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薄荷沙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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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薄荷沙冰

  前排八卦的聲音雖然刻意壓低,但教室就那麼大,基本都聽到了。

  脫口而出後那人也後悔了,膽戰心驚地把頭埋在書里,甚至想咬舌自盡。

  多什麼嘴?

  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學霸還沒被大佬送進醫院,他可能先躺進醫院了。

  梁靖川唇角無聲地彎了下,眼皮一抬,懶懶散散地看她,「你沒話說?」

  這話聽著其實挺像威脅。

  沒什麼多餘的動作,但他的存在感強烈到無法忽略。

  許昭意倒沒在意,眨了下眼,纖細的手指從兩人桌沿之間做了個劃線動作。

  她還真就敢順著他的話認真回答了。

  「我不喜歡別人占我地方或者碰我東西,以後別放我桌子上。」

  場面太勁爆,前排竊竊私語的聲音剛刻意壓低,又忍不住高了起來:

  「靠,牛逼,現在是互放狠話環節嗎?

  我是先點讚還是先點蠟?」

  「我看不透了,學神在玩挑戰極限嗎?」

  「不,挑戰底線。」

  「沒了?」

  梁靖川似笑非笑。

  「沒了。」

  許昭意點點頭。

  梁靖川嗓音里掛著笑意,說了句「行」。

  他好耐性的樣子像是錯覺。

  分不清他是沒睡醒,還是真的沒脾氣。

  這場面,氣氛很微妙。

  周遭看戲的同學都愣了神,實在想不透這兩個人,前一秒還不對付,後一秒怎麼就友好交流上了。

  許昭意太陽穴突突地跳。

  說不上哪裡不對,她就是渾身不自在,莫名有種被他戲弄了的感覺。

  反正不管她是不是生氣或者挑釁,他都當做鬧著玩。

  他就跟……哄小孩似的。

  好在下課鈴及時地響起,她撇開視線,忽略掉那點彆扭感,全然當做沒發生過。

  剛落了座,前排趙觀良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唉,小仙女,還記得我嗎小仙女?」

  趙觀良指指自己,「上次沒自我介紹,趙觀良。」

  許昭意對「小仙女」這稱呼幾乎過敏,身形微微頓住,抬了抬眼。

  周末撞見趙觀良的時候,他還是個染著奶奶灰的酷哥,可能被學校勒令染回來了,現在看著規矩多了。

  形象上雖然差別很大,但是他話嘮到讓人心煩這點,許昭意記憶深刻。

  「記得。」

  許昭意應了聲,實在受不了他的稱呼,「不過你別這麼喊我,聽著彆扭,我叫許昭意。」

  「好的,小仙女。」

  趙觀良點點頭。

  「……」

  他是不是腦子不好使?

  許昭意徹底放棄了交流,偏頭看了梁靖川一眼。

  其實這是個無意識的動作,但後者似乎看懂了她的意思,懶洋洋地撂下一句。

  「早上被門擠過了。」

  「梁哥你能不能善良點!」

  趙觀良痛呼疾首,「小仙女都要跟你劃清界限了,你還同仇敵愾?」

  許昭意睫毛輕輕一顫,不動聲色地垂下了眼瞼。

  「少貧。」

  梁靖川不耐煩地擺擺手,趴下繼續睡覺。

  趁著課間,許昭意悶頭迅速的整理東西。

  推開書本的時候,鉛筆從桌面滾落,掉到了桌子縫隙里。

  許昭意往外拖了下桌子。

  剛挪了一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在了桌沿上,牢牢地卡住了桌面,力道大的驚人。

  「過分了啊。」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低沉的嗓音散漫,「你幾歲了,還玩三八線?」

