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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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玉素來喜歡以理服人。

  這個『理』,既可以是『能言善辯』的道理,也可以是『誰拳頭大聽誰的』的真理。聰明人嘛,總要不拘小節懂得變通些。

  比如現在,水井邊那些人都被她的理震住了,願意不動手而是老老實實聽了悟講話。

  了悟雙手合十環視那些臉上還帶著驚懼之色的百姓,輕嘆出聲:「各種施主,貧僧知道你們的祖輩都曾信奉過佛門。但幾百年來,你們的生活沒有得到改善,戰爭還是導致了無數死傷。貧僧此行,不為說服你們改變對佛門的印象,只為矛盾不再得到激化。」

  「像貧僧身邊這位道友所說,寒山寺里多的是練氣期築基期的佛修,但在你們攻上寺廟時,他們可曾有一人出手傷過你們?他們都在默默承受著來自你們的質疑和怒火……」

  在了悟說話時,衡玉默默注視著那些百姓的神情——他們有些人在聽到了悟的話後,神情有些彆扭。

  隨著了悟一點點深入時,那些人臉上逐漸浮現出羞愧之色。

  「阿彌陀佛。」

  了悟撥弄著念珠,沒有再說下去。

  真的想要化解矛盾,那只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並不是靠他幾句辯詞就能夠解決的。

  衡玉把玩著手中的長劍,適時笑道:「看來大家都被你的大道理說服了,短時間內肯定會老老實實的。」

  說著說著,那埋在劍鞘里的半截劍身不知怎麼的掉了出來。

  劍身鋒利無匹,被陽光照射之後更是折射出一縷縷陽光,晃了不少百姓的眼睛。

  「哎,手滑,不小心就把劍給摔出來了。說起來我最近既容易手滑,又易怒易暴躁,是不是因為太久沒見過血的原因?」

  衡玉不由自語,臉上帶著幾分茫然與困惑,容色晃人。

  但水井邊上,那些百姓完全欣賞不來這樣的美貌。

  他們的神情已經從淡淡羞愧轉為恐懼。

  了悟心中輕笑。

  他知道洛主是在維護自己,所以並不覺得她這般姿態過分,只是覺得有趣。

  「回去之後貧僧給你念靜心咒聽。」

  衡玉:「……」

  了悟這話肯定是故意的吧,明知道她每次聽他念經都要睡覺,還念咒!

