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4章 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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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蘇城內。

  煙柳巷慕晨館。

  沈雷義恭敬守在後巷,翹首以盼之餘,終於等到街角從城主府駛來的駟馬車駕。

  不用車夫搬出步梯踩蹬,他急忙委身下拜,躬腰托住一隻邁出幕簾的纖纖玉足。

  饒是旁人對此見怪不怪了,但瞧見呼風喚雨的黑虎幫總瓢把子如此謙卑,臉上多少還有些詫異,忍不住偷眼瞄向款款下車的百褶裙衣。

  此人體態婀娜,蹁如細柳,遠勝尋常所見的絕色尤物。

  但她渾身所散發的華貴氣息,絕非紅塵女子可比,譬如一輪掛在天幕的銀渾冷月,只可遠觀,不得褻玩。

  「沈堂主,你已經開骨化作人形了,不必如此。」柳依依點踩沈雷義的肩膀,從容下車,然後虛抬右手示意他起身。

  沈雷義聽到這話,心弦驟顫,分明感受到一道厚厚的屏障橫隔在兩人之間。

  他勉強笑道:「沒事的,微職心甘情願。」

  「小虎你呀……」柳依依微怔,欠身扶起沈雷義。

  伴隨華燈初上,後巷泛起昏黃的餘暉,她的視線逡巡在魁梧健碩的沈雷義,恍惚又瞧見那隻被逐下山林而終日只會蜷縮在自己腳邊的委屈幼獸。

  柳依依放低聲音,拍了拍沈雷義的肩膀,輕聲道:「時值深秋,你記得多加衣物。」

  「好嘞。」沈雷義眉開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後了。

  他揮手斥退遠遠縮在周邊的流民,緊巴巴的跟隨柳依依踏進慕晨館,應聲道:「長姐城主府之行,肯定沒用過晚膳,不妨在此嘗點熱湯再回總部?」

  柳依依點頭。

  她繞過廡廊轉向主廳,邊走邊說:「慕晨館附近都有流民了?」

  慕晨館乃是黑虎幫的總壇,更是孤織設在姑蘇城內的第二總部,緊靠章台路,距離權貴雲集的烏衣巷不過十里。

  按理說,此處繁華似錦,又是姑蘇城的核心,怎麼也不該出現衣衫襤褸的流民。沈雷義想了想,拱手解釋道:「城內亂得很,世家望族藉由城防之事,又極盡壓榨,加上林家放出風聲有意挪讓商路,殷富小姓都為此破財免災,平民則更無活路

  了。」

  「剛才那些人其實也算不上流民,他們變賣家財賄賂城防巡捕而終日守在門外,只為投入黑虎幫,保住一份殘存的家業。」

  說到這裡,沈雷義突然狠厲道:「這些傢伙像是蒼蠅,揮之不散,微職稍後就把他們全殺了!」

  「沒必要。」柳依依邁過門檻的身形頓了頓,走進主廳又說,「再過兩天,我會派人專職處理此事,留下這些人還有用。」

  「他們不過販夫走卒而已,只會鑽營取巧,留有何用?」沈雷義滿臉疑惑。

  但稍過半晌,他瞧見柳依依臉色有異,立即停下追問,話鋒陡轉:「既然仙尊另有所謀,必懷深義,微職當然聽之任之。」

  察覺氣氛有所緩和,沈雷義敲了敲茶案,兩隊手持餐盒的侍女隨即魚貫而入。

  燭台掩映,香爐繚繞。

  沈雷義接過托盤,打開黑陶湯堡,一邊舀出半碗熱氣氤氳的蹄髈紅棗養元湯遞給柳依依,一邊對她說:

  「敢問仙尊,城主府之事可有進展?」

  「頗為棘手吶。」柳依依捧住湯碗暖在手心,嘆息道,「林葉兩家的胃口很大,貪念不小,索要的贖金仍舊居高不下。」

  沈雷義對此毫不意外。

  他自從授意於柳依依在姑蘇城開創黑虎幫以來,百餘年間見過不少林葉兩家的吃相,簡直比只進不出的貔貅還要醜陋。

  現在林葉兩家為孤織按上勾結外敵的罪名,又扣押草木精靈,若是不獅子大開口,那才讓沈雷義頗感意外。

  但話又說回來。

  索價一百萬兩黃金的獅子大開口,沈雷義震驚之餘,也深知林葉兩家根本無意釋放人質。

  如果不榨乾孤織最後一枚銅板。

  此事根本不可能善終。

  「啟稟仙尊。」沈雷義側頭看向坐在主座的柳依依,目光灼灼,「本部最近收納不少死士,人數過千,平均修為也處在玉鼎境的水準。」

  燭火搖曳之下。


  柳依依映襯在牆上的身影撲爍不定。

  她吹開飄在湯碗表面的油花,半呡嘴角:「再多等兩天吧,你還記得上次隨我進城的年輕人嗎?他負責處理流民之餘,也會接手人質之事。」

  沈雷義沉思半晌,腦海里旋即浮現一道清瘦枯癟的人影,正是辰天。

  他對辰天的印象談不上積極,感覺此人手無縛雞之力,離死不遠,似乎風吹則倒。

  如此病入膏肓的年輕後生——

  何堪大任?

  而且他也想不明白辰天究竟有何等能力,引得柳依依深信不疑,不僅讓他代為練兵,居然還把人質也交由他全僅負責。

  這接二連三的委以重任,讓沈雷義滿腹疑惑,更對辰天生出一股莫名的敵意。

  「微職當然記得此人。」沈雷義應聲,再三措辭之後,緩緩道,「但隸屬於孤織門下的草木精靈,更與仙尊同出一脈,情近姐妹。」

  「微職也是與其情同手足,如今她們被押入水牢受苦受難,微職心如刀絞,一天都不得安生,遑論兩天了。」

  低沉的嗓音迴蕩在偌大主廳,良久不散,字字句句恍如一柄重錘,持續敲響柳依依心中的警鐘。

  林葉兩家貪婪的嘴臉有目共睹。

  城主府的荒誕作風更是喪盡天良。

  柳依依對這兩股勢力的認知,更比沈雷義入木三分,門下弟子落在他們手裡,她心裡也急不可待。

  但自己玩弄權術的手腕明顯不如這些老傢伙,處處遭受桎梏,自己當然也想號令死士趁夜血洗烏衣巷。

  可經過安津渡口慘敗的孤織,元氣大傷,如今內部又藏有奸細,若是一擊不成,反而受到林葉兩家以及城主府的血腥清算……

  思緒未完,柳依依緊捧滾燙的湯碗,心裡仍不由得有些發冷。

  其實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原本如日中天的孤織,突然陡轉直下而一路跌入谷底,不僅失去對姑蘇城徹頭徹尾的控制,反倒讓以林葉兩家為首的望族悄然坐大。

  以柳依依七八千年的壽命尺度而言,這一切似乎是突然失控脫軌了,毫無徵兆。

  此時她的思緒亂成一團麻絮。

  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處在焦慮旋渦之中的她,呼吸急促,愴惶的很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俯望漫及雙膝的清冷月光,滿臉呆滯,甚至就連沈雷義在耳邊接連稟報,她也感覺聲音遠在天邊。

  「仙尊?尚安請求謁見,……仙尊?」

  「尚安來了?」聽到這裡,柳依依終於回過神了,深呼濁氣,起身連連應聲:「讓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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