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0章 停屍不顧束甲相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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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奘大師對生死沒有啥概念,他覺得生死沒有啥區別,哪怕李治就要死了,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一場遠行而已。

  有的人遠行還會回來,有些人一旦遠行了,就是永遠。

  孫神仙早就活得不耐煩了,如果不是因為天下人總是生病,他早就想兵解飛升了,人間裡的那些孩子一個個不學好,把世界弄得亂糟糟的,多看一眼都是負擔,早點死還能多一份清閒。

  李治很想活!

  可是,他活不成了,不論是玄奘大師,還是孫神仙都明確無誤的告訴他,他馬上就要死了。

  兩個活得不耐煩的人自然不會好好的安慰李治這個還想繼續活著的人,也不知從何開始安慰,他們甚至覺得李治是腦子不合適才想繼續痛苦的活著。

  李治總是不肯死,他們兩個也就沒辦法離開,畢竟,佛道兩門從李治這裡受益良多。

  只有巨熊是理解李治的,雖然它也從李治身上嗅到了濃重的死人味道,它還是安靜的臥在李治腳下,連平日裡最喜歡的竹筍都不能引起它的注意。

  玄奘大師跟孫神仙都不願意說話,他們兩個都在打坐,一個已經沉淪進了最深的自我意識中去了,一個在鳥語花香的空靈世界裡逍遙自在。

  李治叫不醒他們,只好無聊的抓著巨熊很有彈性的耳朵自我安慰。

  雲初總是在跟人戰鬥,槍聲如同炒豆一般密集,可見他的戰鬥進行的非常激烈,不過也快殺過來了,最後一陣槍響,距離涼風殿不足一里。

  和春跪在地上輕聲向太子李弘稟報。

  「殿下,陛下剛剛進了一碗米粥,吃的甚為受用。」

  李弘咳嗽一聲,就把目光落在了太醫黃慈身上,淡淡的道:「孤記得你說過,父皇最多只有兩個時辰的光陰。」

  太醫黃慈面容不驚的道:「老祖宗剛剛給陛下用針了。」

  李弘又道:「如果邀請孫道長給父皇繼續用針,能為父皇延壽幾何?」

  黃慈拱手道:「玄奘大師,老祖宗未來之前,微臣很確定,陛下已經油盡燈枯,熬不過兩個時辰,老祖宗身懷活死人肉白骨的手段,就不是我等末學晚輩所能置喙的。」

  李弘嘆口氣道:「這個藉口居然讓孤無言以對。」

  等黃慈退下去之後,李弘就對武媚道:「母后,讓我師傅去見父皇吧。」

  武媚放下手中的茶碗道:「現在不是我們放不放的問題,而是雲初想不想放過九成宮裡的人的問題,溫柔帶領著百姓進入了九成宮不說,他手中還有四門大炮。

  怎麼,你就不擔心雲初暴起把我們一鍋燴了嗎?」

  李弘笑道:「所以,孩兒準備先離開九成宮。」

  武媚瞅一眼李弘道:「你要去哪裡?」

  李弘拉一拉腰上的玉帶道:「長安。」

  武媚愣了一下道:「誰在長安幫助你主持大局?」

  李弘笑道:「武承嗣,武三思兄弟其實是良臣。」

  武媚笑道:「他們終究投奔了你。」

  李弘道:「他們父兄輩欺辱母后的事情,讓他們兄弟寢食難安。」

  武媚道:「你確定武氏兄弟此時能夠節制長安?」

  李弘大笑道:「這就不得不說有一個好師傅的重要性了,此次長安勛貴全部被我師傅帶出長安,給我留下了一座空城,此時不進去,何時進入呢?」

  武媚瞅著李弘道:「看來定都長安一事,你已經做好決定了。」

  李弘笑道:「先坐鎮長安,才能安定天下。」

  武媚皺眉道:「雲初會甘心嗎?」

  李弘笑道:「我師傅本就沒有圖謀李氏江山的意圖,等孤進入長安,師傅大半會繼續當他的萬年縣令,就像父皇當年在長安一般無二。」

  武媚嘆息一聲道:「看來,九成宮變,其實是你給母后挖的一個大坑是吧?」

  李弘輕笑一聲道:「上次犯錯,被師傅打的那麼狠,總要有點收益才好,這叫做吃一塹,長一智,師傅的教誨從來都是如此的粗暴,又能讓弟子煥然一新。」

  武媚冷笑一聲道:「不止於此吧?」

  李弘背著手道:「請母后長居晉陽養心殿。」

  「不肯把洛陽給本宮養老?」


  李弘皺眉道:「兒臣以為晉陽山清水秀,最適合母后安居。」

  「你就這麼確定張柬之之流可以幫你拿下洛陽?」

  李弘笑道:「太子六率加上十六衛中的九衛應該可以的。」

  武媚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瞅著李弘道:「你看,你就是這麼著急,知道你師傅為何不幫你圖謀洛陽嗎?」

