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1章 怪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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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裡的場景還是在地獄,刀山火海嘛,楊小冬看到畫上有一團似人的黑影正挾持著一個女人往火海深處走。

  楊小冬擦擦眼睛仔細去看,這女人面向畫面外面,臉部五官栩栩如生,那種驚慌的表情極其傳神。她沒有穿衣服,身上是星星點點的火苗。

  楊小冬看著這個女人,忽然遍體生寒,盯著她的臉看了很久。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是別人,正是王佳。

  「這是……」楊小冬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摸畫。

  王居士拉住楊小冬:「古畫,不要上手亂動。」

  「這畫是什麼年代的?」楊小冬嗓子有些沙啞。

  王居士道:「告訴過你了,六七十年代時和尚留下來的十米長卷,這是其中的一幅。」

  楊小冬渾身寒意,如果他說的是實話,那個時候哪有什麼王佳啊,何談的這幅畫。

  「這,這……」楊小冬磕巴著說不出話。

  王居士道:「難道你認識畫上的這個女人?」

  楊小冬苦笑:「何止認識,是我死去的一個故友,就可憐的女人。」

  王居士沉吟:「看樣子,我這些年要找的特別的人,已經出現了,就是你!知道我為什麼在前面給你講那麼多故事嗎?在我爺爺臨死前,曾有一次把我叫到沒人地方,他把地獄圖里其中的一幅給我看,哦,就是現在牆上這幅。」

  楊小冬盯著牆上的畫,沒有說話。

  王居士道:「爺爺指著畫上的黑影,就是抓走這個女人的影子。他說,日後你若見到長得像這個黑影的人,想辦法留住他,把他帶到地獄殿的最後一層。這些年我在這裡當居士,平時天南海北的做生意,一共見過三個長得像這團黑影的人,你是第三個。」

  楊小冬站在牆前,仔細看著上面抓住王佳的黑影,這人若隱若現,從身材和依稀的表情來看,還真有點像自己。

  楊小冬心裡非常納悶,從畫的內容來看,這人對待王佳極其粗暴,看那意思是想把她拖到地獄深處去。

  楊小冬敢肯定,他根本做不出這樣的事。

  不過這事頗為玄妙,畫上的兩個人,一個是他故友,一個疑似是他,說跟他沒關係,連他自己都不信。

  王居士道:「找到的前兩個人已經證明不是畫中人了,沈先生你是第三個,我相信你就是!」

  「你要把我帶到地獄殿的最後一層?」楊小冬問。

  楊小冬忽然身上一激靈,像是電流穿過。老劉讓他到這個地方來,只留地址,並沒有寫要找誰。他到了這地方,便來了王居士,告訴他若干年前他還小的時候,爺爺曾經囑咐他遇到像他這樣的人,便領自己到地獄佛堂的最後一層。

  這上下承接的無比玄妙,因和果居然在時間上錯位,果比因提前了幾十年發生!

  楊小冬張著大嘴,目瞪口呆已經傻了。

  王居士道:「沈先生,雖然我覺得是你,但究竟是不是你,我說的不算。這最後一殿相當難過。」

  楊小冬跟著王居士向廟堂的後面去,此處光線晦暗,隱隱能看到兩側牆壁上一幅連著一幅的地獄圖,森森然,真的好像進了陰曹地府。

  「王先生,你在這裡做居士就是為了等我?」楊小冬問。

  王居士笑笑:「我都沒指望能找到你,只是順帶手注意。其實我來這裡,確實是出自最樸素的宗教情懷,很小的時候就聽爺爺給我講述地獄之類的神話故事,長大之後還看了《神曲》,對於古今中外的地獄體系愈發感興趣。我喜歡這種氛圍,也喜歡裡面透出的世界觀。」

  他一邊走一邊捻著佛珠:「我特別信奉這句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地獄的因果相報等同於西方語境裡的末日審判,誰也跑不了。」

  「每個人身上都有弱點和缺點,都做過錯事,難道人人都要落入地獄?」楊小冬問。

  王居士停下來看楊小冬:「那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楊小冬怔住了,看著他。

  王居士笑:「這也是脫離地獄回歸淨土的辦法。」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楊小冬喃喃了兩句。

  這時倆人到了佛堂最後面,這裡虛掩著腳門,打開門後,裡面是一條古香古色的長廊,雕梁畫柱,兩邊牆壁的畫風變了,不再是地獄圖,而是變成仙山雲海,色調素雅,從剛才那麼壓抑的地獄裡出來,看到這樣的壁畫,多少讓人的情緒舒緩了很多。


  倆人穿過走廊,後面又是一重大殿,黑黑的沒有開燈,周圍場景也看得不真亮。

  王居士隨手在牆上按動開關,打開了燈,楊小冬這才看到大殿關著門,兩扇門上刻著黑白無常的樣子,看著還挺嚇人。在門口坐著一個看門老頭,穿著臃臃腫腫的工作服,正靠著牆打盹。

