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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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玉把自己的廂房讓給宓宜住,她就沒有下榻的地方了。

  她下樓去找掌柜,想要多開一間廂房。

  「仙子,酒樓里現在只剩下玄字號房了。」

  掌柜用手帕擦了擦額上的汗。

  酒樓以『天地玄黃』劃分廂房的規格,玄字號房是條件最差的單人廂房。至於黃字號房是大通鋪,幾個人合住一起,這更不可能讓衡玉入住。

  出門在外,衡玉其實不太在乎居住條件。

  對修真者來說,只要有個蒲團打坐就能應付一整夜。

  「那就給我開個——」

  話剛說到一半,旁邊的了悟出聲打斷她:「洛主如不嫌棄,可以住在貧僧的廂房,貧僧搬去和師弟住在一塊兒。」

  衡玉偏頭去看他,想了想點頭說了聲好,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洛主跟貧僧上來吧。」

  了悟領著她往廂房走。

  他推門進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可以收拾的,他的東西基本都在儲物戒指里。

  衡玉跟在他身後走進廂房,只覺得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菩提苦香——

  這種味道帶著股讓人凝心靜神的感覺,並不難聞。

  這應該是了悟誦經時焚香,日日薰染後,廂房也就染上了這種味道。

  「賭約是洛主輸了。」

  正在整理床榻的了悟突然開口。

  「什麼?」

  衡玉下意識回道。

  回完後她才反應過來——今天發生了一系列事情,她已經把她和了悟之間的賭約都忘光了。

  「洛主忘了嗎?」

  衡玉:「……我原本就要問出來了,誰想宓宜會突然出現。」

  她下意識為自己辯解兩句。

  這個賭約她輸得也太冤了些!

  了悟回頭看她,聲音里含著笑意:「所以洛主要賴帳嗎?」

  在了悟提出賭約時,衡玉壓根沒想過自己會輸。

  她一手扶額,另一隻手隨意擺了擺:「我像是賭.品那麼不好的人嗎。我輸了懲罰是什麼,為你做一席素菜對吧,等回了華城後我立馬履約。」

  「那貧僧就恭候了。」

  整理好床鋪後,了悟離開這間廂房,走去了念的廂房。

  了念小和尚的廂房沒開窗,了悟過去將木窗支起。

  窗戶半開時,他恰好聽到外面有小攤販高聲吆喝。

  -

  衡玉倚在床榻上翻看《大陸典籍》。

  受了結丹後期修士的含怒一擊,即使服下了菩提丹,她的經脈還是在隱隱作痛,做不了練字之類的事情,衡玉只好用閱讀來打發時間。

  剛把書翻過一頁,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叩門聲,衡玉放下《大陸典籍》,起身走去開門。

  了悟抱著一個細徑花瓶站在廂房門外。

  花瓶里插著一支開得正艷的梅花,有風輕輕穿堂而過,吹拂得梅花暗香浮動。

  「有事嗎?」

  了悟將手中的花瓶往前遞:「貧僧剛剛看到有小攤販在賣梅花,就下去給洛主買了一支,洛主可以把它擺放在桌上觀賞把玩。」

  他記得她的廂房桌上原本是擺有一支梅花的。

  衡玉接過花瓶,用指尖撥弄著梅花花瓣。

  想起之前他說過的話,衡玉臉上染了幾分笑:「你不是不贊同折花嗎?」

  了悟只用了一句話就堵了衡玉的叩問。

  他說:「花不是貧僧折的,是貧僧花錢買的。」

  衡玉:「……」

  好有道理。

  他沒有辣手摧花,是那個攤主在辣手摧花。

  他只是花錢買下了花,拉動需求,讓那個攤主繼續走辣手摧花的路線賺錢而已:)

  「難怪和尚的辯才會那麼好,如果辯才不好,很多時候都沒辦法自圓其說。」衡玉吐槽道。

  了悟臉上染了幾分笑意:「貧僧的話錯了嗎?」


  「沒有,所以我才誇你辯才好。」頓了頓,衡玉補充,「不過我很喜歡。」

  非要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固守原則,其實並不算一件好事。

  了悟已經習慣她的說話風格,聞言只是笑笑。

  他正要開口,突然察覺到不對,側頭看向隔壁的廂房。

  隔壁廂房門半開著,有一角藍色衣袍露出來。

  宓宜醒來後不知站在那裡聽了多久、看了多久。

  順著了悟的視線看過去,衡玉眉梢微挑:「你醒了。」

  被兩人當場抓包,宓宜依舊坦然。

  她露出半邊身體朝兩人點頭致意,又重新退回廂房,順便把廂房門帶上。

  衡玉輕擰眉心。

  她對圓靜和宓宜這兩個人其實都算不上多有好感。

  在宓宜沒出現之前,圓靜還能牢記佛門教導之義。

  但在宓宜出現後,他卻為宓宜放下了自己恪守的原則。

  衡玉也希望了悟為她變通。

  但她希望的,只是變通些無傷大雅的細枝末節。

  任何事情都別越過大是大非,更別越過心中所追求的大道。

  當然,就算沒有上面那些緣由,衝著圓靜打傷她這一點,衡玉就不可能會對圓靜產生什麼好感!

