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彩虹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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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無咎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攥住了似的。記住本站域名

  但很快,這種感覺消失了,因為沈惕的手突然間大大咧咧地搭到他肩膀上,指尖還很輕快地點了點。安無咎側目盯了盯那隻被皮手套覆蓋的手,又扭頭去看沈惕的臉。

  沈惕沒看他,抬頭看向那兩塊指示牌,「我怎麼覺得,名字起得越是好聽,就越有可能是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呢。」

  安無咎放棄將他的手拿開了,因為以沈惕的脾氣,他只會再放上來。

  「說不定真的是呢。」鍾益柔說。

  在他們討論歌曲的時候,安無咎的視線打量著四周,最終落回到自己斜對面、屬於[彩虹寶貝]的綠色牆壁上。

  那上面精心繪製了一副卡通壁畫,一個穿著農夫裝的大人身後跟著一群同樣著裝的小孩,他們的手裡都拿著噴灑除草劑的裝置,大家都辛勤地勞作著,天空中有一片雲朵,雲朵上還寫有一行字。

  [牧場工行動]

  那首兒歌還在不斷地唱著,像是沒有盡頭。歡欣雀躍的歌聲將這一層襯得如同微型遊樂場,至少比第一層歡快得多。

  那隻蹦躂著的棕色小熊又一次經過他們,只是這一次,他竟然開了口。

  「歡迎你們!歡迎你們!」小熊蹦著轉過身子,面對他們,但仍舊以之前的頻率蹦著,發出的聲音是合成的電子聲,卡通感十足。

  「這裡歡迎奇奇怪怪的小朋友,與眾不同的小朋友,各種各樣的小朋友!」

  這種童趣的東西已然不能引起成年人的興趣,因此無人在意。

  只有安無咎皺起了眉,對他的表述感到怪異。

  奇奇怪怪的小朋友……

  那隻小熊似乎打算離開,但蹦走的前一刻,他又頓了頓,「哦對了,今天晚上有馬戲團演出哦!小丑先生請準時打開馬戲團的大門哦!」

  說完,小熊一蹦一跳,繼續完成它的迴廊繞圈任務。而喬希卻楞住了。

  「小丑先生……說的是我嗎?」

  沈惕不知從哪兒弄了個棒棒糖叼在嘴裡,含混不清道:「好像是。」

  「你就是這一層的工作人員吧。」鍾益柔伸手指了指他的工牌。

  南杉微笑道:「按照上一層遊戲的規律,只要我們能找到這一層的工作日誌,也就是喬希先生的具體工作,然後破解大門,或許就可以找到密鑰的碎片了。」

  喬希點了點頭,也瞬間感受到壓力,這一層和上一層不同,只存在他一個工作人員。

  「這個歌聽得人心好慌。」鍾益柔忍不住吐槽,「剛剛是不是有系統在交互來著?能不能關了。」

  「這個歌應該也是有含義的。」吳悠低聲說。

  沉默的楊爾慈這時候開了口,「有一個傳說,舊地球時代的英國與另一個國家發生戰爭,為了阻擋敵方士兵的入侵,所以國王下令燒毀了倫敦橋,後來戰爭結束,他又要重建這座橋,但建造過程中倒塌了許多次,十分艱難,於是有人想到一種辦法,讓神明庇護他們順利建成大橋。」

  「什麼辦法?」喬希問。

  「把小孩綁在橋柱上,用水泥和其他材料灌注成人柱,作為橋基。用這種活人獻祭的方式祈求工程順利。」

  「這怎麼可能?」喬希直搖頭,「這個傳說也太恐怖了。」

  聊起民俗傳說,南杉像是有了專業對口的自信,「這件事是不是真的還不好說,估計兩分真八分假吧。但活人當做祭品的事,從古到今,太多了。」

  「這是源於人類原始天性里的軟弱和逃避,無法解決問題,才會寄託於所謂的神。」安無咎做出一個頗為冷酷的結論,然後轉移了話題。

  「我們這一次不分組了,先去左邊的迴廊吧。」說完,他先行轉身,前往指向[彩虹寶貝]的走廊。

  說不清是一種怎樣的心理,安無咎難以接受有人會因為信奉某種神明,視他人生命如草芥。

  這些無辜的鮮血究竟獻給了神,還是他們心中的欲望,誰也不得而知。

  「這個房間打不開。」鍾益柔鬆了手,招呼喬希來試試,「你是工作人員,來看看行不行。」

  然而當喬希試圖開門的時候,粉色的房門出現一行彩虹般的字樣。

  [D03,今日是遊玩日,孩子們不在家。]