  可能這人上歲數了,覺就多,現在沒個遊客,便在這裡打盹混時間。

  王居士有些氣惱,走到他面前拍拍手:「老孫,醒醒,別睡了,怎麼搞的,讓你來就是成天睡覺的?」

  這個叫老孫的糟老頭,睡的哈喇子都流出來,讓王居士叫醒,一時沒緩過神,坐在椅子上擦著嘴角發呆,神情就跟老年痴呆差不多。

  王居士道:「還認不認識我是誰?」

  老孫看著他半天,這才慌忙說:「王先生。你不在前面呆著,怎麼上後面來了。」

  「你們主任呢?」王居士四下里看著:「我找來一個很特別的人,想讓他過過眼。」

  「主任啊,走了,家裡有點事,走了。」老孫說。

  王居士看著楊小冬無奈聳聳肩,楊小冬心往下沉,這麼個不順,完了,今天算是沒指望了。

  「他明兒能過來嗎?」王居士問。

  老孫搖頭:「不道。」他們當地人,說「不知道」三個字,喜歡把中間的「知」給吞了,直接說「不道」。

  王居士有些不高興:「整個一問三不知。那你把後殿的門打開,讓這位先生進去看看。」

  老孫趕忙擺手:「不行不行,沒有主任發話,這門不能亂開。你們要參觀就到前面去,十八層地獄都有,夠看了。」

  王居士道:「後殿也是模仿的地獄,只是比較特殊。準確的說,咱們在前殿看到的是十七層地獄,這座大殿裡是第十八層地獄,也就是無間地獄。」

  楊小冬心念一動:「我只要進到這個門裡,就能看到無間地獄什麼樣了?」

  王居士點頭:「不錯,連我都進不去,要進這座大殿必須要主任批准。這主任牛就牛在這,多少大款富豪花了錢想進去看看,人家都不批,你還不能硬闖,硬闖就沒啥意思了。這老孫頭的工作就是在這裡看大門,倒也輕鬆自在,廟裡給開工資,掙的錢不比白領少。就這樣還不知足,天天睡大覺,像你這樣的老頭現在找個這樣的工作容易嗎,偷著樂吧。」

  老孫頭急了:「王先生話不能這麼說,天天在這守著門,連個人影都沒有,我不睡覺幹什麼?研究哥德巴赫猜想?我也得有這個腦子。再說,這裡是無間地獄殿,心理壓力有多大你知道嗎,我現在回家走夜路都怕後面有鬼跟著,咱得講理是不是。」

  王居士說:「你不愛干,有的是人干。」

  這句話說得老孫頭啞口無言,坐在椅子上不說話,戴上老花鏡翻著報紙。

  「你們主任什麼時候回來?」王居士問老孫頭。

  老孫頭有了脾氣,頭都沒抬,瓮聲瓮氣地說:「不道。」

  王居士嘆口氣,對楊小冬揮揮手:「沈先生走吧,明天咱們再來看看,晚上我請你吃飯。」

  楊小冬走到老孫頭旁邊:「大爺,你好啊。」

  老孫頭看看楊小冬:「唔,唔,你好。」

  「這裡不讓人進啊?」楊小冬說。

  「沒有主任的批條,不能隨便參觀。想進去看可以,先上醫院做個體檢,查查心臟啊什麼的有沒有毛病,別進去給你嚇個好歹的,出點事算誰的。」老孫頭說。

  「至於嘛,恐怖片我都看多少了,什麼嚇人的沒見過。」楊小冬說。

  「怎麼講?真實的無間地獄?」楊小冬來了興趣。

  老孫頭咂咂嘴不說話了,繼續看報紙,楊小冬怎麼問他都不說。

  王居士拍拍楊小冬,示意走吧。

  楊小冬跟著他回到前面,王居士道:「一個糟老頭,跟他說不著。等明天吧,等那主任回來再說。」

  楊小冬問他主任是什麼樣的人。

  王居士說,這個主任姓高,以前是縣民政的一個大官,後來退休了想發揮餘熱,不知動用了什麼關係,調到這座廟裡當個主任。其實什麼活兒都沒有,成天端茶水看報紙,就算是廟裡養著他。

  王居士嘆口氣:「當了幾年主任,他現在也是皮了,動不動就請假,辦自己事去。每個月工資還照開,再加上退休金,比一線大城市那些大公司的小年輕掙得還多。」


  「佛前一粒米,大如須彌山。」楊小冬說:「他吃的是香客的香火錢,這筆因果債遲早得還。」

  王居士說:「但願吧。」

  到中午了,倆人出了寺,在外面的野味一條街下館子吃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座廟香火鼎盛,相應的就在寺前開了長長一條野味街。

  倆人找的這家飯館味道倒還不錯,楊小冬和王居士推杯換盞說了很多知心話,大部分時間都是他說楊小冬聽。王居士過得也不好,別看是跑買賣的生意人,掙了些錢,算是中產階級了,可外面壓債的很多,每一年過年討錢要錢就跟打仗似的。家庭也不幸福,兩口子現在冷戰,老婆在外面另有新歡,還有個女兒,現在上小學,學習一塌糊塗,腦子不開竅,成天就知道玩。

