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絕對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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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絕對領域

  在你擅長的領域裡稱王,在你不擅長的領域裡封疆。

  ——

  八月初,甘迺迪國際機場。

  獨立貴賓休息室的環境私密,隔絕了嘈雜的交談聲和行李箱軲轆滾過的雜音,也放大了空間內的聲響:餐桌上的手機已經振動過三次,在沉寂的環境內格外突兀。

  許昭意遲遲未接。

  空姐動作優雅地將香檳倒入杯中,略微遲疑了幾秒,微笑著提醒,「小姐,您的手機?」

  「不必理會。」

  許昭意平靜地睜開了眼,輕輕一笑。

  空姐將甜品擺好,禮節性地頷首欠身,拉著餐車退了出去。

  來電不間斷地響到了第四次。

  許昭意輕輕地嗤了聲,冷淡又漫不經心地接通電話,「餵?」

  「Zoey,你現在在哪兒?」

  對面的聲音急切地擠了進來,像是在極力討好她,「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昨晚大家都太衝動了,這件事其實只是一個誤會……」

  「誤會?」

  許昭意單手支著下巴,撥了下餐盤上的叉子,冷笑了聲,「你有三分鐘,是打算講講貴所默許別人竊我成果的誤會,還是昨晚罵我不知好歹的誤會?」

  通話來源是N.A.研究所,昨晚雙方剛因為竊取數據的事翻了臉。

  國外注重實習和學分,許昭意大學四年的GPA和GRE都很卓越,破格進了研究所。

  不過畢竟資歷還淺,她參與的是個被擱置的項目。

  在過去的十幾個月,她耗費了不少心血,自費招助手,在植物DNA的主動去甲基化研究中,意外得到了關於表觀遺傳機制的新突破。

  有人祝賀,自然也有人眼紅。

  但她沒想到一年多的同僚,還是她最信任的朋友,背地裡捅刀。

  可惜這人動她電腦時,不小心敗露了——

  許昭意電腦留了「後門」,文件有隱藏的暗碼,旁人動電腦就會自動替換文件,開啟攝像頭監控。

  這是一種職場上常用的手段,她這人向來謹慎,就留了手。

  本來遭到熟人捅刀已經令人作嘔,許昭意打算私下處理,給對方留個體面時,又無意撞破:

  這事壓根不是一個人的利慾薰心,研究所理事會早就默許了。

  昨晚撕破了窗戶紙,有同僚替她憤憤不平,但N.A.研究所的所長諾文教授只會打哈哈,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

  等他聽到許昭意要退出,當場翻臉無情,解除合約時,偷偷讓人扣留了電腦、U盤、紙質資料等一應數據。

  這位教授平時道貌岸然、高風亮節,翻臉後簡直無賴到無恥。

  至於今天,N.A.研究所的態度突然逆轉,無非是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許昭意留下的數據:

  文件在誤觸後會被替換、U盤自動格式化、不全的紙質材料等同於廢紙。

  不巧,研究所剛繞過許昭意,將項目申報了獎項和投資,已經過了初審。

  如果後續提交不了數據和報告,這事不太好收場。

  他只能從許昭意這裡打主意。

  「Zoey,理事會的初衷只是希望更多人參與,並不是想搶你的功勞。」

  諾文教授的態度和藹,「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你放心,我是不會縱容這種手段齷齪的人。」

  他溫和的語氣和昨日截然相反,全然是一副慈祥長輩的面孔。

  「契訶夫的《變色龍》是取材於您嗎,教授?」

  許昭意冷淡地打斷他的話,「既然撕破臉了,就沒什麼好說,不過您提醒到我了。」

  她索性將話挑明了,「從貴所昨晚的行徑來看,教授,您以前卓然的成就,恐怕沒那麼乾淨吧?」

  通話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隔著手機屏幕,她都能感覺到對方被戳破後的陰狠和不郁。

  「你這是在誹謗,」諾文教授蒼老的聲音喑啞,冷得像摻雜了寒冬的雪粒,「我知道你在為昨天的事生氣,也可以原諒你的中傷,Zoey,你其實可以直接提條件。」


  「條件?」

  許昭意揚眉。

  「是的,只要不過分,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

  獎金和職位都沒有問題,甚至是更高位置的引薦,你都能得到。」

  諾文教授的語氣忽然輕鬆起來,「你還年輕,容易年輕氣盛,不太懂圈子裡的規則。

  各退一步,就是各得所需。」

  「哦,那真是太可惜了,」許昭意輕嗤了聲,拿起銀色的叉子,叮叮地敲了兩下高腳杯,「條件雖然誘人,但我不感興趣。」

  其實在名利和成就方面,許昭意這人很看得開。

  一項研究的價值往往要用上百年,甚至更久去論證,所以選這條路的人,要麼為了職位和現錢,要麼純粹是靠著熱愛。

  對於後者,榮譽只是錦上添花,並非不可或缺。

  多少科研工作者窮盡一生,也只是歷史星河中微茫的一顆,真能做到青史留名的有幾個?

  所以打從一開始,她也沒奔著揚名立萬去,成就自己就可以了。

  但她看得開,並不代表她樂意將一年多的研究成果拱手讓人。

  這不叫高尚。

  這他媽是腦子進水了!

