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孩童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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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無咎伸出手,撫上沈惕的臉頰。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儘管他沒有言語,也無法言語,但沈惕好像已經讀懂了安無咎的心。

  他的心,始終和自己的牽連著。

  「好冷。」沈惕握住安無咎的手,「我們回去吧。」

  這座金字塔形的底座目測有三十米以上,又覆上厚厚的雪,攀爬起來十分不易,就在安無咎與沈惕即將攀上神殿之時,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悠遠而可怖的聲響,夾雜在狂嘯的寒風中。

  安無咎猛地回頭,站在高處,目光所及儘是雪原,找尋不到聲音的來處。

  「聽起來像是人的慘叫聲。」沈惕說完,又覺得可疑,「但又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人的慘叫聲怎麼會這麼大?」

  安無咎也不得而知。

  太像慘叫了,可即便這裡是一片死寂,人的聲音也絕不可能傳播這樣遠,這樣大。

  更像是某種受刺的巨獸。

  正思考著,那怪異的聲音又一次出現,這一次的距離越發遠了,此起彼伏。那聲音仿佛一枚尖銳物直刺入他們的太陽穴,令人渾身戰慄,不由得生出恐懼。

  安無咎不知道遠方有什麼,他猜想是不是和血月一樣的災難,這個念頭令他想到了圓月時分的狼嘯,但又不同。

  雪仍一刻不停地下落,仿佛沒有停歇的時刻,大地蕭條而冷肅,這幾聲怪異的「慘叫」聲平白給這個本就古怪的地方蒙上一層詭譎的陰翳。

  安無咎的眼前浮現出方才雅西亞丈夫怪異的神情。

  「無咎哥!」

  聽到吳悠的聲音,安無咎回頭望去,發現他與南杉站在神殿前的空地,正對他們招手。

  於是安無咎只好放棄了那怪異的叫聲,隨沈惕回到神殿中。

  由於神殿裡沒有食物,除了安德魯外的每個人都不得不下去到城內的平民中去獲取食物和水,但他們也不約而同地帶來了一些新的東西。

  安無咎和沈惕得到的是一把尖銳的黑曜石刀,南杉和吳悠則是一個雕刻著許多繁複花紋的石盤,說是石盤,但並非是承裝食物的薄盤,而是類似石磨上方的沉重磨盤,盤面的正中間有一處圓形凹陷,還鑿有一條凹陷進去的長條,連接正中心的圓和石盤的邊緣。

  「這像是要把什麼東西放進去,然後流出來什麼。」藤堂櫻指著石盤說。

  的確是,安無咎盯著石盤側面,上面雕刻的和神殿天花板上的繪圖一樣,有許多佩戴羽冠的戰士,還有蛇形的神。

  太陽符號,蛇,這些都與沈惕息息相關。

  安無咎轉過頭,凝視沈惕喉結上的符號。

  「還有這個,」梅根拿出一根石頭雕刻而成的尖樁,約莫三十厘米。她將其放置在地上,「不知道是拿來做什麼的。」

  「也是城民給你呢?」藤堂櫻問。

  「嗯,我去的是一個老奶奶家,她說這是早就給我們準備好的。」梅根解釋道。

  藤堂櫻點點頭,「我和松浦去的是一個老爺爺家。」

  一旁的老於冷哼了一聲,對梅根說:「我勸你離她遠一點,她一定是邪教徒。」

  藤堂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轉過頭看向老於,「那你呢?你拿回來的又是什麼?」

  老於的東西早就被他放在了地上,那是一個泥塑的球形物品,看起來並非是器皿,安無咎彎腰將其拾起,發現上面有一些列成豎線的圓孔。

  「這看起來像是樂器。」松浦守梨猜測道。

  「這有什麼用?」藤堂櫻不解,他們拿回來的東西看起來都毫無關聯,也不知用處。

  「還有那個架子。」吳悠指了指地上的另一個物品,是一件石頭打出來的架子,並不大,只能放下一摞玉米,或是幾個瓜果。

  「這個是我拿回來的。」楊策沉聲道,「一個老人交給我的。」

  「我去的那戶人家也是只有一個老爺爺,頭髮花白。」諾亞仰著小臉,「他還對我說『好久沒有看到我這麼活潑可愛的孩子了』。」

  安無咎忽然意識到什麼。

  他們來到這座水中城,好像的確沒有看到幾個小孩。

  「這是他給我的。」諾亞指給大家看,「一個鼓。」

  周亦珏是最後一個回來的人,他拍了拍身上落的雪,右手拎著麻繩串起來的許多面具。


  「給你們的。」

  他遞過來,一個人一個。

  「這些是城民給我的,他說這些是祭司用的,一個人一個。」

  安無咎看著他,發現他拿回來的一共只有十一個。

  看來他們已經默認今天會有一個人死去,所以乾脆都沒有準備亡者的面具。

  風雪愈發大了,沈惕和松浦將石門重新合上,安無咎將他們從雅西亞那兒獲得的玉米餅也分給眾人。晨祭已經消耗了許多精力,眾人也對彼此充滿了猜忌和懷疑,誰也不願多說幾句。

  老於是這幾人之中精神最緊繃的,這一點安無咎可以理解,他心裡認老於是場上的女巫,但就算不是,他是邪教徒,在這種時候一定也會緊張,因為他和藤堂櫻總有一人無法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

  換作之前的安無咎,他一定會忍受不到這些人死於聖壇,但現在他的心仿佛越來越硬,已經很難像從前那樣憐憫所有人。

  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戴著沈惕的手套,安無咎獨自靠在床頭睡去,他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了一個巨大的怪物,渾身長滿了甲片般堅硬的黑鱗,每一片都泛著微微的褐綠色的光,而鱗片的正中心、每一片的正中心都是一隻寶石綠的蛇瞳。

