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番外·春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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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春光(4)

  陳旖旎總在想,或許人生,總是處處伴隨缺憾的。

  回來的這些日子,甚至在巴黎的那段時間,沈京墨究竟在用何種方式去彌補她,彌補星熠父愛缺失的那五年,她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如果沒有從前那段遺憾,她知道他也會那般地疼愛星熠。

  但顯然正是因為五年的空缺,給這種愛,留有了一個可以無限膨脹的空間。

  他總說對不起。

  或許在她認識他的這十三年來,從前那互相不放過彼此的七年之間,她沒有從他口中聽到過。

  也沒見過那般自持傲慢的他,為誰低過頭。

  星熠從小身體不好,又因為缺失父愛,心思比別的同齡孩子要敏感得多。這些陳旖旎都知道。

  她以前以為自己去盡力地彌補,盡力地去做,就可以填補那個空缺。

  但後來才發現,她不行。

  心有餘而力不足。

  沈京墨也知道星熠身體不好。所以在巴黎的那段時間,一有空,他就會帶星熠去鍛鍊身體。

  去學習擊劍,去游泳。

  她曾經對他說過,一直很自責星熠的身體不好,是因為她之前在懷孕期間吃了避孕藥的原因。

  雖然後面查過很多相關的資料,都說影響不大。可或許正是因為那個空缺,她這個作為媽媽的始終無法用媽媽的能力去彌補,就更自責。

  那時他會安慰她說,不是她的錯。

  而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盡全力地去彌補。

  回國後也是如此,沈京墨會抽出時間陪星熠鍛鍊身體。

  小孩兒從小就是病秧子,與陳旖旎工作生活疲忙無暇照料陪伴,脫不開關係。不過經過這段時間,能明顯感覺到小孩兒的免疫力好多了。

  以前一到深冬就生病,感冒什麼的都來了。

  這個冬天,倒是平靜的很。

  小孩兒縮在沈京墨與她的懷中,靜得就像個睡著了的小動物,一聲不吭的,瘦小單薄的肩膀有節律地起伏。

  陳旖旎去撫摸他的小手,能感覺比從前都肉了一些。

  他也比從前,愛哭多了。

  以前或許是因為體諒媽媽一人帶他不易,所以能憋眼淚就憋眼淚。現在多了個爸爸寵愛他,又有一群叔叔阿姨,還有疼他的奶奶,小孩兒有所依賴了,有地方撒嬌打滾哭鼻子了,一下子,卻比從前脆弱了。