  「你什麼意思?」

  諾文教授的聲音喑啞得像磨壞了得磁帶。

  「你們《聖經》里怎麼說來著?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許昭意窩在沙發里,指尖輕輕一挑,看著酒液貼著杯麵微漾,「我覺得吧,看你著急也是一種樂趣。」

  「Zoey,我好心相勸,你不要不知好歹,」諾文教授聲音陰沉,語氣瞬間凌厲起來,「你以為得罪了我,還能全身而退嗎?

  想在任何地方繼續混下去,都該懂規矩,學會尊重前輩和師長。」

  「你有空威脅我,不如想想該怎麼應付CBS的記者,」許昭意唇角的笑容很輕地浮了下,「昨晚的事我替你們錄了個視頻,你可以去自己郵箱欣賞一下,我不舒服了,你和N.A.就會在學術圈揚名。」

  她的語氣平緩又冷淡,「竊取後輩成果和封口的下作手段,一定很博人眼球,你說是吧?」

  「這裡可不是中國,小姑娘,」教授聲音蒼老又陰森,古怪地笑起來,威脅意味很濃,「既然想走,那就先把東西留下。」

  許昭意覺出不對勁來,來不及細想,休息室的門被人撞開了。

  兩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反鎖了休息室的門,面色兇狠,體格強健,一身的腱子肉,塊頭很大,確實不像什麼善茬。

  「哇哦,法治社會,」許昭意平靜地打量了眼對面,輕輕懶懶地說了句,「在機場這種地方您也敢動手,夠明目張胆的啊?」

  她以前倒是聽過點傳聞,這位教授背後有靠山,不是什麼一門心思鑽研學問的老先生。

  不過沒影兒的事,也就聽聽沒當真。

  「Zoey,我給過你機會。」

  老人用一種憐憫的施捨態度說道,「你完全可以選擇共贏。」

  許昭意推開手邊的酒杯,很輕地笑了下,「您要是多派幾個人,我可能會認真考慮您的提議。」

  她直接掐斷了通話。

  其中一個人已經逼近至眼前,捏了捏拳頭,「把東西交出來。」

  許昭意抬手就是一杯酒,直接朝對方的臉潑了過去。

  他暴躁地咒罵了句,條件反射地擦了把酒漬,被許昭意抓著後頸,往下按去。

  哐當一聲,他整張臉狠狠地砸進了餐盤的甜點裡。

  出乎意料的狠絕利落。

  對方被打懵了,來這裡的目的也打散了。

  他眼底充血,滿腦子都是把場子找回來,掙扎著跳起來,暴怒地一拳揮了過去。

  許昭意側身避開,冷眼看著他這一拳揮空。

  她鎖住他的胳膊,咔嚓一下卸開了他的手臂和肩膀的關節。

  而後屈起手肘,肘關節反撞向對方面門,將人一腳踹開。

  男人眼前發黑,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塌,蜷縮在地上痛苦。

  這一切都太快了。

  第二個人還沒反應過來,第一個人已經倒地不起了。

  「真可惜,」許昭意的視線往第二個人身上一掃,漂亮素淨的面容陡然間冷淡又凌厲,「我特別討厭別人打擾我的食慾。」

  這兩句說的是中文,對方雖然聽不懂內容,但聽得出她並不友善的語氣和危險的態度,當即沖了上來,一拳朝著面門揮過來。

  許昭意矮了下肩,避開他的拳風。

  這人學聰明了,就勢鎖住了她的手臂,按在身後反向一扭,就想挾制著她往桌子上按。

  許昭意左手扣住對方腕骨,右手反搭手肘卸力,動作迅捷又輕易地脫了身。

  她直接貼身而上,按著他的後頸壓下來,膝蓋對準他的腹部,狠狠一頂。

  不等他緩過來疼,她一個花瓶哐當砸過去,手肘著力撞向他的後背,招呼了好幾下。

  這人胃裡瞬間翻江倒海,後背又屢遭重擊,只覺骨頭快要折了。

  他還沒緩過勁來,又被許昭意拿住了命門,捉腕、鎖肩,腰部發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你這是違法的。」

  這人比第一個慘,也比第一個人慫,倒在地上抱著頭,邊咒罵邊呼救,「我要報警,我要打急救電話。」

  「這是我的房間,」許昭意的膝蓋往下一壓,鎖牢他的喉管,冷笑了聲,「是你們兩個歹徒闖進來,對我意圖不軌。」

  男人的臉色都憋紅了,也不知道是被壓制的,還是被氣的。

  滿室狼藉。

  「你該感謝這是法制社會,不然你得去見上帝。」

  許昭意輕嘲,「不過你提醒我了,我一個弱女子,怎麼能打人呢?」

  她笑吟吟地垂眸,拿手背拍了拍對方的臉,「嘿,夥計,你覺得『我趁著你們內訌大打出手,才逃出來呼救』的說法怎麼樣?」

  剛動過手,她的邏輯十分清晰,思路十分順暢,連劇本都替這倆人想好了。

  機場安保垃圾,歹徒闖進她的休息室,想對她意圖不軌還起了內訌,她是趁機逃出。

  至於有幾分可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倆人能進來,機場的監控或者某幾個人員就有問題,這兩人手腳也不乾淨,那就只能平息事端。

  人是她打的,鍋她一定不背。

  至少想反咬她一口,門都沒有。

  男人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

  機場的另一邊,華恆控股和君建集團的項目組剛下飛機。

  一個漂亮又高挑的秘書跟在年輕人半步之後,匯報近期的行程。

  剛說了兩句,對方擺了擺手,她微微欠身,抱著文件退後了步。

  「九點會議,」傅少則按了按太陽穴,略微詫異地看了眼梁靖川,「你不打算先回酒店?」

  「不回,」梁靖川半垂著視線,扯鬆了領結,意態懶散又輕慢,「我女朋友在這兒,我去給她一個驚喜。」

  「靠,見色忘義也就算了,您還見色忘利,」傅少則笑著罵了句,「董事會那幫老東西正對你虎視眈眈,上點心成嗎?

