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九迴腸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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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危樓吩咐侍從與這老伯一併回家取猴王面具,一轉眸,便看到薄若幽站在貨攤前沉思著什麼,他上前問:「在想什麼?」

  薄若幽烏瞳閃了下,開口時有些猶豫,「猴王面具……雖然我還沒見到猴王面具,可在府衙的舊案卷宗之上,我曾見到過記載此物,有一樁案子,也和這猴王面具有關係。」

  「這個案子裡的受害者侯爺認得。」她沉聲道:「就是明公子當年被綁架的案子,此前在府衙內庫翻看卷宗,我看到過這案子的記載,亦同侯爺提起過,那案子裡記載明確,說當初哄騙明公子的人,面上就戴著個猴王面具。」

  霍危樓面露驚訝,「可記得真切?」

  薄若幽點頭,「真切,因那時翻看了幾遍,當時想著能否找出遺漏之地,說不定再行探尋,能將當年害明公子的人找出來,我記得十分清楚,當年明公子被誘騙走,之後被迷暈,並未看到兇手的臉,可他後來記著兇手的模樣穿戴,尤其這猴王面具記得十分清楚。」

  霍危樓略一沉思,「的確有些巧合,只是兩件事中間隔了十四年,且即便同樣為猴王面具,顏色說不定也不同,且兇手若要再度作案,沒必要戴同樣的面具。」

  言畢,霍危樓上前握住她的手,又將她冰冷的指節捏了捏,薄若幽神色微松,卻並未被他說服,「不僅是猴王面具這樣簡單,當年明公子在洛河河畔的燈市上被拐走,此番文瑾也在鬧市被騙走,這樣的人流密集之地,兇手不想被人看見或者記住,最好的擋住頭臉的法子便是戴上這般面具,而若戴著斗笠,戴著面紗,都會顯得古怪。」

  霍危樓認真聽她說話,待她說完方才道:「這的確是個掩人耳目的法子,正因如此,十四年前的兇手會想到借面具之利,今日的兇手也可能會想到。」

  薄若幽頷首,「的確如此,或許是我對明公子的案子印象太深,想到一起去了。」

  霍危樓安撫道:「不著急,等老伯歸來,再問問,再不濟,今夜回京之後,我帶你去明家再問問歸瀾,看看當年兇手還有何特徵。」

  薄若幽抿著的唇角鬆開,又遲疑道:「此事為明公子心底一患,上門探問,會否令他不快?」

  霍危樓展顏,「前次我雖說這些年他們已不抱希望了,可遲到的真相也是真相,若真的與當年的案子十分相似,該問還是要問。」

  薄若幽放下心來,等了小半個時辰,便見老伯與侯府侍從一同歸來,他手中當真拿著個赤臉白眉戴著金冠的猴王面具,其上顏色明快,猴王的臉雕刻打磨的栩栩如生,便是她瞧著都覺得是精巧之物,而其上赤色顏料與鬼差面具相似,卻又明顯精細許多。

  「姑娘姑娘,這便是小人說的猴王面具,此物要價貴,尋常小人是不帶來的,今日是雪天,小人想著來集市上的人也沒多少,便未帶在身邊。」

  老伯走到近前將面具遞上,薄若幽接過後果然發現觸感不同,「老伯上一張面具是何時賣出去的?」

  老伯笑道:「姑娘問這個小人想的起來,上次買猴王面具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爺,買了猴王面具,又問有沒有小猴王面具,可惜小人未做小的,他便買了個小狐仙面具——」

  老伯拿起貨攤上的狐仙面具,「就是這樣的,小人當時高興,便問是否給家裡的孫兒買的,可他卻說是給自己的兒子買的,小人看他頭髮已花白,似乎已過了不惑之年,於是便覺得這位老爺有福氣,可稱的來老來得子,因此更留了印象。」

