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臨死方知他心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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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第一場化雪,生生冷到骨頭縫兒里。

  風卷著雪沫子撲在窗上,洇濕了剛糊齊整的窗紙。

  可沈南喬覺不出冷,她只覺疼!

  尤其是臉,撕心裂肺的疼。

  伸手一碰,那皮肉便塊塊脫落,滿手血污,讓人痛不欲生。

  「小姐,再撐著點,督主已經去找神醫了。」貼身丫鬟玲瓏泣不成聲。

  沈南喬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她的飯食里被下了慢性毒藥,此時已是腸穿肚爛,回天乏術。

  玲瓏這樣說不過是安慰她。

  「這樣死了倒是解脫。」她哆哆嗦嗦褪下手上玉鐲遞給玲瓏,那是她身上唯一還值點錢的東西,「傻丫頭,趁沒人趕緊跑,別陪我在這等死了。」

  玲瓏哭得更凶。

  「我不走,我死也要陪著小姐。再說我走了,您自己怎麼撐得下去?」

  門從外面被吱呀推開,主僕倆抬眼看去,就見沈靜怡穿著正二品誥命的朝服施施然走進來。

  她居高臨場打量床上的沈南喬

  「早跟你說,當小三沒有好下場。在我們那個年代,你這樣的第三者就是人人喊打的貨色。」

  沈南喬強撐著挺起脊背。

  「我才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嫡妻,根本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小三。」

  沈靜怡嗤笑一聲。

  「早在你倆大婚之前,我跟他連孩子都有了。凡事都有先來後到,你說你不是小三是什麼?」

  沈南喬心如刀絞。

  她跟平遠侯世子寧子昱結親,然而拜堂之前,庶姐沈靜怡被發現跟寧子昱暗度陳倉,珠胎暗結。

  寧子昱當場把沈靜怡娶為平妻,還威脅沈南喬。

  「不願意的話,就坐花轎滾回你沈家。想嫁本世子的人多了,別不識抬舉。」

  念著兒時救命之恩,她委委屈屈嫁了。

  及至沈靜怡產下長子,寧子昱徹底把她踩在腳下。

  「你看,他為了我,寧可讓你死呢!」沈靜怡憐憫地看了眼自己這位不諳世事的嫡妹,「你不會不知道,這毒是世子下的吧?」

  沈南喬大慟。

  「為了把我抬成誥命夫人,只能除掉你騰位置了,不然我兒子怎麼能成名正言順接替世子位呢?」沈靜怡喟嘆一聲,「所以說女人啊,不能隨便戀愛腦,要不連命都容易保不住。」

  「跟她廢話這麼多幹嗎?」

  就見寧子昱從外面走來,伸手摟住沈靜怡,滿眼愛憐。

  「今日是你封誥命的大好日子,何必來看這種將死之人,晦氣。」

  沈南喬急怒攻心,猛地嘔出一口黑血,染紅了素白衣裙。

  寧子昱嫌棄地後退幾步。

  「快快,趕緊讓人拿蓆子卷了,扔到亂葬崗去,別死在府里,壞了風水!」

  幾個五大三粗的粗使家丁上前就要抬人,玲瓏拼命攔在沈南喬身前。

  「你們敢!督主回來不會繞過你們的!」

  那幾人聞言瑟縮了下,寧子昱冷笑道。

  「寧肅?皇上早就忌憚他,原本在京城還對他束手無策,誰知道他自己作死,非要出城找什麼神醫,估計此時已經被暗衛暗殺了!」

  沈南喬眼前一黑,險些沒撐住。

  他……死了嗎?

  是因為她?