  而宓宜呢。

  宓宜為了提高修為采陽補陰,就算她在最後給了周創他們補償,但造成的傷害也是實打實的。

  這樣亦正亦邪的人,也很難讓人升起好感。

  衡玉會留圓靜和宓宜在酒樓里,還讓宓宜住在她的廂房裡,主要還是有其他的考量。

  -

  第二天中午,艷陽高照。

  平城裡難得見到這麼好的太陽,衡玉走出酒樓曬太陽。

  她伸了個懶腰,餘光瞧見有個熟悉的身穿灰色僧袍的身影背對著她坐著。

  ——正是了悟。

  了悟對面,有兩個小乞丐乖巧坐在地上,捧著臉、眼睛都不眨一下盯著他。

  衡玉往前走了幾步,才看清楚了悟在做些什麼。

  他左手持著一塊木料,右手握著雕刻刀。

  雕刻刀在他手中不斷翻飛滑動,他盤膝坐著,不少木頭碎屑都掉在他的膝蓋上。

  很快,一個木劍雛形在他手中成形。

  衡玉覺得有趣,走到旁邊的包子鋪買了三個肉包、一個素包。

  四個包子全部都用紙包好,衡玉捧著它們,快步走到小乞丐面前蹲下,給他們一人分了個肉包。

  等衡玉轉身時,發現剛剛還在專心雕木雕的了悟在抬眼看她。

  衡玉沒有站起來,只是往他所在的方向挪了兩步,把素包遞到他嘴邊。

  素包應該是蓮藕餡的。

  湊得太近,了悟隱約能聞到蓮藕的香味。

  「貧僧自己來吧。」

  「你手上都是木屑,我餵你吧。」

  等了好一會兒,瞧著了悟還是沒反應,衡玉無奈,就要把包子遞給他。

  但下一刻,了悟張開嘴咬了口包子。

  他把嘴裡的包子咽下,對衡玉說:「麻煩洛主了。」

  說完,又張嘴咬了一口。

  衡玉:「……」

  直到了悟吃了好幾口包子,衡玉才回過神來。

  看他吃得那麼從容津津有味,衡玉……

  突然有些饞素包了。

  「好吃嗎?」她問了聲。

  了悟點頭:「還不錯。」

  他不重口腹之慾,這個包子就是尋常合格口味。

  衡玉直接把吃了一半的包子遞給了悟:「你自己來,我也去買個素包嘗嘗。」

  了悟:「……」

  剛剛非要親手餵他的人是誰?

  只是誇了句素包好吃,洛主就直接改了主意?

  衡玉沒注意到了悟凝滯下來的神情。


  她把買給自己的那個肉包子分給小乞丐,站起身後噔噔噔跑回剛剛的包子鋪買了個素包。

  用力咬了一大口,衡玉險些沒能把嘴裡的包子咽下去。

  她就不應該相信了悟的口味!

  瞧見這一幕,倚在酒樓門邊的宓宜笑得花枝亂顫。

  陽光灑在她的臉上,眼尾的芙蓉花越發靡麗。

  聽到宓宜的笑聲,衡玉淡定咽下包子:「你休息夠了?」

  「是的,我想出來曬曬太陽。」宓宜笑。

  等衡玉走到她身邊時,宓宜問:「與你同行的那個和尚在無定宗是什麼身份?」

  衡玉腳步沒停,但也沒有隱瞞:「無定宗佛子,擁有先天佛骨的佛門之光。」回答完後,她直接走到了悟身邊,坐在那裡看他雕木雕。

  宓宜臉上浮現出濃濃驚愕。

  -

  雕出兩把精緻的木劍,了悟把它們遞給小乞丐。

  兩個小乞丐接過木劍,高高興興跑走了。

  「我看這旁邊還有多餘的木頭。」衡玉暗示。

  了悟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她的暗示,總之回話很上道:「洛主有什麼喜歡的木雕嗎?」

