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0 二次上市（5k）
時間進入三月中旬，關於易科的消息又多了起來。
前有英特爾，後有格芯，要麼是CEO在推特上發自拍，要麼是股東公開歡迎易科的入股，再加上易科先前宣布的派息已經執行，還有易科即將執行的拆股，它的股價總體上是震盪中回暖。
冰芯國際確實是易科重要的供應商，但從目前情況來看，易科的選擇確實不少，而易科的管理層看起來只要做出一個沒那麼差的就行。
3月20日，易科股票正式1：5拆股，這一天的漲幅超2%，股價收於23美元，市值再次站穩3900億美元。
也是同一天，台記的16nm終於姍姍來遲，成為全球第三家提供14/16nm工藝商用的晶圓製造廠商。
但易科股價穩住，冰芯的股價就慘了些，自被限制以來的兩周時間，它已經跌到上市初期的股價，市值目前是在180億美元。
尤其隨著易科頻頻傳出與英特爾、格芯的曖昧關係，冰芯的這個周末更是遭受沉重一擊，估計周一再開盤就會迎來破發時刻。
然而……
方卓這邊並沒有收到任何來自冰芯的不滿聲音，大概也是清楚易科現在很為難，況且，易科的體量也確實遠比冰芯要大，怎麼選都是正常的。
但冰芯默默的處理各種問題，近日來看到易科各種消息的AMD掌門人還是坐不住了，再一次把電話打到方卓這邊。
她很直截了當的問道：「方總，易科是要和英特爾合作了嗎？」
「還在談。」方卓給了個準確的回答。
「那……英特爾與易科的合作會不會涉及到冰芯對AMD的代工？」蘇姿豐最關心的是這一點。
方卓哈哈一笑：「怎麼可能……」
蘇姿豐鬆了一口氣。
方卓笑聲不斷：「怎麼可能不涉及……」
蘇姿豐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她怔了幾秒鐘才再次問出來：「那，那，那是怎麼談的？」
「布萊恩要求冰芯和AMD終止合作。」方卓這麼說道。
蘇姿豐等了兩秒，沒聽到下文，有些無奈，這方總真是問一句答一句，她繼續問道：「方總，英特爾真是太無恥了，我們是正常的商業合作。」
這話說到後半句已經是咬牙切齒了。
不光是正常的商業合作，簡直是AMD掏老本的合作！
「誰說不是呢，我當場就斷然拒絕了布萊恩，AMD是冰芯的客戶，英特爾是來和易科談合作，怎麼能在易科的會議室里涉及其它公司的正當業務。」方卓十分大義凜然。
蘇姿豐聽著這樣光明磊落的話，心裡忽突生狐疑，沉默一會後問道：「真的嗎？」
「你要不信，我把錄音發給你聽。」方卓笑道。
蘇姿豐遲疑兩秒，不知道這樣合不合適。
這邊方卓已經繼續往下說：「開玩笑的，蘇總，既然你打電話來了，那我就認真嚴肅的重申一遍，冰芯與AMD的合作將會十分堅固，我很看好AMD使用冰芯的製造工藝完成產品的升華。」
蘇姿豐更遲疑了。
她沉默好一會才說道：「方總，你還是把錄音發我吧……」
「好的，那你等下。」方卓掛掉了電話。
蘇姿豐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麼樣心情的在等待，既有些忐忑，也又覺得有些荒謬。
五分鐘之後，她手機上真的收到了一段音頻，打開一聽，確實是貨真價實的錄音，但不是與英特爾的談判，而是易科會議的節選。
——冰芯與AMD的合作只是剛剛開始，臨時許可證的期限只有90天，本身恐怕也不長久吧。
——只要與英特爾的溝通能夠把條件壓到只這麼一條，噢，還可以加上增設搭載它晶片的新機型，這樣就是一次比較合適的合作，英特爾收購博通，調整移動戰略，它本身也需要繼續開闢移動市場。
