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仗勢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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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仗勢欺你

  醫務室。

  夕陽溫吞吞地挪下地平線,將最後一寸餘暉從窗簾縫隙折進來,捎帶著夏日微風,和這時節少有的三色堇的香氣。

  許昭意在掛點滴,昏昏欲睡的狀態持續了很久,終於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嘩啦——

  隔簾忽然被人拉開,鍾婷從外面剛踏進來,朝病床上晃了眼,輕聲問道,「意意睡著了嗎?」

  話音未落,她就被打斷了。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豎起食指湊到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東西。

  他騰出的一隻手,輕輕扣了下桌面上的手機。

  鍾婷閉了嘴,站在原地都沒好意思挪動一下。

  她的視線落在兩人疊在一塊的手上,像是發現了了不得的東西似的,眉心一跳。

  打擾了。

  是她來得不是時候,是她沒有身為電燈泡的自覺,發光發亮到招人嫌棄了。

  鍾婷翻了翻群,申請了加好友,在手機上噼里啪啦輸了一長段話,諸如「需不需要幫你們帶飯」、「行李要不要我幫忙拿」、「你們要是有安排我就走了」等一系列關心。

  然而,加好友申請被梁靖川自動忽略,反而「來自群的陌生人」消息框彈出來一條,極其簡單也極其冷漠地幾個字:

  【我送她回去,你走吧。

  】

  鍾婷莫名其妙覺得自己被虐到了,就是單純被虐狗那種。

  她微笑著刪掉了一長串話,在心底翻了個白眼,低頭邊打字邊吐槽:

  【雖然你們相親相愛,雖然你對我姐很好,但我覺得好像被戳了一箭,並且未來可能不想承認你這個姐夫。

  人生不值得】

  梁靖川一言不發地看著她,似乎在無聲問詢。

  他不笑的時候視線疏冷,初冬霧氣一樣輕寒薄寡,無端地帶著種壓迫感。

  【好的,不打擾你們了。

  】

  求生欲使然,鍾婷覺得自己可以多活兩年,友好地換掉了吐槽,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卑微婷崽,明天就告狀!

  仿佛有意不讓人安生似的,鍾婷前腳剛走,敲門聲不期而至,「誰是梁靖川?

  外面有人找。」

  「稍等。」

  梁靖川壓低嗓音應了聲,按了按太陽穴,沒再停留。

  空氣中傳來很輕的聲響。

  梁靖川低頭,許昭意輕輕扯住他的衣角邊緣,無聲地凝眸看他。

  她被吵醒了。

  「我不走。」

  梁靖川的嗓音低下來,「我馬上回來。」

  許昭意默不作聲地看著他,沒搭腔也沒鬆手,似乎沒反應過來,又像在判斷他的話是真是假。

  梁靖川鮮少見到她現在的模樣,溫和的、柔弱的,態度比任何時候都軟。

  許昭意睡得很不安穩,大約人在生病時沒有安全感,情緒敏感而脆弱,才會習慣性的去依賴身邊的人。

  他也不催促。

  室內冷氣開得正足,許昭意低了低眸,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緩緩鬆開他的衣角,將手縮回了薄毯。