  薄若幽忙著緊的問:「那是何時?他是獨自一人?」

  「也是本月里,似乎是冬月初十那日,那日集市上熱鬧非凡,還有雜戲班子在東頭唱演,小人應當不曾記錯,是獨自一人,身邊未有侍從,也不見妻兒……」

  初十……初十買了一大一小兩個面具,可卻是獨身,薄若幽又問:「老伯可記得那人長相如何?衣飾如何?眼下若讓你認,可還認得出?」

  「長相周正,氣度看起來倒還算溫和親善,眉眼帶笑,小人與他搭話,他也笑著與小人說話,衣飾不多麼華貴,像是普通富貴人家,這會兒若是讓小人認,應當認得出來。」

  薄若幽眼底生亮,老伯回想片刻,又道:「那位老爺還去別處買了些其他小玩意兒,小人當是還看到他腰間別著個撥浪鼓兒,就紅漆皮面串著兩顆銀珠兒的撥浪鼓,也是精巧物件。」

  薄若幽聽至此處眼瞳微縮,「還有個撥浪鼓?」

  「是,小人不曾記錯,小人心底還在想這個小公子得來的多半不易,否則也不會如此寵愛。」

  薄若幽點了點頭,又買下了猴王面具,與老伯道謝後回到了馬車裡。


  霍危樓跟著上來落座,剛坐定,薄若幽便道:「侯爺,記載明公子案子的卷宗之中,也提到了兇手帶著撥浪鼓,而此番,倘若兇手不曾給文瑾買鬼差面具,那文瑾指甲里的顏料,便是從這猴王面具上扣下的——」

  她一邊說一邊試著去扣面具上的顏料,這面具乃是新做不久,果真讓她扣下一抹。

  霍危樓眸色深暗了一分,若只是面具巧合也就罷了,還偏偏都是猴王面具,如今還都帶著撥浪鼓,而老伯提到那人看起來已過不惑之年,算起來當年明歸瀾被拐走之時,他也至少三十上下,他神色一定,「我們去見歸瀾。」

  薄若幽眼下想到的卻不止是明歸瀾,「事情已經過了十四年,兇手為何再度出現?當年只是綁走了明公子,卻被他逃走,若未曾逃走,那人是會將明公子拐去別處賣掉,還是會也讓他被放血而死?」

  霍危樓自然也不得而知,這時,相國寺方向的夜裡鐘聲響了起來,古樸的鐘聲連綿而來,好似佛光一般沐浴在這片小鎮上,可就在佛祖跟前,卻有一孩童慘烈而死。

  霍危樓道:「事不宜遲,我們這便回京。」

  薄若幽應聲,將眼下發現交代給吳襄留下的衙差,令他去尋吳襄,自己則在霍危樓陪同之下回京城,衙差本為護送,如今有了霍危樓,自當以差事為重。

  很快,薄若幽和霍危樓乘著馬車出了小鎮。

  回去京城要走兩個時辰,走在路上薄若幽看著放在馬車裡的猴王面具還在思考,「那案卷上記載,建和十七年,明公子是在十月初十遇險的,而如今剛入冬月,前後時間都相差不多,又可算做一處相似之地。」

  霍危樓容色亦嚴肅起來,這案子若牽扯到了明家,便並非尋常命案,他更想到了一處悚然之處,「倘若真的為同一兇手,那極有可能這些年裡兇手並未停止害人。」

  薄若幽想到文瑾被放干血的慘狀,再想到或許不止一個孩子身上被放干血而死,便覺心底寒意陡升,她面色亦生肅冷,反握住霍危樓的手再未多言。

  到了城門之外時已接近子時,霍危樓表明身份進了京城,令馬車直奔明府,如今事關重大,也管不了時辰早晚。

  馬車又走了快三炷香的功夫,一路疾馳到了明府,門房見武昭侯來,立刻火急火燎的去通稟,整個明府本來已經熄燈歇下,片刻時間不到,又重新變作燈火通明,明仲懷夫妻親自來迎,等到了主院,才看到腿腳不便的明歸瀾坐在輪椅上被侍從推了出來。

