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周述安x沈姌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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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姌把她口中「偶有心事」藏得很好,一切一如平常,她依舊他親近,只到每每最後關頭,她總會找藉口避過那事。

  起初,周述安並無覺得不妥,然而小半個月過去,他終於察覺出不妥了。

  一日,耳鬢廝磨時,他在她的口齒見嘗到了一股藥味。很淡,還混著薄荷香。

  他心裡有些疑惑,笑問她近來興致不高,是不是哪裡病了。

  她說沒有。

  然而對大理寺卿來說,一處細節,一處紕漏,足夠了。

  翌日,周述安回府直奔廚房,揮退了其餘的下人,獨獨將清麗和近來也在內院伺候的玉竹留下。

  周述安開門見山,直接道:「夫人近來可是生病了?」

  清麗面色一慌,然後道:「沒、沒有的事。」

  玉竹跟著附和。

  周述安側頭瞥向竹簍里的藥包,彎腰拾起,沉聲對玉竹道:「去叫個大夫過來。」

  清麗急急道:「夫人真的沒有生病。」

  周述安捻了一下手中的藥粉,放置鼻尖輕嗅了一下,「說吧,怎麼回事。」

  清麗站在牆角,深吸一口氣。

  ——

  翌日,大理寺。

  周述安將大理寺丞宋澤叫到了偏廳,低聲道:「宋大人人脈不錯,那麼遠的大夫都能招京來?」

  旁人不知這話怎麼回事,宋澤豈會不知,自家夫人給周夫人找大夫的事,他一清二楚。

  他一個大理寺丞做了十二年,就想著用此事來高升了。

  畢竟,哪個男人都能不要孩子呢?