  陳旖旎這麼一想,也不生氣今晚小孩兒打斷他們的事了。她的脾氣向來是來得快也去得快,沈京墨也知道的。

  他又輕輕拍了下她腰,在她額頂沉沉地笑了聲,催促她去洗澡:「去吧,這裡有我。」

  於是她點點頭,才鬆開了與他同時握住星熠小手的那隻手,輕輕地將小孩兒放入他懷中,下床去了。

  她手臂撈了一圈兒,沒找到自己被扒得不知道扔到哪裡的睡裙,就隨意地撿起了床單,掩在身上。

  稍一轉身的時候,察覺到他飄來目光。

  他們沒開燈,她依著一點微弱的光,看他長臂一揮,勾過來她的睡裙。暗紅色蕾絲掛在男人的指尖兒,又輕佻,又欲語還休。

  他示意她穿上。

  她卻只是將那床單隨便地整了整,故意沒接。瞟了眼他勾著自己的那件睡衣,噓聲笑:「非要我穿?」

  他揚手還在示意她,或許是害怕小孩兒醒了看到怎麼辦。倒是不擔心他自己。

  畢竟他也沒好到那裡去。

  陳旖旎傾了身過去,單膝撐著自己,跪在床邊,靠近了他,稍稍挨了下他唇角,淺嘗輒止。

  「留著想我。」

  沈京墨沒忍住,輕笑看一聲,柔和地望住黑暗中的她。

  依稀能看到她唇角勾起淺淺笑意。

  「我很久才能出來。」

  說著,她一手撫過他肩,拍了拍,順帶著還扯了下掩住他的薄被,意味深長:「你最好擔心一下你自己。」

  沈京墨在她走出了三五米,又出聲道:「別睡浴缸。」

  「我知道,你不覺得你越來越囉嗦了麼。」


  她如此說著,卻不覺得心煩。

  一手按開了浴室的燈。

  登時一亮,於是她歪歪斜斜地倚在門一側,站在那裡,就如房間裡那副油畫,栩栩如生。

  像極了畫中的紅髮仕女,長捲髮繚繞在肩一側,眉眼盈盈處儘是低柔的風情。

  「我沒那個習慣了。」

  她最後朝他盈盈一笑,轉身就進了浴室。

  沈京墨見她消失了很久,聽見有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他才將星熠放在了一邊。

  旋開了床燈。

  暖橘色光束灑下。

  孩子睡得沉穩,兩頰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陳旖旎說星熠從前不是愛哭的孩子,就是這些日子,動不動就掉眼淚,撒起嬌來也是要人命。

  真令人心疼。

  沈京墨用拇指輕柔地將星熠兩頰的淚痕擦去了,不敢太用力,怕擾醒了他。

  然後他隨手撈起了手邊扔著的睡袍,隨意穿在身上。

  如此一看,床上真是被他們折騰的一片狼藉——不僅是床上,衣帽間也是。門大敞著,衣物什麼的,落了一地,蔓延到床畔。

  他輕手輕腳放開了星熠,然後起身,去一件件地將那衣服撿起來,拿到衣帽間歸置好了。

  再一回頭,小孩兒躺在床,已傳來徐徐低緩的淺鼾。

  睡熟了。

  過了會兒還不見陳旖旎出來,他都去陽台抽了一根煙,吹了會兒冷風,過濾掉身上的煙氣了,回到房間,浴室卻還沒動靜。

  出於擔心,他還是過去,輕輕敲了敲門。

  「旎旎。」

  裡面沒動靜。

  她睡浴缸的習慣已有多年,時常是躺一會兒就睡著了,總是猝不及防的。

  又敲了一下門。

  「陳旖旎。」

  裡面還是沒動靜,依稀能聽到水滴落在水面的滴答聲響。

  只落了一兩聲,便又跌入一片寂靜中。

  他心顫了一下,回頭看了眼睡熟的星熠,推門進去。

  熱氣撲面而來,帶上身後的門,他又喚了一句:「陳旖旎。」捕捉著那股淡淡縷縷的玫瑰香氛味道,於蒸騰熱氣中,見她枕在浴缸邊沿。

  眉眼緊闔住,好像是真的睡著了。

  剛才進去之前還信誓旦旦對他說不會在浴缸睡覺,這會兒就這麼不省人事了,他越想越有點兒來氣,大闊步地過去,低喊:「旎旎,別在這裡睡覺。」

  剛走近了,伸出手臂,低下身要去浴缸里撈她,她突然掙開了一雙瀲灩的眼,像是幽深的澈潭,要將他吞噬殆盡。

  她紅唇輕輕彎起,伸手掬起了一捧泡沫。

  對著他的臉,一口氣吹開——

  「……」

  瞧著那白花花的泡沫掛了他一臉,她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幾乎是捧腹大笑——說起來,他可真不記得她有這般歡笑的時候。

