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番外之彩蛋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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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記號

  程若懷請了義莊的人幫著安葬爹娘,就跟著那遊方和尚離去。

  溪水長流,望著那兩座墳堆,他忽然開口道:「我想回村里去一趟。」

  和尚雙手合十,搖頭道:「若你回去必然有血光之災。」

  什麼血光之災,他不相信這些,退了半步道:「不行,我好歹要把事情交代清楚才和你出家去。」

  也不知那和尚哪裡來的力氣,竟然一隻手就將他懸空提著,而後那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老衲當年受過你爹娘一飯之恩,今日必然不能看著你送死。」

  程若懷哪裡知道,那當街縱馬的殺人兇手,就是縣老爺的侄兒,如今只怕他一個愣頭青往上頭告狀,請了山匪躲在他家暗處,只要他一回去就腦袋搬家。

  程若懷任憑如何抓扯也無法撼動和尚分毫,只得將自己頭上的髮帶扯下,丟在了錘石小路上。

  這裡離著村子不遠,只願月娘有朝一日能看到髮帶,也算是留個念想。

  那髮帶上的竹葉,還是月娘幫著他繡上去的。

  他堅信,她定然認得......

  二、血燕

  雖說今年天熱,但玉福宮裡堆著一盆又一盆的冰,小黃門不停歇地搖著扇,一進門就是涼意襲來。

  沈謙慢條斯理品著弘德近日喜歡的鳳凰單樅,吃到口中時,眉眼也舒展開來。

  「怎麼樣,這茶可比你那西蕃茶好喝?」

  這茶香沉穩,倒是難得的佳品,否則福建總督也不會得來就立即送到宮裡。

  「臣對茶品一竅不通,不過皇上用的自然是最好。」沈謙擱下茶盞回道。

  弘德曉得他這話是自謙了,這風雅之事沈謙年少時就最講究了。彈琴、焚香、品茶、下棋在江南學子中,竟無一人比得過他。

  可後來入仕後,竟然再難瞧見他身上那股貴公子的矜傲,取而代之的是整日板著的冷臉。

  弘德搖頭嘆息道:「當初就不該將你放到都察院歷練,若是留在翰林院中,想來你身上還有些儒雅在。」

  這陣子舉國安寧,後宮嬪妃也因暑氣的緣故躲在宮中涼快,弘德終於是落得清靜自在,這才找了沈謙來宮裡頭說些體己話。

  念及當年初到都察院時,沈謙雖位卑但言卻不輕,多少五品上的朝官都被他口誅筆伐過,雖說這是先帝當初有意為弘德肅清朝堂,這才默許沈謙的作為,可終究是讓他落得沈修羅之名。

  「這半年你替朕去了不少地方,又是當欽差,又是當劊子手,倒是難為你了。」弘德大手一揮道:「你想要朕如何賞賜,只管說來便是。」

  沈謙心頭默了默,抬眸道:「皇上若要賞賜,不如就將前陣子安南進貢的血燕賞與臣。」

  什麼?弘德愣了愣,問道:「這是要孝敬你家老母親?」

  「這血燕,臣家中一乾女眷都用得著。」這話的意思自然不止是給沈老夫人用了。

  弘德嘖嘖一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倒是......對家人甚好,幸而朕還未賞到後宮去,索性就挪半斤給你帶去。」

  沈謙眉頭微蹙:「怕是不夠。」

  此話一出,弘德張了張嘴,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旁人想要的是官職銀錢財,可沈謙只說了血燕,倒顯得自己摳搜不會做人,索性大手筆道:「統共就五斤,朕分兩斤給你。」

  兩斤足夠,她必然能吃上。沈謙這才滿意頷首謝恩:「多謝皇上賞賜。」

  窈娘如今跟著去莊子消暑,倒是無人在意她七夕那日的生辰,不過她習以為常了,這些年誰又真的在意過她。

  七夕那日一大早,就有丫鬟說三老爺著人送了血燕來,因著實在是多,索性夫人就讓廚房小心燉著,倒是送了碗到窈娘屋裡來。

  燕窩窈娘甚少吃過,更不提在生辰之日吃到最難得的血燕。

  「三老爺可真是......」後頭半句窈娘念在了心裡,慈愛的長輩。

  三、下棋

  四月江南,水綠風和,不少遊人泛舟游湖,絲竹管弦之聲順著水波在杭州城裡纏綿吟唱。

  沈律已經八歲了,去年剛考中了童生,如今又是愛玩的年紀,可偏偏又怕沈謙斥他,因此一大早就朗聲讀書,甚是有趣。

  自從沈謙年初時歸隱回杭州,倒是與曾寂走得愈發近了。


  二人早前就約好了下棋,今日一早曾寂就帶著妻子來了。

  沈律最是高興他來,曾叔叔溫文爾雅,哪裡像自家三叔這般嚴厲,且曾家弟弟也是有趣活潑的,因此聽到下人請安的聲音,就放下書跑出了門去。

  「叔叔嬸嬸!」

  「誒,楨弟弟呢?」

  他詫異尋人,岑箐箐笑道:「那小子調皮,昨日被夫子罰了抄書,因此你叔叔就將他留在家中了。」

  抄書有何難?他從小就被三叔罰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只是見自己玩伴不在,垂頭喪氣道:「楨弟弟不過剛開蒙,那夫子真是嚴厲。」