  見霍危樓和薄若幽一起出現,明歸瀾本就意外,而他更一眼看到了侯府侍從手上拿著的幾個面具,他目光定定落在那最上面的猴王面具上,霍危樓還未解釋,他便問:「出事了嗎?」

  明仲懷忙道:「請侯爺和縣主入正廳說話——」

  一行人入正廳,走在路上,明歸瀾不住的去看那猴王面具,他面色奇差,連明仲懷夫妻亦神色生變。

  霍危樓落座後便示意薄若幽,薄若幽開門見山道出今日案子,又道:「本不覺與明公子有何關係,可我在府衙看過明公子案子的卷宗,記得明公子後來的證詞,明公子說當年那人,面上戴著猴王面具,手中拿著撥浪鼓,十分親善,亦極會逗引孩童,當初看到這份卷宗,因與明公子熟識,我看了數遍,因此記得十分清楚,這才覺得說不定此案兇手與當年之案有關,這才趁夜而來。」

  明歸瀾眼底一片幽沉,他看向侯府侍從,「拿來我看看。」

  侍從未有猶豫,將猴王面具送了過去,明歸瀾接在手中,觸摸面具上的金冠之時指尖有些顫抖,而明仲懷夫婦早就變了臉色。

  明仲懷亦著急道:「只憑此物可斷定與當年的案子有關嗎?這猴王面具在京城一帶流行,依照的是一處戲文裡頭對猴王的描寫,一開始乃是戲伶們臉上的扮相,後來坊間才有了這模樣的猴王面具,當年令官府查案子的時候,也只有面具這些線索,我們是派人查問了許多攤販匠人的,這面具雖然精巧,卻並非難見之物。」

  明仲懷想起那年的悲戚憤怒,心底又生鈍痛,看著兒子手中面具,竟不知自己是希望兇手又出現了的好,還是希望與當年案子無關的好,早些年他不甘心,一遍一遍的苦勸自己才接受了抓不著兇手的事實,近年來終於心態平和了些,眼下這案子竟有了一絲希望。

  他咬了咬牙,只怕希望又落空了。

  薄若幽道:「只憑明公子案件卷宗上的記載,是沒法子斷定的,因此才來府上找公子探問。」

  明仲懷欲言又止,明夫人亦眼泛淚花,「為了這那案子,早些年我們用盡了所有的法子,這些年,府上上下提也不敢提,我們都覺無望了,如今過了這麼多年,兇手當真還在害人嗎?」


  「今日被害的孩子,是如何死的?」明歸瀾忽然問。

  薄若幽只說城外有孩童被謀害,並未說兇手害人之法,此刻才道:「兇手害人的法子古怪,從驗屍來看,孩子是被人吊起來,而後兇手在孩子足內緣血脈處開了口子,令那孩子失血過多而亡。」

  明仲懷父子皆是醫家,一聽此言便知兇手為何如此害人,明歸瀾瞬間擰緊了眉頭,眼瞳暗沉的沉思起什麼來。

  薄若幽繼續道:「除此之外,兇手並未在那孩子身上留下任何外傷,也未用更多暴力,且這般害人之法,有些像專門取孩子身上的血而來。」

  「我當年被帶走,雖然給我用了迷藥,可那人看起來也不想傷我……」明歸瀾語聲沉澀的開了口,他語速緩慢,好似在一點點將封存在十四年前的記憶找回來。

  「我在鬧市,本來就與家僕走的遠了些,他好似跟著我多時,這時才上前來,他說認得我父親,會帶我去找父親,又說家裡也有個與我一般大小的孩子……」

  「別的我記不清了,但後來我真的與他走了,他帶我走了近路,至無人之處方才用帕子捂了我口鼻,我一聞便知不妙,便不敢掙扎,後來身上發軟,意識卻時清醒時而混沌,待我徹底醒來之時,我便在一處破廟之中——」

  明夫人面露不忍,又愧責道:「當年在洛河河畔,我們的確是會友,在洛河河邊的畫舫上,瀾兒在船上憋的狠了,我們便令僕人帶著他去燈市轉轉,誰料想出了事。」

  薄若幽此刻才知這般多內情,聽到明歸瀾所言,她更覺兩案多有關聯,「是了,這位老伯說買他面具的人乃是獨身前去,還買了更小的,說是家裡有個孩子,是給自家孩子買的。」

  明歸瀾身子坐的直了些,「我記得那日我與家僕走散,被什麼吸引,站在街頭未動,那人便是那個時候出現的……我是……對了,我是被幾個與我一般大小的孩子轉陀螺唱童謠吸引住的,他們唱童謠,那人出現之後,竟也跟著唱,想他一成年男子,竟會如此,我一開始便覺此人和善的緊。」

