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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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溺一直挺不喜歡自己這份揣摩人心理的本事。

  她居然能和丘語妍這神經病共情上。

  高高在上的刁蠻公主碰上一個軟硬不吃的大少爺,從起初的朦朧好感到被忽視的惱羞成怒。

  年齡漸大,起初那份好感可能早已經被磨滅。

  丘語妍以為窺見天之驕子的陰暗秘密,就能看見他的落魄、看見他匍匐在地的一面。

  但江轍沒如她願,在防備偽裝狀態下依舊活得恣意悠然。

  是不是這種沒怎麼經歷過挫折的人一遇挫都很容易暴怒、怨恨?

  不喜歡她,她就討厭他。

  不如她願,她就費勁吧啦貶低、羞辱他。

  陳溺覺得自己的脾氣已經夠好了,但誰能和一個心理偏執的瘋子講道理?

  顯然沒有人。

  撒氣是一方面原因,她更想讓江轍清醒點。

  他沒虧欠任何人,不需要抱歉,也不該受制於一個丘語妍。

  她從進警局開始就把車險公司、律師電話給交代了,面對丘語妍的「蓄意撞人」控訴半個字也不承認,只說是開車失誤。

  一整天下來累得要死,陳溺在拘留所里的那張硬質冰冷的床上安安穩穩地睡了一晚。

  大半夜,值班室的幾個小警察面面相覷,很是懵逼。

  沒見過被人告進局子後比他們幾個還清楚流程,關鍵是還能睡得這麼安心。

  -

  江轍在醫院被觀察了24小時後,從監護病房被送進了普通病房。

  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很長的夢。

  他們一家三口在遊樂場玩,媽媽笑得很美,被人認出來了,於是她在和熱情的粉絲合照。

  畫面一轉,變成了江嶸和李言背著全家在臥房做那齷齪事。

  再轉,泳池裡全是黎中怡的血,有人捂住他的嘴往暗處拉。

  他卻拼命掙脫,頭也沒回地跳進這個大紅色血池裡,一點點看著自己溺斃。岸上有人在哭,為他難過地哭。

  江轍忽然想到了江嶸,他的父親。

  從來沒有一天薄待過他,可他越對自己好,江轍越恨他。

  他每天都在極力控制自己心裡的天平。

  不能往江嶸那邊傾斜一點點,否則都是對母親的背叛。

  江轍燒了幾個小時,從這渾渾噩噩的夢裡睜開眼,發覺床頭立著個臉色陰沉的項浩宇。

  兩雙眼睛一對上,項浩宇開口了:「江爺,咱倆一條褲襠穿到大的人。我也就懶得嘲笑你追妹子把自己摔海里這種小失誤了。」

  「……」

  前段時間江轍母親去世,他在安清光是處理遺產就忙得不行,兩個人也很長時間沒見。

  這一見面,真兄弟還得先戲謔幾句再說正事。

  「嘖嘖,想當年我們小江爺對女孩那是勾勾手指,這備胎隊伍就能從這排到阿美潤肯去。」項浩宇搖搖頭,一臉無奈,「現在吧,被人甩到海裡頭,無人問津。」

  「……」江轍稍稍坐起,靠在床頭。骨節分明的手指從他口袋裡抽了根煙出來,語氣很冷,「有屁就放。」

  「還敢抽呢?」項浩宇把他煙搶回來,「告訴你你別急啊,陳妹把妍姐給撞了。」

  也許是聽見陳溺的名字排在丘語妍前面,江轍眼皮耷拉著,顯得很淡定:「丘語妍回國了?」

  項浩宇把桌上水端給他:「昨天回的,不知道怎麼就去找陳妹了啊。哦對了,陳妹傍晚的時候還找我問你和妍姐關係有多好。」

  江轍揚揚下巴:「你怎麼說?」

  「實話實說啊。咱們這四個,除了鹿鹿那單純的小傻子,都算知根知底了。」項浩宇是打心眼裡不喜歡丘語妍,皺著臉,「妍姐那人的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估計肯定是她先挑事,激怒陳妹!咱陳妹那溫溫婉婉一小姑娘,都能開車去撞她了……」

  江轍摸了摸桌上,沒看見手機:「陳溺現在人呢?」

  「拘留了。」項浩宇耍了個小聰明,摸摸鼻子,「妍姐要告她。偏偏陳妹還死咬不鬆口,說她就是蓄意撞人。」


  江轍皺眉:「她瘋了?」

  項浩宇笑笑,只一句足以撥千斤:「因為誰?」

  「……」

  陳溺那樣的性格,和丘語妍能有什麼交際,又能和丘語妍結什麼仇。

  那她這麼做,還能因為誰?