  從前的捉弄,多數是出於想報復他。帶著點兒真情實意的憤恨。

  現在卻純屬是惡作劇。

  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兒。

  沈京墨眉心輕擰著,緊緊地闔了闔眼眸。她笑聲依然不止不休地在空曠的浴室里盤旋。

  都不介意會不會吵醒外面熟睡的孩子了。

  在他面前,她也成了個孩子。

  陳旖旎瞧他一臉隱忍,又不怕死地撩了下泡沫,指尖一挑,直接將一塊兒柔軟的白,塗到他鼻尖兒上去。

  他近視度數不深,如此沒戴眼鏡,也看得清她滿臉的嬌俏與惡作劇。

  一睜眼,他眉眼儘是深沉的危機,咬了咬牙,佯怒道:「你是不是跟星熠一樣,還沒長大,嗯?」

  「是啊。」

  她用泡沫,在他鼻子下方,塗了一筆,像是生了一層白胡,配合他嚴肅的神情,倒真有點兒讓人發笑。

  忍著笑,她對上他眼睛:「就是沒長……大。」

  還沒說完,她的氣兒聲就跟著他拉住她手腕兒,向前一提的動作,被猝不及防地打斷在了口中。


  沈京墨捏過她的手腕兒,拉近了她,溫聲地笑:「那旎旎今年幾歲,嗯?」

  「……」陳旖旎睜了睜眼,漂亮的眼珠轉了轉,佯裝思索了一下,卻是挑釁地道:「反正比你小。」

  「……」

  「你進來做什麼?看我有沒有睡著麼?」她挑著眉問。

  「不然呢?」

  「我都說了不會睡了,真是,」她轉了轉自己手腕兒,想撒開他,「搞得那麼囉嗦……」

  「那你呢——」他緊跟著問。

  「我?」她一怔,迎上他視線。

  男人微微眯了眼,薄唇虛勾起,笑得倒是意味深長,又有點兒輕佻的不經心,「在這裡裝睡,不是等我進來嗎?」

  「……」她噎了下氣。

  「不是?」

  他直接拉著她胳膊,迫使她一下就靠近了他。

  她從那滿浴缸的泡沫里被迫掙扎出來,如此上半截身體都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了的燈光之下。

  卻是她的眸色,更深了一些。

  「是。」

  他一揚眉,眼底興色稍濃。

  女人不動聲色地抿了下唇,盈盈笑開了:「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沈京墨笑著重複一遍,一手箍住了她的後腦勺,將她的額頭抵在他額上,低啞著聲線,「你說怎麼辦?」