  你看我還有個未婚妻呢,我跟你炫耀過嗎?」

  「沒有。」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平靜又冷淡地陳述事實,「不過像你這種沒談過戀愛,上來就聯姻的人,感情史不值一提,也沒什麼能拿出來炫耀的。」

  「……你大爺。」

  傅少則挽了挽袖子,將手機撂給助理,眉眼間浸著點不爽,「不回酒店了,我現在把你打死。」

  梁靖川抬眼,沉沉地嗤笑了一聲,漫不經心也理所當然,「她一個小姑娘待在國外,我不放心她很正常,萬一別人欺負她——」

  話說到一半,貴賓休息區傳來一聲厲喝,英文流利又耳熟。

  「保安呢!」

  許昭意外套鬆散,髮絲凌亂地從休息室跑出來。

  她似乎是受了驚,緊張地拽住工作人員的手臂,朝房間方向一指。

  梁靖川意外地頓住了腳步,瞳孔因緊張驟然縮了下。

  他身後的團隊也停下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探究的目光齊刷刷地朝著聲源聚攏了過去。


  但這份緊張只持續了幾秒。

  蜂擁而上的保安撲了進去,將兩個歹徒從獨立休息室的地毯上拖了出來,再往過道上一摔。

  這兩人看樣子被教訓得不輕。

  五大三粗的兩個壯漢倒地不起,明面上也沒瞧出來嚴重的傷口,但手臂脫臼,腹部又結結實實挨了幾下,疼得齜牙咧嘴。

  最離奇的是,他倆也一個勁兒地喊救命,對許昭意避之不及。

  「你們機場的安保系統是擺設嗎?」

  許昭意以手掩面,泫然欲泣的同時直指要害,「監控呢?

  保安呢?

  你們是不是跟歹徒一夥的,怎麼能把這種垃圾放進來?」

  她似乎才想起來,「我需要報警,我要聯繫我的律師。」

  接待室經理臉色微變,看樣子並不想把事鬧大,寬慰地拍了拍許昭意的後背,對著她連聲道歉。

  「這是栽贓嫁禍!」

  歹徒惡狠狠地咒罵了句,看到了保安像是看到了親人,捂著胃部指控,「我他媽才是受害者,shit!」

  機場的保安看了看楚楚可憐的許昭意,再看看五大三粗的歹徒,覺得歹徒在侮辱自己智商。

  此刻不分國界和性別,保安純粹嫌他聒噪,結結實實給了他一腳。

  歹徒當打手的職業生涯滑鐵盧,捂著腹部徹底沒聲了。

  梁靖川眉梢輕輕一抬,落在許昭意身上的視線平靜瞭然。

  「這就是你家嬌小柔弱的小女朋友?」

  傅少則微眯了下眼,似笑非笑地奚落了聲,「要不是知道她身手好,我都快信了。」

  他跟許昭意在高中打過幾次照面,不熟,但是知道她的事跡。

  以前在公館,他拿梁靖川手機誆她過來時,還覺得這妞兒長得純良無害,是個容易上當受騙的小可憐。

  結果沒隔幾天,把姚磊打得半死的也是這女的。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

  梁靖川沒搭腔,眼風都沒掠過其他人,朝遠處的許昭意伸出手。

  許昭意晃到他的身影,原本是裝可憐,這下是真的氣勢弱了。

  她懶得聽接待室經理的解釋,一路小跑過來,不管不顧地栽進他懷裡。

  「你怎麼在這兒啊?」

  她抱住他,委屈地蹭了蹭,聲音又低又軟,「你女朋友都被人欺負了。」

  梁靖川攏住她的腰身,淡淡地掃了眼身側的特助。

  特助會意,帶著兩個人朝亂成一團的現場走了過去。

  項目組的其他人也識趣,似乎生不出一絲一毫的好奇心,就跟沒看到一樣,跟著秘書離開了機場。

  梁靖川的嗓音低而沉,讓人覺出溫柔來,「怎麼了?」

  ——

  機場這件事處理得很快。

  不出所料,機場能將這種人放進來就是有問題。

  歹徒進了貴賓候機區的時間段,監控剛巧出了故障在維修,狀況一目了然。

  機場方面一再明示暗示想私了,稱自己已經將這兩個闖入的歹徒扭送警察局,承諾只要不將事情捅到媒體面前鬧大,提供了一大筆賠償。

  許昭意本來就是怕麻煩,也沒不依不饒地繼續鬧。

  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敢這麼明目張胆,基本都是處理好了首尾,有些事追究到底,估計也扯不到人頭上。

