  了悟一問,衡玉下了決心,把兩件事都複述出來。

  末了,她問:「你覺得邪魔之氣會在何時爆發?」

  了悟沒說話,只是往床榻里側挪了挪,把外側足夠一人躺下的位置空出來:「困了嗎,你也躺下睡會兒吧。」

  衡玉微愣,透過他凝重的眉眼,猜到了什麼:「是不是很快就會爆發了。」

  「是的。」

  「我去找圓新大師吧,或者請他幫我聯繫圓蒼大師,他們也能念驅魔經文為我淨化。」

  了悟掙扎著坐了起來:「但那樣一來,你只能硬生生受著這場痛苦。」

  衡玉怕他牽動到傷勢,嚇得連忙扶住他。

  她笑了下,眉眼張揚:「你小瞧我了。」

  「你能為我受刑罰,我就不能為了避免你傷上加傷,同樣承受一場痛苦嗎?」

  「你能。」了悟說,他勉力抬起手,但實在抬不起來,只舉到她的腰間位置。

  遲疑了下,他把手虛放在她的腰側,從遠處看,他仿佛是在抱著她:「可貧僧不能視而不見。」

  「不是說了要等貧僧睡著再離開嗎?」他又低聲質問她,帶著些委屈。

  明明他的手沒碰到她的腰,衡玉卻覺得腰側一片灼熱。

  灼熱到,她分不清是她自己心如鼓雷,還是她的玉牌在發燙。

  「……你別亂動,我躺下。」衡玉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用手拍打額頭。

  她先定神,扶著了悟重新躺下,自己才跟著平躺下。

  平躺的姿勢太過僵直,她側過身體,手枕在臉側,視線凝視著了悟。

  完全不自覺的,衡玉的視線從他的眉間一點點向下,划過鼻樑,划過唇畔,沒過喉結,最後隱到被子掩蓋的大片鎖骨。

  也許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視線具有侵略性到了悟覺得自己的臉和鎖骨都被火光灼燒透徹。

  天上佛被這樣灼熱的火光燒透,就成了眼前人。

  衡玉看了好一會兒,聲音低低道:「那我真的睡了?」

  「好。」

  「如果邪魔之氣明天才爆發,我不就相當於要在你這裡留宿了嗎?你確定不要我走?」頓了頓,衡玉補充,「我只問這一次,如果你確定,我就不顧及後果留下了。」

  她甚至不能欺騙自己,她是想留下的。

  幾番遲疑,只是在為他考慮罷了。

  了悟偏頭看她,遲疑幾秒,說:「會不會冷,木櫃裡有一床新的被子。」

  衡玉沒忍住笑起來,翻身下床,過了一會兒抱了床新的被子過來。

  她把被子鋪開,故意把一小部分被子往他身上丟。了悟無奈,只好往裡又退了退,直到退無可退,衡玉一人的被子便占了大半邊的床。

  她抬起手,扯掉固定住頭髮的梔子花簪,黑如鴉羽的長髮傾灑而下,從她的肩膀滑過,發梢墜到被面,在灰色的被面上綻放開。她掀開被子重新躺下,甚至惡劣地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一個玉瓶把玩:「你覺得裡面裝著什麼?提示一下,和此情此景非常相配。」她眉骨嫵媚,一眼便令人有種掠盡山川風月之感。


  她這麼注視著自己,了悟不好不答:「貧僧猜,是療傷丹藥。」

  「不對,是合歡散。」

  衡玉笑得更加惡劣。

  她朝了悟眨了眨左眼,用力拔掉玉瓶上的瓶塞。動作幅度過大,玉瓶上下振動,瓶子裡的紅色粉末灑出來一小半,沒入到空氣中,與那些空氣中的塵埃融為一體。少許掉落在枕頭上,瞬間消失不見。