  她倒是不驚也不懼,輕鬆地接了招,一手扯住了他浴袍微微敞開的領子,將他半個人就拉入了浴缸之中。

  接著,她就如一隻濕.淋.淋的水妖,貼上前來。邊吻他,邊抵住了他的唇,喃喃著:「難道,就只能你一個人爽嗎?」

  「……」沈京墨不明其意地皺了下眉。

  「你怎麼不懂,」她將他按在了浴缸邊沿,也不顧他那件浴袍幾乎全被浸濕了,放肆又熾熱地親吻他,「笨死了。」

  他抵擋不住她的洶洶攻勢,靠在浴缸邊,脊骨都硌得生疼了。

  她又睜開雙濡濕的眼,神情頗有點兒哀怨,紅唇微張,循循誘哄道:「你爽完了,可我,還沒到啊。」

  ……

  所以第二天,陳旖旎早早醒來下了樓,準備和家中傭人一起準備早飯時,就有人跟她反應——

  昨晚樓上浴室的聲音太大了。

  「……」

  沈京墨起來,西裝已經從衣帽間拿出來熨好了,掛在一旁。搭配的領帶、襯衫也已經選好了。

  不知怎麼她醒得那麼早,他睡得熟,都不知她什麼時候起來的。

  從最早以前在巴黎,他每天的西裝領帶襯,幾乎都是她為他搭配。當年也是他無心提了一嘴,她或許適合在時尚圈工作。

  其實當初他是側面地肯認了她獨到的眼光和天賦。

  誰曾想她就惦念了在了心中,直至後來的某天,得以實現。

  陳旖旎這陣子待在家中著實有些無聊,畫一畫婚紗設計稿,結果也沒用上。

  她在樓下和家中傭人一起準備早飯。

  傭人已經稱呼她為「太太」了,倒是有點兒惶恐,這個不讓她來,那個也不讓她做的。房子主人花錢僱傭了他們,現在女主人卻來幫忙,說不過去。

  陳旖旎起這麼早倒是樂意。前陣子她一直睡不醒的,今天難得起了個大早。

  正好讓沈京墨去照顧星熠的起居。

  小孩兒一會兒還要去幼兒園。

  上了桌,沈京墨正好牽著星熠從樓梯下來。

  他一身筆挺西裝,嵌細條紋的槍灰色,格調雅致深沉——她知道他今天有個重要的會議要開,還為他搭配了條深寶藍色的領帶,簡單的白襯衫。

  如此一看,陳旖旎倒是很享受自己的成果,側身倚在餐桌一側,直瞧著他們下樓。

  長長的樓梯旋了兩旋,星熠蹦蹦跳跳的下來,挺高興。沈京墨怕他摔了,緊緊地牽住了小孩兒的手。

  他一手還抱著自己的西裝外套。

  小孩兒的一身衣服也是陳旖旎選的,挑了件最厚實的羽絨服,剛才跟沈京墨的衣服一起掛著。

  港城的冬日,常是浸骨的潮寒,小朋友身子骨弱,一向免疫力不好,難以抵抗,最容易生病。


  加之最近還有雨夾雪。

  陳旖旎正想著,遙遙一望窗外,好像已經開始飄雪了。

  稀稀落落的,連不成片,應該夾著潮冷的雨點。

  星熠嘿咻嘿咻地往下蹦躂,有著無窮無力的精力,最後幾節跳的猛了,沈京墨被帶得歪歪斜斜,幾乎站不穩。

  他生得高大,杵在那樓梯上,一手牽著個頭低矮的小朋友,像一棵搖搖擺擺扎不穩根的樹。

  差點兒就栽到了。

  邊還要去拉穩了小孩兒:「小心。」

  陳旖旎瞥了眼,心底發笑,回頭將牛奶一一擺好在各自的位置前,然後說了聲:「快來吃飯吧。」

  「媽媽!你起的好早呀!」

  星熠清亮亮地叫喚了一聲,心情大好,全然沒了昨晚做噩夢被嚇哭,還哭哭啼啼地來找爸爸媽媽的樣子。

  陳旖旎迎著沈京墨和小孩兒過來,在星熠吭哧吭哧地往凳子上爬的時候,摸了下他小腦袋,「不害怕啦?」

  「害怕什麼呀?」星熠疑惑地眨眼,滿眼天真的茫然。

  陳旖旎哼笑了一聲,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了,笑了笑道:「沒什麼,快和爸爸一起吃飯吧。」

  「——好!」

  沈京墨正要坐到星熠旁邊,見陳旖旎沒坐下,她挪步又要上樓,他在意地問:「你不吃麼?」

  想起她這幾天就跟睡不飽似的,昨晚也折騰得怪晚的,他便頗為體諒地笑了笑,也是心疼她起了這麼個大早:「以後累了不用起這麼早,累了就多睡會兒。」

  陳旖旎走到他面前,靠近了他,低垂著眼,伸手為他整理了一下領帶——雖然已被他整理得一絲不苟,她卻還像從前一樣有職業病似的為他整理起來,邊道:「自然醒了,我倒是想多睡會兒。」

  「自然醒?」

  沈京墨想起,她好像是一大早就沒了人,他一覺醒來身邊都空了。

  他便抬起下頜,頗為配合她,還按了下她為自己整理領帶和襯衫衣領的手,不自禁地笑了笑:「那你怎麼才會累?」

  「誰知道,」她撫了下他領帶,仍然垂著眼,直到他領帶被整理得合了她的眼了,才抬眸,意味深長地說,「下次你努力點不就好了?」

  「……」沈京墨一噎,被她堵了個啞口無言。

  他倒是不惱,半天才毫無情緒地輕笑一聲,伸手捏了下她粉黛不飾的臉,拇指撫過她唇角,柔聲:「乖,上去再睡會兒,我一會兒順便送星熠上學。」

  她抬起頭,唇倒是一呶,卻是不說話了。

  感覺跟不高興了似的。

  「怎麼了?」

  他見她突然這副嬌嗔模樣,又笑。

  「你就不問我最近想幹什麼嗎?」她抬起下巴,有點兒不悅,似怪似嗔地問,「一點兒都不關心我?」

  「哪有,」他攬著她腰,將她拉近了。她穿的還是單薄的睡裙,腰身裊裊幾乎不堪一握,輕而易舉地就被他箍在了手掌心,語氣也是極為耐心溫和,「你不是想在家休息麼,那就休息好了。」