  衡玉高興地把自己的右手舉到了悟面前,寬大的衣擺往下滑落,露出光潔而空無裝飾的手腕:「你有沒有覺得我的手腕上缺些什麼?」

  「……雕個木鐲子可以嗎?」

  「可以,花紋得繁瑣些,我不喜歡太素淨的首飾。」

  了悟伸手拿起旁邊的木料,沉吟片刻開始划動他手中的雕刻刀。

  衡玉安靜坐在旁邊,原本想陪著他把木鐲子雕完。

  但木鐲子雛形剛剛出來,宓宜就走到了衡玉面前:「你有空嗎,我想找你聊些事情。」

  這個機會,是衡玉等待許久的。

  她輕笑著,像是早有預料宓宜會找上她般:「有空,回我的廂房聊吧。」

  -

  上樓時,衡玉注意到圓靜的廂房門是半掩著的。

  他大概正在透過廂房門注視宓宜。

  衡玉側頭看向宓宜。

  宓宜注意到衡玉的打量,尾調上揚,語氣疑惑:「怎麼了?」

  單是從她的表現,衡玉並不確定她有沒有注意到這點。

  只不過,宓宜在問完之後視線餘光朝廂房方向瞟了瞟,衡玉便心裡有數了。

  「沒什麼。」

  衡玉搖頭,繼續專注爬樓梯。

  很快,她抵達酒樓三樓,領著宓宜走進她的廂房。

  廂房門關起後,宓宜手抵在唇邊用力咳了幾聲。

  用帕子抹掉唇角的血跡,宓宜坐到椅子上。

  「你想找我聊什麼?」

  衡玉從儲物戒指里取出沁心露,她把沁心露全部倒在杯子裡,然後把杯子推到宓宜面前。

  沁心露可以緩解咳嗽症狀,喝下這個東西後宓宜不會這麼難受。

  宓宜沒有拒絕衡玉的好意,喝了兩口沁心露,宓宜感覺喉嚨里的癢意消退不少。

  她輕笑道:「你有沒有想問的?你問的第一個問題,如果方便我都會儘量回答。」

  衡玉眉梢微挑:「當真?」

  「當真。」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詢問有關合歡宗的事情。」

  宓宜有些詫異:「我以為你會詢問那些早已塵封在歲月里的往事。」

  「我不太喜歡問些會讓他人為難的事情。而且那些往事只是滿足我的好奇心,合歡宗的事情卻關乎我的長生大道,孰重孰輕還是很容易取捨清楚的。」

  衡玉直言。

  其實她會留下宓宜,最大原因是宓宜的身份——當年的合歡宗首席弟子。

  這樣的身份,絕對會知曉很多秘辛之事。

  宓宜輕笑:「可我回答不了。叛離合歡宗之前我就被下了禁術,所有涉及到合歡宗秘辛的事情都不能對外提起。」

  就在衡玉覺得有些遺憾時,宓宜又道:「其實我大概能猜到你想問些什麼事情。如果你不排斥雙修,宗門的所有安排對你而言都只有好處……」


  說到這裡時,宓宜唇角溢出一絲血跡。

  觸動禁術的反噬加重了她的傷勢,宓宜沒忍住,強行用力咳出瘀血來。

  咳出瘀血後,她扯起嘴角笑,笑容詭異又艷麗,像是盛放到接近糜爛的罌.粟花。

  衡玉連忙把裝著沁心露的杯子遞到宓宜手邊。

  宓宜把整杯沁心露都咽下去,氣息才逐漸平穩下來。

  「有關合歡宗的問題我不便回答你……」宓宜想了想,「但我可以與你聊聊那位佛子。」

  衡玉眸色漸深:「你知道佛門秘辛嗎?」

  「活了那麼多年,有些事還是懂的,就看你想了解哪方面。」

  衡玉直接問出困惑自己許久的問題:「先天佛骨到底意味著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宓宜笑得花枝亂顫,眼尾的芙蓉花都因此而舒展開:「這個問題你還真問對人了。」

  「你知道邪魔是修真界所有人的敵人吧?」見衡玉點頭,宓宜又說:「但很可惜的是,只有佛門中人才能施展出有效的對付邪魔的手段。萬年之前黑白學宮的宮主在隕落前曾經為滄瀾大陸卜了一卦,卦象顯示先天佛骨會成為佛門之光,他會身化為佛,將天下佛修整合在一起,徹底終結滄瀾大陸的邪魔之禍。」

  無定宗為佛門聖地,但天下佛寺眾多,散修的佛修更多,無定宗缺乏一個具有統治力的存在,將它們徹底擰合成一條線。

  衡玉對先天佛骨的重要性早有預料。

  只是沒想到這會和邪魔之禍有關。

  細想片刻,衡玉覺得不對:「既然了悟的身份這麼重要,合歡宗怎麼還敢讓門中弟子攻略他?」

  「如果我所料不差,那位佛子應該是要渡情劫吧。」宓宜撫了撫自己的眼角,「反正佛子總是要渡情劫的,合歡宗里的女子曼妙多姿,自然比尋常女修更容易讓佛子動心。所以對於你的內門任務,無定宗應該也是坐視不理,任由發展。」

  衡玉:「……」

  按照宓宜的邏輯——

  了悟的身份非常重要,他很有可能會成為終結邪魔之禍的人。

  但在此之前,他要先面臨考驗渡過情劫。

  與其讓一些亂七八糟的女修成為了悟的應劫之人,不如想辦法讓合歡宗的妖女成為了悟的應劫之人。

  衡玉突然有種被合歡宗和無定宗聯手算計的感覺。

  瞧著衡玉在走神,宓宜突然笑道:「其實無所謂,你只注重攻略,不動真情就好。愛上佛修並非好事,即使他不是佛子、不用肩負起那種拯救天下的重擔。」

  宓宜勾了勾垂落下來的頭髮:「勾引聖潔者,讓聖潔者為自己墮落,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但是……」

  她唇角的笑意逐漸涼薄起來:「這種炙熱的愛能維持多久?他沉默寡言,他明明已經棄了佛道執念叢生,生活卻還是近乎一成不變,不能給你帶來任何的新鮮感。如果你見過山川、見過蒼莽之景,要如何愛這一成不變的蒼白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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