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今夜情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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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今夜情濃

  梁靖川背對著光,大半張臉埋入陰影里,懶懶散散地走下樓梯。

  「你還挺喜歡替人出頭。」

  小明星喉間發緊,脊背繃得筆直,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原本幸災樂禍的情緒和高高在上的姿態都被嚇散了,她半個字都說不出。

  她這段時間有人捧,出演了幾部小火的網劇,拿下了不錯的代言,又混上了上星劇二番,事業蒸蒸日上,是個數得上號的流量小花了。

  今天借著幾分醉意,經紀人又不在身邊管制,她有些飄飄然,才會沒摸清對方是誰就口無遮攔。

  她承認自己現在很緊張,因為整個會場的氛圍就很不對勁。

  拍賣會的所長先她一步迎上去了,看著梁靖川的臉色,戰戰兢兢地喊了聲「梁少」,笑容十分勉強,仿佛吃壞了東西,「您看這東西……」

  「碎了就碎了,她砸壞的我賠,用不著你搭錢。」

  梁靖川不太在意,眼風都沒掠過去,好像地上就是一堆不值錢的碎瓷片似的。

  所長微鬆了口氣,揩揩額頭上的冷汗,陪著笑臉點了點頭。

  梁靖川挑了下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平靜的視線讓人琢磨不透,「你還專挑我拍的東西砸?」

  「怎麼,你還打算興師問罪不成?」

  許昭意輕笑了聲,不避不讓地看著他,語氣松懶,全然沒有小明星期待中的倉促和底氣不足,「只是失了一回手,我還得拿這碎瓷片兒自刎謝罪?」

  「我沒這意思。」

  梁靖川輕輕一哂,也沒計較,只略略瞟了眼正拍賣的藏品,「你要是喜歡聽這一聲響兒,就都拍下來,今晚回家慢慢砸著玩兒」

  他還真將色令智昏演繹得徹底。

  「別,」許昭意聽得頭皮發麻,一言難盡地看著他,頗有點嫌棄的意思,「我可沒什麼糟踐東西的嗜好。」

  她一抬手,手臂上起了的一小塊淤青顯露在他眼前。

  梁靖川的面色沉下來,不溫不涼地晃了眼小明星,像是才想起來這個人似的,低冷的嗓音沒什麼溫度,「你剛剛對她動手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空氣驟冷。

  恍若嚴冬降下一場凜冽如刀的霜雪,凍得人肌骨皆寒。

  這哥哥,不笑的時候太兇。

  小明星本就聽得心驚肉跳,半分都不想就在這兒,卻也不敢走。

  突然被點到名,她咬了下唇,哆哆嗦嗦地說了一句「我沒有」。

  確實沒有。

  本來她只是想給沈姒不痛快,誰成想誤傷了一個就惹禍上身。

  帶小明星來的男人才是真的要瘋了,他出去接個電話的功夫,就被告知女伴惹了一位瘟神,聞聲過來時心底直敲小鼓。

  他掃到剛清理走的瓷片,頭頂都快要冒煙了。

  要了命了。

  「梁少,砸壞的東西我賠,今天攪了您和嫂子的興致,實在抱歉,」男人陪著笑臉連聲道歉,扭頭就變了臉色,不耐煩地扯了把小明星,「還不快給人道歉?」

  小明星表情微變,面容蒼白如縞素,絞著手指,站在原地沒動。

  「這麼不懂事的貨色,」梁靖川輕輕一笑,整個人卻透著一股不耐又沉鬱的勁兒,讓人心底無端地犯怵,「你教出來的?」

  男人心底咯噔一下。

  他被當眾落了臉面,又不敢朝梁靖川發作,心頭那把火燒得更旺了,抬手一巴掌扇了過去,「我讓你道歉,你他媽耳朵聾了?」

  小明星捂著發燙的臉頰,難以置信地抬眸,耳朵都短暫地耳鳴。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只覺難堪。

  渾然忘了所謂靠山和情分,只是一場權色間的逢場作戲。

  她咬了下唇,「對不起……」

  許昭意被眼前一幕驚了下。

  她心生厭惡,不適地後退了半步,倒沒覺得有多快意,大庭廣眾下實在看不下去,她扯了扯梁靖川的袖口,「算了吧。」

  梁靖川無動於衷地看完,握住許昭意的手拉到身側,拇指抵著她的腕骨不輕不重地摩挲了下,像是在安撫。


  他的意態輕慢,沉冷的嗓音沒什麼溫度,「你知道該怎麼處理吧?

