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Chapter 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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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間,她想起什麼,起身去梳妝檯上一通翻找,找出那個已經能源耗盡的3d相框。相框並不耗能,補充一次,能用好幾十年,應該至少幾十年沒有人看過這個相框裡的照片了。

  洛蘭給它更換能源塊時,發現相框的背面鏤刻著第一區的徽章:一把出鞘的黑色利劍,紅色的玫瑰花纏繞著利劍而生。

  底端刻著兩行小字:

  沒有利刃的守護,世間的美麗不可能盡情綻放;沒有柔情的牽制,力量就像無鞘劍,會傷人傷己。

  ——辰垣&安蓉

  洛蘭默默誦讀完,按了一下劍柄上的重啟按鈕,打開了塵封多年的相框。

  一張張栩栩如生的相片出現在她面前。

  都是日常生活照,一個容貌溫雅的女子、一個氣質清冷的男子,有單人的,也有雙人的。

  她在花園裡種玫瑰,在臥室里和人通話,在書房裡看新聞……

  他在訓練室里鍛鍊,在駕駛飛船,在原始星探險……

  草地上,他們牽著手散步;會議室里,他們頭挨著頭吃營養餐;戰艦上,她神情倦怠地靠在他肩頭……

  突然,出現一張嬰兒的照片,他們倆一人握著一隻小手,凝視著彼此在笑。

  小嬰兒一天天長大,從蹣跚學步到會跑會跳,幾乎每張相片裡都有他。爸爸鍛鍊體能時,把他扛在肩頭;媽媽看文件時,把他抱在懷裡……

  一張張照片看過去,會想當然地認定隨著時光流逝,一定能看到小男孩在父母的陪伴下長成少年、長成青年。

  但是,一切戛然而止。

  照片裡的孩子再沒有長大,一直停留在了六歲。

  最後一張照片是他從媽媽身邊跑向剛剛從飛船上下來的爸爸,爸爸半蹲下身子,伸手去抱兒子,目光卻是看著妻子,一家三口都是眉眼含情,唇畔帶笑。

  辰砂竟然是會笑的!

  洛蘭正看著照片發呆,敲門聲突然響起。

  「洛蘭。」

  是辰砂。洛蘭手忙腳亂地把相框塞進抽屜,力持鎮靜地說:「進來。」

  辰砂推開門,走到洛蘭面前,冷冰冰地說:「明天你必須接受康復性訓練!」

  「我的事你不要管了!」因為做賊心虛,洛蘭的神情沒有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反而因為同病相憐,帶著一點柔軟,像是無奈的央求。

  辰砂一愣,語氣也緩和了:「法律上,你是我的妻子,我必須對你負責。」

  「你答應過我,只要我體能到a級,就和我離婚。」

  辰砂四兩撥千斤地說:「你先把胳膊鍛鍊好,真正成了a級體能者,我們再商討離婚的事。」

  洛蘭還想說什麼,她的個人終端突然響了。

  來訊顯示是封林,洛蘭遲疑了一下,接通視訊。

  封林穿著白色的工作服,正在辦公室里工作。她對辰砂隨意地揮了下手,瞪著洛蘭,劈頭蓋臉地質問:「你的假期早已經結束了,怎麼還不回來上班?」

  「我……」

  「我什麼?不就是斷了只手嗎!楚墨告訴我手術很成功,你趕緊給我滾回來,還有病人等著你!」

  「病人?」洛蘭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狀況。

  封林沒有再廢話,直接給智腦指令,智腦一邊播放影像資料,一邊介紹病人的情況。

  病人叫澤尼,十八歲,七歲患病,到現在已經被病痛折磨了十一年。是脫靶效應導致的基因紊亂,免疫力低下,一點小病就有可能奪去他的生命。

  洛蘭一看到他小時候的影像,就再移不開視線。這個孩子她認識,是阿麗卡塔孤兒院的孩子。

  在孤兒院裡,生病的孩子大部分時間都必須待在室內,千旭有空時,常去看他們,給他們講故事,陪他們做遊戲。

  洛蘭因為怕身份暴露,不敢出現在孩子面前,但她和千旭聊天時,常常會聊到孩子們的病情。

  封林說:「本來澤尼的病無從入手,但你在請假去大雙子星前不是提交了一篇基因修復的論文嗎?根據你的理論,我們可以修復他紊亂的基因。」

  洛蘭緊張地說:「那、那只是理論。」

  「你的做事風格我很清楚,要是沒有幾分把握,絕對不會寫出來。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基因委員會的十三位老教授都看過論文了,七位教授認為可行。」


