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因果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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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無咎的手持續地發抖,他控制不了。記住本站域名

  他發現自己什麼都控制不了,思想,情緒,狀態,內心的陰暗面,眾人的死,還有這該死的循環,該死的自己。

  甚至是一雙手。

  槍掉落在地,象徵著安無咎的失敗。

  他能感覺到危險在逼近,在逐漸包圍,但安無咎的身體是僵硬的,他想動,但根本動彈不了。

  此時此刻的他只覺得自己好像一隻理解不了人類社會的動物,這個世界上所有可以被描述為痛苦的事,好像都發生在他的身上,而且一件接著一件,沒有停歇。

  他的眼前是莉莉絲最後含淚的雙眼。安無咎根本無法想像她是以怎樣的心情離開的,為了他能活下,抱著必死的心去獨自面對死亡嗎?

  對莉莉絲而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重來的機會,死了就是死了,一切都不復存在。他們之間隔著十年的時光,最後的一眼卻和十年如出一轍,但更加殘忍。

  除了給妹妹帶來更大的痛苦,他根本什麼都做不到。

  安無咎迷茫地站起來,向前走著,行屍走肉般向前。

  他要去找他的妹妹。

  他承諾過,一定會找到她。

  這句話困住了莉莉絲,困住了沈南,她一輩子都在努力地活下去,只是為了相見的那一刻。

  但還是失敗了。

  他毫無防備地被絆倒,跪到地上,明明贏過那麼多次,可這一次卻怎麼都起不來了。

  想要毀滅一切的念頭突然冒出來,見縫插針,安無咎的眼前浮現出0號死之前的樣子。

  於是他猝不及防地乾嘔出來,無法控制,痛苦得像是要極力將另一個[安無咎]的存在嘔出來,想要抹殺。

  可他吐出來的只有血,大灘大灘的血。

  身後背著的長刀晃動著,拍打他難以直起的脊骨。

  這片死寂血腥的森林就像一片死海,他殘存在海底,感到窒息,漫天的污染物殘肢漂浮著,漸漸地遊蕩到一起,粘合,在安無咎的面前組成新的生物,巨大而怪異。

  生物朝他張開血盆大口,裡面吐出一條如巨蟒般的藍色信子,分裂的尖端上站立著一個孩子。

  藍光散去,顯露出諾亞的臉。短時間內,她就比之前長高了不少,現在已然是少女模樣。

  安無咎知道他們並沒有成功,也知道邪神已經出現,這種強大到近乎真空的壓迫力,只有邪神能做到。

  他沒有抬頭,仍然絕望地跪坐在地上,儘管如此,他被賦予的全知視角也讓他知曉,出現在這裡的是諾亞。

  諾亞望著不遠處的安無咎,緩緩歪了一下頭,仿佛在觀察。儘管他正朝著完全體不斷恢復和進化,但當初借用人類軀殼所留存的記憶,並未消失。

  相反,在他看到安無咎的這一刻,那些記憶就變得非常清晰。

  眼前的安無咎生命的盡頭將至,理智值也所剩無幾,沒有了往日的冷靜和領導力,像一潭死水停留在這裡。

  這張濺滿血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雙眼空洞發紅,垂下的眼睫幾乎遮蔽住他眼中的一切。

  這是個徹底的頹敗者。

  諾亞又朝另一邊緩慢地歪了下頭。

  嘴唇沒動,但從諾亞身上發出一個聲音,是男性的聲音特徵,但內容並非人類語言。

  「後悔嗎?」

  安無咎沒有回答。

  諾亞又用人類的語言,這個女孩兒軀殼重複問他。

  安無咎依舊沒有回答,沉默了許久,他抬起發紅的眼,直視諾亞,忽然笑了出來。

  他輕笑出聲的那一瞬間,左眼落下一滴淚。

  諾亞無法理解他為什麼流淚。

  「你不好奇嗎?」

  作為聖壇背後的「神」,他不止是玩家諾亞,也是NPC兔子的化身,是場上任何一個可能出現的NPC,他無所不知,也無處不在。

  他愚弄過安無咎,讓對方認為他真的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人類小女孩,拼命庇佑了他很久。

  但他並不是人類,也理解不了人類間的情感,感恩,大義,這些都是人類相互支配的正當理由,對他而言什麼都不是。


  安無咎臉上的笑意未退,頸間的芍藥花紋因為他瀕臨崩潰的情緒隱隱發紅,看起來淒艷無比。

  「好奇什麼?好奇你為什麼要出現,有多少分身,好奇你是怎麼殺了我父親,帶走我的一切,將我一步步推到今天,還是好奇你是怎麼殺了沈惕,怎麼抹殺了一切他存在過的痕跡?」

  他艱難地站起來,有些踉蹌地朝諾亞走去,「我在你的眼裡,其實也不過是一個沒有意義和價值的廢品吧。」

  說著,安無咎自己都笑了出來,「當然了,但人類踩死一整片螞蟻的時候,怎麼會關心這群死物里的任何一隻呢?」

  「我什麼都不好奇。」安無咎停下腳步,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

  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力量正瘋了一樣衝撞,也知道黑暗正在不斷地吞噬自己,陰暗面,極端的惡與憤怒,都變成無形的手,推他進入更深的深淵。