  再讓我見到她,你替她折一條胳膊,把今天的事平了。」

  這話說得嚴重了。

  只消一眼,男人心底驚悸,賠著笑臉點頭,「我懂,我懂。」

  靠美色博取的資本和機會,今天算是全部斷送了。

  就為了這麼一句話,等待她的是封殺和雪藏。

  會場內沉寂了片刻,低聲議論就如惡蚊之聲席捲了整個空間。

  有人冷眼旁觀,有人輕淡地笑了笑,有人跟朋友對視了一眼。

  恍若是對著這戲劇性又愚不可及的一幕施捨了一點暗含輕蔑的興致。

  「載入史冊的一幕啊,我還沒見過我哥為難女孩子。」

  梁博推開懷裡的美人,直起身來。

  他趴在二樓的雕花欄杆上,嘖嘖稱奇。

  「戲子而已。」

  傅少則漫不經心地戲謔,「出來賣的貨色,還真拿自個兒當回事兒。」

  「我怎麼聽說,他倆高中那會兒不對付?」

  有人好奇地探了探身,詫異道,「早戀緋聞都傳到附中去了,不還分手鬧掰了嗎?」

  千奇百怪的版本都是拜宋野所賜。

  這哥們高中時寫的同人文害人不淺,現在還他媽改版升級進軍影視圈了,這麼多年來,梁靖川和許昭意死對頭的人設一直深入人心。

  自始至終,都沒人在意這一巴掌,只是熱絡地八卦當年的緋聞。

  折回樓上的功夫,許昭意忍不住戳了戳他,「你這樣好兇。」

  老實說,梁靖川平日裡對她耐性好得出奇,幾乎是千依百順的態度。

  她渾然忘卻了這群公子哥是什麼惡劣秉性,也沒想過自己會成為這狗血一幕的主角。

  「我又沒怎麼著她。」

  梁靖川不以為意。

  他抬起她的手臂,微微蹙眉,臉色不怎麼好看,陰沉得快要擰出水來了,「疼嗎?」

  「其實不怎麼疼。」

  許昭意搖搖頭,「就是看著有點丑。」

  梁靖川輕輕按了下她的手臂。

  許昭意噝地一聲,疼得直抽氣,眼淚都快飆出來了,沒好氣地拍了下他,「你要死啊梁靖川,我說不疼不是讓你直接動手。」

  她撂下他噔噔噔地上了樓。

  梁靖川也不著急跟上去,剛剛根本不足以平息心底壓著的火氣。

  他瞟了一眼周明揚,斂了面上的笑意,漆黑如墨的眼眸沉冷,語氣也淡,涼薄且沒有溫度。

  「封殺那個女的,兩天之內,我想看她身敗名裂。」

  周明揚心底微動,在他面前略略欠身,下樓收拾爛攤子去了。

  ——

  婚期前的準備和婚禮流程許昭意都沒上過心,除了試婚紗和拍婚紗照的時候。

  從出門紗和主婚紗,到敬酒禮裙和送賓禮裙,再到晚宴時的晚禮裙,還有相配的珠寶,在米蘭提前了一年的時間設計訂製。

  結婚。

  這個詞對許昭意而言,好像也沒有什麼獨特的期待和驚喜。

  大約從一開始就認準了自己要什麼,就算是異地這麼多年,也沒什麼狗血的感情生變。

  他們在相識的第七個年頭結婚,一切按部就班,一切水到渠成,一切自然而然。

  也許濃情歸於沉寂不可避免,但溫柔和偏愛至死不渝。

  他和她本就最相配。

  少年時一路相持的感情,不染一分塵,恍若雨後初霽的蒼冷月光,有一種空靈而澄明的皎潔。

  足夠乾淨,也足夠純粹。

  年後的婚禮宴席在燕京進行。

  出於梁家的家世淵源,婚宴的規格一降再降,中規中矩的中式婚禮,排場沒那麼奢靡,但還是挺轟動。

  車隊幾乎可以組成全球限量超跑車展,G6和京V打頭的車子停滿了地下車庫。

  如果不是怕上面點名,還真有人提議直升機開道。


  迎親的時候耽擱了許多時間,主要是這次的伴娘團太難搞了。

  頭一回見結婚還他媽得參與比賽五局三勝的,許昭意那幫小姐妹打著「秉承中華民族美好傳統」的旗號為難人,說是遊戲娛情,但過程非常損,流程整成了半個軍抗賽,蒙眼射擊、ECC加密法密碼找水晶鞋,別墅前甚至有條賽車道。