  說起來都是一肚子怨氣。

  楊小冬說:「王先生,我說句話可能不太好聽,也算是我的疑問吧。你在這裡做居士,參悟佛法,慈悲行善,按說可以累積福德啊,怎麼生活還會這樣?」

  王居士有點喝高了:「小沈,不懂了吧。我現在積累的福德,不可能馬上兌現,我是在為下輩子積德。」

  王居士說:「我這邊殺人了,那邊再做好事,修路修橋,就能把殺人的事遮過去?沒有這麼一說吧。我現在日子過得這麼艱辛,也是上輩子的惡積累下來的,今生開悟,為來世準備吧。」

  楊小冬點上一根煙,透過窗戶看著遠處山上的閻王廟,說:「佛教說的輪迴轉世,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還真是有意思。不知道輪迴是什麼機制,能找到其中的規律就好了。」

  「除非你有天眼通。」王居士說:「觀神鬼觀因果,觀十方世界觀來世今生,觀諸相非相觀如來菩薩。」

  楊小冬磕磕菸灰笑:「挺上口的,譜上曲都能唱歌了。」

  王居士還想說什麼,可能是喝多了激動,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楊小冬到前台把飯錢付了,告訴店家老闆,讓她拿一條毛毯幫著王居士蓋上,別讓他著涼。

  然後楊小冬走出飯店,一路回到了閻王廟,沒有去前殿,而是到了後面的地獄殿。

  楊小冬順著走廊往後走,很快來到後面的無間地獄殿,這裡亮著燈,老孫頭正在吃盒飯,吐了一報紙都是魚骨頭。

  屋裡飄著吃魚的腥味,楊小冬摸摸鼻子走過去:「大爺,我又回來了。」

  他看了一眼楊小冬:「你回來也沒用,沒有主任批條,誰也不能進大殿。」

  「咱倆聊聊唄。」

  「聊也沒戲。」老孫頭呲噠楊小冬:「讓主任發現,我就離下崗不遠了。」

  「非要等主任?我就看一眼。」楊小冬說:「我給你錢行嗎?」

  老孫頭看著楊小冬,沒說話。

  老孫頭說:「給錢?少來這一套,多少達官貴人私下賄賂我,想進去看看無間地獄啥樣,我根本就不搭理。」

  「那怎麼才能進?你劃出條道。」楊小冬問。

  老孫頭不耐煩:「明天找主任去,早點來,晚了主任又走了。這幾天他家裡有事,每天早上過來點個卯,人就撩了。」

  楊小冬找著話題和老孫頭嘮嗑,這老頭就跟死木橛子差不多,風雨不透,迂腐不堪,說什麼都嘮不到一塊。而且他一邊說一邊吃魚,口臭加魚腥,能把人熏一跟頭。

  沒辦法,楊小冬從佛殿裡出來,這老頭油鹽不進,只能明早來堵主任了。

  楊小冬在廟裡轉了好幾圈,下午天色昏沉的時候,在前殿遇到了才回來的王居士。他十分抱歉,說這頓飯本來他是地主他來請,沒想到一喝點酒就現眼,他死說活說非拉著楊小冬晚上到他住的地方,準備一鍋涮羊肉,再好好喝點。

  寺院旁邊有供香客歇腳的旅館。王居士常年駐在廟裡,分配了一個免費住的員工宿舍,房間不大,一張上下鋪,跟學生宿舍似的。

  晚上他支上小酒精鍋,用野味店買來的羊肉開始涮起來。夜裡外面山風大作,窗戶嘎吱嘎吱響,而屋裡溫暖如春,吃著熱氣騰騰的羊肉渾身舒坦。

  王居士忽然說:「小沈,你認為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地獄?」

  「有。」楊小冬點頭說:「我曾經到過陰曹地府,確實有這麼個地方。」

  王居士感興趣。

  楊小冬把下陰的經歷簡單描述了一下,沒有說太多前因後果也沒有提其他人名,王居士聽得津津有味,他感慨:「真想到真地獄裡看看。」

  「如果活著憋屈,人世間就是地獄。」楊小冬說。

  「這倒是,」王居士說:「得感謝咱們趕上的這個時代,要是投胎遇到亂世,千里赤地,到處狼煙,拿孩子換餅子,那也得干忍著。這年頭起碼吃喝不愁,物質極大豐富。」

  「來,來,為盛世干一杯。」楊小冬舉杯,倆人一飲而盡。

  楊小冬和王居士聊得特別開心,能看出他好久都沒這樣了,喝到後來他嗚嗚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小沈你知道嗎,我那天回家,一推門就看到我老婆和另外一個男人在床上,真是心都碎了,真想出門一頭撞死,當時我就感覺這就是地獄,我就活在地獄裡。什麼叫地獄,這特麼才叫地獄,虐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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