  她自己都不知自己哪來的小脾氣,搡開了他,轉身就上了樓。

  沈京墨無奈地對她背影笑了笑,一回頭,星熠睜著雙黑亮的眼睛,直瞧他,認真地說:「爸、爸爸,你又惹媽媽生氣了。」

  「沒事,」沈京墨笑著摸了下星熠的小臉,給他唇邊的麵包渣拂去了,溫聲道,「爸爸能哄好。」

  星熠用手背抹了下臉,「那、那哄不好呢?」

  「哄不好,」沈京墨若有所思了下,而後淡淡笑開了,「那你就得幫爸爸一起鬨了。」

  「……嗯?」星熠一愣。

  沈京墨依然笑意溫和地問:「可以嗎?」

  星熠有點兒疑惑。畢竟爸爸當初可是答應了他,不可以再惹媽媽生氣。

  星熠沒再說話,沈京墨又湊近了他,輕眨著眼,有點兒哀求地說:「可以嗎,寶寶?」

  「……唔,」大人頭一次問他的意見,星熠登時挺了挺小身板兒,有點勉為其難地答應道:「那好吧,算爸、爸爸欠我一次。」

  又不放心地補充:「——還有媽媽!」

  「你還記得爸爸欠你和媽媽。」沈京墨柔聲地笑起來,按了按小寶貝圓潤的額頭。


  「是呀!」

  「那爸爸,以後可要好好地補償給你和媽媽。」

  「嗯、嗯!」

  星熠一個勁兒猛點頭。

  陳旖旎很快就下來。快到沈京墨和星熠的早飯還沒來得及收尾。

  沈京墨以為她上去睡覺了,沒想到再見她,她已是一身暗蘭色旗袍,化了個精緻的妝,就下了樓。

  他剛要緩緩放下手中喝了大半的牛奶杯,卻又挨到了唇,指尖細細摩挲了一下光潔的玻璃杯壁。

  這些天他都很忙,幾乎一回家,她也在家中,有幾天沒見到她這麼一副正式打扮了。

  女人妝容明艷精緻,紅唇虛勾起一抹風情,似笑非笑的。

  眉眼處透出三分清冷,眼神倒是有點兒不悅,面上絲毫無疲態,倒像是嗔怒。

  「媽媽要出門嗎?」星熠見她顯然一副要出門的樣子,眼前一亮,「要、要和爸爸一起送我去幼兒園嗎!」

  陳旖旎「嗯」了一聲,走過來,伸出一手,直接接過了沈京墨手裡的牛奶,唇印貼著杯沿兒一圈淺淡的奶漬,輕抿一口牛奶。

  「……」沈京墨手心空了,便抬起頭,對她笑:「不睡覺了?」

  她眯了下眼,把玻璃杯又塞回他手中,抿唇,低聲笑:「白天睡那麼多,晚上還怎麼睡?」

  他正是一愣那玻璃質感又回到他手心,就見她唇在尾音消弭處,輕輕一彈。

  補了個「你」。

  「媽媽——」星熠有點兒急切地拉了拉她衣服,「媽、媽媽要跟我一起去幼兒園嗎?」

  「寶貝,媽媽可不上幼兒園,」她倒是還沒忘沈京墨昨晚在浴室質問她怎麼像個孩子一樣的話,瞥了他一眼,坐在一邊,輕翹起了腿,卻沒準備吃早飯,而是一手支著下頜,用餐巾給星熠擦了擦唇角的奶漬,漫不經心地道,「媽媽要去上班。」