  「你傷得這麼重,也不知道合歡散對你還能起作用嗎?」

  了悟並非什麼都不懂,她這話中的隱喻過於明顯,他耳垂幾乎燒紅。

  偏偏室內光線黯淡,他面上端起沉著如水,便很難讓人發現他的窘迫。

  「洛主別鬧了。」

  「好吧,我就是開個玩笑。」衡玉把玉瓶里的粉末又倒出來些許,「定魂粉,可以在睡夢中緩解神魂上的痛苦,這樣你睡覺的時候就不會那麼難挨了。」

  她理直氣壯為自己剛剛的行為找補:「定魂粉取十八種稀有靈植煉製而成,整個合歡宗也只煉成僅此一瓶。我把這麼珍貴的東西用在你身上,言語調戲一番,你應該不會生氣吧。」

  了悟抿了抿唇,難怪他神魂中的痛楚沒剛剛那麼劇烈了。

  下一刻,他的眉心擰起:「貧僧為何不生氣?」說完這句,他就緊閉了嘴巴不再言語,作勢要閉眼休息。

  衡玉愣了愣神,有些茫然。瞧見她這麼茫然,了悟他原本沒想說的那後半句話也只好跟上:「若洛主想要,更珍貴的東西貧僧也能無條件給你。」

  衡玉笑了下,神情裡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似是不信,又似是不在意。

  這分漫不經心刺到了悟,他抿緊唇畔,唇峰上的光像是春日裡的光暉。

  「睡吧。」他說。

  衡玉的左手突然伸向前,按在他枕邊,右手順勢撫上他的頰側。她就這麼居高臨下,形成的陰影幾乎完全將他籠罩住。

  衡玉嘆息:「可最珍貴的那樣東西,佛祖不會願意給我。」

  她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幾乎掀起滔天紅塵。

  「你不是提前接受刑罰了嗎。既然已經提前賒好了帳……」

  冰涼的唇畔落在那人的眉間,柔軟的觸感過於明顯,了悟幾乎不知道該不該感慨自己的觸感如此敏銳。

  「怎麼辦。」

  「你怎麼能這麼縱容我,不知道我這人一克制不住就會得寸進尺嗎?」

  呢喃的自語聲響起。

  她的唇畔在動。

  她的唇畔就這麼緊貼著他的眉心,於是他能清晰在心底描摹出她唇畔顫動時的頻率。

  他看不清她的眼睛,但他想,那漂亮的眉眼裡此刻一定遍歷春花秋月。

  -

  衡玉終於緩緩起身。

  她沒再說什麼,只是乖乖收好玉瓶,掀開被子鑽進裡面,背對著了悟側躺下,手枕在頰側想要入睡。

  原本衡玉以為自己會不自在,但可能她早已習慣了悟身上的檀香氣息,也可能是那場夢魘讓她太過疲倦,沾著枕頭不到半刻鐘,她就沉沉睡了過去,平緩的呼吸聲輕輕響起。

  了悟正面仰躺,兩隻手規規矩矩放在被子上。

  躺了很久,那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也化為暮色。

  了悟剛醞釀出困意,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隨後是負責照顧他的了鶴的聲音:「師兄,我給你送熱水來了。」

  了悟瞥了眼衡玉,發現原本睡得安安靜靜的她動了動。

  他略支起身子,拍了拍她的背:「沒事,你繼續睡。」

  衡玉迷迷糊糊應了一聲。

  了悟這才揚起聲音,對屋外的人道:「了鶴,你先回去吧,今日不必過來了。」

  門外站著的了鶴低頭看一眼懷裡捧著的那盆熱水:「師兄,那我明早再過來。」

  聽到屋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了悟重新躺回床上,只是剛剛醞釀好的困意又消散無蹤。

  他輕聲嘆息,乾脆在心裡想著前兩天讀的那本佛經里的一個晦澀處。

  想了一會兒將那點想通,了悟餘光掃到衡玉。

  她這麼安安靜靜躺在他身側,他還能沉下心繼續鑽研佛經,這總讓他有種古怪的錯覺——似乎佛道與她,並不相駁。


  -

  雲端月色明亮。

  衡玉的意識又渙散起來。

  她身處於一片鋪天蓋地的黑色之中,赤腳踩在上面,猶如行進在刀刃之上,步步殺機。

  想要後退卻退無可退,身體不受控制地踉踉蹌蹌往前。

  沒有站穩,衡玉猛地向前撲倒,刀刃刺透她的掌心,滑倒時從膝蓋到腳背留下大道刀傷,她頓時疼得渾身一顫。

  藏在暗處的食尸鳩驚得飛起,像是終於找到獵物一般,鋪天蓋地向她湧來。

  黑暗中一直有人在她耳邊呢喃:

  ——只要同化,只要成為同類。

  ——只要融進去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衡玉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盡力保持冷靜左右環視,試圖尋找到一條求生的出路,但周圍都是黑暗,暗到永無天路。

  「洛主。」似乎有人抱住了她,在她耳邊一聲聲說著,「醒不過來就不必強求,借著痛苦修煉,強化你的神魂。」

  這道聲音一出,就像是日破雲出般,那強壓在衡玉身上的痛苦消散不少。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朝那道聲音來源靠去,如溺水之人死死抓著救命的稻草