  不值當,所以沒必要。

  機場這邊調解完,調查報告就搞出來了,把諾文教授的個人經歷和社會關係扒了個底朝天。

  周特助做事向來乾淨利落,處理問題十分出色,精準得像一台機器,只要知會他一句,他就能將後續該做的一二三四五搞定。

  他將調查報告遞過來,簡略地將情況匯報完。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五官埋在陰影里,氣質沉靜冷然,生出一種凜冽感。

  他翻了兩頁調查報告,將檔案袋隨手撂到一邊。

  「呦,挺巧,這研究所的投資方和所謂靠山,我都熟。」

  傅少則在一旁聽完,懶懶散散地朝後靠去,「只要你不是想讓他現在死,項目結束前,搞到他身敗名裂傾家蕩產,或者住個院,都不是問題。」


  他眸底閃過一絲情緒,「要不要給你女朋友出個氣?」

  「說條件。」

  梁靖川垂著眼。

  慢條斯理地理著袖扣。

  「你還挺痛快啊,」傅少則挑了下眉,也沒跟他客套,「我記得你在南城有塊地,反正之前投標,項目也擱置了,不如送我。」

  「三天。」

  梁靖川言簡意賅。

  「好說。」

  傅少則眸色暗了暗,眼底全是算計,「既然沒什麼問題了,那就談正事吧。」

  「你這次倒是積極。」

  梁靖川肆無忌憚地嗤笑他。

  「我可比不上您命好,」傅少則扯了下唇角,笑意卻不達眼底,「除了公司那群老東西虎視眈眈,家裡還有個小雜種爭家產。」

  同樣有個兄弟,他的親弟弟十年如一日地不安生,永遠在算計如何爭家產和把他掃地出門;

  梁靖川同父異母的弟弟梁博,反而拿了地主家的傻兒子劇本,以「遊手好閒、不勞而獲、混吃等死」為人生目標,還特別護短,容不下別人說自己哥哥半句不好。

  真他媽的神仙弟弟,直接跳過勾心鬥角,躺贏到結局。

  「很羨慕?」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懶聲道,「往前走六米,一躍而下,重新投個胎可解。」

  傅少則笑著罵了他一句。

  ——

  原計劃回國的航班作廢,許昭意在紐約多待了幾天。

  為了工作便利,梁靖川這幾日都住在酒店,回來的比較晚,她也不怎麼粘他。

  在紐約這三天,許昭意幾乎見證了諾文教授的倒霉史。

  學術造假、婚內出軌、賄賂評審接連被曝,還因為騷擾女學生惹上了官司,鬧得轟轟烈烈。

  機場的事之後,他似乎喝涼水都塞牙,據說出門後出了點意外,住院了,現在還被一大批記者堵在病房裡。

  梁靖川回來時,許昭意剛看完新聞,心滿意足地就差沒笑出聲。

  「心情這麼好?」

  他脫掉了外套,走近她時拆掉了袖扣。

  「還行吧。」

  許昭意點了點頭,關掉了電視,「我本來是挺隔應這人的,不過看他倒霉得離譜了,就沒什麼感覺了。」

  她撕開一包薯片,蠻認真地說了句,「我這人其實不記仇。」

  畢竟她有仇當場就報了。

  梁靖川微妙地彎了下唇角,難得沒有拆她的台。

  「講真,我都懷疑他為非作歹多年,可能得罪了什麼人。」

  許昭意思量了幾秒,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這才三天,就能被搞到這麼慘,沒什麼人整他說不過去。

  就是手段實在太狠了,趕盡殺絕啊。」

  「可能遭報應了。」

  梁靖川輕咳了聲,漫不經心地應了句。

  他忽然按住她,從她身後傾身,抱住了她纖細的腰,扯開了話題,「過幾天跟我回國嗎?」

  「嗯,」許昭意靠在他懷裡,閉著眼睛蹭了蹭,「畢業典禮後我就想回國了,沒打算繼續跟你分開,而且——」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並不愉快,所以也沒說下去。