——AMD是冰芯的合作夥伴，我沒法做出拋棄它的事情。
錄音里出現三個人的聲音，前兩個比較陌生，但第三個就是方總的回覆。
蘇姿豐在聯繫方總之前的心情比較緊張。
這一周看易科的消息頻出，最讓她上心的就是英特爾，而股市顯然也對易科與英特爾的合作持正面態度。
雖然台記這些年發展的很好，但英特爾的晶圓製造一直更勝一籌，只是它並不對外代工，一旦英特爾為了易科破例，這儼然就是強強聯合。
如果方總的回覆是冰芯要取消與AMD的合作，蘇姿豐甚至覺得自己沒有太大的底氣怒斥方總，頂多只是大聲的嘲諷他見利忘義，但那也是發泄居多。
現在……這只能大聲的讚美他了。
「方總，你不愧是全球最佳總裁，不愧是易科這樣公司的創始人，不愧是華夏半導體行業的領軍者！」
方卓再度接通蘇姿豐的電話，聽到她略微失態的讚美，只是笑道：「我不認可英特爾的做事方式，我做這樣的決定也不是因為AMD，而是從自己出發。」
蘇姿豐不清楚方總有什麼具體的規劃，但她知道和賺錢離不開關係，自從AMD與易科、冰芯達成合作，股價就一直在增長，已經從5美元漲到9美元。
這種接近兩倍的表現顯然和AMD的業績無關。
而且，AMD這次從BIS拿到臨時許可證的速度幾乎是「秒簽」，這大概率有來自國會山股神們的助力。
如果易科和冰芯沒那麼出挑，大概方總的朋友們也能幫到他，但現在……
蘇姿豐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問道：「方總，易科會和英特爾達成合作嗎？如果不答應它對AMD的干涉，還有什麼條件？」
「還在談。」方卓笑道，「蘇總，照你這麼說，我是應該答應嗎？」
「當然不，我只是……」蘇姿豐想著易科的處境，說道，「我只是為易科這樣少見的挑戰而感到一些擔憂，方總，你知道的，我八年前就是易科產品的粉絲。」
八年老粉蘇姿豐。
方卓還真不知道這一點，他只是答道：「確實還在談，易科不是只有英特爾這一個選擇，格芯的CEO桑傑已經在申城了。」
蘇姿豐語氣古怪的說道：「我很難想像桑傑面對方總時的態度。」
「我還沒有見過他，據說，他態度很好，格芯的股東很歡迎我，沙特的朋友們都挺友善的。」方卓笑道。
蘇姿豐皺眉，真的太難想像桑傑與方總的見面場景。
格芯的CEO桑傑·賈是方總的「老朋友」，他曾經在高通任職，後來去了摩托羅拉，然後被方總評選為「全球十大失敗CEO之一」。
桑傑對此很是氣憤，還曾經登上節目和方總當面互動，最後被氣到離場，也就在今年年初，格芯聘請他成為CEO。
蘇姿豐曾經在格芯當過CEO，對它的評價很低，現在對於它找桑傑當CEO的操作更是低又加低。
她略一沉吟，仍舊勸道：「格芯內部存在不少管理問題，技術工藝的瑕疵也比較多，方總，我其實不太建議你與格芯進行合作。」
「蘇總，你上次就和我說過了，好吧，那我現在只能立即飛到申城，答應布萊恩，踢掉AMD，全面投入英特爾的懷抱。」方卓調侃道。
蘇姿豐無奈道：「那你還是和格芯合作吧。」
「蘇總，如果我們與格芯合作，或許能輸出技術工藝，讓格芯也往上追一追，到時候還可以歡迎AMD和格芯再續前緣，豈不是很好？」方卓笑道。
蘇姿豐一陣無語。
她提了個問題：「格芯如果定增，SEC會介入嗎？」
易科與格芯的合作從邏輯上看起來也是挺不錯的，格芯雖然比不上英特爾、台記、三星，但也有著中上游的技術。
再加上，易科本身會有與冰芯合作的過渡期，如果能幫助格芯的工藝升級，幾乎就像是冰芯穢土轉生。