  -

  了悟突然被她環住脖子,身體微微一僵。

  片刻之後,他勉強壓著身上的疼痛,用乾淨的袖口幫她擦掉滲出來的冷汗。

  怎麼擦都擦不乾淨,到最後,乾燥的袖口幾乎被她的汗水濕透。

  這次的疼痛,竟比上一次還要劇烈。

  他看著她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疼痛掠取掉她眉間的張揚與肆意,映出幾分脆弱與無助來。

  了悟閉上眼,開始催動自己體內的先天佛骨,藉助佛骨的力量誦讀驅魔經文。

  先天佛骨蘊含著佛門的驚世大秘,他雖是佛骨的擁有者,但現在修為不夠高,想要強行調動佛骨的力量,還是會遭到佛骨的反噬。

  那股反噬加重他體內的傷勢,他原本出口成章,舌燦蓮花,現在連誦讀一整句完整的經文都困難。

  懷裡的姑娘疼得突然緊咬唇畔。

  她咬得太用力,痛苦的悶哼聲從緊閉的唇畔里傳出來,變得支離破碎。

  然後,柔軟的唇畔被她的牙齒咬破,滲出大滴血滴來。

  了悟這才注意到。

  他換了另一隻乾淨的袖子幫她擦乾冷汗:「別咬了,你這麼咬,明天清醒過來後要怎么喝水?」

  昏迷中的人很難聽到他的聲音。

  了悟借了佛骨的力量,調動出金佛之身。

  他輕輕掐住衡玉的下巴,溫聲道:「鬆口。」見她沒有反應,他把手掌側邊遞到她的唇邊,施了些力道張開她的嘴,讓她咬住自己的手掌。

  這番動作太大了些,扯到他受懲戒時的傷口。

  了悟也疼得弄出冷汗來。

  他幫她把額前被汗濡濕的頭髮都別到身後,聲音比動作還要憐惜許多:「你看,你也在陪貧僧一起疼痛。」

  「不要覺得虧欠了貧僧。」

  衡玉的睫毛輕輕顫抖,黑如鴉羽,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話般。

  慢慢地,驅魔經文再次在室內響起。

  念著驅魔經文的那道聲音沙啞而顫抖。

  -

  晨曦破窗而入,衡玉終於擺脫那場夢魘。

  她緩緩睜開眼睛,才發現現在是什麼情況——她直接拿了悟的手臂當枕頭枕著,兩人靠得極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精力早已耗盡,現在呼吸聲非常平穩。

  「……了悟?」衡玉輕輕喊了聲。

  無人應答。

  連睫毛都沒出現顫抖。

  「了悟。」衡玉又喊了聲。

  他還是熟睡著,眉間寫滿顯眼的疲倦。

  昨晚她不好受,他其實也不會舒服到哪裡去。

  「我不方便繼續留在你這裡,要先回去了。」

  衡玉低低道。

  即使無定宗的人都知道她和了悟行為親昵,但她夜半不歸留宿在他這裡,還是會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是無定宗的長老們都未必坐得住。