  「奇怪,你也打不開。」

  他們又往前走了幾步,試了試其他的。保險起見,安無咎和沈惕走在最後面,南杉和吳悠在中間。安無咎發現,南杉一直盯著牆上的彩繪壁畫,於是開口問道,「你在看什麼?」

  南杉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說話,但他沒有回頭,只是盯著牆上的畫。畫其實很簡單:海面上的天氣風和日麗,許多孩童在小船上坐著,玩耍說笑。可海面以下卻是另一番景象,海底色彩陰鬱,沉著許許多多的孩子,他們幾乎都是闔眼微笑,面目安詳。

  「我在看活人獻祭。」南杉終於開了口,手指指了一下牆面,「獻祭尤其喜歡童子童女,因為他們象徵著人類最高的純潔和美好。」

  安無咎也看到了,「一個收容中心真的會放這麼可怕的壁畫嗎?」

  「大人永遠有理由。」吳悠舉了個例子,「比如告訴你,不聽話的孩子才會掉進海底。」

  沈惕感受不到悲痛或惋惜,只覺得這些獻祭的方式不合他胃口,如果他是神,一定要挑選這世界上最罪大惡極的傢伙,這種活人拿來獻祭,讓他們感受一下未知的恐懼與無限逼近的死亡,然後在人生的最後一分鐘裡瘋狂懺悔自己的惡行,卻於事無補。

  那才有意思。

  欺負小孩兒算什麼。

  「這幾個也打不開!」鍾益柔在前面喊著。

  「不要過轉角。」

  後面的四人也打算跟上去,正要抬腳,沈惕忽然感覺腳邊有什麼碰了他一下,一低頭,是一個粉刷了橙色彩條的鐵皮小罐子。

  他打算彎腰去撿,做這個動作之前先伸手抓住安無咎的袖子,然後才撿起那個奇怪的罐子。

  「你拽住我幹嘛?」

  「當然是怕你跑了啊。」沈惕直起身子,小罐子在手裡拋了拋,發覺裡面是液體,然後又扔到安無咎的懷裡,「萬一我落單了怎麼辦?你一點都不擔心我。」

  有什麼好擔心的。安無咎接住小罐子。

  他倒是要擔心鬼和怪物會不會被沈惕耍。

  繼續向前走,因為有身體扯著袖子,安無咎索性低頭打量這個小罐子,上面只寫了一個單詞——orange。

  可很快,他的腳尖被什麼抵住。一看又是鐵皮罐子,只是這一個的鐵皮是紫色條紋的裝飾,上面寫了——purple。

  「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安無咎聞聲抬頭,發現鍾益柔他們也拿著不同的小罐子,甚至還有藍色和紅色的。

  「好多種顏色啊。」喬希看著手裡的罐子,想要打開,但被安無咎喝止了。

  「不要打開,這裡面說不定有什麼不好的東西。」

  話音剛落,他們忽然聽見轟隆隆的聲音,安無咎心生不安,一回頭,只見身後走廊的另一端出現了無數個小小的罐子,只是這些罐子全都飛了起來,貼近天花板,如同一架架微小的直升機。

  與此同時,他們手中的罐子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掙脫出去,飛了起來,安無咎眯著眼,預感令他想到了什麼,於是大喊道:「捂住你們的口鼻!」

  果然,就在下一秒,那些彩虹色的罐頭噴灑出均勻而細密的液霧,這些液體散發著消毒藥劑的刺鼻氣味,顯然是化工產物。

  眾人紛紛捂住口鼻往前跑,南杉摘下他脖子上的防毒面罩往吳悠手裡一塞,吳悠愣了一下,被他強行套上了面罩。

  「你是小孩兒,你用。」

  他們反應已經很快,但這些罐子飛機密密麻麻,有如蝗蟲過境,根本躲不掉。

  跑過轉角,安無咎又看見了那個長了兩隻頭的小男孩,他就站在路中央,眼睛很濕潤,像是要哭泣似的。

  當那些美麗的罐子飛過他頭頂的時候,他抬起了自己的兩個頭,直視那細密冰涼的彩虹藥水。晶瑩的液霧如同一場春雨,潤澤大地,也滋養像他一樣的孩童,柔潤的水滴融入到他皮膚的每一絲紋理。

  安無咎想也沒想,直接將這個孩子一把牽住,帶著他往前跑。

  直到他們跑過這一層二分之一的迴廊,來到屬於[雙倍完美天使]的領域,那些彩虹色的罐子飛機才終於停住,原地徘徊,但無法越線。

  進入暫時的安全區域,安無咎再低頭,發現那個孩子又消失了。

  「你看到那個孩子了嗎?」


  沈惕點了點頭,可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似乎都沒有看見過他的存在。

  藥劑的氣味強烈,喬希仍舊捂著口鼻,不可置信地看著天花板那些轟鳴的「彩虹」。

  「這些罐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啊?」

  其他人也不得而知,但很快,他們產生了奇怪的反應。鍾益柔和楊爾慈感到腹痛無比,只能彎著腰緩解,而喬希卻感覺自己臉上的皮膚都要融化了,不斷地摸著自己的臉,他看向南杉,想要求助,卻看見南杉的一隻手臂直接掉落在地,源源不斷地淌著血,於是他尖叫出來。