  但安無咎還在掙扎,他抬著頭,凝視諾亞,頭頂的理智值停留在最後一絲,但再沒有半分減退。

  至少不要變成另一個自己吧,安無咎。

  他對自己說,然後用最後一絲理智告訴諾亞,「如果這就是我無法改變的命運……」

  安無咎抬手,乾淨利落抽出長刀,手腕反手一轉,乾脆地將刀尖對準自己的心。

  「至少要由我自己做最後的決定。」

  諾亞是想殺了他的,因為他看過安無咎的未來,他就是那個被自己輕易放過、但摧毀了他的死敵。

  但在安無咎改變過去之後,他所擁有的未來也就此改變。

  現在的他早已瀕臨毀滅,一碰就碎。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放過這個可能,只是現在,他還不想讓安無咎死。

  於是他出了手,身後的怪物伸出無數觸手,將安無咎的長刀奪去,將他整個人捆綁起來。

  青色長刀落在地上,發出金屬的振鳴。

  諾亞盯著安無咎,就像在盯著一個隨時會被吞沒的獵物。

  至少要等到自己恢復,然後再徹底消滅他,要從一開始就抹去他的存在。

  改變所有的未來。

  諾亞抬頭望了望天空,一瞬間,破曉的天空忽然間暗下來,陷入沉沉的黑暗,而那無數輪滿月依舊存在,並且逐漸變藍。它們同時熄滅,又同時亮起,反覆許多次。

  觸手越來越緊,安無咎絕無自殺的可能,他難以呼吸,抬了抬眼,看向天空。

  一點星光都不存在。

  他忽然發現,這並不是真正的天空,那些月亮也不是真正的月亮,它們像是……

  很多雙眼睛。

  原來隨著宇宙的不斷重疊,邪神原身的眼也在一個個睜開。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在不斷地恢復,已經快要成功了?

  「其實我曾經幫助過人類,所以你們占據了大地和海洋。」諾亞不疾不徐,聲音從高處傳來,虛渺,不帶任何人類的感情。

  「現在我想收回曾經的幫助。」

  他說得輕鬆,仿佛收回一個賜予過的禮物,但那是一整個星球的生命。

  「我的胞弟,會因為一個人類忤逆我,甚至與我相鬥,封印我。」

  他低垂著雙眼,用一種純透而極具威懾的眼神凝視安無咎,「被封印之前,我將他困在時間裡懲罰他,結果他竟然人格化,變成人類的樣子。現在我知道,那個人類原來是你。」

  「而現在,我也不知道他身在何處,或許他的人類肉身隕滅了,神格遺失在某個宇宙的某一條時間線里,困在那裡,像過去的他一樣,諷刺吧,過去的他和我都是時間的主人,是時間之外的存在。」

  安無咎的心劇痛無比,他只能咬緊牙齒,頸間青筋纏繞著花的紋樣。

  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名字,沈惕,全部是沈惕。

  他真的想告訴沈惕,自己撐不下去了,他真的好累。

  支撐他活下去的一切都消失了,他曾經試圖緊緊地握住每一個,但全部失去了。

  好疼啊,沈惕。

  這種痛是他這輩子所有痛感的累計,他甚至出現耳鳴,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但他很想聽,那是沈惕的過去。

  「想知道你為什麼與眾不同,為什麼有改寫時間的能力嗎?」


  這句話是安無咎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因為在下一刻,他的心臟里鑽出了什麼鋒利的東西,從內而外剖開了他的胸膛。

  而他眼前完全地黑下來,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黑暗中,安無咎只能看到從自己身體裡鑽出來的那隻觸手,散發著淡淡的瑩綠色光芒。而這光芒逐漸散開,蔓延,彌散,最終形成一整片環繞住他的熒綠色光霧。

  [剩下的交給我吧。]

  模糊不清的聲音里,他清晰地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所有的綠色光芒朝他奔涌而來,聚籠成一個人的模樣。光小心翼翼地捧起安無咎的臉,額頭與他相貼。

  那一瞬間,他的身體裡被注入了一股力量,拖拽住下墜著的絕望與死亡。

  安無咎忽然來到一個熟悉的地方。

  他發現自己的視力恢復了,能看到周遭的一切,白色的牆壁,明亮的走道。他有些迷茫地向前走著,路過了一些人,他們臉上的表情都不算愉快。

  安無咎看到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才發現原來他在醫院裡。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想叫沈惕,可他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走著走著,安無咎忽然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他的腳步一頓,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因為那是他的父母。

  他越靠近,兩個人就越真實和清晰。母親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父親站在她身邊,讓她可以將頭靠在他身上。

  他們臉上的焦灼和擔憂根本不像是幻覺。

  安無咎努力地發出聲音,但他們聽不見。

  他跑過去,想抱住努力隱忍哭泣的母親,可卻撲了空。

  媽媽?

