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燎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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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閒聊唄,外面冷的不行,趕緊進去唄。」

  王浩峰一看柳春燕出來,立刻笑呵呵地說。

  「裡面熱的慌,我也出來聊聊天,」柳春燕沒有進去,而是直接來到兩人站的位置,又對王浩峰說,「我有點事單獨和秋堂大哥說說,你進去待會吧?」

  「你們啊……」

  王浩峰猶豫下,還是沒有拒絕,「那你們聊,堂堂,你可不許說我喪氣話。」

  待王浩峰進去,柳春燕輕輕拍拍身旁的梨樹,「這是香蕉梨樹吧?」

  余秋堂點點頭,「是啊,家裡孩子們都喜歡吃,所以就移栽幾棵,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活。

  這種樹,對土壤要求很高,紮根深,一般很難移植活,具體還要看今年春季能不能長出新葉子,若沒有那就是死了。」

  柳春燕點點頭,「我們家裡也有一棵,好像很多年了,自從我懂事起,那棵梨樹就在,好像是是我爹娘一起栽的。」

  「哦。」

  余秋堂不知柳春燕要說什麼。

  「秋堂大哥,剛才你們是在談峰子做上門女婿的事吧?」

  余秋堂略微思考下,點點頭,「確實是的,我想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

  柳春燕卻微微一笑,「他當然是願意的,那麼大個活人,總不會是我柳春燕綁著他吧?」

  余秋堂心想,你是沒用繩子綁,但有時候人的情感就是一條線,一旦綁緊,可比繩子要結實,難以掙脫多了。

  很顯然,王浩峰就被綁住了。

  他一個冒冒失失,風風火火的人,如今能變得深沉起來,不為情感,難道還會為錢啊。

  男人要成熟,有很多種方法,其中一大部分就是來自於女人的影響。

  一個喜歡的女人的影響。

  所以那些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一個女人的男人,看起來都格外年輕,年齡一大把,歲月也卻沒有給他們留下太多的痕跡,便是這個原因。

  或許是看出余秋堂的想法,柳春燕笑了笑,「其實過日子,實質最重要是吧,人生就這麼點時間,什麼傳宗接代,名利,等到走的那天,是不是啥都沒了?

  他王浩峰是個孤兒,家裡什麼都支撐不了,在這邊也是吃百家飯,守那個姓氏有什麼意思,倒不如去了我們那邊,好歹也有個家的感覺,不好嘛?」

  余秋堂不知如何反駁,這個說法也沒啥問題。

  「你看看你,秋堂大哥,你現在也結婚了,娶了那麼水靈個媳婦,每天可以抱著新媳婦睡覺,未來嫂子還會給你生出幾個大胖小子,大白丫頭。

  你當然幸福了是吧。

  可王浩峰他有什麼呢,他其實什麼都沒有。

  你們既然是好朋友,關係親的跟兄弟一樣,你難道能眼睜睜看著他打光棍。

  不能是吧?

  但你又能幫到他什麼呢,給他錢嘛,從你這裡輕鬆得到了錢,那還是他自己的生活嘛?

  我想你也不願意看到他是那樣的人吧?」

  余秋堂點點頭,「確實如此,你這麼說我沒辦法反駁,但你依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一定要讓他入贅呢。