  那些觸手,蜷縮著、伸展著的觸手,在他的身後滯緩地舞動著、扭曲著,頂端是裂開的血紅色深淵,像是一種不疾不徐的狂歡,一種半凝固的舞蹈。

  他仿佛是被困在了這黑暗的神殿內,在金色的高台上,巨大的怪物和神聖的祭壇,身後血一樣紅的火燒雲和仿佛垂憐他才落進來的霞光,一切怪異而華美。

  安無咎感覺自己就站在他的面前,雙眼已經無法移動到任何地方。

  他好像被完全地控制住了。

  不僅僅是怪異,也不僅僅是危險,他似乎看到了那無數雙瞳孔里的迷惘和痛苦,脆弱與折磨。

  面對這樣一個可能會隨時吞噬掉他的怪物,安無咎竟產生出一種莫大的憐憫。

  恍惚間,他清晰地看見怪物的胸口在流血,那堅硬的鱗片仿佛被利爪穿透,流淌著綠色的粘稠液體,那一定就是他的血。

  那種痛楚緩慢地流淌到他的身上,安無咎僵硬地低下頭,發現自己滿身都是血。

  他的胸口是空蕩蕩的一個洞,裡面什麼也沒有。

  忽然間,耳邊掠過熟悉的「慘叫」,尖銳的聲音試圖將他拉扯出來。身處神殿的他猛地回頭,他看到了另一個怪物,一個長著紅色瞳孔的巨大怪物。當他回過頭,場景仿佛坍塌一般漸漸崩解,安無咎試圖去救神殿中的他,但他也隨之崩解了。

  那身鱗片如同落雨,紛紛灑下,最終只剩下一個紅色的寶石,如同一灘鴿子血平靜地落在地上。

  安無咎彎下腰去撿,最後撿起來的卻是一本陳舊的書,絨布的封面積蓄滿塵埃。

  就當他翻開第一頁的時候,他聽到了媽媽的尖叫聲。

  於是他驚醒了。

  安無咎第一眼看到的,是守在床邊的沈惕。

  「你出了好多汗。」沈惕伸手去碰他的額頭。安無咎看到他手上的紋路,卻忽然心驚,想到夢境裡的畫面。

  「你手上的這些紋路,是怎麼來的?」

  沈惕第一反應是發現他可以說話了,所以嘴角微微勾起,但聽到安無咎的問題,他又陷入迷思。

  「我……不記得了。」沈惕如實說,「應該是出生就有了。」

  「你在哪裡出生的?父母都是什麼人,他們還在嗎?」安無咎又拋出許多的問題。

  這些都是他平日裡不去想也不願過多關注的問題,因為他知道沈惕過去有過纏綿許久的痛苦,他不想令他再次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經歷。

  但他這次是真的想知道,他心頭的好奇是由恐懼催生的,那個夢境令他不可抑制地去想,去思考。

  他想知道為什麼聖壇會是聖壇,自己的父親為什麼會早亡?

  母親為什麼會瘋?他為什麼會被困在一個實驗室里,成為改造品。

  他為什麼會遇到沈惕。

  沈惕為什麼和他不一樣,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不,或許他本應如此,因為他根本不是人類!

  安無咎等待著他的回答。


  可無論沈惕怎樣去回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只能告訴安無咎,「我好像是被懲罰了,被一個同類懲罰了。」

  這個答案模稜兩可,連一個疑問也無法解答,他不明白安無咎為何這樣問,他也很想回憶起來,能好好回答,但害怕自己無法給出一個完美的答覆。

  但先認輸的是安無咎。

  他不再逼問,而是伸出自己的雙臂摟住了沈惕,緊緊地擁抱住他。

  「我知道了。」安無咎在他的側頸吻了又吻,「我知道了。」

  當沈惕的雙眼中展示出迷惘和脆弱的時候,安無咎知道,他其實並不需要真相。

  無論沈惕擁有怎樣的過去,無論他是誰,是什麼,安無咎都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是,他是否會失去沈惕。

  聖音忽然間響起。

  「黃昏已至,請各位準備祭祀事宜。」

  他們和其他人一樣,在聽到聖音後按照要求回到大廳,詭異的是,原本在房間床上躺著的安德魯,此時此刻平躺在大廳黑曜石方碑之下,被裝進了一方石棺之中。

  「請你們將面具一一戴上。」

  所有人都按照要求,戴好面具,帶上了他們從城民手中拿來的那些物件,男性玩家們一起將這具石棺抬起,朝著聖音指引的方向腳步沉重地走去。

  那是一座山,被冰雪覆蓋著,白日半落,血色的月亮已然升起,日月同輝。被灑在雪白大地上的紅色光芒並不是晚霞的霞光,而是血月的月光,一點點的攀爬,跟隨在眾人的身後,仿佛也要蔓延至山頂。

  很奇怪,在抬棺登山的時候,安無咎一直聽到哭泣聲,每向上一步,那哭泣聲便愈發的響亮,仿佛是孩子的哭泣。

  可這座小山一個旁人也沒有,有的只是他們。

  「你哭什麼?」老於吼了諾亞一聲。

  走在前頭的諾亞回過頭,臉上並沒有淚水,表情很是純真。

  「我沒有哭呀,哭的不是我哦。」

  這句話把老於嚇得一哆嗦,手差點沒扶住棺槨。

  「什麼……那是誰……」

  「我也不知道。」諾亞若無其事地回頭,聲音很輕,隨著風雪飄蕩到耳邊。

  「可能是小孩子的鬼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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