  車窗緩緩降落下來,露出顧嬈精緻的側顏來,「不好意思,這條路不通,贏一局放行。」

  沈良州一手搭在車頂,朝她傾身,「小丫頭少玩點兒賽車,你要是想贏,哥哥直接輸給你都行。」

  顧嬈纖麗的眸子微微一眯,似笑非笑,「我哥在旁邊看著呢。」

  「我拿你當兄弟,你拿我婚姻大事撩妹?」

  梁靖川面無表情道。

  「我拿你當兄弟,你就一門心思像搞我妹?」

  顧淮之皺了下眉。

  沈良州拉開了車門,坐進駕駛座時垂眼拆掉了袖扣,慢條斯理地調好耳麥,「要不是看上了你妹妹,你以為我樂意當你兄弟?」

  「你說什麼?」

  顧淮之抬眼。

  「再說一遍。」

  顧景宸不溫不涼地彎了下唇角,將袖子撩上去。

  「紅顏禍水」顧嬈無動於衷地看完因她而起的鬧劇,輕笑了聲,側顏生出一種慵懶的嫵媚,「好心提醒一下,你真的會輸吶。」

  賽車讀秒結束。

  輪胎瘋狂摩擦地面,車子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操。」

  男人意外地挑了下眉,嗓音沉沉地低笑了聲,有些無可奈何。

  「趕緊追啊,比賽都走神?」

  「還追什麼?

  新娘還在樓上,直接上去搶人。」

  別墅內一堆亂七八糟的通關考驗,但進個門都費勁,外面的密碼鎖連著一台電腦,徐宴禮敲了敲鍵盤,正在飛快地編寫代碼破解。

  「是不是有點損?」

  許昭意聽完,面色複雜地看著她們,「你們是不打算讓我結婚了嗎?」

  鍾婷輕聲嗤她,「矜持點啊姐姐,哪有新娘自己等不及的?」

  「學姐你安心待會兒吧,」溫喬氣定神閒地對著鏡子整理了下裙擺,「這要是都進不來,那梁少得有多廢物,我看你不結婚也罷。」

  沈姒輕抿了口紅酒,將高腳杯往鋼琴上一推,「此言有理。」

  風忽然灌進來,窗口傳來沉悶的重物墜地聲,紗簾捲起一角。

  許昭意不經意地抬眸。

  直升機的嗡鳴聲壓近,梁靖川一手纏繞著繩索,一手卡著窗框,精準地降落在窗台上。

  他額前的碎發凌亂,遮不住漆黑而沉冷的一雙眼,領帶鬆散地掛在頸上,襯衫地紐扣鬆開一顆,懶散又輕慢。

  那是一種讓人心悸的邪氣。

  許昭意怔了下,好不容易端莊優雅了一上午,還是被眼前一幕驚得「靠」了下,「你搞什麼啊?」

  從直升機上垂繩降落,特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虧他想得出來。

  「跟我走嗎,昭昭?」

  在整個房間的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梁靖川從窗口跳下來。

  他在她面前單膝跪下,像是當初求婚一樣,朝她伸出了手。

  許昭意眨了下眼,心說要不要矜持下時,梁靖川直接起了身。

  可能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要她的回答。

  梁靖川三兩步迫到她身前,一手撈過她的腰身,直接抗在了肩上,「新婚快樂,夫人。」

  許昭意輕呼了聲,意識到他又要走窗,扯了把他的襯衫,「你放我下來!我又沒說不跟你走,我我我我的婚紗,不能跳窗!」

  「偷襲?」

  「誰的主意這麼缺德?