  宋澤心裡一喜,恭敬道:「大人放心,屬下已囑咐過內人,此事再不許與旁人提起。」

  周述安道:「我的家事,就不勞宋大人費心了。」

  宋澤大驚,行了個大禮道,「是內人多事了。」

  周述安一字一句道:「令閫的心我領了,只這一回。」

  宋澤連忙道:「屬下明白。」

  周述安將手邊的幾卷案子遞給他,「下去吧。」

  午時,周述安親自去梅園聽了一場戲。

  甫一進梅園,一個頭戴灰色幞頭,肩扛戲槍的壯漢就走了上來,「大人來梅園,可是來聽戲的?」

  周述安淡淡的嗯。

  「大人裡邊請。」壯漢放下戲槍,笑道:「不知大人要看哪一場?」

  「靈兒傳。」

  周述安進了院子,坐下,後靠,默不作聲地看了一場戲。

  期間,幾個侍女端著茶水走了進來。

  戲台子上的負心漢一口一個表妹。

  叫靈靈的女郎掩面垂淚。

  紅布落下,又升起,靈靈哭喊道:「阿娘,我不願與他過下去了,我想與他和離。」

  老婆子道:「靈兒,咱家中已落魄,你離開他,又能去哪呀。」

  表妹、和離、再嫁、無子……

  周述安放下掌中的杯盞,動了動發僵的手指,起了身子。

  原來如此……

  須臾,壯漢走過來,堆起笑臉道:「大人可還滿意,是否再聽一首?」

  周述安叫楚一給了一大筆錢。

  壯漢接過。詫異道:「大人、大人這是何意?」想了想,又直接跪下道:「大人,這戲院裡女子,雖說身份低賤,可大家都是賣藝不賣身,想混口飯吃……」

  「你誤會了。」周述安緩緩道:「我買的是這場戲。」

  壯漢面露不解。

  周述安道:「今後不論何人相邀,梅園不可再唱此戲,這些錢若是不夠,你與我說便是,起來吧。」

  壯漢看著他身上的暗紫色的官袍,心怦怦直跳,又道:「夠、夠了,大人放心,這戲本子,我也一併燒了。」

  周述安笑了一下,「多謝。」

  壯漢大聲道:「大人客氣。」

  看完這場戲,周述安便回了府,進內室時並未讓人通報,掀起帘子,剛好瞧見沈姌在喝藥。


  沈姌將碗盞放置在一旁,柔聲道:「郎君這麼早就回來了?」

  周述安走到她身邊坐下,眸色凝重,唇角抿著,隔了好半晌才道:「外人的話,你何須放在心上。」

  瞧他的神情,沈姌便猜到春日宴的事,他該是都知曉了。

  周述安看著一旁的碗盞,「這要,你不必喝了。」

  沈姌身側的指尖一動,輕聲道:「郎君以為,我是因齊王妃才喝的這些藥嗎?」

  周述安不置可否,只是看著她。

  沈姌傾身上前,環住了他的腰,柔聲道:「若我真的在意那些,春日宴上,齊王妃也好、康寧郡主也好,在我這都討不到什麼好處,郎君知道的,我本就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他們說什麼,都入不了我的耳。」

  「我不想做的事,誰也逼不得我。」

  周述安拉住她的手心,「沒人能逼你。」

  沈姌忽然有些哽咽,「是我自己想,與旁人無關,周容暻,是我自己想。」

  周述安整個人怔住。

  好半晌,他用掌心抵在她的肩後,將人攏向自己,「那你何須瞞著我?」

  沈姌靠在他肩上道:「我在你這兒,總是有些好面子的,哪兒知道周大人如此精明……」說到這,沈姌的聲音不由變小,「哪裡是精明,分明是不解風情……」

  周述安輕笑一聲道,「是我的錯。」

  他看著桌案上的碗盞,拿過來,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了她的唇邊,「我餵你。」

  沈姌試圖接過,笑道:「我又不是病的起不來身子,何需要人餵?」

  周述安卻將手中的勺子握緊,不緊不慢道:「姌姌,這本就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聞言,沈姌的瞳孔微晃。