  一隻手撐在床板上用力,衡玉非常慢地直起身子。

  見他始終沒有反應,衡玉遲疑了下,俯下身親吻他的下巴,如蜻蜓點水一掠而過,快到那柔軟的觸覺幾乎都沒在他臉上蔓延開來。

  「早安。」她說,然後迅速起身。

  穿好鞋子,衡玉簡單整理衣服,抖平裙子上的褶皺,再順了順頭髮。

  衡玉想了想,脫掉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玉佩。

  玉佩是用一大塊玉料雕琢而成的,上面龍飛鳳舞刻著一個『衡』字。玉色里夾雜著幾分緋紅,成色相當好看。

  她知道他聽不到,彎下腰把玉佩放到他的枕邊,好心情地勾起唇角:「這是昨晚的房租。」

  往身上拍了道能阻攔住神識窺視的隱身符,衡玉這才開門走出了悟的房間,御劍回到曲陽峰。

  她一回到曲陽峰,就給自己裝了一整桶水,直接用靈力把水溫提高到合適的程度,脫光身上的衣裙,精疲力盡地靠在浴桶邊緣。

  在浴桶里泡了很久,久到水溫都涼透,衡玉才扶著額從浴桶里走出來。

  她穿上最方便行動的道袍,弄乾頭髮後,趴在桌子上繼續休息。

  昨晚太疼了,現在她的神經一直在抽動,弄得她非常不舒服。

  「咚咚咚」。

  外面突然傳來敲門聲。

  衡玉撩起眼皮,懶洋洋問:「是誰?」

  「洛主,是我。」是了念小和尚的聲音。

  衡玉勉強打起精神,示意了念自己進來。

  了念推門進來,手上捧著幾支玉簪花:「我今早出門時看到路邊的玉簪開花了,就給你摘了幾朵送過來,擺在窗台上會很好看。」他的笑容乾乾淨淨,裡面滿是少年稚氣。

  這樣的笑容讓衡玉覺得身體舒服不少。

  她指著窗台上的空花瓶:「幫我插上?」

  了念走到她身邊,安安靜靜擺弄玉簪花,把它修剪到合適的長度後插進花瓶里,讓她遲些往裡面加水就好。

  做好這些,他才有些扭捏地問道:「洛主,你和我師兄說了我的事情嗎?」

  衡玉這時候沒心情逗他,直接點頭:「你放心,他並不責怪你,只是你以後要注意些,做事別這麼急躁。」

  了念鬆了口氣,連忙用力點頭,再次向衡玉表示感謝。

  -

  了悟傷了神魂,需要好好休息,但昨晚衡玉疼了幾乎兩個時辰,他也陪著折騰了兩個時辰。一直到天色快放亮才睡過去。

  他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師兄,我給你送熱水來了,你睡醒了嗎?」了鶴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了悟緩緩睜開眼睛,睡意依舊濃郁。

  但當他掃到身側那已經無人的床榻時,所有睡意都消散了個乾淨。

  他熟睡到,壓根沒注意到她是什麼時候走的。

  了悟伸手去摸被褥——早已涼透。洛主至少走了有半個時辰。

  收回手時,了悟才注意到擺在枕側的那塊玉佩。

  他摩挲著這塊玉佩,思考這是她不小心掉落下來的,還是她故意留給他的。

  ——應該是故意留給他的吧。這枚玉佩的繩子非常完好,沒有毀壞的痕跡,只可能是她自己從脖子上脫下來的。

  「師兄,你還沒醒嗎?」門外的了鶴又問了一句。

  「醒了,你進來吧。」了悟回神,對屋外的了鶴說道。

  了鶴端著熱水進來,把熱水放到桌面,笑道:「師兄你先洗漱吧,遲些我幫你上藥。」

  他就要過來攙扶了悟起身,了悟卻先一步道:「不用過來了,我自己起來吧。」

  床榻上有兩床被子,枕頭上還有幾根掉落的長髮,洛主提前離開,應該就是不想讓人發現她在他這裡過了宿,他不想浪費她的一番心意。

  了鶴撓撓頭:「好,那師兄你快些起來吧。」

  了悟深吸口氣,勉強從床上爬下來。

  可能先前太疼了,他的痛覺反倒變得麻木起來,明明傷勢加重,他的行動倒是比昨日還要便利些。

  在了悟洗漱時,了鶴又道:「那我去給師兄收拾床榻?」


  「也不必。」了悟淡淡婉拒,「貧僧自己來就好。」

  頓了頓,他託了鶴幫自己提熱水過來,他想要沐浴一番。

  泡在熱水裡,了悟用被水潤濕的指尖揉了揉太陽穴。

  他現在從身體到神魂都非常疲倦,簡單沐浴過後,了悟穿上裡衣,走回到床榻上。

  他身上還繚繞著淡淡的霧氣。

  把衡玉用過的那床被子收好,盤膝坐到床上,想要開始療傷時,了悟鼻尖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合歡薰香。

  這股有些嫵媚的香型與清幽的檀香混合在一起,構成一種全新的味道,卻並不難聞。

  接下來幾天時間,了悟都安安靜靜待在房間裡療傷。

  衡玉休息好之後,託了緣幫忙,得到進無定宗藏經閣的機會。她待在裡面查找有關邪魔和邪魔之氣的資料,隔個兩三天去探望了悟,看看他的傷勢恢復得如何。

  眨眼之間,一個月時間就過去了。

  在各種療傷丹藥的幫助下,了悟身上的刑罰之傷和大道之傷都好了大半,已經可以動用靈力。

  這天傍晚,了悟踩著蒼蒼暮色來找衡玉。

  衡玉坐在院子鞦韆上蕩來蕩去。這是了念小和尚為了感謝她幫忙,花了兩天時間給她做的。

  餘光瞧見了悟,衡玉高興道:「你先等會兒。」

  了悟立在早秋的風中,安安靜靜等著她玩過癮。

  過了好一會兒,衡玉才停下來,問他:「傷都養好了?」

  了悟點頭:「明日我們就離開宗門,出發去華城吧。」

  因為他的傷勢,她已經在無定宗留了一個多月時間。

  事實上,她體內的靈力早已達到突破結丹期的程度,現在一直在壓著靈力,想要等到去華城再突破。

  「好啊。」衡玉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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