  「……」沈京墨一愣。

  「怎麼,不想讓我上班?」陳旖旎立刻一記眼刀殺過去,凝了他一眼,「我不管,你今天必須給我找點事做。」

  沈京墨放下了手中的牛奶杯,單手正了下領帶,偏頭低笑起來。笑聲低啞沉緩,終於弄明白了她從今早到現在,這麼一副將嗔不嗔,將怒不怒的模樣。

  她昨晚在書房倒是與他暗示了很久。

  她是想回lamour的。

  他知道她也想回去,不過她不提,他就還是想讓她多在家中休息一陣。畢竟在巴黎的那段時間,四處為venus奔走連連的,費了不少精力和心神。

  「真的?」沈京墨也不吃飯了,迎上她飄過來的,好像他一點兒都不懂她的目光,淡聲地笑,「是想在我身邊,還是在lamour?」

  「有區別?」她倒是像在與他討價還價。

  「當然了,」沈京墨似笑非笑地凝望她,迎接住她眼刀交錯,目光卻是十萬分的柔和,「決定了你與我的辦公距離有多遠。」

  「……」

  這個很重要嗎?

  陳旖旎臉上猶如被蟄了一下,晃了一瞬的神緒,才慢慢地收了思緒,直直瞧著他:「你可別讓我求你。」

  「怎麼會?」他立刻否認,依然溫和地說,「我只要你一句話。」

  陳旖旎心裡其實很掙扎。

  說到底,當時算是她拋下了lamour一走了之。走之前陸眠也明確地告訴了她,當初沈京墨要併購lamour,其實是將lamour從絕境之中拉了出來。

  不過那時,她並不懂其實他是愛她的。

  是因為愛她,才會這麼做。

  不然那時他大可不必這樣,她的死活,lamour的死活,與他無尤。

  在巴黎的那段時間,溫烺與楚覓,也三番對她提過,想請她回lamour。不過那時她還在留巴黎和回國之間掙扎,也因為venus正處於上升期而難以割捨。

  這麼出爾反爾,他不會覺得她太任性了嗎?