「通常來說，格芯搞定增是不需要SEC批准的，只要符合它的註冊豁免規定就行，反而是加州的『藍天法』需要注意，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也說不準。」方卓答道，「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藍天法」是地方法規，因曾經的證券銷售聲稱「連藍天也能當作地產」而被用作俗稱，旨在保護投資人，監督證券業務。
易科入股格芯屬於正常的商業行為，按理說沒問題，但不按理就不知道了。
「方總，只要有許可證，AMD會是冰芯堅固的盟友。」蘇姿豐把心裡的感慨化為個人的表態。
「蘇總，謝謝你的安慰。」方卓說道。
等到蘇姿豐掛掉電話，她才忽然回味過來，是「安慰」……方總當成安慰來聽的。
不過，她認真一想，這個事確實當成安慰來聽比較好。
商業競爭里的地緣政治因素被放大，真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
蘇姿豐依舊密切關注著易科與冰芯的動向，儘管已經放下半顆心，仍舊有半顆心寄存在申城那邊，生怕冷不丁來了一通電話，直接把AMD給裁掉了。
但或許是英特爾與易科遲遲無法達成共識，這兩家沒有消息，她很快瞧見推特上有了來自格芯的動靜。
如同布萊恩一樣，桑傑也發布一張在申城的照片，而且是他和方總的握手照，還進行了配文。
——全球最佳CEO與最差CEO的握手，要保持進步。
桑傑以一種自嘲的口吻向外界揭露最新動態。
因為這個推特，不少媒體才拿到方總的最新近照。
自BSI行動到現在，方總始終沒有個人或者親口的回應，都是以易科公司的名義在進行，他的態度很容易解讀為一種情緒。
不過，照片中的方總倒是沒有想像中的憔悴，反而面帶笑意，風采依舊。
《華爾街日報》直接致電桑傑，詢問格芯與易科的合作情況，得到了一個「正在密切接觸」的答案。
也僅僅是這樣的答案，格芯的股價就立竿見影的上漲。
冰芯受挫，易科逢危，但這對某些企業確實是個機會。
3月25日，親自和格芯談了一輪的方卓再次見到英特爾的布萊恩，相較於上次，布萊恩的態度顯得溫和不少。
「方總，你倒也不用這樣拿格芯來逼我。」布萊恩上來就揭示方總的用意。
「不是逼你們，只是穩固下投資人的利益罷了，況且，也確實不能只預備一個與英特爾合作的方案。」方卓解釋道，「因為這次冰芯的突發狀況，我們意識到易科的供應鏈確實存在問題。」
布萊恩在英特爾曾經負責過供應鏈的工作，聞言立即贊同道：「確實，方總，易科在核心零件上太過倚重冰芯了。」
這其實是業界常態。
但易科在BIS對冰芯動手後仍舊戀戀不捨，仍舊不迅速推進與其它廠商的合作，這就很不妥了。
「冰芯畢竟是我一手創立的。」方卓這麼說道。
布萊恩越是聽到方總這樣說，越是確定易科基本要與冰芯進行切割，要加速穩固供應鏈，他點點頭：「我很能理解，但總歸是要權衡利弊的，方總，大家談來談去，既然易科不願意出售WLS和易科光電，那我也不想勉強。」
「可是，有一條必須達成共識，冰芯不能為AMD提供16nm的製造工藝，方總，你必須叫停冰芯與AMD的合作。」
「這一條能談成，我立即回去全力說服董事會，推動英特爾在晶圓代工領域的業務。」
布萊恩給出了底線。
方卓皺眉。
布萊恩強調道：「我們不能一邊和易科合作，一邊又看著易科培育我們的競爭對手。」
方卓有點無奈的說道：「AMD只是一家小公司，布萊恩，它不值得被放入我們合作的討論。」
「不，我不這樣認為，英特爾應該保持對AMD的有力防守。」布萊恩堅定的說道，「方總，現在合作的主動權交給你了，你願意為易科負責，那就拍板，你不願意，那就……」
他聳了聳肩。