  喬希的尖叫聲如同一根利刺扎進吳悠心裡,他面帶防毒面罩,仿佛沒有什麼奇怪的痛感,可又隱隱感覺肚子有些涼,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的實驗服仿佛被什麼腐蝕了。

  他的胃和半個胸腔完全暴露在空氣中,觸目驚心。

  安無咎眼看著所有人的身體都變得畸形,自己也吐出一口黑血,緊接著七竅流血,雙手的手指開始一根根地掉落。

  鍾益柔幾乎蜷縮到牆角,額角滿是汗,「這究竟是怎麼了……」

  安無咎感覺自己嘴裡的血一直往外涌,痛感劇烈,幾乎要掏空整具軀殼。他下意識看向沈惕,卻發現他是完好的,背手站在他身後,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沈惕的身後出現了許許多多蛇尾一樣的東西,裹著黏滑的一層薄液,在發亮的粉色地板上摩擦、游移、迂迴前行,最終來到安無咎的腳下。

  那些蛇尾自下而上,一點點纏繞住他的雙腿。

  他側過臉,看見沈惕背在身後的雙手放到了身側。

  那雙手,就是蛇尾的源頭。

  安無咎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但因為被纏住,差點向後倒去,好在一雙手抓住了他,是沈惕的手。

  只是一秒之差,他的雙手已經變了回來,變成那雙遍布蛇紋的手。

  那些粗大而靈活的蛇尾消失了。

  「剛剛你的手……」

  「我知道。」沈惕看到了他眼中的驚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那樣。」

  安無咎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十指完整,沒有脫落。他立刻看向吳悠,他之前裸露在外的內臟,此刻也變回了實驗服的布料。

  大家都變了回來,方才發生的一切像一場噩夢,但又不完全是。

  那些被安無咎吐出來的黑紅色的血,沒有消失。

  「我好像知道這是什麼了。」

  楊爾慈扶著牆壁站起來,蒼白的臉上表情沉重,「這些罐子裡裝的應該是彩虹除草劑,那個橙色的,就是橙劑。這些藥劑里摻了毒性物質,二噁英。」

  「這些東西本來是用於除草的,可是好像在很久以前的一場戰爭中,被用來清除視覺障礙。」

  聽到這裡,南杉已經閉眼開始默念往生咒了。

  鍾益柔也想起些什麼,「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好像是因為作戰地點的植被非常茂密,隱蔽性很高,為了讓敵人暴露,也為了切斷他們的軍糧供應,美國軍隊①就乾脆用飛機直接噴灑。二噁英是很難被人體代謝的物質,半衰期有九年,而且會跟著食物鏈被吸收,二次循環……」

  「沒錯。」楊爾慈點了點頭,「我看到過關於這場生化災難的資料,他們噴灑了超過七千萬升的劇毒除草劑,時間持續了九年,不僅殺死了土地上的植被,最後也進入了人體,連當地女性的母乳里都是二噁英。所以,在這之後……」

  她那張一向冷冰冰的臉,在此刻也有些許動容。

  「當地集中出生了無數的畸形兒。」

  安無咎明白了。

  從一開始那個雙頭男孩,到後來的罐子,他們的畸變,都是在提醒著這件血淋淋的往事。

  整整九年,他們的天空中都漂浮著這些劇毒的彩虹藥水。

  沉默的片刻,那隻小熊又一次跳著抵達他們面前,只是這一次,淋上彩虹藥水的他只剩下一隻胳膊,一條腿,所以只能單腳跳躍,就像在玩跳房子一樣。

  「歡迎你們!歡迎你們!」

  「這裡歡迎彩虹寶貝,畸形也是另一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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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①「橙劑」污染是上世紀六十年代越戰時期發生的,今年正好是橙劑災害六十周年。美軍投放7600萬升含劇毒物質的除草劑長達九年(他們自己起名為「牧場工行動」),是一場非常嚴重的生化污染。具體可以去搜索一下(圖片會比較可怕),或者可以看一下紀錄片《有毒的遺產》。

  順便一提,這個除草劑也是德堡帶頭研發的,雖然最初發明者的初衷是除草。

  鑄橋的人柱是傳說,以前有一本李碧華的小說也是講這個傳說的。但牧場工行動是真實的,危害蔓延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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