  「可是……」

  「可是什麼?你趕緊給我滾回來,病人已經再等不下去了!」

  洛蘭盯著封林身後的屏幕,澤尼躺在無菌病房裡,戴著呼吸面罩,連呼吸的空氣都必須經過特殊處理。

  封林懇切地說:「我不是不能單獨做這個手術,但是,你是理論的提出者,最了解一切。萬一有什麼意外,我處理不正確,不但會害死一個病人,還會讓才萌芽的理論被學術界摒棄。到時候,本來可以康復的病人卻會因為得不到救治死去。這個手術你必須在!」

  洛蘭問:「病人還能等多久?」

  「最多一個月。」

  洛蘭盯著澤尼的照片,下定了決心:「一個月後見。」

  封林笑起來:「我等你!」

  洛蘭切斷視訊,看著辰砂,期期艾艾、欲言又止。她剛讓他別管她的事,就又轉頭想求他管了。

  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想要重生的手恢復到能做基因修復手術,一般人肯定做不到,只能求助於辰砂。

  辰砂沒有為難她,淡淡地說:「明天我陪你去訓練場。」

  洛蘭滿面羞赧,不好意思地問:「現在還不算晚,你有空嗎?」

  辰砂沉默了一瞬:「有。」

  洛蘭拿起一瓶營養劑,討好地遞給辰砂:「我們現在就去訓練場。」時間有限,越早開始越好。

  辰砂審視著她,不解地問:「連自己都不想救了,卻因為想救一個孩子,突然改變心意,為什麼?」

  「不是毫不相干的孩子,是千旭照顧過的孩子,他肯定希望澤尼能恢復健康。而且……」洛蘭咬了咬唇,瞪著辰砂,「我沒有自以為是、胡亂許諾。我是不願接受最壞的結果,因為我要努力爭取最好的結果。我告訴千旭我會治好他的病,但他和你一樣,都不肯真正相信我。現在,他已經失約,我……我一定會讓他後悔的!」

  洛蘭趕在眼淚落下前,轉身朝著門外大步走去。

  一個月後,洛蘭乘飛船回到阿麗卡塔。

  一下飛船,她就立即撥打封林的通訊號。

  封林問:「下飛船了?」

  「嗯,病人的情況如何?」

  「一切穩定,手術是明天早上九點。」

  洛蘭緊張地問:「你發給我的病人資料我已經都看完了,還需要我準備什麼?」

  封林笑起來:「你又不是第一次進手術室,緊張什麼?為了這一天你已經準備了十年,現在好好休息就是最好的準備。」

  洛蘭想到並不是她一個人做這台手術,封林會全程在場,輕鬆了一點:「明天見。」

  「明天見。」

  飛車停在辰砂的官邸前,清初和清越站在門口等候,看到辰砂和洛蘭,彎身九十度鞠躬,齊聲說:「歡迎公爵和夫人回家。」

  辰砂對清初、清越的異常熱情沒有絲毫反應,面無表情地從她們身邊走過,直接回自己房間了。

  洛蘭瞪了一眼清越:「你弄出來的花樣吧?」

  清越殷勤地幫洛蘭打開臥室門:「夫人,請進。」

  洛蘭看到床上放著一件性感的蕾絲睡衣,床頭擺著幾個造型奇怪的蠟燭,鬱悶地問:「你想幹什麼?」

  清越拿起一個蠟燭,獻寶地說:「這種蠟燭裡面含有刺激□□的信息素,能讓公主和公爵享受到最美妙的夜晚。」

  洛蘭把睡衣和蠟燭一股腦地塞到清越懷裡:「和你的情人去享受吧!」

  清越滿面困惑:「我以為公主和公爵朝夕相處了八個多月,感情大進,已經是真正的夫妻,殿下總不能和公爵做一輩子假夫妻吧?」

  洛蘭的臉色霎時間變得十分難看,眼睛內全是痛楚。

  清越被嚇住了,小心翼翼地問:「公主,發生了什麼事?」

  洛蘭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指了指門,示意她出去。

  清越不敢再多說,抱著睡衣和蠟燭立即離開了。

  洛蘭無力地坐在床邊,打開個人終端,看著通訊錄好友欄里唯一的名字:千旭。

  雖然親眼目睹了千旭的死亡,可也許因為死去的千旭是獸形,她總是無法相信千旭已經離她而去。似乎,他們只是如往常一般,因為工作太忙,一段時間不能見面而已。


  明天她要為澤尼做基因修復手術,如果一切順利,澤尼會恢復健康,她會得到基因修復師執照。

  往常,這麼重要的事她都會告訴千旭。

  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洛蘭撥打千旭的通訊號。

  嘀嘀的蜂鳴聲從終端傳來,洛蘭安靜地聆聽,直到蜂鳴聲戛然而止,通信中斷,表示無人接聽。

  洛蘭發了條文字信息:「我回到阿麗卡塔了,明天要做一個大手術,有點緊張,希望一切順利。你最近過得如何?有沒有想我?」

  當然不可能收到回復,可洛蘭依舊盯著屏幕,怔怔等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切實際地期待什麼。