  話音剛落,就聽到讓人膽寒的聲音:「資治通鑑可都讀完了?」

  沈律皺巴著臉回頭,見著他朝自己走來,忙緊挨著曾寂靠著,苦大仇深道:「也不知那司馬光如何寫了那麼多生澀難解的東西出來,侄兒讀得甚是吃力。」

  「律兒說得也有些道理。」曾寂伸手揉了揉沈律頭上的髮髻,笑道。

  沈律抬頭,甚是仰慕,心頭不禁想著若是曾叔叔是自己三叔就好了。

  三嬸溫柔,曾叔叔也溫柔,那自己每日過得多快活啊。

  沈謙目光晦暗,看著沈律嘴角泛起的痴笑,冷聲道:「書里難道沒有注釋?去,抄十遍。」

  笑意戛然而止,嘴角也跟著垂了下去,巴巴望著沈謙搖頭,無聲抗議。

  沈謙瞧著他仍然緊抓著曾寂衣袍的手,徐徐道:「抄不完,打手心。」

  瞧著沈律搖頭晃腦的,沈謙這才露了笑,自己這侄兒若是不抄書就難懂書里的深意,也是頗為難自個兒了。

  亭外玉蘭開得正好,亭中兩人對坐下棋,寂靜無聲廝殺。

  曾寂瞧著沈謙今日下手忒狠,真是退無可退,防不勝防,索性認輸道:「罷了罷了,你今日是不顧情面了。」

  沈謙眉頭挑了挑,修長的手指將黑白子區分開,而後抬額道:「再來一局。」

  勢必是要殺個痛快的模樣。

  沈律在屋裡抄書,偷偷看了一眼三嬸與曾家嬸嬸在院子裡繡花,起手回落倒是有趣。

  鳥鳴樹間,花開正好,沈律笑著靠在太師椅上看著朗朗晴空,不知不覺就熟睡過去。

  四、教子

  又是一年秋來,沈復已滿五歲。他三歲時就讀者百家姓啟蒙,到如今已將詩經倒背如流。

  家學裡的兄弟侄男哪裡比得過他,因而近些時日就有些飄飄然了。

  這日在家中,沈謙翻著書時,瞥了一眼坐姿散漫的兒子,輕咳了咳:「夫子教的課業可都記下了?」

  「兒子去歲就記下了。」沈復自得一笑。

  沈謙將手上的書覆上,而後瞭然點了點頭:「倒是我小瞧你了。」

  沈復如今是沒見識過自家父親的手段,因而只當他是在誇獎自己,傻傻的咧嘴笑:「兒子聰慧嘛。」

  「你二哥去歲中了舉人,如今在玉京國子監裡頭讀書,你今後想不想去?」

  自然是想的,他這般天資聰慧,本就該是去國子監讀書的料。

  見他點頭,沈謙溫和一笑,而後提筆在宣紙上寫了句「「百姓足,君孰與不足」。

  沈復一瞧,當即答道:「此句出自論語顏淵篇,說的是魯哀公問有若,遇到饑荒,國家用度不夠,怎麼辦?有若答,用徹法?魯哀公聽罷反問,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有若回,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見他答得流利,沈謙頷首道:「那你可知何為徹法?」

  「父親講過,徹法是周代時的賦稅,百姓耕作九份私田,另耕作一份公田為國稅。」沈復利落答道。

  沈謙雖心頭歡喜自己兒子聰慧敏捷,可面上依舊只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魯哀公之問,你當如何解?有若此言又當如何解?」

  這倒是真的難住了沈復,他如今只有五歲,雖說天賦過人但所學所知,不過是知其然,尚不知其所以然。而沈謙這題明顯是按著春闈秋闈來問的,因而此時沈復才面露難色。

  沈謙這才嚴肅起來:「這是我當年科考的題,我有一同窗破題答民既富於下,君自富於上,承題為君之富,藏於民者也。民既富矣,君豈有獨貧之理哉?我覺得他答得甚好,甚妙,復兒有何感想?」