  難以言說的乖巧,梁靖川的心底無端發軟,「睡吧,我很快回來。」

  許昭意的睫毛一眨,攏著薄毯縮了下,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梁靖川朝外走去。

  夜幕四合,夏日的蟬鳴在傍晚將歇,氣若遊絲地在枝葉間地低吟,林蔭道樹影幢幢。

  房門在他身後應聲閉合,將聲音隔絕在外。

  啪——

  姚磊陪著笑臉站在梁靖川對面,自己先動手扇了自己一耳光,「對不起,我之前犯賤,嘴上沒把門才胡說八道的。

  您別跟我這種人計較……」

  先前那股囂張氣焰蕩然無存,他臉上身上的傷還挺醒目,估計是被家裡訓了一通,按著頭過來賠禮道歉。

  很諷刺。


  不了解前因後果的,也許會誤以為是挨打的向打人的道歉。

  梁靖川並不意外。

  其實後輩雞毛蒜皮的小事,家裡往往不會摻和,長輩一旦插手,小打小鬧就變了性質。

  圈子裡也基本沒人會跟家裡提,很跌份兒,說出去沒面子。

  但不得不說,仗勢欺人是以惡制惡最簡單有效的途徑。

  他不知道自己家裡人是如何施壓,但他料到了結果,所以沒多少興致站在外面,看一出諷刺的滑稽戲。

  「我沒時間聽你廢話,你也不用現在才想起來裝孫子。」

  梁靖川輕嘲,不耐地截斷了他的話,「就一件事,上次打你那姑娘是因為我,所以有什麼歪心思都算我頭上。」

  梁靖川把人扯過來,指節攏著他的脖頸驟然收緊,「我是不稀罕搞仗勢欺人那一套,但我的東西我的人,就算砸碎了、糟踐了,那也得我自己來,誰也不能沾手動心思。

  要是你非跟塊狗皮膏藥似的沒完沒了,我就奉陪到底。」

  姚磊的臉漲得通紅,卻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我不介意再教訓你一頓,但她要是因為你不好過,你全家都得不好過。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就算我哪天被梁家掃地出門了,也能讓你全家跪著來求我,但只要有下一回,你連求我的機會都沒有。

  滾遠點,以後繞著她走,聽明白了嗎?」

  梁靖川的視線平靜,嗓音沉而冷,帶著輕描淡寫的陰鷙,全然沒了往日裡懶散輕慢的氣息,就像在打量一個不入流的物件。

  鬆手時姚磊一個趔趄,捂著自己喉嚨,劇烈地乾咳起來,「明白,明白了。」

  梁靖川像個沒事人似的斂回視線,眸色淡然,近乎溫和。

  ——

  離開的時間不長,不過梁靖川回來時,許昭意闔閉著眼眸,裹著薄毯靜靜地睡熟了。

  梁靖川看著她,無聲地勾了勾唇,他輕輕抬起她輸液的手,把自己的手墊在下面。

  而她毫無所察,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一顫,在面頰上落下鴉青色的陰影。

  歷歷可晰。

  突然什麼都不想做,他就想這麼靜靜地在她身側消磨光陰。

  嗡嗡——

  室內太過安靜,細微的聲響都會顯得格外清晰,手機躺在她身下的外套口袋裡,沒完沒了地震動。

  梁靖川晃了眼,起身想要關掉它。

  怕吵醒她,他的動作很輕。

  他一手撐在她身側,俯身去夠壓在她身下的外套,剛摸索了下口袋,他聽到了細微的聲響。

  梁靖川低頭,身形微頓。

  許昭意眨了下眼,纖麗的眼眸泛著清澈的霧氣,似乎根本沒從睏倦中醒過神來。

  四目相對,視線相接。

  「……」

  沒人想到會是這樣的光景,兩人明顯都愣了一下。

  三秒後,許昭意清醒了。

  萬千種情緒直往上涌,驚恐、錯愕、羞惱,她睜大了眼睛,心情極度複雜,偏偏嗓子又干又疼,質問不出來。

  這一幕實在是太他媽驚悚了!

  怎麼看都像是,他趁著她睡得熟就想圖謀不軌。

  許昭意幾乎下意識的,揚手一巴掌扇過去。

  梁靖川撐在她身側的手,鎖住了她的腕骨,膝蓋朝下一壓,將她掙扎的動作按了回去,施加的力道壓得她陷入柔軟的被褥。

  掙扎果然是徒勞。

  她那點力氣和微末功夫在他面前根本不夠看,更何況她正發著燒,根本提不上勁。

  許昭意差點尖叫。

  但梁靖川另一隻手捏住了她的臉頰,虎口抵住了她的唇,將她全部的聲音堵在了唇齒間。

  這下他整個人失去支撐,隔著薄毯傾覆在她身上。

  嚴絲合縫,姿勢越發微妙。

  「別叫。」

  梁靖川低了低嗓音,言簡意賅地說明狀況,「我拿東西,手機一直在外套里響。」

  許昭意會意地眨眨眼,視線忍不住往下挪了幾寸。


  ……哥,您能不能先起來?