  爸。

  安無咎蹲在地上,抬頭望向父親。

  沒有人看到他。

  安無咎不明白,這究竟是夢,還是他已經不在了,迴光返照的幻覺?

  他站起來,想知道他們為什麼難過,於是看向他們身後,走廊盡頭的那扇門。那是手術室,手術室里上方原本亮著的「手術中」提示燈突然熄滅了。

  安無咎帶著疑惑朝那兒走去,沒想到手輕輕一推,門打開了。

  手術室內沒有一個人。

  他奇怪地回頭,看向父母,卻發現他們也消失了。

  怎麼回事?

  安無咎獨自走進去,這裡只剩一盞手術燈亮著,手術台被遮擋,看不到上面被治療的對象。但一張通知單落在地上,安無咎撿起來。

  看清內容之後,安無咎眉頭微皺。

  手術單上的名字,是沈安。

  病發狀況是心臟驟停,手術後,依舊沒能搶救回來。

  他握緊了報告單,快步朝手術台走去,一把推開了擋板。

  眼前的一幕,令他愣在原地。

  躺在手術台上的,是兒時的自己,沒有錯,站在手術台邊的,竟然是沈惕,已經有了人形,會笑會說話的沈惕。

  [沈惕!]

  安無咎向他跑去,想抱住他,可依舊落空。

  沈惕一心盯著昏迷的小沈安,或者說,小安無咎。

  「你小時候的樣子還真是一比一還原。」沈惕忽然間開口,伸出一隻食指,小心地點了點小無咎的鼻尖。

  然後他收回手,手掌貼靠在自己的胸口,不多時,他的掌間溢出瑩綠色的光芒。

  一團光出現在他手中,跳動著的光。

  「我可就這麼一顆心臟。」沈惕的手輕輕地貼上安無咎小小的胸膛,光芒一點點注入進去,完全吞沒之後,他輕輕地拍了拍。

  「有了這個,會成功的吧,未來的你和我。」

  旁觀的安無咎忽然意識到什麼。

  難道說,自己已經被殺死過一次了。

  而且,是被諾亞殺的。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手術台上的小無咎甦醒過來,看到沈惕,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沈惕評價說,「連這個表情都一模一樣,你小時候就這麼冷靜的嗎?見到我這麼帥的人都不會驚訝的啊。」


  沒想到小無咎卻淡定地開口,「你是誰啊?」

  沈惕輕笑了笑,「我是你未來的……」

  他頓住了,「算了,我很討厭劇透的。」

  小無咎聽不懂他說什麼,只是懵懂地望著他。

  「你是醫生嗎?」

  沈惕又被他逗笑了,「不是,但是我確實救了你,我用掉了一張卡片,把我全部的生命值都花光了,從大老遠跑來救你,然後我……」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自顧自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手腕,「你小孩子聽不懂的,不說了,我快沒時間了。」

  小無咎伸出手,拽住沈惕的皮手套尖尖,「你要去哪裡?」

  「我?」沈惕聳聳肩,「我可能會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漂流吧,你知道漂流是什麼嗎?」

  「就是停不下來的嗎?」小無咎問。

  「對,」沈惕笑了,「沒錯,我自己停不下來。」

  小無咎始終直勾勾盯著他,盯得沈惕都覺得有趣,故意逗他,「看什麼?我好看嗎?」

  小孩誠實地點頭,「好看。」

  「喜歡我……的長相嗎?」

  「嗯,喜歡。」他又一次點頭。

  沈惕心滿意足,又小聲嘀咕說,「能不喜歡嗎?自己捏的臉。」

  眼前的小無咎沒聽見他的這句話,也還是不打算放手。

  「那……」

  「還想問什麼?」沈惕一副慣著他的樣子,「快說吧,我真的沒時間啦。」

  小無咎認真思考了一下,「你救了我,我要謝謝你的,我媽媽教過我,別人幫助我,我也要幫助別人。我……哥哥,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

  被他這麼輕易地叫了哥哥,沈惕的心情一下子複雜起來。

  他突然理解了人類為什麼有時候會控制不住地想流眼淚。

  「會的。」

  沈惕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溫柔地對他許下預言。

  「我在未來等你,我們一定會相遇的。」

  「不過,為了不影響我們未來的相遇……」

  沈惕的手頓了頓,寬大的手掌輕柔拂過小孩整張臉,最終垂下來,然後接住了昏睡過去的小無咎。

  「我只能抹去你的記憶了,雖然我很想你能記得我。」

  沈惕彎下腰,摸了摸小孩的臉。

  「等你長大了,那時候會有過去的我出現,醜醜的,也不懂你,沒有好好照顧你,但是被你召喚出來了,也為了你奮不顧身過。」

  「這一次一定要成功,我在未來等你。」

  他粉碎成無數微光般的塵末,消失於這間寂靜的手術室。

  站在時間終點的沈惕,為起點的安無咎奔赴而來。

  最終他們的命運首尾相連,因果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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