  沈復支支吾吾,臉頰也紅透了,瞧著窈娘進來送甜湯,當即委屈道:「娘,爹爹拿科舉來考教我。」

  他本以為這次還能如先前那般,自己告狀,娘親護短,爹爹認輸,可這次卻不同往昔。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爹爹這是讓你戒驕戒躁,好好讀書。你如今會背會寫,可卻不知道這背的寫的其中深意是什麼,那說白了就是照本宣科,沒有自己的見解。」窈娘說著話就舀了一碗甜湯遞給沈謙,而後才摸了摸沈復的頭道:「可你爹爹在你這個年紀時,不僅能寫詩還能作賦寫文章,早就是江南出類拔萃的神童了,他那時可沒有像你這般自滿。」

  沈謙一口甜湯梗在喉嚨,寵溺地看著窈娘。

  「神童?」沈復喃喃道,好像大家都是說他聰慧,從沒有人說他是神童。

  緊握著手上的狼豪,使勁點了點頭:「兒子明白了,兒子也要和爹爹一樣。」

  夫妻兩個背著兒子,眼神對視,笑里也帶著旁人看不明白的深意。

  夜裡風靜,沈復念叨著民富君富入了夢鄉,沈謙這才回了自己院子。

  瞧著窈娘在窗下看話本,伸手就將寫滿了愛恨情仇的本子抽出,看著上頭寫的西廂記,笑道:「娘子若是喜歡這些悱惻纏綿,不如為夫來教你?」

  床幔落下,屋裡留著一盞燭火映照,照著身旁的妻子甚是嫵媚。

  沈謙喉嚨滾了滾,而後如江南煙雨般,細細密密將化不開的情意,深深落下。

  五、風箏

  寒來暑往,沈謙與窈娘相守相伴。春遊湖觀山景,夏搖扇聽風竹下納涼,秋向晚庭院話短長,冬夜暖爐聽雪落無痕。

  偶爾閒暇,沈謙帶著窈娘遊歷大川山野,仰觀飛雲過天,形態萬狀,又見湖中波光如練,夫妻二人,倒也自得其樂。

  弘德十五年,沈復八歲,拉著三歲的妹妹沈琳琅在院子裡放風箏。

  春末夏初,最是愜意,沈謙謄錄完古籍,這才去院中陪窈娘彈琴。

  「這些年也不知你怎麼教的。」窈娘彈了半闕陽春,見沈謙過來,這就停了手。

  沈謙坐到她身旁,將蕉葉擺正,而後復彈了窈娘方才的曲調,待一曲畢才道:「娘子覺得如何?」

  自然是好,窈娘看著他低眉撫琴,竟然久久不能回神,方才的話更是半句也沒聽進耳朵里。

  瞧著她這般,沈謙伸手扶在她腰間,而後輕揉這才讓窈娘醒過神,看著沈謙眼裡的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夫君彈琴甚是悅耳......」

  沈謙靠著她又近了一些,故作好奇問道:「娘子是被琴聲吸引,還是被……為夫吸引了?」

  窈娘看著院裡一雙兒女正在嬉戲玩鬧,低聲啐道:「怎這般不正經,你瞧瞧人家青松如今多沉穩。」

  這話沈謙是認的,青松那小子自從和鴛兒成婚後,倒是愈發穩重了,如今在城外五軍營做百戶,舉止也像模像樣。

  「娘子這話偏頗,你去問問旁人,哪個會說我不沉穩?」

  「你最沉穩了,天下第一沉穩人。」

  這話里卻好似在說他輕浮浪蕩,沈謙笑而不語。

  窈娘見他挑眉,又是勾引自己的模樣,忙起身去不欲理他,上前抱住一雙兒女,道:「這一頭的汗,快去把臉擦乾淨。」

  沈復笑著答好,將風箏線仔細交給窈娘,而後就要牽著妹妹去擦臉。

  沈琳琅奶聲奶氣捏著窈娘的手腕:「娘親再把風箏放高一些好不好。」

  「好,琳琅乖。」

  見窈娘脆生生的答應,兄妹二人這才放心離去。

  誰知窈娘只想著將風箏放高些,這線放的快,風一吹來,風箏就墜了下來,眼看著要掛在樹枝上去。

  沈謙借力躍上,而後將風箏握在手中,再落定窈娘面前,高舉著風箏道:「娘子可想為夫幫你將這風箏放上去。」

  他躬身側著頭,窈娘沒好氣地打在他的腰間,而後朱唇輕輕觸碰他的臉頰。

  沈復拉著妹妹跑上來,笑道:「爹娘羞羞!」

  「爹娘羞羞!」

  沈琳琅咯咯笑,也跟著重複哥哥的話。

  窈娘臉頰緋紅,羞赧嗔了沈謙一眼。

  風生小園,笑語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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