  結婚當天讓新郎帶著新娘跳樓?」

  伴娘團的成員這才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阻止,露台又是一聲。

  「你們才損行嗎?」

  傅少則皺了下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拿出一沓紅包和鈔票,「進門竟然還要寫代碼,還讓不讓人結婚?」


  他抬手一撒,數百張鈔票紛紛揚揚地刮出了窗口。

  本來圖個喜慶的紅包,全都打了水漂。

  所有人直接沉默了。

  「傅少,你是傻子嗎?」

  許昭意趴在梁靖川肩上,無情嘲笑道。

  「花的是你老公的錢,」傅少則冷哼了聲,不疾不徐地回敬道,「我又不需要心疼。」

  許昭意微微一笑,一巴掌呼了過去,「補交雙倍份子錢,不然我找阿妍告狀,敗家玩意兒。」

  她動完手,縮回梁靖川懷裡。

  「你作為新娘,能不能安分點兒、嫻靜點兒、溫柔點兒?」

  傅少則難以置信地挨了一下,扭頭朝梁靖川告狀,「梁靖川你看看,光天化日下你老婆竟然動手打人了!」

  「不好意思,沒看見。」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淡淡地敷衍了句。

  「……」傅少則唇角微動。

  他媽的。

  有一種雙標叫選擇性失明。

  以梁靖川的角度來看,許昭意就是很乖很軟很溫柔。

  尤其是在那種情況下,她無力地抱著他,哭腔分明,婉轉甜膩的聲音漫出來。

  「別怕,」梁靖川半垂著視線,摟緊了許昭意,眉眼間的疏冷淡去許多,低下來的嗓音讓人覺出溫柔來。

  「我帶你回家。」

  許昭意勾住他的脖頸,纖長的睫毛撲簌了下,輕輕地嗯了聲。

  她枕到了他的心跳。

  四九城北郊的山莊特級戒嚴,伏黛的遠山聳巒疊翠,筆挺豐茂的樹木遮掩高牆,院落內奇珍花卉高低錯落。

  訓練有素的保鏢把持各個方位戒備,直升機盤旋在半空中監控,圈子裡的人陸陸續續趕來,通過安檢的車子一輛接一輛駛入。

  浮華聲色,推杯換盞。

  晚間重要的賓客雲集,山莊的宴廳內燈火通明,衣香鬢影間觥籌交錯,舞曲從二樓樂隊傳來,端著香檳和精緻菜餚的侍女和侍者穿行在人群中,滿足每一位賓客需求。

  今夜是他和她的新婚夜。

  折騰了一天,許昭意喝了幾杯酒就被倦意席捲。

  她在臥室等了他一會兒,泡了個玫瑰花瓣浴,靠著床頭閉眼假寐,昏昏欲睡。

  她快要陷入沉睡時,驀地感覺到一道侵占的視線。

  許昭意睜開眼,睫毛輕輕一顫,「你走路沒聲嗎?」

  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低下頭來捉她的唇。

  他朝她覆過來,漆黑沉冷的眼底情緒翻湧,瞬也不瞬地攫住她,酒香混在他身上凜冽的冷香里,毫無空隙地包裹了她。

  他這幫哥們喝酒千杯不倒,都是聲色場上被酒水澆灌慣了的。

  新婚之夜都不肯放過他,幾輪下去胃裡都火燒火燎,很難沒有醉意。

  「喝了多少?」

  許昭意依從地抱住他,試探性地問了句,「我讓人備了醒酒湯,你要不要喝點?」

  「昭昭。」

  梁靖川箍住她的腰身,欺身將她壓在了婚床上。

  他低頭輕吮她的耳垂,眸色很深,嗓音很啞,「你就是我的醒酒湯。」

  許昭意不敢看他的眼睛,微啜著氣仰頸,伸手摸索著關掉了燈。

  梁靖川捉住她的腕骨,壓在她身側,騰出空來垂眸瞟了一眼,低下頭來,蠻認真地沉聲保證:「昭昭,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我知道。」

  吉日兮辰良,綰君共春宵。

  ——

  婚禮後在國外海島攢了個局,圈子裡的年輕一代聚在一起。

  夏日的海島風情很獨特,洶湧的海浪勾勒著海島奇異的地貌,蔓延到瑰麗壯闊的天際線,碧海藍天下,水清沙細,柔軟的沙灘鋪陳在腳下,奇絕的火山、壯美的瀑布,紅色的芙蓉花如火如荼。