  國外培養PhD的頂尖名校大多青睞天賦型學生,毫無疑問,本科生申請直博其實比研究生容易。

  許昭意拿到了名額,但不想讀了。

  一來大學已經分開了太久,她並不太想再拿五年時間異地戀,二來今天的事著實噁心了她一把。

  職業總被分出個三六九等,其實人的品行才最該有高低貴賤。

  就像這位德高望重的前輩,平日裡披著滿腹經綸的皮,滿口仁義道德和學問研究,謙遜得像慈祥得長輩,其實也只是陰溝里的老鼠。

  這幾年她接觸的多,也見多了只敬衣冠不敬人的情況,學術圈其實一樣烏煙瘴氣,沒高貴到哪去。

  許昭意其實有些厭倦了。

  梁靖川將她的情緒盡收眼底,揉了揉她的長髮,溫聲道,「不想這些,我給你看個東西。」


  「嗯?」

  許昭意抬眼。

  梁靖川單手將她一撈,抱在自己腿面上,開了電腦。

  「你幹嘛啊?」

  許昭意耳根一熱,總覺得這姿勢有點微妙,推了推他的肩,「我坐在旁邊就行。」

  「你別動。」

  梁靖川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幾下,解鎖了加密的文件夾,點開其中一張圖片。

  似乎是一張建築圖紙。

  「這是什麼啊?」

  許昭意盯了兩秒,沒反應過來。

  「送你的私人研究所。」

  梁靖川握著她的手瀏覽下一張,凜冽的冷香包裹了她周身,「本來是打算建成了當結婚驚喜,不過看你不開心,只能提前哄哄你了。」

  他的嗓音低緩又溫和,微熱的呼吸掠過她的耳側,「喜歡嗎?」

  許昭意怔怔地看了幾秒,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耳垂髮麻。

  我日,太絕了。

  對於一座研究所而言,最不值錢的可能是建築本身。

  不接觸生科和化工專業的人,永遠不清楚儀器和藥品有多貴,動輒一串零的貴。

  「我怎麼感覺你態度挺敷衍啊,」梁靖川捏了捏她的耳垂,低低笑了一聲,「還是不高興?」

  「不是,不是不高興,」許昭意捂了捂心口,眸色複雜,「我就是覺得好心疼。

  你太能燒錢了哥,我好怕哪天家裡破產。」

  「我這輩子就結一次婚。」

  梁靖川眉眼疏淡,漆黑而明亮的眼眸被前額的碎發遮擋住了些許,似笑非笑地抬眼,「不至於到破產,你要是擔心,以後你來管帳。」

  他在她身上挺能造的,就像是玩角色養成,總喜歡送各種各樣的東西,好在他燒錢的速度遠追不上賺錢的速度。

  許昭意輕輕地哦了聲,在他懷裡縮了縮小腦袋。

  「國內的婚宴可能就是走個過場,我家裡的淵源,排場太過了容易被點名,恐怕要委屈你,」梁靖川的嗓音低下來,下巴蹭了蹭她的臉頰,「之後我們可以去海島,把這些都補給你。」

  許昭意睫毛輕輕一顫,心臟不爭氣地活蹦亂跳起來。

  她抱住了他,很小聲地嘀咕了句,「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

  「嗯?」

  梁靖川垂眼看她。

  「我沒那麼多講究的,」許昭意抬眸,彎翹的睫毛眨了下,在白皙的面頰上刷出一小片陰影,「反正都是嫁給你,這些東西其實不用麻煩的。」

  她的思緒還停留在剛剛瞄到的那一眼,幾十個文件夾全是跟婚禮有關的東西:大到婚宴場地和賓客名單,小到捧花香檳餐具,分門別類,甚至有一份詳細又條理的策劃案。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轉行了,要跟婚慶公司搶飯碗。