  按照一般的規矩,年輕的姑娘都要出嫁,寡婦或者離婚的女人,才可能會迫於實際需要招贅……」

  「秋堂大哥,我原來還覺得你是個開明的人呢,沒想到也是這樣想,我問問你,為什麼兩個人結婚,就一定要是男人娶,女人嫁才是符合道理。

  反過來,男人到了女人門上,就變成不符合規矩,就要受到歧視呢。

  如果你真是王浩峰的好朋友,難道最希望的不是王浩峰能過上好日子嘛,至於這個過程,真的要這麼介意?」

  余秋堂看著柳春燕,他其實對這個女人並不熟悉,之前只是覺得是個有性格的年輕姑娘,今日卻發現,她的思維很敏捷,說話的邏輯性也很強,而且很勇敢,意識很超前。

  對,余秋堂也覺得她說的沒錯。

  男女之間感情確實不在乎誰主動被動的問題。

  但前提是,要處於特殊的時代和環境。

  余秋堂認為目前這個時代,並沒有這種前衛思想存在的土壤。

  他嘆息聲,還是說出最真實的想法:「其實我最擔心的是,你們能否讓峰子有家的感覺,我很了解他,剛才聊天時看出他並不快樂。


  我想,他之所以答應你,是希罕你。

  但若因此一直鬱鬱寡歡,我卻不忍心,男人要是把事情想藏在心裡,並不比女人簡單。

  一旦爆發了,就會出大問題,這點你想過嗎,你們商量過嘛。」

  余秋堂看著柳春燕的眼睛,「坦白說,如果不能,我個人並不看好你們。」

  柳春燕神情未變,只是淡淡地說:「沒走到哪一步,誰都說不好,是不是?」

  不等余秋堂繼續說話,她轉身邁著大步子朝房間裡走去。

  兩人進去之後,余秋堂其實還是有點不開心。

  反而柳春燕要淡定的多。

  一直到她們走之前,余秋堂再也沒找到機會和王浩峰單獨聊天。

  只能看著他們離去。

  臨走之前,柳春燕還笑著說讓余秋堂別忘記和老柳的承諾,余秋堂應了。

  米雅麗和余秋堂一起送人出去,看兩人走遠,她注意到余秋堂有點悶悶不樂,拉拉他的手臂,柔聲說:「你和那個燕子姑娘怎麼了?」

  余秋堂搖搖頭,「沒啥。」

  米雅麗點點頭。

  兩人進了院子裡,快要走進大房,米雅麗又扯住余秋堂的衣服,「若是心裡不舒服,想找個人說說話,你可以說給我聽。

  需要我提意見,我就提點意見。

  若你只是想找人說說,那我就安靜聽聽,一句話不說。」

  余秋堂一怔,看著米雅麗恬淡的笑容,他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其實是關於峰子的事……」

  余秋堂簡單將王浩峰的事說給妻子聽。

  米雅麗聽完後,沉思片刻,輕聲說:「其實你最大的心結是四叔的死對吧?」

  余秋堂突然眼眶一熱。

  忍不住在大雪裡將妻子擁入懷裡。

  這就是他深愛著這個女人最根本的原因,她能瞬間理解他內心深處的恐懼。

  看起來他想給妻子幸福,但何嘗不是他自己需要等著妻子去治癒呢。

  一個靈魂疲憊的老人,重生之後,真就能反覆換了個腦袋,突然什麼都變得清晰,智慧變得無比豐厚嘛?

  很難。

  重生繼承的,不止有經驗。

  還有骨子裡未能除去的性格缺點,重生並沒有修正作用。

  他只能一點點用生活的幸福感去稀釋。

  「其實你不用太擔憂,四叔是四叔,峰子是峰子,你不是說四嬸很難相處嘛,但我看這個燕子姑娘人蠻好。

  你站在峰子角度想,他也沒個親人,孤苦伶仃在這裡其實也沒家的感覺是不,若是入贅後,真能獲得一個新家,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退一萬步說,你畢竟只是他的朋友,你決定不了他的人生。

  哪怕你是他父親,兄長,都無法完全安排他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是不是?

  既然這是他的選擇,作為朋友,你就應該祝福他,給他必要的支持,不能繼續在他們面前提供負面情緒,那樣反而讓他們為難。」

  米雅麗說完,從余秋堂的懷裡掙脫出來,幫他掖好衣服,「人生在世,求個心安就好。做過能做的,剩下的事情,那就是命。」

  余秋堂點點頭。

  .

  正月二十三是燎干節。

  這種節日,屬於很冷門的一種地方節。

  余秋堂前世在很多地方和別人聊天,似乎都沒有這種節日。

  這種節日來源眾說紛紜,但目的卻相對統一,就是用的火燎去晦氣。

  在人們傳統的概念里,火不僅可以帶來溫暖,光亮,並且還能祛除晦氣。

  例如有白事過完,或者是走夜路回來,人們就會在大門口點一堆火焰,讓歸客從火焰上邁過,就不吉祥或者陰霾的氣息清除掉。

  只不過燎干是一年火焰里最猛的一次。

  同時也算是過年最後一日。

  自臘月二十三殺豬到正月二十三燎干,算是整整一個月。

  大清早,余小偉和其他幾個孩子們隨意吃點東西,就背著繩子出門了。


  燎干需要準備很多柴火,壘成很大的堆然後點燃。

  這種柴火最好是從野地里去找,實在不行也可以用家裡的麥秸。

  但麥秸一來比較珍貴,還要留下來做飯或者燒炕,二來麥秸的火焰燃燒時不會冒的很高,不夠熱鬧,三來呢,這種節日按照最原始的風俗,人們都是以野蒿為主要原料,若是用麥秸,就有點偷工減料的意思。

