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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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馳厭就著這個姿勢抱住她,懷裡的姑娘小聲抱怨:「外面可真是冷啊馳厭,我手都快凍僵了。閱讀sto55.COM」

  馳厭把她放下,無聲握住她的一雙手。在他掌心,一雙小手涼得像冰一樣。

  她卻笑盈盈的,長睫上雪花融化,變成晶瑩的水珠,她簡單又好懂,馳厭幾乎一下子看懂了她的情緒——還說不心疼我。

  馳厭低眸笑了笑:「在你大伯家不好玩嗎,他們對你不好?為什麼會回來?」

  姜穗搖搖頭:「大伯很好的,只是我一想到你一個人,就特別想回來。」

  走出門後,冬夜的風雪似乎也不冷,心裡燃燒著一個念頭,想要陪在他身邊。

  馳厭什麼也說不出來。

  姜穗夜裡匆忙趕過來,早就睏倦了,她揉揉眼睛:「馳厭,有什麼我們明天再說啊,我好睏。」

  馳厭注視著她,低聲說:「穗穗,新年快樂。」

  她笑了:「明天才過年呀,現在都還沒過十二點,你怎麼也像我一樣口不擇言?」

  馳厭便也笑了:「嗯。」

  姜穗回房間之前,馳厭叫住她:「穗穗!」

  少女回眸。

  馳厭道:「還有什麼願望沒有實現嗎?」

  姜穗愣了愣,隨即認真搖搖頭:「沒有了,我心很小的,爸爸能健康起來,就是我唯一的願望。」

  他眸色像夜,倒映出她的模樣,姜穗見他只是注視著自己,於是又往房間走。

  馳厭突然幾步追上來,他喘息著,捧住她臉頰。

  姜穗困惑道:「馳厭,你怎麼啦?」

  男人一言不發,卻驟然抬手關了燈。

  冬夜沒有月光,花園小洋房外漆黑一片,這樣的夜裡,誰也看不見誰。

  他聲音喑啞:「我只想看看你。」

  姜穗糯聲道:「可是關了燈就看不見了。」

  「那就給我抱一抱,我有些想你了。」

  男人嗓音又低又沉,姜穗疑惑極了,她抬手想開在身邊的燈。

  馳厭握住她的手,驟然附身抱住她。

  這個懷抱極其漫長,像是要就這麼過一輩子。

  他下巴擱在她肩窩,姜穗看不見他早已經紅透的眼眶,只能聽見他紊亂的呼吸。

  還有這個冬夜裡,她肩膀上突如其來淺淺的濕潤感。

  是還有雪才化嗎?

  *

  黎明以前,馳厭走出了房子。

  雪已經停了,鋪天蓋地滿世界都是白色,這個冬天可真是冷。他失控也只有那麼一瞬間,隨即把她哄睡著了。

  一牆之隔,溫暖的房子裡面,睡著他最喜歡的人。而一牆之外的風雪中,他選擇一步步離開她。

  他的神情重新變得冷漠起來,顯得尖銳又輕慢。

  一行車停在一里之外,安靜地等著他。

  他走過去了,眾人沖他微微鞠躬。

  馳厭坐上車,水陽的神色也變得凝重而嚴肅。馳厭說:「開車。」

  回橫霞島嶼,先要坐飛機,然後轉水路。

  水陽一直沒說,馳厭晚來了好幾個小時。

  好在現在馳厭看上去冷沉毫無情緒,似乎並沒有任何懦弱的情緒可以影響他。

  然而車子啟動前,所有人都愣住了。

  花園那邊,走過來一個穿著冬天睡衣和棉拖鞋的姑娘。

  水陽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boss。」

  馳厭轉頭,就看見了車窗的她。

  冬夜裡,只有路燈有昏黃的光,少女眸中漸漸蔓延上水汽。看著他們的方向——

  一行整整齊齊的車,還有為首坐得端端正正的男人,他瞳孔里盛滿菸灰色,裡面淡得像沒有任何東西。

  姜穗想,她踏過冬天厚厚的積雪,來到他身邊,那時候她多希望他這輩子能夠不再孤獨,開心一些。

  可他卻不要她了。

  甚至沒有解釋,也沒有離別。

  第一次,她首先想到的不是馳厭離開以後到底要怎麼逃開馳一銘,而是馳厭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石頭也該捂化了啊。

  馳厭轉過頭,冷靜地命令道:「開車。」

  司機得了令,踩下離合。

  車子開始慢慢啟動了。

  少女跑向他:「馳厭!」

  她聲音並不夠大,甚至因為礙事的棉拖鞋,她跑得並不快,小小一個人影,渺小地像一隻飛蛾。

  她看著他走遠,到底還是哭了。

  水陽用盡意志力,沒敢看姜穗一眼。

  馳厭坐得端端正正,像是沒有感受到這一切,他神色冷靜得要命。仿佛這不是別離,也不是不辭而別的拋棄,而是一場路過的風,一滴冰冷的雨,不能阻擋他腳步的塵埃。

  車裡很安靜,安靜得聽不到車窗外的風聲。

  他們漸漸看不到那個柔軟又可愛的少女了。

  水陽才聽見他boss淡聲問:「雪是不是快化了?新年到了吧。」

  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在這樣的夜裡,讓人摸不著頭腦。

  水陽側頭看馳厭,正在小心翼翼斟酌用詞。卻一時驚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馳厭怔愣著,拇指擦了擦嘴角滲出來的血。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

  姜穗站了許久,大風把她眼淚吹乾,眼裡乾澀又難受。

  她知道他不會回頭。

  馳厭這輩子,從來沒有回過頭。他苦過累過,被人折辱恥笑,可他沒有哭過,也從未回過頭。

  這場奇怪的羈絆,伴隨著新年的離別結束了。

  她的人生還得繼續,姜穗蹲在路燈旁哭完了,站起來回到房子裡。

  她蜷縮著躺回床上,用被子裹緊自己。

  姜穗想,她明天就離開!