  其實離結婚還有一年,因為家裡親戚有白事,原訂於畢業後的婚期被推後一年。

  但他都準備好了。

  他和她之間,感情是水到渠成,結婚是自然而然,也許未來的日子生不出什麼波瀾,但相處的細枝末節里,從未少過驚喜和浪漫。

  許昭意忽然有點被哄著了。

  那些漫無邊際的心緒開始發甜發軟,像是投石入湖,一圈又一圈的泛起漣漪,很細微的感觸。

  許昭意摟住他的脖頸,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小口,耳垂泛了紅。

  梁靖川輕笑了聲,合上了電腦,單手撈過她的腰身,低頭和她糾纏在一起。

  呼吸漸漸急促起來,他手上一帶,抱著她朝臥室走去。

  他毫無縫隙地占滿了她整個人。

  意亂情迷間,室內的氣息甜而膩。

  許昭意偏開脖頸,微啜著氣,「別這樣,你繼續工作吧,今晚我睡另一個房間。」

  梁靖川沒鬆手,懶洋洋地埋在她肩頸間,低啞的嗓音極富磁性,有點沙,「怎麼突然分房睡?」

  「就是,」許昭意咬了下唇,手抵在他肩上拉開距離,目光閃爍著挪向旁邊,含糊地低了低聲音,「我這幾天不太方便。」

  不等梁靖川反應,她後退了幾步走開了,「你自己睡,乖。」


  梁靖川意外地挑了下眉。

  不到半分鐘,許昭意又折回來。

  她趴在門框邊,冒了冒小腦袋,彎翹的睫毛輕輕一眨,「我這是為了你好,總洗冷水澡不好。」

  梁靖川噝了一聲,嗓音沉了下來,「許昭意你過來。」

  許昭意朝後縮了下肩膀,砰的一聲,她果斷甩上了門。

  梁靖川無聲一哂,半垂著視線切回會議。

  他低頭看電腦上密密麻麻的報表,面色沉靜冷然,嗓音里倒聽不出什麼情緒,淡聲道,「繼續。」

  夜色漸深,萬籟俱寂。

  一個多小時的視頻會議聽完,時間已經不早了。

  梁靖川在浴室里沖了個涼,松松垮垮地系好浴袍出來,額前利落的碎發還掛著水珠,整個人懶懶散散的。

  一去一回,床上多了個人。

  許昭意整個人蓋得嚴嚴實實,背對著他,縮在被窩裡。

  她其實有些緊張,聽到他的動靜時,明顯晃了下,然後在薄被裡僵得筆直。

  梁靖川無聲地勾了下唇,隨手撂了毛巾,抬腿朝她邁了過去。

  許昭意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實在厲害,忍不住翻身看了眼。

  梁靖川已經掀開了薄被,牢牢地握著許昭意的膝蓋,朝自己拽了一把,將她掀翻在面前。

  他的掌心按著她心口,略微壓迫,感受到她的緊張,意態輕慢又危險。

  他自下而上打量過她,漆黑的眼眸深了深,「怎麼不去隔壁睡了?」

  許昭意拉過薄被,在他面前縮成很小的一團,整個人看上去又乖又軟,聲音很輕,「我好想你。」

  她直勾勾地看著他,像是一種無聲的引誘。

  梁靖川心底微動,按著她的肩膀欺身而上,將人壓在了床上。

  他漆黑的眼睛攫住她,低了低嗓音,「又招我,嗯?」

  「沒有。」

  許昭意埋在他懷裡搖了搖頭,「真的想你了。」

  梁靖川輕輕一哂,低下頭來。

  他捏著她的下巴微抬,薄唇落在她的頸側,綿延著向下。

  許昭意睫毛輕輕一顫,緊張地抓緊了他的浴袍,薄瘦的脊背繃得筆直,連腳趾都蜷起。

  她低低地嗚咽了聲,聲音不爭氣地低了又低,「今天真的不行。」

  「我知道。」

  梁靖川輕笑了聲,帶著不自知地迷戀和危險,捏了捏她的耳垂。

  他低聲誘哄,「別怕昭昭,我不碰你。」

  衣物凌亂地掉落在地毯上。

  ——

  一夜多情,滿室的聲色歡宴。

  昨晚除了最後幾乎都做足了,許昭意前半夜被他撩弄了很久,換了花樣折騰,怎麼都不太安生;後半夜睡意上來,一直到午餐時間都沒醒,休息到久足。

  梁靖川倒沒想到將近晌午,她還睡那麼死。

  他坐在她身邊,瀏覽了幾頁報表上的數據,視線又落回許昭意的漂亮的面頰上,戳了兩下,偏低的嗓音試探性地喚她,「昭昭?」

  許昭意依舊睡得安穩又恬靜,毫無醒轉痕跡。

  梁靖川又捏住她的耳垂,輕輕碾了碾,像是得到了一種新樂趣。

  許昭意在睡夢中嗚咽了聲,不安分地動了動,還是沒醒。

  梁靖川眸色暗了暗,腦海里莫名浮現起她低吟的模樣,乖順又無措地扯著自己襯衫,聲音甜膩婉轉,媚得分外勾人。

  他喉結上下一滾,低頭埋在她身前作祟,直到她醒轉過來。

  「你別鬧我,」許昭意軟軟地推了他一把,往被子裡縮了縮,悶悶地嘀咕了聲,「好煩啊你。」

  「十一點半了寶寶,」梁靖川拉著薄被勾到她下巴底,彎了下唇角,「我都出去一趟了。」

  他身上的外套未脫,攜了一身的輕寒,冰涼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臉頰。

  絲絲縷縷的涼意貼上了她的肌膚,刺激得她一個激靈。

  許昭意咬了下牙,閉著眼睛威脅道,「雖然我為人比較和善,但你再吵我睡覺,我就掐死你。」


  「和善?」

  梁靖川肆無忌憚地嗤笑她,「核武器的核嗎?」

  「你還好意思笑,」許昭意睡意全無,沒好氣地蹬了下被子,起床氣燒起來了,惱得不行,「你把我吵醒了,你還好意思笑。」

  她埋在枕頭裡嗚嗚了兩聲。

  「行,祖宗我錯了。」

  梁靖川手上一用力,將她抱了起來,嗓音挫敗也無可奈何,「趕緊起來吃點東西,你怎麼這麼能睡?」

  「我睡不醒你沒點數嗎?」

  許昭意面無表情地抬眸,輕輕碰了碰他的膝蓋,「我不想吃這裡的東西,我想吃ASKA的小牛排。」

  梁靖川低低地嗯了聲,嗓音里的笑意未散,「我讓人去買。」

  「不行,」許昭意按住他拿酒店聽筒的手,輕輕落落地勾了下唇,將不講理演了個十成十,「我是要你自個兒去。」

  梁靖川挑了下眉,視線下撤了幾分,「你還挺得寸進尺。」

  「誰讓你吵我睡覺?」

  許昭意理直氣壯地仰了仰臉,扯著他的手臂搖了搖,「你到底去不去?」

  半是威脅,半是撒嬌。

  梁靖川很受用她的嬌軟時刻,還真肯上她的鉤。

  原本快被磨沒的溫柔和耐性迴光返照,他唯她是從地說了句,「行,我去。」

  「唉,你當真了?」

  許昭意忍不住笑了聲,揪住了梁靖川的衣角,不自覺就成了關心男朋友的乖巧小女友,「我開個玩笑啊哥,我怎麼捨得讓你辛苦跑一趟。」

  「不辛苦,」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眸底漆黑了一片,「哥哥過幾天就從你身上討回來。」

  「……」許昭意噝地倒吸了口氣,拍掉了他的手,裹緊小被子往後挪了挪,「流氓。」

  梁靖川的視線在她身上自下而上一掠,朝她微微傾身。

  「青天白日的你想幹嘛?」

  許昭意纖麗的眸子微微一眯,踹了下他的肩膀。

  力道不小,硬是將他的身形抵在原地。

  「昭昭。」

  一個聽不出什麼情緒的男聲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腦補。

  許昭意抬眸。

  「別緊張,」梁靖川握住她纖細的腳踝,往旁邊撥了下,語氣又緩又輕淡,「我只是拿手機。」

  許昭意噎了一下,莫名從他的平淡的語氣中聽出了輕嘲:

  哦,你想多了。

  許昭意感覺自己有被冒犯到。

  她面無表情看著他,從頭到腳每一個細胞甚至頭髮絲兒都叫囂著不爽,在心底譴責了他的拆台行為八百回,抄起一個抱枕砸了過去。

  梁靖川也沒怎麼著她,轉身時唇角往上,稍稍地牽了下。

  許昭意坐在床邊緩了緩神,抬手捂住了微燙的臉頰。

  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悠悠地掀開被子,撈起浴袍一裹,赤腳踩在了柔軟的地毯上,去盥洗室洗漱。

  收拾完自己,她在沙發上等著,悠哉悠哉地品嘗小甜品。

  愜意了沒一會兒,許昭意接了一通來自國內的電話,「餵?」

  對面急切地說完情況,許昭意沉默地聽完,面色越來越難看,她搜索了下國內的新聞,聲音凝重地交代了對面幾句。

  砰砰砰——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許昭意拉回了思緒,起身徑直去了貓眼處查看了眼,拉開了房門,「有事?」

  「厲害啊,這都搞到酒店來了。」

  傅少則浪蕩地夾著一根煙,眉梢微微一挑,言語輕佻,視線卻並不冒犯,「梁靖川呢?」

  「剛出去幾分鐘,」許昭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明顯懶得跟他打交道,抬手就要直接關門,「你可以等他會兒。」

  她跟這人分分鐘談不下去。

  要不是不想給梁靖川的朋友留下個太刻薄印象,她大約會直接嗆回去。

  雖然她懶得搭理的態度也沒好到哪兒去。

  「不是吧妹妹,我就開個玩笑,」傅少則嘶了一聲,手直接橫過來,阻止了她關門的動作,聲音里透著幾分不爽,「好歹我還替你出過氣,你讓我在門口等?」


  「你替我出過什麼氣?」

  許昭意輕笑了聲,順勢鬆了手。

  畢竟是梁靖川的朋友,她也沒打算真把人關在門外。

  「確實不算,」傅少則將手上只餘下半截的煙掐滅,收了面上的戲謔,語氣卻似乎意有所指,「應該是梁靖川替你出氣。」

  許昭意腳步頓了下,心思轉得快,幾秒就猜到了七七八八。

  她倒也沒做出什麼反應,直接繞過了這個話題,松松懶懶地坐回位置,替他倒了杯茶,「你隨意。」

  客廳明淨而一塵不染,茶几上擺了不少精緻的甜品,素瓶里剛換過新鮮的花束,掛著晶瑩的露珠。

  旁邊開著的電腦屏幕,還停留在國內新聞的頁面:「新翼科技董事長病重住院,掌權人疑將易主」。

  「呦,現實版豪門恩怨,還附贈職場謀權篡位的戲碼,」傅少則落座時粗略地瀏覽完,也沒好奇她看這種東西,只漫不經心地調侃了句,「這是誰家這麼倒霉?」

  「我家。」

  許昭意撥過了電腦屏幕,眸色平靜淡然。

  「你家?」

  傅少則微眯了下眼,詫異地上上下下打量她。

  「你那是什麼眼神啊?」

  許昭意淡淡地睨了眼他,「擠兌我?」

  「不是,這不符合你們科研工作者的人設,」傅少則嗤笑出聲,倒也不避諱她的想法,「不應該都是一清如水,兩袖清風嗎?」

  「你對這年頭的科研工作者有什麼誤解?」

  許昭意放下手中的茶盞,無語地睨了眼他,「我研究用的藥品一藥匙值幾萬好嗎?」

  傅少則玩味地打量了眼她,意有所指,「有錢人終成眷屬?」

  許昭意眼都沒抬一下,輕輕落落地回敬,「單身狗有目共睹。」

  「……」

  傅少則被她的話堵到心口發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微微蹙眉,「不對啊,我有未婚妻。」

  許昭意「哦」了聲,毫無情緒地看著他,話說得像極了嘲笑,「差點沒想起來的未婚妻?」

  你媽的。

  合該他倆是情侶,損得如出一轍,壞得平分秋色。

  傅少則嘶了一聲,氣笑了。

  他被梁靖川和許昭意兩人輪番戳感情史,堵到心肌梗塞,「行,比不得你倆一丘之貉,天生絕配。」

  「過獎。」

  許昭意彎了下唇角,輕輕懶懶地收下祝福。

  客廳內隱隱有硝煙味瀰漫開。

  又是一陣敲門聲。

  許昭意起身徑直去開門,看到梁靖川嗔怪了聲,抱著他的手臂搖了搖,「你終於回來了!」

  梁靖川身形微微頓住。

  這是種難得的撒嬌的語調,又勾著一點似有若無的埋怨和委屈。

  總之她驚喜的樣子,特像是一個等待老公回家的小嬌妻。

  梁靖川晃了眼嬌嗔完的許昭意,又掃了眼客廳里的傅少則,突然頓悟:許昭意可能是想來個擁抱,在外人面前秀一下恩愛。

  他很配合地朝她張開雙臂。

  下一秒,許昭意拿過他手中的紙袋,心滿意足地轉身就走,整個人都輕快了許多,「我以為我登機前,嘗不到我的小牛排了。」

  傅少則有點被爽到,肆無忌憚地落井下石,插兄弟兩刀,「真羨慕你們的塑料愛情。」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五官的起轉承合落在浮沉萬千的暗色里,線條利落分明,漆黑的眼眸沉冷又明亮,視線直直地落回她身上。