方卓問道：「你能說服英特爾的董事會打破常規？」
英特爾一直以來都是垂直整合的IDM模式，打破常規並不容易。
布萊恩自信的說道：「我已經為英特爾工作了33年，我有這個能力。」
「那我需要再仔細考慮考慮。」方卓有點沒想到布萊恩的決心如此之大，要是這樣看，或許……
他結束與布萊恩的見面，把英特爾的最新態度放在會議桌上討論。
幾乎所有人都同意拋棄AMD，都認為與英特爾的合作將會有力的支撐易科產品的競爭力。
方卓幾乎就要做出拋棄合作夥伴的事情。
可是，一個極其弔詭的消息傳來，既讓他無語，也讓總辦無奈。
英特爾董事會代表埃爾斯直接越過布萊恩打了電話，通知叫停CEO與易科的所有洽談。
方卓還以為是BIS進行了干涉，詢問對方理由。
「董事會正在對布萊恩進行調查，他現在的洽談與後續的承諾都不會在董事會的授權框架之中。」埃爾斯鄭重的說道。
方卓驚愕：「為什麼？」
埃爾斯答道：「布萊恩可能涉嫌違反公司的非聯誼政策，與某位員工存在不被允許的關係，他必須接受調查。」
「那易科與英特爾的代工合作？」方卓幾乎懷疑英特爾是在尋找一個藉口。
「這需要等調查出爐。」埃爾斯只透露到這裡，「好飯不怕晚，方總，我們都應該保持耐心。」
方卓接完這通匪夷所思的電話，立即致電布萊恩，詢問相關情況。
布萊恩沉默許久，答道：「我現在需要立即飛回加州，方總，我原則上仍舊願意極力推動英特爾與易科的合作。」
「你這……埃爾斯說的是真的？」方卓驚訝。
布萊恩嘆道：「人的一生總會遇到不同的狀況，就像是易科現在，方總，抱歉，我希望英特爾的這個『易科時刻』會是一個好的結局。」
如果不能推動與易科的合作，那似乎意味著冰芯與AMD的合作繼續推進。
或許，這可能也是一種「易科時刻」。
方卓從沒想到與英特爾的談判會是這樣收尾，但他仍然祝福了布萊恩。
按照英特爾董事會這樣鄭重其事的情況，布萊恩怕是回去就不會再來了。
這真的不是藉口嗎？
他心裡仍舊存在疑問。
但沒過多久，英特爾的CFO羅伯特代替布萊恩飛來，重啟與易科的談判，而不同於布萊恩的退讓，羅伯特認為易科必須付出足夠的誠意才能獲得英特爾的代工。
「冰芯已經失去競爭力，方總，只有我們英特爾才能幫你，你必須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羅伯特要倨傲得多。
方卓重新把AMD放在戰略合作者的位置上，並且，讓虞紅代替自己與這位羅伯特進行洽談。
3月31日，這個月的最後一天，易科的晶圓代工廠商沒有確定，但公司公布了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動作。
——易科計劃四月發行境外上市外資股（H股）股票並申請在香江聯合交易所有限公司主板掛牌上市。
也就是，易科將要在香江二次上市。
什麼意思？
在易科的公告裡，它的解釋是「順應當前格局和市場預期、確保投資者利益的最優商業選擇」。
主流媒體對此的解讀則是，易科對於未來悲觀，意圖規避部分政策風險。
華爾街有分析師認真探討了易科、冰芯與方總的動作，最後進行了不無調侃的揣測。
「易科二次上市，這種動作釋放了讓人極其不安的信號，仿佛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方總難道真的要冒險堅持易科與冰芯的合作？」
「不，他不會是瘋子，我寧願是我瘋了。」