  「不用這麼快就下決定的,」沈京墨用餐巾拭了拭唇,放在一邊,抬眸看她,「想好了告訴我就好。」

  她在他面前,是一向有任性的資本的。

  「打個電話就可以。」他補充道。


  「……」

  「你昨晚那麼累,」男人長眸半眯起,瞧著她笑,有點兒意味深長,卻又透出滿滿關懷,「今天應該好好休息,還起了這麼早。」

  他說著,摸了摸星熠小巧的後腦勺:「媽媽起了這麼早,是不是要謝謝媽媽的早飯?」

  「謝謝媽媽!」星熠響亮地接話。

  「也謝謝你。」沈京墨也緊接著對她說,又柔聲地囑咐,「你最好趕緊把衣服換了,去樓上好好睡一覺。」

  陳旖旎還是很猶豫,看著他。

  「有的事不用那麼著急,比起擔心你到底想做什麼——我比較擔心你有沒有睡好。」

  沈京墨說著,便起了身。

  他拿過自己的西裝外套,剛穿上了身,她卻忽然起身過來了,主動地替他系紐扣。

  不知怎麼,他竟覺得她眼底有些潸然——

  果然一抬頭,她眼底便是一片潮熱。

  「那就離你近一點吧。」

  他揚唇一笑,「怎麼?」

  「每天在家也見不到你,」她不習慣說這種軟綿綿的話,便別了下頭,輕闔著眼,聲音也壓得低低的,「我也想,每天離你近一點,偶爾能看見你——然後一起接星熠回家。」

  「……」

  「比起關心我睡得好不好,」她給他整理好西裝紐扣,兩手順勢環上了他腰身,像是個撒嬌的孩子,呶了下唇,「我更希望你關係我要什麼。」

  「因為現在在你身邊,我每天都睡得很好。」她仰起臉,對他輕笑起來,「我也不會睡浴缸了啊。」

  沈京墨的記憶里,她是甚少說這些軟話的。

  不過只是簡單的幾句話,他心口卻都發軟,抬起指背,撫了下她眼角,溫聲肯認:「那就一起走吧。」

  正好星熠也吃完了飯,小孩兒掙扎著要跳下凳子,沈京墨立刻過去抱起了他,然後陳旖旎就一手拎著星熠的小書包,一手牽過自己的大衣外套,跟在他與星熠的身後,一起出了門。

  早晨十點半。

  s&r大廈里,lamour的溫烺與一眾人,臨時接到了會議通知,趕往頂層會議室。

  lamour在六年前被併入s&r後就一直在這棟大樓辦公了。

  不過對外而言,s&r是s&r,lamour還是lamour,仍舊是兩個獨立開來的品牌,風格理念,甚至當季新品發布會,各種秀展的開辦時間都不同。

  窗外飄起了雨夾雪,溫烺與楚覓在走廊徘徊了一會兒,喝了半杯咖啡才準備去會議室。

  頂層會議室很少對他們開放。

  聽說s&r澳洲分公司最近出了點兒問題,那邊的高層管理已連夜坐了航班,或是乘私人飛機趕往港城。

  今天沈京墨與s&r的高層股東們,有個很重要的會議要開。

  據說關係到明年s&r歐亞市場的定奪。s&r的澳洲市場這幾年才如雨後春筍一般,氣勢節節攀升,後來業績遠遠居上於歐洲分公司,甚至將先前那個半死不活的中東分公司擠掉了。

  不過偏偏lamour,還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溫烺從巴黎見過陳旖旎一面後,回國已數月,眼見著冬日即將過去,春節都要到了,lamour的業績卻還是在拖後腿。

  lamour說到底是在他手中日漸式微,直至今日一蹶不振的。

  沈京墨今天突然在s&r高層會議之前的一個小時,召集來他們lamour的人開這個會,讓人摸不到頭腦。

  有人說,或許沈京墨是看lamour的業績連年虧損,不忍再將它這麼耗下去了。

  楚覓看出了溫烺的憂鬱,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該進去了。

  陳旖旎回國了,他們都知道;也快與沈京墨結婚了,他們也知道;不過陳旖旎仿佛與lamour切斷了所有淵源,之前在巴黎就拒絕得痛快,如今回國,也是一句準話都沒有。

  對她回來,大家心底的那層期盼,早就要消耗殆盡——

  可這種低迷的念頭,直到沈京墨攜著那個一身暗蘭旗袍,妝容明艷的女人出現在會議室中時,徹底被打消了。

  陳旖旎望了一圈兒會議室的人,除了滿面震驚的溫烺與楚覓,還有幾個挺熟悉的面孔。


  她也有點侷促緊張。

  或許對於大家來說,她都太過任性了。

  或許沈京墨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姑息放縱她的任性,但是別人,就不一定了。

  她緊張地捏了下拳,手心還沒跟著一把濕涼的潮寒攥緊,她的手,已經被男人溫熱的手掌包裹住。

  沈京墨站在她身邊,高大筆挺宛若一尊雕像,與在風雨中飄搖了數次,最終還是將根基穩紮下來的s&r,甚至lamour一樣。

  連低緩深沉的嗓音,都有著令人心安的魔力——

  「給大家介紹一下,」沈京墨捏緊了陳旖旎的手,面對這麼一屋子人,他也有些難以言喻的緊張。

  因為從前,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他的情人。

  僅此而已。

  lamour的所有人從前也都知道,他不愛她。

  他們沒有以後。

  「這是我太太,陳旖旎。」

  他說。

  「也是lamoru新到任的設計總監。請各位以後多多關照。」

  沈京墨握住她的手,與這麼一屋子人一樣,身邊的人,也是他失而復得的至寶。

  「她回來了。」

  回到了我們身邊。

  她是我們都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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