  下飛機後,搭上了初晨的第一班輪渡前往海島。

  許昭意陷在房間內的沙發里,點開閨蜜群里發的消息,百無聊賴地翻了翻,看到了幾張別人分享的西歐新晉男模特的雜誌寫真。


  「是有一點帥,他長得像年輕時的萊昂納多。」

  許昭意翻了下寫真圖片,發語音附和了句,「我高中的時候挺喜歡這一款。」

  回頭時她對上一雙漆黑的眼,心尖一悸,三魂七魄差點離了殼。

  許昭意沉默了兩秒,才緩過神來,小心翼翼地輕聲道,「我要是說,你剛剛幻聽了,你信嗎?」

  「……」

  梁靖川扯了下唇角,涼薄的笑意不達眼底,「你說呢?」

  「出息了許昭意,」梁靖川的視線自下而上掠過她,「這才剛結婚,你就看上別的男人了?

  我怎麼不知道你高中喜歡這一款?」

  「我沒有。」

  許昭意耳根一熱,又羞又惱地反駁,「你無不無聊啊梁靖川,我就附和了一下,朋友間的附和懂嗎?

  小氣鬼。」

  梁靖川有點好奇她跟她那幾個小姐妹私底下嘀咕什麼,出其不意地奪了她的手機。

  他抬高手臂,輕而易舉地解鎖了密碼,劃了下屏幕上的軟體,似乎要翻聊天記錄。

  「哥,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你不能這樣,」許昭意搖了搖頭,抱住梁靖川的手臂,半是撒嬌半是哀求,「我都不查你手機。」

  倒不是心虛。

  只是天知道她手機的聊天記錄里都聊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許昭意還想維持一下喝露水、吃鮮花的仙女形象,怎麼可能給他看?

  她不管不顧地往他懷裡栽,結果腳下一絆,被地毯勾倒。

  許昭意順勢跪坐在地毯上,表情要多悲切有多悲切,楚楚可憐,「我求你了,放過我吧,你給我一條生路好不好?」

  「……」

  看下聊天記錄而已,不至於這麼要死要活的吧?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沉默地看完她戲精的表演,習慣性地捏住她的下巴,「說完了嗎?」

  說完了就趕緊起來吧。

  就她跪自己腳邊的姿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把她怎麼著了呢。

  念頭剛轉就一語成讖,門口還真有人目睹了這令人誤解的一幕。

  還他媽不止一個人。

  探究的視線齊刷刷地聚過來,所有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基本都懷著「認識這麼多年我竟然沒看出來你是這種人」的複雜情緒,仿佛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周遭空氣詭異地沉寂了幾秒。

  「這是你們婚禮旅行吧?」

  顧淮之視線上下一掃,率先開口。

  「別問這種愚蠢的問題,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顧景宸斯文溫和地勸解完,補上一刀,「所以,新娘是自願參加婚禮的嗎?」

  「靠,哥你學誰不好非得學三哥?

  強取豪奪那套真的不可取。」

  梁博痛心疾首,「不對,三哥也沒畜牲到逼人結婚啊。」

  「川兒啊,你瞧瞧人家妹子都快哭了,雖然我特別理解小年輕烈火乾柴如膠投漆,但你們都洞房過了,大可不必如此——」傅少則頓了頓,補上最後一刀,「饑渴。」

  暗含戲謔的揶揄此起彼伏。

  梁靖川眉心跳了跳,面上攏了一層陰翳,嗓音略沉,「滾。」

  許昭意耳根一熱,尷尬得不願面對現實。

  她溫溫吞吞地埋向他身側的沙發,動都不動一下,將裝死進行到底,直到人走遠。

  「你坑完我就不管了?」

  梁靖川撥了下許昭意的小腦袋,好笑地看她,「快起來,這樣不難受?」

  「太丟人了。」

  許昭意捂著臉嗚嗚了兩聲,肩膀跟著抖了抖。

  她在沙發里抬眸,下巴擔在手臂上,一綹柔軟的髮絲從臉側滑落,睫毛彎翹纖長,翦水秋瞳眼波流俏,素淨的面容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清麗來,勾人心魄。