「我謹代表我個人呼籲，讓商業的歸商業，讓政治的歸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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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有英特爾，後有格芯，要麼是CEO在推特上發自拍，要麼是股東公開歡迎易科的入股，再加上易科先前宣布的派息已經執行，還有易科即將執行的拆股，它的股價總體上是震盪中回暖。
冰芯國際確實是易科重要的供應商，但從目前情況來看，易科的選擇確實不少，而易科的管理層看起來只要做出一個沒那麼差的就行。
3月20日，易科股票正式1：5拆股，這一天的漲幅超2%，股價收於23美元，市值再次站穩3900億美元。
也是同一天，台記的16nm終於姍姍來遲，成為全球第三家提供14/16nm工藝商用的晶圓製造廠商。
但易科股價穩住，冰芯的股價就慘了些，自被限制以來的兩周時間，它已經跌到上市初期的股價，市值目前是在180億美元。
尤其隨著易科頻頻傳出與英特爾、格芯的曖昧關係，冰芯的這個周末更是遭受沉重一擊，估計周一再開盤就會迎來破發時刻。
然而……
方卓這邊並沒有收到任何來自冰芯的不滿聲音，大概也是清楚易科現在很為難，況且，易科的體量也確實遠比冰芯要大，怎麼選都是正常的。
但冰芯默默的處理各種問題，近日來看到易科各種消息的AMD掌門人還是坐不住了，再一次把電話打到方卓這邊。
她很直截了當的問道：「方總，易科是要和英特爾合作了嗎？」
「還在談。」方卓給了個準確的回答。
「那……英特爾與易科的合作會不會涉及到冰芯對AMD的代工？」蘇姿豐最關心的是這一點。
方卓哈哈一笑：「怎麼可能……」
蘇姿豐鬆了一口氣。
方卓笑聲不斷：「怎麼可能不涉及……」
蘇姿豐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她怔了幾秒鐘才再次問出來：「那，那，那是怎麼談的？」
「布萊恩要求冰芯和AMD終止合作。」方卓這麼說道。
蘇姿豐等了兩秒，沒聽到下文，有些無奈，這方總真是問一句答一句，她繼續問道：「方總，英特爾真是太無恥了，我們是正常的商業合作。」
這話說到後半句已經是咬牙切齒了。
不光是正常的商業合作，簡直是AMD掏老本的合作！
「誰說不是呢，我當場就斷然拒絕了布萊恩，AMD是冰芯的客戶，英特爾是來和易科談合作，怎麼能在易科的會議室里涉及其它公司的正當業務。」方卓十分大義凜然。
蘇姿豐聽著這樣光明磊落的話，心裡忽突生狐疑，沉默一會後問道：「真的嗎？」
「你要不信，我把錄音發給你聽。」方卓笑道。
蘇姿豐遲疑兩秒，不知道這樣合不合適。
這邊方卓已經繼續往下說：「開玩笑的，蘇總，既然你打電話來了，那我就認真嚴肅的重申一遍，冰芯與AMD的合作將會十分堅固，我很看好AMD使用冰芯的製造工藝完成產品的升華。」
蘇姿豐更遲疑了。
她沉默好一會才說道：「方總，你還是把錄音發我吧……」
「好的，那你等下。」方卓掛掉了電話。
蘇姿豐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麼樣心情的在等待，既有些忐忑，也又覺得有些荒謬。
五分鐘之後，她手機上真的收到了一段音頻，打開一聽，確實是貨真價實的錄音，但不是與英特爾的談判，而是易科會議的節選。
——冰芯與AMD的合作只是剛剛開始，臨時許可證的期限只有90天，本身恐怕也不長久吧。
——只要與英特爾的溝通能夠把條件壓到只這麼一條，噢，還可以加上增設搭載它晶片的新機型，這樣就是一次比較合適的合作，英特爾收購博通，調整移動戰略，它本身也需要繼續開闢移動市場。