  能不能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

  分不清是羞的惱的,還是憋的,燒灼感從她臉頰蔓延到耳垂。

  許昭意根本無法忽略他壓在自己身上時的模樣,深邃的眉眼,緊繃的下頜線條,薄削的唇和微滾的喉結,欲氣十足。

  心跳難平,氣氛也難平。

  梁靖川鬆了力道,眸色暗了暗。

  她的皮膚白皙,他拇指捏過的地方留了個很淡的印兒,眼尾還泛紅,眸底氤氳著折騰後的霧氣,像是真的被欺負過一樣。

  許昭意飛快地偏開臉,微微啜著氣,想若無其事,卻還是不太自在地閉上眼睛。

  陰影還壓在頭頂,身側傳來悉悉率率的聲響,讓詭異的氛圍和難捱的時間更加微妙。

  「涼嗎?」

  胡思亂想之際,微冷帶沉的嗓音溫溫淡淡地從頭頂傳來,鑽進她的耳朵里。

  「嗯?」

  許昭意睜開眼,茫然地看向他,嗓音幹得有些沙啞。

  不是沒聽清,是沒聽懂。

  「手涼嗎?」

  梁靖川微斂了眉,視線下撤,起身替她倒了一杯水,遞到她手邊。

  輸液一個多小時了,她的手其實還是溫的。

  但她忽然想起,半夢半醒間,他輕手輕腳地將左手墊在她手下。

  「還好。」

  許昭意低低地應了聲,抱著熱氣氤氳的玻璃杯,將輸液的手挪回薄毯下,「反正就剩下一點了。」

  輸液袋裡的藥液已經快見底了。

  只是她話音剛落,梁靖川撩開薄毯一角,將手探了進去,在她詫異的視線里輕輕牽住了她。

  「你幹嘛?」

  許昭意稍怔,端著玻璃杯的手微抖,水差點灑出來。

  她想掙脫自己的手,有人不讓。

  輸著液,隔簾外面還有人,她不會爭執也不敢動作太劇烈。

  「別動,」梁靖川緊緊箍住她的指尖,話聽著像誘哄,語調卻不容置喙,「再動幾下,你手背該腫了。」

  許昭意瞪了他一眼。

  梁靖川卻勾唇笑了笑,照舊閒散地靠在座椅上,坦然地回視她。

  他面不改色又好整以暇,眸底一派清明。

  反倒是像她在無理取鬧,計較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

  「你怎麼……就是不講理啊。」

  許昭意悶悶地抱怨了句。

  大約是生病的緣故,她的態度沒有往日強硬,聲音越來越低,氣勢也弱了下來。

  到底遂了他的意,由著他去了。

  就著這個彆扭的姿勢,梁靖川在薄毯下牽住許昭意的手。

  十指相扣。

  所有的暗流涌動和急如星火的試探,在此刻心照不宣,儘管她不想承認,也不想挑明。

  梁靖川微微揚唇。

  之前表白還沒開始就滑鐵盧了,要是連牽手都做不到,那他的人生真是過於失敗。

  其實他還算順風順水,沒遇到過什麼棘手的事情,除了許昭意。

  許昭意簡直是數學卷子的最後一道大題——不講道理。

  兩者唯一的區別是,解數學附加題輕而易舉,但跟許昭意牽個手他都要費盡心機,他畢生的耐心怕是要耗在她身上了。

  不過沒關係,慢慢來。

  反正和她相處的每時每刻,都不算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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