  「童謠?」薄若幽心弦一顫,「是什麼童謠?」

  明歸瀾面露作難,似乎想不起來,薄若幽問:「可是一支打鐵歌?打鐵四,四口花針好挑刺,打鐵五,五個粽子過端午——」

  明歸瀾神色一凜,面上作難驟散,「是!正是這打鐵歌!你怎會知曉?」

  薄若幽莫名覺得一股寒意從腳踝爬了上來,「這打鐵歌我記得,我年幼在京城之時流傳甚廣,後來卻因為犯了忌諱不准傳唱了,可前些日子,我又聽見有孩子在唱,且今日在相國寺山下小鎮上,我亦聽見有孩子在唱。」

  明歸瀾的臉色也變的古怪起來,薄若幽定了定神,「這歌謠也不代表什麼,若兇手有心誘拐孩童,自然要裝的親近,手上拿著孩童喜歡的東西,若還會唱童謠,便更投其所好,你再想想,兇手可還有其他什麼特徵?當時他看起來年歲幾何?」

  「看身量並無老態,說話的聲音亦算年輕,至多而立之年。」明歸瀾說著,又在仔細回想,然而到底過了十四年,他又故意令自己忘卻這噩夢一般的場景,眼下一時片刻,竟想不起來更多。

  薄若幽看出他不適,忙道:「也不必急在現在,只憑眼下這些共同之處,尚且還不能斷定,無論是否為同一人,這案子官府也會盡力追查兇手,如今的官府與十多年前不同,會盡力不使這案子留下遺憾,待抓到兇手,會朝著十四年前追查,看是否為慣犯。」

  霍危樓亦出聲安撫,「當年的兇手不曾抓到,與你們而言也是心疾,如今若並非同一人行兇,你們也莫要太過失望。」

  明仲懷嘆了口氣,只去看明歸瀾,當年與兇手打過照面的只有明歸瀾一人,能否想起有用的線索,只能靠明歸瀾去繁複回憶當年的場景,這對明歸瀾而言必定是痛苦的。

  明歸瀾嘆了口氣,「我明白,若當真是同一人,為了我自己,亦為了此番這個孩子,我也會盡力而為,這是應當的。」

  眼下已是深夜,霍危樓和薄若幽也不好多留,很快便告辭離府,上了馬車,霍危樓送薄若幽歸家。

  面具亦放回馬車上,薄若幽看著面具道:「雖然時隔多年,可有些兇手就是會有僥倖心理,不會因為害怕被發現而更改自己的習慣,侯爺適才說的對,倘若真的為同一人,這些年之間恐怕不會安分守己,明日我要再去衙門找找這些年來有無相似的未破懸案。」

  霍危樓有些心疼她疲累,口中只道:「那明日我來接你,陪你同去。」

  薄若幽怕耽誤他朝事,可見他雖是溫柔脈脈,卻又不容置疑,只好應下,她今日出城也的確疲累,且此案是否有進展,還要看吳襄有無查到線索,她也多憂無益。

  霍危樓將她送回程宅,又叮囑她好生歇下方才離開。

  薄若幽進門,因回來的晚,程蘊之還未歇下,又命良嬸準備湯羹讓她用些,父女二人坐在堂中說話,薄若幽便提起了今日案子,先說了小娃娃被曝屍荒野,又道:「義父定然想不到此番兇手如何害人,他多半會些醫道,竟然只在那孩子腳上留了個小傷口,便令他失血過多而亡,眼下我也想不通,他這般行事是為了什麼,莫非真是為了這孩子的血?」

  她說完去喝茶,可一口茶咽下,也未聽見程蘊之接話,她狐疑的抬眸去看,一眼看到程蘊之面色出奇的難看,她心底覺得古怪極了,可還未開口問,便聽程蘊之啞聲道:「幽幽,衙門並非只有你一個仵作,這個案子,你莫要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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