  然後明天就把馳厭忘掉。她才不是姜雪,被高均放棄一萬次,像不知道傷痛一樣,還要往上湊。

  而且她明白,她找不到馳厭了。

  她渾渾噩噩睡了一.夜,醒來眼睛腫了,姜穗摸摸濕透的枕頭,才知道夢裡原來也哭了。

  這世上沒人愛她了,除了爸爸。

  她堅強地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馳厭給她的卡、給她買的衣服飾品,她一樣沒拿。

  等關好了門,姜穗把鑰匙從窗戶里扔了進去。

  他不要她了,也不要這個房子。所以這裡也不是她的家了。

  姜穗知道自己狀態不太好,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先回大院兒。不管是姜水生還是姜雪,看見她紅通通的眼睛一定會擔心。

  她今天就會好起來了。

  然後有更重要的事情,爸爸還得治病呢。

  今天是除夕,大院裡卻安安靜靜。幾顆榆樹堆滿了積雪,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她才恍然記起,這裡也不是小時候熱鬧的模樣了,它已經被馳厭收購,住的人寥寥無幾。

  姜穗為自己下了一碗麵,她暖了暖手,又輕輕挨了挨臉頰,感受到了暖和舒服。

  姜穗笑了。

  誰都會長大,是不是?好像這些事情,一個沒多愛她的人,也沒那麼大不了。

  窗外攝像頭一閃,在雪地中微不可察。

  馳厭看著手機里發過來的電子照片,他手指挨著嘴唇,克制著沒過多的表情。

  再過不久,他們就抵達橫霞島嶼了。

  發電子郵件的人說:她沒有冷著,也沒有餓著,回家了。

  那就好,這就很好了。他慶幸她沒有自己這樣極端的感情,馳厭平靜地關了手機,將號碼永久清除。

  穗穗,回家就好。

  *

  春節時,姜穗狀態已經好起來了。

  她打算去醫院陪著姜水生。

  這次姜水生高興地沖她揮揮手:「穗穗來了。」

  姜穗點點頭,見爸爸吃力要下床的模樣,她趕緊過去扶住他。

  她見他身體這樣虛弱,眸中露出一絲驚怕。

  姜水生卻笑得開懷:「我的病好了,只是手術以後還不太能走動,但是我感覺自己好多了。穗穗,等身體恢復了,爸爸覺得還能再養你幾年。」

  姜穗怔住:「爸爸病好了?」

  姜水生樂呵呵說:「對,前段時間複查沒有問題,手術很成功。嚇壞了你嗎?我怕你擔心,馳先生也建議完全確認好起來再告訴你。」

  「什麼時候做的手術。」

  「十二月的時候。」

  姜穗輕輕抿了抿唇,心裡到底還是喜悅居多,眼裡也帶上了笑意。

  姜水生拍拍她肩膀:「我知道你把房子什麼的都賣了,拜託馳先生幫忙,他也確實盡心盡力,可惜了你.媽媽留下的房子。但是沒關係,我們都努力一點,以後也能住上新房子。」

  姜穗心中震驚,她家房子,戶主依舊沒有變更。

  然而姜水生卻以為是她賣掉了房子,給了馳厭所有積蓄,馳厭才願意幫她這個忙。

  她看著父親欣慰又感嘆的臉,突然明白,馳厭抹掉了一切與她在一起過的痕跡。

  他還給了她一個純白的世界,將她推回到原本的生活中。

  她依舊可以過簡單無憂的生活。

  初二的時候,她收到了學校的一個電話。

  姜穗那時候在給姜水生洗蘋果,姜水生說:「穗穗!電話。」

  姜穗擦乾淨手,點開接聽鍵。

  電話那頭溫雅的女生說:「姜穗同學,你的留學申請已經過了,可以去往美國的大學進行學習,留學期間一切公費,每月還有兩千美元補助,介於你的家庭情況,我們在那邊為你申請了免費住宿,你可以帶著父親一同過去。」

  姜水生震驚了一瞬,等掛了電話,他驚喜而不確定地問:「穗穗,這是真的嗎?」

  姜穗眼眶熱熱的。

  不是真的。

  她從來沒有申請過留學,R大這樣的二流大學,也鮮少有留學名額,還有每個月一萬多的人民幣補貼,不會有哪所學校這樣慷慨這樣笨。

  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是她曾經握住他的手,軟聲請求道。

  「未來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要把我丟給馳一銘好不好?」

  那晚月色動人,男人注視著她的眼睛,沉默片刻道:「我盡力。」

  她那時候失落極了,可2006年開春,她第一次明白,原來他早就什麼都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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