  良久,張開了唇瓣。

  周述安一口接著一口地餵她。

  藥汁過喉,也不知是怎的,沈姌的眼眶倏地一下便紅了。

  豆大的淚珠子蓄在眼底,不受控地、「吧嗒」一聲落在碗中。

  她慢慢抬起頭,與他對視,輕聲低喃:「為何沒能早些遇見……」

  周述安用指腹蹭了下她的眼底,低聲道:「這輩子還很長。」

  話音墜地,沈姌笑了一下,道:「可周大人都三十多了啊……」

  周述安笑意直達眼底,「嫌我老,是吧。」

  ——

  入了夜,沈姌坐在妝奩前拆卸耳璫。

  燭火未熄,周述安就從身後摟住了她的腰,沈姌推了推他的手,婉拒道:「再過些日子吧。」

  「已經半個月了。」周述安吻著她的後頸,隨後輕車熟路地掀開了她的中衣,「姌姌,是哪個庸醫跟你說,生孩子光喝藥就能生?」

  沈姌被他親的身子發軟,剛要辯解一番,就被男人抬起下頷,堵住了唇。

  他用舌尖去點她,兩隻手掐住她的腰向上一提,鉗著她的細腰往床邊走。

  再轉眼,一雙軟底透空靿靴各分東西。

  烏雲亂抖,裙帶松垮,緋色的花籠裙的被扔在榻邊兒,一團皺。

  夜風驟急,鬢髮蓬鬆。

  嬌軀汗珠點點,月要肢搖擺,含情仰受間,酥香微顫。

  她細喘,他輕笑。

  沈姌被他磨的睏倦無比,推著他鐵一般的手臂道:「郎君去把燈熄了。」

  周述安起身。

  燭火熄滅,一片泠泠月光。

  沈姌靠著他的胸膛闔眼,長長的青絲隨意散落在枕側。

  他隨意捻起了她的一縷發,嗓音清冽又醇厚:「早知道,我這惡人就該做的徹底些,直接將你搶過來。」

  沈姌閉目在他懷中輕笑,「周大人可真敢說。」

  周述安親她的眼睛。

  倘若不是在乎你的名聲,我何止敢說……

  男人喘息聲漸勻時,沈姌再度開了口,「我時常想,長安是不是太小了些?」

  周述安一本正經答,「夫人去過的地方太少了,多去些地方,才知長安有多繁華,這一百一十坊……」


  周述安還未說完,沈姌仰起頭,面露狡黠,「那為何我走哪都能遇見你?」

  男人眉心一提,這才知她口中的「小」是何意。

  周述安無奈嘆氣道:「也有是巧合的時候。」

  沈姌撇嘴,再度閉眼睛。

  這人,是真的沒少算計她啊。

  沈姌的這一胎,是在兩年後懷上的,也是一年春,周述安剛過了生辰。

  沈姌的月信一直不准,所以月信剛剛失信沒來時,她也沒多想,直到兩個月過去,直覺告訴她,不對。

  非常不對。

  她立馬叫了大夫來。

  大夫笑著告訴她,「夫人確實是有喜了。」

  沈姌傻傻地張張嘴,好半天都沒發出聲音,她深吸了兩口氣,道:「可是真的?」

  大夫說:「自然是真的。」

  沈姌又道:「可我為何……並無害喜之症?」

  大夫道:「那本就不是人人都有的。」

  她這一胎,懷的叫沈甄直羨慕,魚肉隨便吃,半點噁心的感覺都沒有。

  沈姌不但沒瘦,還胖了不少,周述安在沈姌七個月的時候失言,「夫人好似胖了一圈。」

  這一句話,挨了三日的冷臉。

  周述安再不敢惹她生氣。

  一直到周煦涵落地,他才鬆了一口氣。

  她給他生了個女兒,長得像他又像她。甚是好看。

  沈文祁紅著眼眶,抱了又抱,愛不釋手。

  ——

  窗外時光彈指過,席間花影坐前移。

  一晃,又是五年。

  盛夏的烈陽高懸於頂,白雲緩緩飄移,池塘里的水光像是有人在天上撒了一把碎金子,蜓蛺蝶飛,蟬兒低鳴。

  沈姌坐在池畔,隨手扔一把魚食,紅鯉相聚,她又撥了撥清水。

  周煦涵從不遠處跑來,「阿娘、阿娘,你要不要看看我寫的字?」

  沈姌回頭笑,「拿來我看看。」

  周煦涵把皺皺巴巴的一團紙,攤開在沈姌面前,沈姌吸氣,無奈道:「你這字,比你舅舅當年的字還丑。」

  周煦涵皺眉,「可阿耶說好看。」

  沈姌提了提嘴角,「你阿耶的話,最好是不要信……」他都是哄你的。

  周述安下值回府,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一大一小。

  他走過去,扶起沈姌,「你這還大著肚子呢,怎麼還坐地上了?」

  沈姌道:「這是夏日啊,石頭都是熱的……」

  周煦涵揮舞著手裡的大字,大聲道:「阿耶,你看看呀,阿娘說不好看,比小舅舅當年寫的還難看。」

  周述安低頭看了一眼,隨口應付道:「有進步,比昨晚的好。」

  周煦涵嘴角撂下,一把攥住了周述安的衣角,十分可憐道:「可……這和昨晚的,是同一張。」

  聞言,周述安下意識地摸了下鼻尖。

  沈姌輕笑出聲。

  四季輪換,曾經那個冷清的周府,早就變了樣子。乾涸的池塘有了魚兒,踽踽獨行的男人有了妻兒。

  晚風拂過,他陪沈姌在院子裡散步。

  他們隨意說著話。

  說著說著,周述安停下腳步,背對一輪明月吻住了她的額心。

  樹葉簌簌,池水蕩漾。

  我也曾遺憾錯過了你的情竇初開,可後來我想,四年很短,餘生很長。

  此後漫漫數十栽。

  我們從頭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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