  她暗戳戳給了悟傳音,嚴肅指責他:「我幫了你,你居然這麼對我!」

  「貧僧不夠有誠意嗎?」

  「你自己心裡門清。」

  兩人傳音結束,衡玉看向那些百姓,知道過猶不及。

  她伸了個懶腰,身後挽起的頭髮被風吹得晃了晃,陽光穿過樹梢落在她的臉上,讓她這張臉明暗交錯,更顯艷麗。

  「諸位,後會有期。」

  衡玉抱拳,笑著轉身離開,笑聲無比清脆。

  -

  正所謂『晨鐘暮鼓』,踩著滿地餘暉登山,臨近寒山寺寺門時衡玉就聽到了一陣沉悶的鼓聲。

  旁邊的了悟把剝好殼的栗子遞給衡玉,衡玉接過後直接丟進嘴裡。

  只覺得滿嘴留香。

  城北那個賣炒栗子的攤主不樂意賣給他們,但整個淮城又不是只有一家炒栗子鋪。

  途徑集市時,了悟主動給她稱了斤栗子。她懶得自己剝,就要了悟展示誠意趕緊給她去殼剝肉。

  這一路里,一人剝栗子,一人吃栗子,倒也算和諧。

  「剝完了。」了悟把最後一顆栗子肉遞給她,紙袋裡只剩下那些剝掉的殼,「今日一行,洛主有什麼好的想法嗎?」

  「要解決炎國一國之困境很難,如果只是淮城的話,說難也不算難。」

  「願聞其詳。」

  衡玉默默咬了口栗子:「我還得再想想。」

  炎國貧窮而疆域遼闊,想要解決困境,最好的方法就是發展農業——但這必然受限於種種因素。

  但是單純把淮城拎出來的話,只要給淮城的百姓們製造希望,讓他們知道生活有盼頭,百姓自然不會再怨恨佛門。

  她現在是有些想法,但想法還不夠成熟。

  「了悟師兄,陪我逛逛這寒山寺吧。」走回廂房的路上,衡玉突然出聲。


  了悟也沒問原因,只是溫聲道了句『好』。

  寒山寺的路偏陡峭些。

  繞過石子路,轉進長而繞的長廊,中途還會碰見些正在做晚課的小沙彌。

  很快,衡玉和了悟抵達大雄寶殿。

  這是整座寺院的最核心建築,大殿正中間供奉著一個巨大的佛像。

  佛像森嚴,衡玉仰頭望去時,只覺得佛像周身縈繞著淡淡的金色光暈,那些光暈裡帶著濃重的威壓,讓人不敢直接逼視。

  衡玉移開視線,往前走幾步,拿起擺在佛像邊的長香和燭。

  她不是打算拜佛,事實上她並不信仰佛門,只是把它們拿起來放在眼前細細打量。

  這些香燭都做得很精細,衡玉問:「寺廟裡的香燭都是由小沙彌們自己做嗎?」

  了悟從她身後走到她身側,點頭道:「基本上每個寺廟的香燭都是由小沙彌做的。」

  「其實我覺得可以考慮教山下的百姓做香燭,寺廟從他們手裡收購後再賣給香客。除此之外,寺廟的姻緣結、平安符等,都可以仔細交給那些家裡已經快要揭不開鍋的百姓來做。」

  修真界的寺廟,還真不靠這些東西盈利。

  他們以往交給小沙彌做,只是想著鍛鍊小沙彌。

  但鍛鍊的法子有很多,完全不拘泥於這一種。

  了悟握起三根長香,認真用火摺子點燃,然後恭恭敬敬插在佛像前端的香爐。

  煙霧繚繞而上,薰陶著那端莊肅穆的佛像。

  「這種方式的確可以為一些百姓帶來收益,讓他們能夠儘量吃上飽飯。」頓了頓,了悟抬眼看衡玉,發現她正笑而不語,似乎覺得他說得太淺了。

  了悟笑,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但這只是最淺層的利益,再往下想,這其實是寒山寺再向周遭百姓釋放善意,那些得了實惠的百姓肯定很樂於誇獎佛門。潛移默化之下,佛門的名聲自然會好上不少。」

  衡玉放下手中的香燭:「沒錯。當佛門的名聲好轉,寒山寺的香火自然會重新興盛起來,那就會帶動香燭符等物的需求。需求一大,就需要更多百姓幫忙製作這些東西,然後先前的進程會再次出現。」

  所以,總的來說,寒山寺只是付出了少許銀子。

  就能讓寺廟香火重新興旺起來。

  當然,這只是其中一個手段,想要化解矛盾的話——

  順著衡玉的思路想下去,了悟說:「還可以從百姓手中收購做好的菩提糕賣給香客,菩提糕的主要材料菩提葉由寺廟提供……」

  衡玉打了個響指:「沒錯。」

  了悟:「若是如此,寒山寺可以修建一座新的佛殿了,一些殿宇也需要翻新修葺。這會是一筆大工程,那時候就需要聘請很多工匠上山幫修建佛殿。正好如今是農閒時期,貧僧想會有很多人樂意過來的。」

  衡玉覺得,真不愧是佛子了悟。

  她只是提了幾句,他順著自己的思路思考下去,居然連這種『用修建大型工程來提供工作機會,進而緩解矛盾』的方法都想到了。

  「你真厲害。」衡玉真誠夸道。

  了悟垂眸看她,眸色溫潤:「這都是洛主的功勞。」

  他並不居功。

  兩人商議好後,走去尋寒山寺的無樂方丈。

  無樂方丈是已經圓寂的主持的師弟,他原本是最有可能接任主持之位的人選,但很可惜的是,無樂方丈壽元也將近了。

  他盤膝坐在蒲團之上,眉毛全白,聽完了悟的話後,無樂方丈雙手合十向衡玉道謝:「多謝這位施主,這種方法實是解決了我寒山寺之危。」

  衡玉並不居功:「方丈客氣了。」

  她又不是為了寒山寺才想出這些辦法的。

  如果不是為了了悟,她才不管寒山寺的死活,那和她沒有半分關係。

  無樂方丈笑道:「明日貧僧會把這些事都布置下去,最遲後日就會開始施行相應的舉措。」

  辭別無樂方丈,了悟走出他的廂房,直接走下長廊的兩級台階。

  他往前走了幾步,沒聽到身後衡玉跟上來的腳步聲,不由回頭瞧了一眼。

  她站在夜色之下,仰頭望著那滿天繁星,唇角揚起。


  剎那間,了悟有幾分晃神,只覺得天邊星子都倒映進她的眸光中。

  「在看什麼?」

  「你又在看什麼?」衡玉把視線移到他身上,神情專注。

  了悟微愣,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周圍的氣氛有幾分不對起來。

  他默默移開眼,目光落在虛空之中:「夜深了,貧僧送洛主回廂房歇息吧。」

  說完,他撥弄著念珠,率先往前走去。

  衡玉折了根細長的翠竹握在手邊輕晃,懶洋洋跟在他身後。

  望著他那光亮的腦袋,衡玉忍不住抬起手中翠竹,在他腦袋上一拂而過。

  翠竹上還帶著細小的竹葉,拂過了悟的頭頂時,他生出幾分癢意。

  無奈一嘆,了悟說:「洛主,莫要鬧了。」

  然後他抬起手,握住那正在他肩膀上來回撥弄的翠竹,把它擱到自己身邊。

  衡玉站在他兩步開外的地方,同樣握著翠竹的另一端。

  他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牽著翠竹那端的她,踩著滿地溫柔星光與月色,走回到被黑暗籠罩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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