  他的嗓音很抓耳,還帶著初醒的倦意,幾乎點准了聲控的死穴,很撓人。


  許昭意抓著桌沿用力拽了下,可惜他的手勁太大,桌子硬是沒什麼反應。

  紋絲不動。

  「你也擋到我了。」

  許昭意也沒撒手,面無表情地抬眸,就這麼跟他僵持著。

  「嗯?」

  「我的筆掉縫隙里了,」她彎了彎唇,朝他微微一笑,「我就是撿支筆。」

  像是在介懷飲料店前的那茬,她將他的話原樣奉還。

  「……」

  梁靖川有些意外。

  他忽然低笑了聲,很輕,很淡,似乎並不在意被她噎了一句。

  ——

  隔天清晨,許昭意一回班級,就掃到自己課桌似乎被碰過。

  沒太變樣,但桌上的課本往裡挪動了點,桌洞裡的考試袋也滑了出來。

  「誰來過我座位了?」

  許昭意有些反感,微微蹙眉。

  「隔壁班何芊芊來過吧,」前排有人猶豫了幾秒,好心提醒道,「可能她沒太注意,才撞到了。」

  許昭意看到對方微妙的表情,心裡就有了底——

  十有八九是為了早讀後的開學典禮。

  她壓根沒見過何芊芊,不過昨天鍾婷就逮著她科普過。

  開學典禮有學生代表演講,按往年慣例,名額應該是去年榜首何芊芊的,結果昨天敲定了空降的許昭意。

  雖然許昭意不在意,但對其他高中女生來說,這是個出風頭的好機會,不平衡在所難免。

  用不著她確認,趙觀良就不怕事大地挑明了。

  「神他媽沒注意。

  估計是看咱們小仙女不爽,趁著堵梁哥送東西的機會,沒事找事。」

  趙觀良低著頭在桌洞裡玩遊戲,冷笑道,「不就是個演講嗎?

  寶貴的跟什麼似的,又不是咱們小仙女搶的。」

  髒字滾出喉管,趙觀良才覺得有損自己形象,回過頭來咧嘴笑了笑。

  「小仙女不用管她,她就是一學婊,全方位被你吊打,氣到只會撞桌子撓牆。」

  這麼點雞毛蒜皮的事,許昭意沒打算計較。

  正好上課鈴響,梁靖川踏著鈴聲進的教室,話題到此為止。

  早讀課被化學老師占了。

  二十班單元測試成績不理想,化學老師氣勢洶洶進門,試卷往講台上一砸,火氣還是「蹭蹭蹭」地往上漲。

  原本期待借開學典禮摸魚的學生,都收斂了,一整節課老老實實,拖堂都沒敢吱一聲。

  等化學老師前腳踏出去,教室內瞬間怨聲載道。

  「最毒婦人心啊,拖堂就是嫌咱們班命長啊。」

  「快走快走,剛被罵了一節課,去晚了報告廳,『炫邁』還得逮著你立典型。」

  班裡的學生就風風火火地往外沖,幾乎是拎起筆記本就走,連桌面都沒心思清理。

  就連平時毫無時間觀念的幾個人,也積極起來。

  「『炫邁』是誰?」

  許昭意隨口問了句。

  「咱們教導主任,批評人的時候跟吃了『炫邁』似的,根本停不下來。」

  趙觀良邊說邊翻自己桌洞,「哪天見識到了你就知道了。」

  許昭意心說自己太知道了。

  前兩天拜某位梁姓熱心市民所賜,她在教務處被罵了大半個小時,耳朵都快起繭了。

  說話間趙觀良終於倒騰出一個筆記本,磕磣得被狗啃了似的。

  「我先走了啊,你們倆也快點吧。」

  他朝門口方向揚了揚下巴,「上次五班那誰,遲到就收穫了全校通報批評,我快窒息了。」

  說話間門口有人喊了句:

  「許昭意,門衛那邊家長找你。」

  許昭意稍怔,略微詫異地抬頭。

  還沒看清是誰在叫自己,人已經沒影兒了。

  幾乎沒有思考,她就跑下了樓。

  可惜門衛處的接待室空無一人,保安從監控室里探頭,「有什麼事嗎?」

  「有人跟我說家長在這,讓我過來。」

  許昭意往校門口看了眼。

  「今天沒有家長探訪,你同學是不是搞錯了?」

  保安也很奇怪。

  「應該沒搞錯,我打個電……」電話撥出去的瞬間就被掐斷,許昭意驀地清醒過來:

  她父母都忙,母親甚至在國外,怎麼可能現在過來,而且連電話都沒打。

  被耍了。

  剛剛心底那點興奮和小雀躍突然就被冷風吹散了,失落全然蓋過了惱怒,她甚至沒心情追究是誰惡作劇。

  許昭意深吸了口氣,將情緒壓了回去。

  快遲到了,來不及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她抱著演講夾往回趕。

  學校的小禮堂在最西北角,還隔了操場和籃球館,許昭意幾乎是一路跑著過去的。

  隔了老遠,她就看到不緊不慢的梁靖川。

  「你怎麼還在這兒?」

  許昭意邊跑邊詫異地看著他。

  「沒勁,不著急。」

  梁靖川短促地笑了聲,「至於嗎?」

  「至於。」

  許昭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學生生涯就沒通報批評過,還是為了遲到這種低級錯誤。」

  「那你剛剛怎麼不著急?」

  梁靖川懶洋洋地問了句。

  許昭意表情僵硬了一瞬,沒搭腔。

  看她陷入沉默,他也沒追問。

  「其實也挺好,沒犯過低級錯誤的學生生涯不完整。」

  梁靖川眉梢微微一挑,「今天破個例,豐富人生閱歷,增加老來談資。」

  許昭意本來跑得就很累,一口氣卡在了喉管里,心底的燥意被他燎得直往上竄。

  「……你閉嘴梁靖川你快閉嘴吧。」

  聽聽,他說的是人話嗎?

  她覺得自己遲早會被他不滿在乎的態度,還有沒完沒了的歪理氣死。

  「別著急。」

  梁靖川掃了眼她鬱悶的樣子,輕輕一哂,「今天能不能混過去,主要看你。」

  這話說得含糊不明,不過許昭意沒心思聽他瞎掰扯,也懶得再問。

  遲到三分鐘,報告廳內學生已經坐好,激昂的進行曲盤旋在禮堂之上,許昭意基本能想像出來,他倆一進去就是重點目標。

  許昭意微嘆了口氣。

  「報告。」

  話音剛落,她腿彎的某個位置,猝不及防地被人碰了下。

  力道很輕,但位置好巧不巧的是個穴位。

  酸麻的感覺瞬間從腿彎竄到腳心,瞬間蔓延了整條腿。

  許昭意差點跪下去。

  一句「你媽的」幾乎要滾出喉管,不過在眾目睽睽之下,許昭意保持理智忍住了。

  梁靖川清朗的聲音格外清晰:

  「報告老師,她身體不舒服,剛去醫務室,來晚了真的不好意思。」

  許昭意突然會意,她就著蹲在地上的姿勢,表情虛弱地捂住了腹部。

  也不全是靠演技,她動都不敢動,現在都沒緩過勁兒。

  生病的理由加上好學生光環加持,確實有效果。

  前一秒還在門口訓人的年級主任,果然忽略了遲到的問題。

  「要緊嗎?」

  「沒事老師,我坐著休息一會兒就行。」

  許昭意勉強笑了笑,眼刀冷冷地往梁靖川身上掃。

  雖然裝病的主意可行,但他明明可以提醒她配合演戲。

  許昭意越想越覺得,梁靖川有蓄意報復的嫌疑。

  察覺到她的視線,梁靖川身形微頓。

  他略略垂眸,睨了她一眼。

  小姑娘正氣惱到質快要壁分離,面無表情地回視他,無聲地做了個嘴型:

  你大爺的梁靖川。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隔了段距離,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懸在她的發頂,朝下輕輕壓了壓,像是在安撫性地摸頭。

  早春淺淡的陽光從他身後劈落,他勾唇的樣子很邪氣,慵懶低啞地開口。

  「乖,爸爸愛你。」

  許昭意全然不吃他那套,嫌棄地噝了聲,歪了下頭躲開他的隔空安撫。

  「滾,」許昭意起了身,反駁時含譏帶俏,「你不配有我這種絕世可愛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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