  本來過節就講究個儀式感,若是為了省事,隨意糊弄,缺了儀式感,那搞這個事就沒意思了。

  所以,正月二十三這日,孩子們都要被發配出去砍野柴,多多益善。

  如果這日剛好是周末,那就可以大清早出門,若不然,下午四點多放學就要快馬加鞭去,飯都顧不上吃。

  到時候點燃,火焰都會升起好幾米高,要遠遠超過家裡的圍牆,誰家的火焰高,那就是日子過的紅火。

  暗地裡較勁著呢。

  孩子們好勝心也強啊,大家一起去出去砍柴,要是別人家火焰比自己家高,那自然是說不過去,心裡會覺得憋屈。

  孩子們這樣想,有些大人也有這種心理。

  可砍柴的活都是小孩子干,大人們是不好意思跟著一群孩子出去,所以只能鼓勵自家孩子多搞點,來點激勵政策。

  那這個時候家裡孩子多,並且是男孩子多的就占便宜,男孩子可以直接爬到很高的地方去砍沒有被破壞的干蒿子,並且能一次性砍很多背著回來。

  而女孩子呢,不管是因為矜持還是膽小,都不敢去很危險的地兒,並且力氣也小,一次性砍的太多,也很難背得回來。

  當然,父母安排任務時,男孩可能比女孩要更重點,不會安排一樣的量,更不會大過年的,真讓孩子們不開心。

  說是重男輕女,也就體現在例如學習,建房,分家等大事上,這種小東西倒也不會分得特別清楚。

  孩子們在外面幹活,家裡人也沒閒著。

  經過昨日鍛鍊,今日編織網子的速度更快很多。

  編織網子所有人都能幫上手,就連余春菊也跟著幹活,只要不見太大的太陽,不吹風,她就不會有什麼影響。

  下午,又是手擀的長面。

  現在家裡有大姐,米雅麗,三姐就不用獨自做飯了,基本是互相謙讓著,每次兩人做飯就行。

  大姐做飯的味道一般,但刀工很好。

  所以擀麵和切面由大姐負責,米雅麗就來調湯,余秋堂最喜歡吃她調的湯,百吃不厭。

  前世米雅麗去世後,他在很多地方吃過很多面,都沒有吃出米雅麗那種味道。

  後來只能無奈嘆息,可能米雅麗也就是家常味,只是她特有的做飯罷了。

  吃完晚飯,天已經徹底黑下來。

  該是燎乾的時候了。

  所有人都來到院子,圍著堆積如山的乾柴堆,就連余秋江也專門從鎮子上趕回來。

  他這幾日一直忙著跟裝修的事。

  余秋堂拿著火柴剛要點燃,看著大家眼巴巴的樣子,突然來了主意,索性又拿出幾盒火柴,讓大姐,三姐,春菊每人拿一盒,一起擦燃火柴,一起點燃。

  這三人各自有各自命運的桎梏,希望那些苦難能被火焰祛除乾淨。

  干蒿非常容易燃燒,一點燃火焰立刻熊熊燃燒起來,很快就躥到六七米高,比房頂還要高出很多。

  大家圍著火焰都非常高興。

  余秋堂讓孩子們將過年剩餘的鞭炮全部扔進火堆里,立刻被燒得噼噼啪啪響,過了今日,年就徹底過完了。

  火焰雖然高,但燒得也快,幾分鐘後慢慢就變小,然後到最後只剩下一些比較粗壯的枝還在燒,余秋堂尋來鐵鍬,像似揚土一般,將還沒有完全熄滅的紅色灰燼揚在空中,看紅星灑落在地。

  這也是燎乾的一部分。

  隨後,便是小孩子們最喜歡的「真燎干」環節,也就是從火堆上來回跳躍。

  從這邊跳到那邊,又從那邊跳回來,寓意所有晦氣都被燎干,大人們也會象徵燎一兩次,若是家裡有很小的嬰兒,還會抱著孩子燎幾次。

  火光也映照著每個人的臉,仿佛照亮了所有人的前方。(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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