  突然,個人終端響起嘀嘀的蜂鳴聲,洛蘭心神驚顫,仔細一看來訊顯示是紫宴。

  洛蘭按了拒絕,過了一會兒,一條文字信息發送過來。

  「洛蘭,按照基地的規定,千旭租住的員工宿舍即將被收回,所有私人物品會被銷毀。你應該想去看一下,有時間的時候聯繫我。」

  洛蘭立即撥打紫宴的通訊號:「我現在就有時間。」

  紫宴乾脆利落地說:「我在千旭宿舍門口等你。」

  洛蘭匆匆忙忙跑出門,要上飛車時,辰砂突然出現,冷冷地問:「你要去哪裡?」

  「去千旭的宿舍,和紫宴約好了。」

  「我送你。」辰砂拉開車門,坐進飛車裡。

  洛蘭看無法拒絕,只能一聲不吭進了飛車。

  辰砂沒有用自動駕駛,手動駕駛只用了十幾分鐘就趕到千旭的宿舍。他沒有下車:「我在車裡等你。」

  洛蘭走到千旭宿舍門外,看到紫宴一身簡單樸素的白衣黑褲,倚在欄杆上,看著漫天晚霞發呆。

  景色無比絢爛美麗,可這隻花蝴蝶身上透著孤單寂寥。

  聽到她的腳步聲,紫宴回過身,給智腦下達指令,宿舍的門緩緩打開。

  「千旭在前線服役時有一個遺囑,存款和撫恤金捐贈給阿麗卡塔孤兒院。他是孤兒,私人所有物沒有人接收,按照規定,只能銷毀。你如果有想要留作紀念的,我可以做主留下。」

  洛蘭站在客廳中央,看著和樣板間一模一樣的客廳、飯廳、廚房。

  是不是因為他一直知道有這一天,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才讓自己什麼都不去擁有?

  洛蘭悲從中來,恨自己沒有早一點看清自己的心,沒有早一點表白。如果千旭早一點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會不會對自己好一點,讓自己多擁有一點?

  紫宴也沒有想到千旭的宿舍會是這樣,乾淨整潔得沒有一絲人氣,連迴避到外面的必要都沒有。他輕聲說:「我在這裡等你。」

  洛蘭去了臥室。

  床鋪得整整齊齊,毛巾掛得整整齊齊,四周纖塵不染,像是一個打掃乾淨的酒店房間,隨時可以讓陌生人入住。

  她拉開衣櫃,裡面空空蕩蕩,只有兩套日常穿的便服和兩套工作時穿的軍服,洛蘭拽起衣服貼到臉上,已經漿洗得乾乾淨淨,嗅不到一絲千旭的氣息。

  洛蘭以前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嚴苛,現在全明白了。

  在死亡的陰影中,他像是一個孤身作戰的戰士,努力維持著最後的尊嚴,儘可能不給來收拾他遺物的陌生人添麻煩。

  洛蘭走進健身室。

  四周纖塵不染,所有器材都整理得紋絲不亂,只有地上放著的一個陳舊黑匣子表明這個屋子有人使用。

  洛蘭坐到地上,拿起黑匣子,按了播放,古老悠揚的歌聲在空蕩蕩的健身室里響起:

  當風從遠方吹來

  你不會知道 我又在想你

  那些一起走過的時光

  想要遺忘

  卻總是不能忘記

  你的笑顏 在我眼裡

  你的溫暖 在我心裡

  以為一心一意

  就是一生一世

  不知道生命有太多無奈

  所有誓言都吹散在風裡

  為什麼相遇一次

  遺忘卻要用一輩子

  風從哪裡來

  吹啊吹

  吹落了花兒,吹散了等待

  滄海都化作了青苔

  …………

  千旭在離開前正在聽這首歌嗎?

  斗轉星移、滄海桑田,世間沒有什麼可以永恆不變,但思念會纏綿入骨,與生命同在,直到呼吸停止。洛蘭摸著黑匣子上的藍色迷思花,眼淚一顆顆滴落在花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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