——AMD是冰芯的合作夥伴，我沒法做出拋棄它的事情。
錄音里出現三個人的聲音，前兩個比較陌生，但第三個就是方總的回覆。
蘇姿豐在聯繫方總之前的心情比較緊張。
這一周看易科的消息頻出，最讓她上心的就是英特爾，而股市顯然也對易科與英特爾的合作持正面態度。
雖然台記這些年發展的很好，但英特爾的晶圓製造一直更勝一籌，只是它並不對外代工，一旦英特爾為了易科破例，這儼然就是強強聯合。
如果方總的回覆是冰芯要取消與AMD的合作，蘇姿豐甚至覺得自己沒有太大的底氣怒斥方總，頂多只是大聲的嘲諷他見利忘義，但那也是發泄居多。
現在……這只能大聲的讚美他了。
「方總，你不愧是全球最佳總裁，不愧是易科這樣公司的創始人，不愧是華夏半導體行業的領軍者！」
方卓再度接通蘇姿豐的電話，聽到她略微失態的讚美，只是笑道：「我不認可英特爾的做事方式，我做這樣的決定也不是因為AMD，而是從自己出發。」
蘇姿豐不清楚方總有什麼具體的規劃，但她知道和賺錢離不開關係，自從AMD與易科、冰芯達成合作，股價就一直在增長，已經從5美元漲到9美元。
這種接近兩倍的表現顯然和AMD的業績無關。
而且，AMD這次從BIS拿到臨時許可證的速度幾乎是「秒簽」，這大概率有來自國會山股神們的助力。
如果易科和冰芯沒那麼出挑，大概方總的朋友們也能幫到他，但現在……
蘇姿豐吸了一口氣，忍不住問道：「方總，易科會和英特爾達成合作嗎？如果不答應它對AMD的干涉，還有什麼條件？」
「還在談。」方卓笑道，「蘇總，照你這麼說，我是應該答應嗎？」
「當然不，我只是……」蘇姿豐想著易科的處境，說道，「我只是為易科這樣少見的挑戰而感到一些擔憂，方總，你知道的，我八年前就是易科產品的粉絲。」
八年老粉蘇姿豐。
方卓還真不知道這一點，他只是答道：「確實還在談，易科不是只有英特爾這一個選擇，格芯的CEO桑傑已經在申城了。」
蘇姿豐語氣古怪的說道：「我很難想像桑傑面對方總時的態度。」
「我還沒有見過他，據說，他態度很好，格芯的股東很歡迎我，沙特的朋友們都挺友善的。」方卓笑道。
蘇姿豐皺眉，真的太難想像桑傑與方總的見面場景。
格芯的CEO桑傑·賈是方總的「老朋友」，他曾經在高通任職，後來去了摩托羅拉，然後被方總評選為「全球十大失敗CEO之一」。
桑傑對此很是氣憤，還曾經登上節目和方總當面互動，最後被氣到離場，也就在今年年初，格芯聘請他成為CEO。
蘇姿豐曾經在格芯當過CEO，對它的評價很低，現在對於它找桑傑當CEO的操作更是低又加低。
她略一沉吟，仍舊勸道：「格芯內部存在不少管理問題，技術工藝的瑕疵也比較多，方總，我其實不太建議你與格芯進行合作。」
「蘇總，你上次就和我說過了，好吧，那我現在只能立即飛到申城，答應布萊恩，踢掉AMD，全面投入英特爾的懷抱。」方卓調侃道。
蘇姿豐無奈道：「那你還是和格芯合作吧。」
「蘇總，如果我們與格芯合作，或許能輸出技術工藝，讓格芯也往上追一追，到時候還可以歡迎AMD和格芯再續前緣，豈不是很好？」方卓笑道。
蘇姿豐一陣無語。
她提了個問題：「格芯如果定增，SEC會介入嗎？」
易科與格芯的合作從邏輯上看起來也是挺不錯的，格芯雖然比不上英特爾、台記、三星，但也有著中上游的技術。
再加上，易科本身會有與冰芯合作的過渡期，如果能幫助格芯的工藝升級，幾乎就像是冰芯穢土轉生。