  梁靖川輕輕一哂。

  「怕什麼?」

  他伸手將她撈起,抱到自己的腿面上,挑開她頸後的系帶,眸色深了深,毫無空隙地掌控了她整個人,「我又不嫌棄你。」


  許昭意輕呼了聲,條件反射地攥緊了他的襯衫,跌進他懷裡。

  「青天白日的你就不能想點別的?」

  她的心臟因緊張而跳得厲害,臉頰微燙,耳尖也一陣陣發麻,「我們,我們可以聊聊天。」

  「聊天?」

  梁靖川輕輕一笑,虛搭在她腰間的手驟然收攏,漆黑的眸底暗色沉降下來,「我只想跟你聊點……話題。」

  他的意圖昭然若揭。

  不過也好,這下也不用糾結該死的聊天記錄了。

  許昭意只覺身前被他的牙齒磕了下,不可抑制地軟下了身來。

  她的手抵在他的肩上,到底鬆了口,「你能不能先關個門?」

  晨光熹微,平靜的海面上粼粼的波光都顯得溫秀至極。

  「你怎麼不戴那枚戒指?」

  梁靖川嗓音溫溫淡淡的,動作也比往日和緩許多,緩慢得有些難捱。

  「收著呢。」

  許昭意勉強聚起一點精神來,及時抵住上顎,才壓下不堪入耳的聲音,拇指撥了下指環,「我還是喜歡這一枚。」

  在一起後,他送了她各式各樣的戒指,但她還是鍾愛第一枚。

  她扶住門板都站不穩,腳下一軟,不管不顧地往地毯上跌。

  梁靖川單手將她撈起,比起她的潰不成軍,他依舊冷靜自持,只是襯衫略微凌亂而已。

  他抱著她徑直朝浴室走去,「去清理一下?」

  許昭意陷在未散的餘韻里,埋進他懷裡,低低地嗚咽了聲。

  輪渡在一小時後抵達海島。

  高大的棕櫚樹和棗椰樹樹立在海岸邊,海島在滄海盡頭伏波,墨黑色的海岸線隱入翻滾的波濤中,岸邊的巨葉植物和奇花異果堆疊,異國的風情在面前鋪陳開來。

  下船時迎面撞上了傅少則。

  他這人記仇,就為了結婚時那一掌,一路上不知對嗆了多少句。

  許昭意一手挽著梁靖川,一手拎著裙角走在海灘上,隨口問了句,「你有時間在這兒找茬,怎麼不去陪陪你家大小姐啊?」

  「阿妍說有事要忙,可能晚點再——」傅少則頓了下,微微眯起眼來,「姜妍。」

  今早打電話給他,說自己很忙的姜妍,正端著紅酒站在不遠處,和一年輕男人談笑風生。

  姜妍並不怎麼在意,甚至輕輕懶懶地朝他舉了下高腳杯。

  「哇哦,懟新娘果然是有報應的。」

  許昭意勾了下唇,有點被爽到,「瞧見沒?

  現世報啊。」

  傅少則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去,頗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你說你忙,忙著跟男人調情?」

  姜妍抬手將鬢角的髮絲勾到耳後,開口就撩得他火起,「那也比不得您,每天就跟古玩城老闆似的,動不動就喊人寶貝。」

  「我什麼時候喊人寶貝了,是那女的逮著我喊好不好?」

  傅少則皺了下眉,「但我壓根就不認識她,昨天晚宴上她認錯人了,我不是解釋了嗎?

  姜妍你講講道理。」

  姜妍被「你講講道理」這句話撩起火來,冷冷地抬眸,陰陽怪氣地嘲弄道,「那您是什麼古董嗎,那女的逮著您就喊寶貝?」

  傅少則不爽地噝了一聲。

  婚期近在眼前,兩人的關係因為三兩句話降回沒建交的冰點。

  許昭意端過一碟布丁,一小勺一小勺地舀著吃。

  她靠著梁靖川,津津有味地看戲,還不忘落井下石,「要不要叫隨行的私人醫生過來,給你開點速效救心丸?」

  傅少則對她「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報復行為很不爽。

  他跟姜妍掰扯的空檔,反唇相譏,「別吃了妹妹,你有沒有點當新娘的自覺?