  他握住許昭意的後頸,輕輕一扯,就跟拎小雞崽似的,將她帶回了自己懷裡。

  「幹嘛?」

  許昭意反手拍他,不安分地掙了掙,大約怕晃到紙袋,力氣和幅度都不大,「牛排冷了就沒口感了。」

  梁靖川倒沒跟她計較,只是掃了眼她收拾出來的行李箱,問了一句,「你打算今天回國?」

  「嗯,家裡出了點事,我得儘快回臨城處理。」

  許昭意點點頭,「趕不趕得上還不好說,所以,」她頓了頓,「你能不能行行好,先讓我吃飯?」


  多事之秋,她家裡最近不太平。

  許家老爺子當年走得早,上一輩兄弟三人中,是她大伯許知文掌權,當年管理層動盪不安,秋風漸起,也是他雷厲風行挽回了頹勢。

  而她父親許崇禮醉心科研,不太過問家裡的生意。

  至於三叔許明德,是個被領回家的私生子,在經商上有點天賦,但是做派過於陰損。

  大伯許知文頗有些手腕,可惜這些年來身體一直不好。

  這次手術昏迷不醒,管理層就按捺不住了。

  按理說,公司事務移交繼承人也出不了大亂子,可惜許知文是老來得子,兒子比許昭意都小兩歲。

  他平時跟著學了不少東西,做事的確穩重,但畢竟年輕,鎮不住管理層那群心懷鬼胎的老東西,現在被人陰了一手,阻在國外脫不了身。

  許知文的親信已經趕到柏林調停了,算不上棘手,但周旋起來耗時間。

  她現在趕回去都未必來得及,真耽誤兩天,等董事會上管理層洗完牌,就回天乏術了。

  雙方都在爭分奪秒的關頭。

  消息傳到她耳中時,事情已經發酵到快塵埃落定的地步了。

  她得回去替她那位小堂弟爭取點時間,掐了這幫老東西的心思。

  許昭意三言兩語解釋完,終於替小牛排贏得了豁免權。

  「你打算一個人回去?」

  梁靖川微微蹙眉。

  「我這兒你不用擔心,也就拖延下時間。」

  許昭意推了推他的肩膀,特善解人意地勸道,「你還是工作吧,傅總等了你挺久了。」

  如果不是她下一秒愉悅地抱著紙袋,一溜兒小跑到餐桌……

  她善解人意的人設就更真實、更完美,也更可信了。

  「別,你們繼續,」傅少則狹長的雙眸微挑了挑,靠在沙發上懶洋洋地說,「不用往我身上扯,不差這幾分鐘。」

  梁靖川淡淡地睨了眼他,倒沒繞圈子,閒散地問了一句,「新豐資本的最高持股人有變動?」

  「你知道?」

  傅少則沉聲道。

  「猜到了,」梁靖川勾了下唇,「從7月DiamondAZ注資開始,風頭就不對,項目早就有進展了,如果不是做不了主,難道對方真想拖著不簽?」

  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說到底,還是自己人最信得過。」

  傅少則冷笑了聲,心頭有些火氣,嗓音沉沉地嘲諷了句,「恐怕正因為是自己人,才更要提防。」

  他捏著茶杯的手青筋暴起,「你知道,我這次不能出一點紕漏。」

  「前期砸的人力財力不好追回了,不過二輪融資還沒開始,還有轉圜的餘地。」

  梁靖川漫聲說了句,神情平靜又淡漠,「你倒是可以派人盯著點國內。」

  傅少則瞳孔縮了一瞬,印證了其中關節,臉色陰鬱到了極致。

  許昭意隱約聽到了點兒,指尖一挑,輕抿了口紅酒,搖了搖頭。

  人皆羨閒逸。

  可惜無人只望兒女婚嫁,雞犬山田。

  ——

  等許昭意到了機場,周明揚已經在等她了。

  周明揚是華恆的總助,應該是臨時被差遣到她身邊,細算起來,前後絕對不超過半小時。

  但他已經將國內的大概濾清,整理了報告和調查結果遞送過來了。

  其實國內的助理辦應該準備好了材料,不過他的效率實在驚人。

  「周總助動作好快,」許昭意纖麗的眸子微微一眯,「你老闆信不過我?

  這麼不放心?」

  「夫人說笑了。」

  周明揚垂眼,話說得滴水不漏,「老闆只是關心您。」

  「別這麼叫我,」許昭意輕笑了聲,「我跟梁靖川還沒結婚,總覺得怪怪的。」

  「夫人放心,紐約這邊的項目已經收尾了,」周明揚眼觀鼻鼻觀心,幾句話打消她的疑慮,「梁總說讓我來賺外快,工資找您結,還請您關照。」

  確認了不算假公濟私,許昭意也沒拒絕這份好意,點了點頭,「那就辛苦你跟我跑一趟。」

  「夫人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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