「通常來說，格芯搞定增是不需要SEC批准的，只要符合它的註冊豁免規定就行，反而是加州的『藍天法』需要注意，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也說不準。」方卓答道，「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藍天法」是地方法規，因曾經的證券銷售聲稱「連藍天也能當作地產」而被用作俗稱，旨在保護投資人，監督證券業務。
易科入股格芯屬於正常的商業行為，按理說沒問題，但不按理就不知道了。
「方總，只要有許可證，AMD會是冰芯堅固的盟友。」蘇姿豐把心裡的感慨化為個人的表態。
「蘇總，謝謝你的安慰。」方卓說道。
等到蘇姿豐掛掉電話，她才忽然回味過來，是「安慰」……方總當成安慰來聽的。
不過，她認真一想，這個事確實當成安慰來聽比較好。
商業競爭里的地緣政治因素被放大，真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
蘇姿豐依舊密切關注著易科與冰芯的動向，儘管已經放下半顆心，仍舊有半顆心寄存在申城那邊，生怕冷不丁來了一通電話，直接把AMD給裁掉了。
但或許是英特爾與易科遲遲無法達成共識，這兩家沒有消息，她很快瞧見推特上有了來自格芯的動靜。
如同布萊恩一樣，桑傑也發布一張在申城的照片，而且是他和方總的握手照，還進行了配文。
——全球最佳CEO與最差CEO的握手，要保持進步。
桑傑以一種自嘲的口吻向外界揭露最新動態。
因為這個推特，不少媒體才拿到方總的最新近照。
自BSI行動到現在，方總始終沒有個人或者親口的回應，都是以易科公司的名義在進行，他的態度很容易解讀為一種情緒。
不過，照片中的方總倒是沒有想像中的憔悴，反而面帶笑意，風采依舊。
《華爾街日報》直接致電桑傑，詢問格芯與易科的合作情況，得到了一個「正在密切接觸」的答案。
也僅僅是這樣的答案，格芯的股價就立竿見影的上漲。
冰芯受挫，易科逢危，但這對某些企業確實是個機會。
3月25日，親自和格芯談了一輪的方卓再次見到英特爾的布萊恩，相較於上次，布萊恩的態度顯得溫和不少。
「方總，你倒也不用這樣拿格芯來逼我。」布萊恩上來就揭示方總的用意。
「不是逼你們，只是穩固下投資人的利益罷了，況且，也確實不能只預備一個與英特爾合作的方案。」方卓解釋道，「因為這次冰芯的突發狀況，我們意識到易科的供應鏈確實存在問題。」
布萊恩在英特爾曾經負責過供應鏈的工作，聞言立即贊同道：「確實，方總，易科在核心零件上太過倚重冰芯了。」
這其實是業界常態。
但易科在BIS對冰芯動手後仍舊戀戀不捨，仍舊不迅速推進與其它廠商的合作，這就很不妥了。
「冰芯畢竟是我一手創立的。」方卓這麼說道。
布萊恩越是聽到方總這樣說，越是確定易科基本要與冰芯進行切割，要加速穩固供應鏈，他點點頭：「我很能理解，但總歸是要權衡利弊的，方總，大家談來談去，既然易科不願意出售WLS和易科光電，那我也不想勉強。」
「可是，有一條必須達成共識，冰芯不能為AMD提供16nm的製造工藝，方總，你必須叫停冰芯與AMD的合作。」
「這一條能談成，我立即回去全力說服董事會，推動英特爾在晶圓代工領域的業務。」
布萊恩給出了底線。
方卓皺眉。
布萊恩強調道：「我們不能一邊和易科合作，一邊又看著易科培育我們的競爭對手。」
方卓有點無奈的說道：「AMD只是一家小公司，布萊恩，它不值得被放入我們合作的討論。」
「不，我不這樣認為，英特爾應該保持對AMD的有力防守。」布萊恩堅定的說道，「方總，現在合作的主動權交給你了，你願意為易科負責，那就拍板，你不願意，那就……」
他聳了聳肩。
方卓問道：「你能說服英特爾的董事會打破常規？」