  寧子昱看了眼狼狽不堪的沈南喬。

  「你不是不放心這丫頭嗎?我做主,把她配人。」他眼裡流露出不懷好意的神色,吩咐家丁,「扒了衣服拉出去,就此洞房,讓她主子親眼看看,也好放心。」

  幾個家丁眼睛亮了,拖著玲瓏便往外院走。

  玲瓏是這些年唯一留在她身邊的,感情早就勝過親姐妹了。

  沈南喬目眥欲裂,瘋了一樣撲過去想攔。

  可根本敵不過幾個壯年男子的力氣,像破布娃娃一樣丟在地上。

  皮肉拉扯間又有不少血滲出,劇痛鋪天蓋地襲來,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可比肉體更深的痛楚接踵而至,外面很快傳來衣服撕裂聲和玲瓏的慘叫聲。


  「不要!不要!求求你們,別碰我。」

  「不碰你,可就要碰你家大小姐了。」寧子昱狠毒地丟下一句,隨即哈哈大笑。

  慘叫聲止住了,不用想都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沈南喬痛苦欲死,都是她的錯!

  是她眼瞎心盲,所嫁非人,連累身邊人一個個不得善終!

  「沈靜怡,寧子昱,你們不得好死!」沈南喬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抬起頭,「我死後不入輪迴六道,哪怕化作厲鬼,也要看著你們付出代價!」

  沈靜怡聳聳肩。

  「我是無神論,你這套說辭可嚇唬不了我。再說人死之後,一把火就成骨灰了,哪有什麼鬼魂之說?」

  寧子昱點頭附和。

  「扔亂葬崗餵野狗吧,讓她屍骨無存,永世不得超生。」

  她昏昏沉沉被人抬走,玲瓏的哭喊聲越來越遠……

  迷茫間,她竟看到了寧肅。

  崇山峻岭暮色四合,他一襲月白長袍,俊美無儔,單槍匹馬疾馳而來。

  持韁拇指上戴著赤金鏨花扳指,那是東緝事廠廠臣的信物。

  馬蹄揚起漫天雪沫,一支響箭破空而至,寧肅抽劍一震,箭羽被劈成兩半。

  十幾個暗衛從天而降,將其團團圍住。

  寧肅勒緊韁繩,居高臨下,精緻清冷的臉透出幾分倨傲。

  「皇上派你們來的?」

  「督主恕罪,屬下也是奉命行事。怪就怪您倉促出城,露了破綻。」

  暗衛一語不發,持刀而上。

  寧肅面色不動如山,以一當十竟不落下風。

  可起跳挪騰間,他懷中藥瓶倏忽滾落出去,寧肅微怔,欺身而上去撿。

  高手對招最忌分心,就這一怔的功夫,他背上被劃了一劍。

  沈南喬驚呼,可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一劍,兩劍,三劍……

  她眼睜睜看著他被捅成血人。

  沈南喬所認識的寧肅,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睥睨眾生。

  可現在,纖塵不染的謫仙人卻蒙塵染血。

  「通風報信的是寧子昱吧?」

  饒是此時此刻,寧肅依然倨傲。

  暗衛默認。

  巨大的憤慨席捲了沈南喬,這渣男竟然連叔祖都敢出賣!

  如果有來世,她定要這對渣男賤女血債血償!

  暗衛悉數散去,渾身浴血的寧肅孤零零躺在雪地里,宛若一朵盛開的紅蓮。

  她想去扶他,卻見他撐著最後一口氣翻身上馬,朝城中跑去。

  沈南喬驚住,她的魂魄尾隨而去,他竟回了平遠侯府。

  本以為是放心不下老太君,孰料滿身是血的寧肅竟跌跌撞撞進了她生前那間屋子。

  床上空空如也,只有她常用的繡花小被。

  他強撐著的那口氣頓時散了,手中緊握的藥瓶也滾落在地。

  她聽他喃喃自語。

  「我來遲了……」

  她拼命搖頭,想止住他的自責,卻聽那人斷斷續續又道。

  「這一世我其實比他早的……可忌憚自己太監身份,不想帶累你名聲。」

  沈南喬大驚失色,原來他對她,竟存了這樣隱秘的心思嗎?