  口紅都洇開了。」

  許昭意動作一頓,瞬間覺得手裡的小甜品不香了。

  她扯了扯梁靖川的袖子,直勾勾地看著他,可憐無助又委屈。

  梁靖川反手牢牢握住她,掀了掀眼皮,挑事似的說了一句,「你挺有當人未婚夫的自覺,上次酒會還有女的投懷送抱餵東西。」


  「操,梁靖川你別造我謠!什么女的?」

  傅少則猝不及防被捅了一刀,心情有些炸,一伸手將姜妍拽了回來,「阿妍你別走,他這是打擊報復胡說八道。」

  美色當前,梁靖川果然說翻臉就翻臉。

  他為自家夫人補刀時,毫不猶豫地捅了自己兄弟兩刀,實力演繹了「對許昭意如春風般溫暖,對好兄弟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你媽的。

  這倆人不愧是小兩口,一個壞一個損,幸好鎖死了不禍害人了。

  「好了好了,」許昭意大仇得報,就顯得格外寬容,「以我過來人的身份來看,你倆挺般配的。」

  「表面夫妻。」

  姜妍冷笑。

  「塑料關係。」

  傅少則輕嘲。

  兩人不約而同地偏過頭,十分排斥「般配」這種說法。

  嘖,瞧瞧這種孽緣似的默契。

  海王與海王的歷史性會晤,苗女和釣系的巔峰對決。

  真他娘的棋逢對手。

  這邊不歡而散,另一邊徐宴禮面色沉鬱地從莊園外進來。

  「三哥呢?」

  「跟顧少攀岩呢,」姜忱掃了眼時間,將望遠鏡撂過去,「三個多小時了,快回來了。」

  他前腳剛念叨完,齊晟和顧淮之後腳就到了莊園內。

  「趕緊把你家那小祖宗給我接走!」

  徐宴禮壓著火,低下來的嗓音像是淬了冰,陰沉得駭人,「你知不知道沈姒待我這就一天功夫,讓我損失了多少錢?」

  說完,他直接將帳單拍在了桌面上,「賠錢,不然我撕票了。」

  「呦,幾天不見您都淪落成綁匪了?」

  傅少則剛從爭論中脫身,直接抽走帳單,粗略地掃了一眼,「個十百千萬——兩億七?」

  他詫異地挑了下眉,「這麼多錢搶劫啊,你還真敢坐地起價。」

  「去你丫的坐地起價,」徐宴禮微蹙了下眉,面色不善地扯了下領結,「我都沒算沈姒撞壞的那輛Veneno,毀了的十幾支藏酒,還有順走的那副《千山別鶴圖》。」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齊晟,「零頭我就當以後隨份子了,賠錢。」

  「她人呢?」

  齊晟偏頭點了一支煙,金屬的聲音格外清晰,燎起來的火光一瞬間擦亮了他的眼瞳。

  話音一落,沈姒推開了門。

  她面色更差,身段窈窕地走進來,腳下像是生了風,「你再敢讓人軟禁我,我遲早搞到你破產。」

  齊晟掀了掀眼皮,指尖敲了敲煙身,抖落了火星和菸蒂。

  「說完了?」

  他朝她邁過去,漆黑的眸底起了點凶性,沒什麼情緒,也沒什麼溫度,盯得她毛骨悚然,「你還不如求求我,不然等你死了也看不到這一天。」

  他腕間的小葉紫檀佛珠色澤溫潤,和他陰鷙沉鬱的氣質相左。

  沈姒不避不讓地看著他,只是細微地一動,精緻的五官艷絕無雙,「我怕你死在我前面。」

  「姒姒,這是別人婚禮,」齊晟朝她傾身,壓著她的腕骨卸力,捏走了從她指間劃落的刀片。

  即便是威脅,他和緩的語氣還是讓人生出一種溫柔錯覺,「你乖一點。」

  他溫和的時候反而讓人號不准脈,無端地讓人生怯。

  沈姒下意識地後撤半步,直到後背抵上桌角,才驀地清醒過來。

  齊晟根本沒碰她,提筆在她身側的文件上籤完名。

  他勾了下唇,狠勁散了去,少見的好脾性,笑她的自不量力,「你緊張什麼?」

  沈姒陡然生出一種被他耍了的惱意,側身避開他,「齊晟!」

  旁邊的人全當沒看見,有人在玩牌,側頭問了句,「延生和老大呢?