英特爾一直以來都是垂直整合的IDM模式，打破常規並不容易。
布萊恩自信的說道：「我已經為英特爾工作了33年，我有這個能力。」
「那我需要再仔細考慮考慮。」方卓有點沒想到布萊恩的決心如此之大，要是這樣看，或許……
他結束與布萊恩的見面，把英特爾的最新態度放在會議桌上討論。
幾乎所有人都同意拋棄AMD，都認為與英特爾的合作將會有力的支撐易科產品的競爭力。
方卓幾乎就要做出拋棄合作夥伴的事情。
可是，一個極其弔詭的消息傳來，既讓他無語，也讓總辦無奈。
英特爾董事會代表埃爾斯直接越過布萊恩打了電話，通知叫停CEO與易科的所有洽談。
方卓還以為是BIS進行了干涉，詢問對方理由。
「董事會正在對布萊恩進行調查，他現在的洽談與後續的承諾都不會在董事會的授權框架之中。」埃爾斯鄭重的說道。
方卓驚愕：「為什麼？」
埃爾斯答道：「布萊恩可能涉嫌違反公司的非聯誼政策，與某位員工存在不被允許的關係，他必須接受調查。」
「那易科與英特爾的代工合作？」方卓幾乎懷疑英特爾是在尋找一個藉口。
「這需要等調查出爐。」埃爾斯只透露到這裡，「好飯不怕晚，方總，我們都應該保持耐心。」
方卓接完這通匪夷所思的電話，立即致電布萊恩，詢問相關情況。
布萊恩沉默許久，答道：「我現在需要立即飛回加州，方總，我原則上仍舊願意極力推動英特爾與易科的合作。」
「你這……埃爾斯說的是真的？」方卓驚訝。
布萊恩嘆道：「人的一生總會遇到不同的狀況，就像是易科現在，方總，抱歉，我希望英特爾的這個『易科時刻』會是一個好的結局。」
如果不能推動與易科的合作，那似乎意味著冰芯與AMD的合作繼續推進。
或許，這可能也是一種「易科時刻」。
方卓從沒想到與英特爾的談判會是這樣收尾，但他仍然祝福了布萊恩。
按照英特爾董事會這樣鄭重其事的情況，布萊恩怕是回去就不會再來了。
這真的不是藉口嗎？
他心裡仍舊存在疑問。
但沒過多久，英特爾的CFO羅伯特代替布萊恩飛來，重啟與易科的談判，而不同於布萊恩的退讓，羅伯特認為易科必須付出足夠的誠意才能獲得英特爾的代工。
「冰芯已經失去競爭力，方總，只有我們英特爾才能幫你，你必須清晰的認識到這一點。」羅伯特要倨傲得多。
方卓重新把AMD放在戰略合作者的位置上，並且，讓虞紅代替自己與這位羅伯特進行洽談。
3月31日，這個月的最後一天，易科的晶圓代工廠商沒有確定，但公司公布了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動作。
——易科計劃四月發行境外上市外資股（H股）股票並申請在香江聯合交易所有限公司主板掛牌上市。
也就是，易科將要在香江二次上市。
什麼意思？
在易科的公告裡，它的解釋是「順應當前格局和市場預期、確保投資者利益的最優商業選擇」。
主流媒體對此的解讀則是，易科對於未來悲觀，意圖規避部分政策風險。
華爾街有分析師認真探討了易科、冰芯與方總的動作，最後進行了不無調侃的揣測。
「易科二次上市，這種動作釋放了讓人極其不安的信號，仿佛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方總難道真的要冒險堅持易科與冰芯的合作？」
「不，他不會是瘋子，我寧願是我瘋了。」
「我謹代表我個人呼籲，讓商業的歸商業，讓政治的歸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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