  江轍不敢順著杆子往上爬,也不會因為這事就腆著臉去找陳溺和好。

  他知道一碼歸一碼。

  到警察局大門門口那時,先在那等著他的卻是丘語妍。

  項浩宇見他們有話要說,也不當電燈泡,先進去找警隊隊長喝茶去了。

  丘語妍腦袋上綁著白色繃帶,她被陳溺撞那一下也撞得不清。

  本來正低頭對著鏡子抹口紅呢,車猛得晃動一下。她沒系安全帶,腦袋就這麼直直撞向了副駕駛的車門。

  「你來這幹嘛?來保她?」丘語妍氣沖沖問他,手握拳砸著他胸口,「你這個女朋友是不是腦殘?難怪跟你這種人都能湊一對!」

  江轍壓低眉骨,隔著袖子捏住她手腕甩開:「我倒想問問你跟她說什麼了,能把她氣成這樣?」

  「我把你在美國過的那些爛日子告訴了她而已。」丘語妍恨聲,「你放心,我一定會告她坐牢!」

  他磨了磨後槽牙,冷眼:「告,你千萬要告她。」

  丘語妍沒料到他會贊同自己,盯著他很怔地頓了頓。

  江轍乏味地牽了牽唇角,壓低嗓音威脅:「你初二把人打成聾子的那個同學現在住在江城吧。」

  丘語妍臉霎時白了:「你、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哪有什麼事在一個大院裡能被瞞得天衣無縫?又有誰會喜歡一個從小就惡意滿滿、愚蠢惡劣的校園施暴者?

  她當然不可能指望了解自己真面目的江轍,會在從小到大的相處中對她有丁點好感。

  「你恐嚇不到我!」丘語妍慢慢反應過來,捏緊衣角,「她爸收了我家錢,我們早就和解了。」

  「收了錢就算和解嗎?真要是和解了,你覺得丘伯父為什麼帶你移民?」他聲音低低沉沉,像鬼魅般暗啞,一字一句地喊她名字。

  「丘語妍。做錯事,就要隨時做好被受害者討公道的準備。」

  之前江轍確實不想跟她計較。一是兩家人關係不錯,丘父丘母現在年年都會向江老爺子拜年送禮。

  二是當年目睹母親在泳池裡割腕那一幕時,是旁邊的丘語妍幫他喊的救護車。

  這麼多年雖然沒半點情分,但也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他對她的小作小鬧都視若無睹,她要錢也都會給。可她不該不知天高地厚,想去碰陳溺。

  丘語妍急了:「江轍,你不能這麼對我!你別忘了當初是我……」

  「我沒忘。」江轍沉著一張臉,凌厲而陰測測的眼神把她要說下去的話打斷,「可她已經死了。你也回你爸媽身邊去,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

  警局大廳,進去傳話的小警員木著張臉出來:「江先生,陳小姐說拒絕你保釋她,讓你……」

  江轍看出他的為難,慢悠悠又把握十足地接過話:「讓我滾?」

  小警員意外地看著他,點點頭。

  「你跟她說。」江轍舔了舔唇,清清嗓子,「說我知道錯了。」

  這話一說,項浩宇都要多看他一眼。

  有生之年看見江轍這麼心甘情願吃癟認錯啊,這倆人的狀況現在是真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他推推江轍胳膊:「誒,你做錯什麼了?你不會欺負人姑娘了吧?」

  江轍表情懨懨,反手推開他,一點也不委婉:「事兒都結束了,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在這很多餘?」

  項浩宇面色如常:「行,ojbk,我走。」

  你他媽真是把過河拆橋玩得很會!

  在大廳又等了十分鐘,拘留室的門打開了。

  陳溺被人帶了出來,她臉有些憔悴,眼下淡淡烏青,頭髮也有些亂。表情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泊,抬眼看向不遠處的江轍。

  江轍穿著件黑色的大衣外套,襯得五官冷硬峻朗。

  他外衣半敞,手插兜,朝身後的支隊長頷首示意了下,邊脫下衣服裹著人往外走。


  「身上有哪不舒服嗎?」他問。

  陳溺搖搖頭,睡久了倒是有些頭暈,昏昏沉沉地從暗處走到光亮的地方,只覺得異常刺眼。

  她往邊上的公交站台那走,聲音很低:「我想了想,還是想告訴你。你媽媽是公眾人物,如果想讓你父親身敗名裂很容易。但她愛你,不想讓你一輩子背負那樣一個『同妻孩子』的名聲。」

  江轍跟在邊上默不作聲,良久後點了頭。

  「我要回家,你回醫院吧。」陳溺坐在公交站的長椅上,回頭看他。

  一個病人,一個剛「出獄」的人,分不清誰的臉色更慘白無力。

  江轍身上只剩一件低領毛衣,泠冽白皙的鎖骨在寒風中被吹得稍微泛了紅。他半蹲下身,把她身上那件大衣的扣子扣上。

  她人就這麼點,被他的大衣罩上,顯得更嬌小。軟糯的臉蛋沒了妝容加持,稚感更強。

  扣子快扣到最後一顆的時候,通往陳溺家的公交車停下了。

  她站起來,從包里摸出他的手機遞給他:「我走了。」

  一輛公交車,有上有下。

  後門關上,江轍在車要開動時起身。站在前門那,長腿跨上去喊了句:「陳綠酒,明天我們什麼時候見?」

  陳溺坐在後門那的位置,有點懵地抬眼,沒太聽清他的話。

  也許是因為最後一班車,大家都不急。

  熱心司機和車上大媽最喜歡看這種小年輕的戲劇,甚至幫忙傳話:「小姑娘!他問你明天什麼時候見?」

  「……」

  陳溺覺得有些尷尬,和門口的人對上視線,隨口說了句:「早上6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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