  怪不得當初她被虐待,是他罔顧風言風語,二話不說將她帶離火坑。

  原本新帝要給他說親,他硬是以不拖累人家姑娘為由推掉了,連玲瓏都看出他是為了自己。

  可他不提,自己也不敢問。

  為什麼自己當時沒有勇敢一點,現在想想,他身邊從頭至尾只有她一個啊!

  「若早知道結局是這樣,一開始認出你的時候,就該把你搶回來……」

  他輕笑了下,整張臉因為這個笑容被點亮,愈發顯得俊逸逼人。

  悔恨,內疚,懊惱,一股腦兒湧上來。

  她看見寧肅將那床自己蓋慣的暖被擁入懷裡,這是他這輩子做過最逾矩的舉動。


  「喬喬……」他喚著寧子昱都沒有喚過的乳名,似是耗盡了畢生力氣,「下輩子若是再遇見,能不能……先看看我……」

  她想應下這承諾。

  然而遺憾未盡,她已墮入無邊黑暗之中。

  再度睜眼竟坐在花轎里,觸目所及皆是喜氣洋洋的紅。

  「新娘子下轎,平遠侯府到了。」

  新娘子?侯府?她這是重生到了大婚當日?

  這一日不僅僅是她悲劇的開端,也是命運扭轉的關鍵節點。

  那張俊美精緻的臉從心頭一閃而過。

  沈南喬攥緊繡球,毅然蓋上蓋頭下了花轎。

  張燈結彩,處處喜氣,沈南喬輕車熟路跟著喜娘進了府。

  果不其然,拜堂之前,沈靜怡毫無徵兆地乾嘔起來。

  隨即聽到徐姨娘的哭喊聲。

  「只求二小姐手底下超生,給你姐姐一條活路,哪怕是做個妾也好,到底是親姐妹啊!」

  沈南喬心下冷笑,不緊不慢掀起蓋頭,她本就生的艷若桃李,此時上了妝,更顯昳麗不可方物。

  寧子昱眼中閃過不加掩飾的驚艷。

  不愧是貴女圈出名的絕色,沈靜怡也美,但相較之下便有些不夠看了。

  可惜美則美矣,為人太死板,之前他曾勾搭好幾次,對方就是不解風情,根本不如沈靜怡在床上放得開。

  「未婚先孕怎麼了?真愛無罪。」沈靜怡從地上抬頭,氣勢洶洶。

  「既然如此,就做個平妻吧。」寧子昱不慌不忙開口,像是早有準備。

  「為什麼要同時娶兩個?文遠,你不是親口應承我,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文遠是寧子昱的小字。

  沈南喬不動聲色挑挑眉。

  果然還是跟前世大婚如出一轍的場景,這個庶姐一直這麼語出驚人。

  前世寧子昱就是被她這種驚世駭俗的言論吸引,覺得新鮮別致,不顧其庶女身份,一定要娶為平妻。

  「你拿什麼跟靜怡比?碰你就像碰案板上的死魚,本世子都要萎了。」

  沈南喬記得,他就是這樣當著下人的面,極盡所能折辱她。

  新婚之夜開始便讓她獨守空房,至死都是完璧之身。

  此時徐姨娘在一旁惺惺作態給女兒幫腔。

  「這孩子好歹是世子的親生骨肉,生下來也要叫二小姐一聲娘的。」

  沈南喬心底冷笑,前世就是這個叫她娘的孩子,親手給她送加了毒藥的湯飯。

  她對孩子不設防,最後生生被害死。

  「怪就怪你要跟我親娘搶爹爹。」

  孩子的惡毒之語言猶在耳,她掃過沈靜怡小腹,這輩子再也不會犯傻了。

  「我兒子,憑什麼管她叫娘?」沈靜怡雙手抱胸,眼神流露出幾許悲天憫人,「你們這些老古板壓根不管什麼人權,硬要三妻四妾不說!讓人家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的孩子管別人叫娘,這合理嗎?」

  「確實不合理。」沈南喬露出個婉約笑容,一派大家閨秀的姿態,「所以你壓根不該被生出來,你瞧不上三妻四妾,難道你娘不是妾?還是,你是外頭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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