  李弘道:「應該是師傅不想跟父皇,母后真刀真槍的對上。」

  武媚搖頭道:「你錯了,你師傅派遣溫柔,狄仁傑,以及大量的長安酒壺官進入洛陽為官,用了六年光陰想要制衡洛陽,今日,以溫柔之能,為何不留在洛陽為你謀劃,卻出現在了九成宮,你就不想想是什麼道理嗎?」

  李弘皺眉道:「母后不必嚇唬孩兒。」

  武媚又道:「你難道就沒有發現,你師傅這兩年老實的厲害嗎?」

  李弘攤攤手道:「這裡面有啥是孩兒不知道的嗎?」

  武媚大笑道:「因為你母后我可以在任何時候,斬下狄仁傑的狗頭。」

  李弘不解的道:「就因為狄仁傑?」

  武媚點頭道:「就為了狄仁傑,或許還有別的,但是呢,你母后我清楚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雲初無論如何都不肯用狄仁傑的人頭換你母后的人頭的。」

  李弘怒道:「以我師傅之能,救狄仁傑出來算不得難事。」

  武媚笑道:「確實如此,問題就出在狄仁傑自己不願意走。」

  「他為何不願意走?」

  武媚斂去笑容,鄭重的道:「他之所以不願意離去,就是為了防止我們母子在你父皇駕崩之後束甲相攻。「

  說罷武媚又讚嘆的道:「這世上總是有一些人願意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填補一些看似無法避免的深坑,願意拿自己的人頭去消弭一些殺孽。

  這讓你我母子,以及雲初這樣的人顯得不怎麼像人,在我們三個人看來,洛陽只是一座地圖上的城池,城裡面的百姓不過是棋盤上的一些棋子。

  地圖上的城池只需揮揮手,就可灰飛煙滅,棋盤上的棋子在勝負手的時候無足輕重,我們只想要棋盤上更多的空格。

  狄仁傑不一樣,他與雲初,溫柔算是生死之交,可惜,在洛陽百萬生靈即將遭受滅頂之災的時候,狄仁傑打算為這百萬生靈出一份力。

  他不想讓洛陽遭受戰火的傷害,為此,他準備死守洛陽,不讓外邊的一兵一卒進入洛陽。

  太子,你是知道的,母后經營洛陽十餘年,一旦讓你的大軍進入洛陽,你若是想要一個完整的洛陽,就一定要把洛陽重新清理一遍。

  這麼多年以來,母后在洛陽施恩已久,城裡的人就算不是母后的親信,也還是有不少願意為母后作戰的人,他們既是母后的人,也同樣是大唐的百姓,怎麼?你想殺光他們?」

  李弘死死的盯著武媚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武媚嘆息一聲道:「且看虎牢關一戰結果如何。」

  李弘道:「母后就不能退讓一下嗎?畢竟,這江山終究是要傳到兒子手中的。」

  武媚笑道:「母后自從離開了感業寺,就知曉一個道理。人吶,進一步千難萬難,哪裡有後退的餘地呢。」

  李弘掃視了一下松濤殿的武士,發現這裡面的人對自己好像並不怎麼友好,就氣沖沖的轉身離開了。

  雲初喘著粗氣,把新羅降將葛文林的屍體從馬槊上抖掉,再看看身後稀稀疏疏的護衛,對粘滿血的殷二虎道:「殺不動了是嗎?」

  殷二虎低垂著腦袋道:「火槍擊破的都是唐軍腦殼,一個兩個無所謂,人數多了,就難免……」

  雲初嘆息一聲道:「這都是我的錯,總是告訴你們天下袍澤是一家的屁話,最後把自己人給坑了。」

  殷二虎瞅著匍匐在地且層層迭迭的唐軍屍體,對雲初道:「君侯,我們一定要見陛下嗎?」

  雲初苦澀的道:「他必須死在洛陽,而不是死在九成宮,或者別的地方,否則死的人只會更多。」

  說罷,雲初抖掉馬槊紅纓上的血,縱馬繼續向前。

  有時候國家太強大也不是一件好事,隨隨便便出來的一個破爛降將領著一群不知所謂卻裝備精良的部下,只是用了一點上不得台面的計謀,就差點將雲初這個天下第一猛將誅殺在現場。

  其實這個時候,雲初真的很想調頭就走,皇后跟太子停屍不顧束甲相攻關乎自己屁事,大唐的江山社稷現在是李氏的,他們都不心疼那些將士跟百姓,自己一個外人過度的參與真的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可是一想到狄仁傑寫給自己的離別詩,著實是硬不下這個心腸。

  雲初有時候都想不通,長安卑鄙三人組中間,居然能出現一個以天下為己任的聖人。

  梁英控制的河東兵馬跟太子六率合兵一處,就要跟皇后的河北鎮雄兵在虎牢之地放馬血戰一場,以大唐府兵的德行,不管誰輸誰贏,贏的一方必定會把洛陽當成自己發泄血戰之後的遊樂場。

  看來,越是到了緊要關頭,當權者就越是不要臉,連停屍不顧束甲相攻的事情都能幹的出來。

  雲初瞅著不遠處的涼風殿,由衷的希望李治還能再堅持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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