  怎麼沒瞧見人影啊?」

  「老大才交接完任務,昨晚還在寧城軍區述職,延生接女朋友去了,估計直接去小島。」

  姜忱利落翻腕,掃了眼時間,「私人飛機凌晨出發了,算時間還有一小時。」


  賓客陸陸續續抵達海島,僕人引領著安置行李和住處。

  傍暮時分,在遊輪上安排了晚宴,白日裡的折騰才消停。

  這圈子裡的人打小就知道哪些人該結交哪些人該疏遠,比如勢力如日中天的顧齊梁三家,常年中立但屹立不倒的沈家,在軍中紮根的陸家,但今天來的都是玩得好的,沒什麼隱晦又不善的交鋒,氛圍還算愉悅。

  除了幾對小情侶在鬧彆扭。

  許昭意跟沈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偏頭時看到梁靖川,徑直走到他身前,「你領帶歪了。」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拇指抵在她腰間,細數她後背的骨節,「剛剛在聊什麼,這麼開心?」

  許昭意蠻認真地整理好他的領口,抬眸時,眼底一片清亮的光,「姒姒跟我說,海島上清晨的火山爆發特別奇特,我在考慮要不要定個鬧鐘,明早爬起來看看。」

  梁靖川眸色沉了沉,嗓音低下來,輕描淡寫也意味深長,「恐怕你不會有這個機會。」

  「嗯?」

  許昭意沒跟上他跳脫的思維,也沒看懂他眸底的深意。

  「下床的機會。」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言簡意賅。

  話題莫名其妙地走偏,並且在往高速公路上開。

  「……梁靖川,」許昭意冷冷地看著他,砸了幾下他的肩膀,沒什麼情緒地威脅道,「你別逼我在大喜的日子裡動手抽你。」

  梁靖川輕輕一哂,要笑不笑地睨她,「你打人的力氣應該留著點,別在沒盡興的時候就求饒。」

  許昭意眼前一黑,又被他一句話刺激到,差點當場被送走。

  新婚才不久,就從來沒人過成梁靖川和許昭意這種。

  前一秒還恩恩愛愛親熱異常,後一秒就翻臉無情,折騰對方到兩敗俱傷。

  但也,面紅心跳。

  鬧騰夠了之後,許昭意面無表情地朝旁邊一指,命令道,「去,你現在去甲板那邊站著。」

  「做什麼?」

  梁靖川揚眉。

  雖然奇怪,但他向來配合,當真順著她的話往甲板那段走。

  「請張開嘴巴,」許昭意冷笑了聲,「喝西北風去吧你。」

  梁博在遠處調試相機,將所有人雞飛狗跳的混亂畫面圈入鏡頭中,滿意地嘖了聲,「瞧瞧,這是多麼和諧美滿的一幕啊!」

  畫面在此刻定格。

  遊輪無聲地向前推進,撥開平靜的海面,融入疏曠的景色里。

  遠處海天一線,燃起了絢爛的火燒雲,溫吞的夕陽在漫無邊際的深海上潑了一杯酒,黃昏迷醉到微醺。

  腥鹹的海風撲面而來,海鷗貼著平靜的海面掠過,直衝雲霄,向著高空搏擊、盤旋。

  許昭意握住梁靖川的領帶,在指間繞了繞,朝自己輕輕一扯。

  梁靖川鬼迷心竅地朝她傾身,他一手撈過她的腰肢,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低頭壓上了她的唇。

  他和她在遊輪上擁吻。

  這是一生中很美好的一天。

  這也將成為他們過往和來日的相處中再尋常不過的一天。

  初初相見,她是他所向披靡的人生中的特例,他在她絕殺全場的世界裡封神。

  從那一刻起,最甜蜜、最深刻、最浪漫和最心動的,永遠是下一個瞬間。

  ——

  溫柔半兩,鍾情一生。

  歡情切切,佳偶天成。

  山河為媒,春秋為聘,

  結髮為誓,同心永結。

  舉案齊眉及良時,今生與君到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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