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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六章】/晉江文學城獨發

  翌日一早,烏孫使團便攜帶厚禮登門拜訪。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晉國公與相大祿在戰場上也有過幾次照面,對薩里拉更是熟悉,烏孫赫赫有名的赤臉將軍就是薩里拉的父親,五年前那場戰爭被晉國公□□挑下馬,從此瘸了右腿,再不能上戰場。

  從前雙方是一心想取對方性命的仇敵,現下要心平氣和坐在一起品茗聊天,就導致這場會面的氣氛一度十分尷尬,空氣中都瀰漫著令人窒息的詭異安靜。

  好在晉國公和相大祿倆人都是官場上混跡的,練就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兩人聊了會兒雲黛這些年的成長經歷,又說起大淵與烏孫在邊境設立榷場之事,最後晉國公帶著相大祿參觀國公府,順便旁敲側擊打聽著烏孫昆莫對雲黛的態度。

  得知烏孫昆莫與雲黛生母感情深厚,晉國公心頭稍定,又問起烏孫公主婚配之事,名曰了解烏孫風土人情。

  相大祿心裡門兒清,卻也不拆穿,很是大方的說了公主婚配的規矩禮儀等。

  晉國公見相大祿這麼上道,喜不自勝,午膳時還拿出他珍藏的好酒招待,大有引以為知己的衝動。

  兩人相談甚歡,其樂融融,倒叫不知內情的其他人覺得匪夷所思——

  謝叔南偷偷問晉國公,「父親,你什麼時候與烏孫人關係這麼好了?一路上這相大祿對我和大哥可是愛答不理的。」

  晉國公喝得滿面紅光,斜了一眼小兒子,「要不怎麼說我是你們的老子呢?與人交際自是要比你們強的,你倆小子多學著點。」

  謝叔南,「……」

  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薩里拉也暗中埋怨著相大祿,「雖說晉國公對公主有恩,可他們謝家到底是我們烏孫的勁敵,相大祿何必與他們交好?」

  相大祿則道,「交好總勝過交惡,公主還要在晉國公府住上幾日,為著公主著想,也不好與晉國公鬧得太僵,總不能讓中原人以為我們烏孫都是些不知禮數的野蠻人。」

  論口才和大道理,薩里拉自不是相大祿的對手,只得壓下心頭不憤,悶悶喝酒。

  這日直至午後,烏孫使團才離開晉國公府,臨走時,相大祿與雲黛約好後日去郊外拜祭長公主,雲黛欣然應下。

  回府的第三日,她帶著從長安買的禮物,和謝伯縉、謝叔南一道去文慶伯府拜訪。

  分隔大半年,再次見到喬玉珠,雲黛險些都沒認出來——

  只見那個喜愛鮮艷衣裳和各種珠寶首飾的活潑女孩,換做一襲清雅素衣的打扮,髮髻上的髮飾也是玉石珍珠之類的淡色,少見黃金、點翠、各色寶石,就連身形也消瘦修長,行走間裊裊娜娜,眉眼嫻靜如初雨照梨花。

  用謝叔南的話來說,「臭玉豬,你莫不是被鬼上身了?」

  喬玉珠恬靜的風度有一瞬破裂,卻深吸一口氣,忍住了,面上擠出淺淺的微笑,「三表兄說笑了。」

  謝叔南被她這一句「三表兄」嚇得蹦起來,嘴裡嚷嚷道,「果真是鬼上身了!」

  又上前要去探喬玉珠的額頭,「你沒事吧你?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竟然會叫我表兄?」

  喬玉珠「啪」得拍開的手,眉心跳了兩跳,終究有些忍不住,咬著牙道,「謝叔南,你別太過分啊。」

  謝叔南見她這樣,立刻笑起來,「這樣才對嘛!稍微正常了點!」

  喬玉珠懶得理他,只上前朝謝伯縉見禮,「大表兄安好。」

  謝伯縉頷首回禮,「玉珠表妹安好。」

  喬玉珠眼神在他與雲黛之間來迴轉了兩圈,最後停在雲黛身上,溫溫柔柔的寒暄一番,又道,「走吧,我帶你們進去拜見我母親。」

  雲黛也覺得玉珠這性格跟變了個人似的,有心想問,但這會子也不合適,便壓下疑問,與玉珠一道往裡去,邊問道,「舅母身體可有好些?」

  玉珠臉龐籠上一層黯淡,低聲道,「算不上好,你待會兒見著就知道了。」

  雲黛聽她這語氣,心下也沉了幾分。

  剛走進屋內,一陣濃重苦澀的藥味就撲鼻而來,這股沉悶的苦味好似無孔不入浸透了整間屋子的每個角落,叫人身處其中就下意識皺起眉來。

  「母親,謝家大表兄、三表兄還有雲黛來看您了。」玉珠走進裡間,柔聲輕喚。


  丫鬟將窗戶敞開,好叫屋內那久病腐朽的氣味散出些,明媚的夏日陽光照進裡間,床榻之上的中年婦人形銷骨立,蠟黃的臉龐透著股頹然的灰青之色,嘴唇乾癟而蒼白,眼窩深陷,顯得那雙眼睛格外的大。

  「來了,都來了……咳咳……挺好的……」孫氏背靠著秋香色古香緞高枕,憔悴的面上擠出一抹和善的笑意,柔和目光一一掃過跟前年輕康健的小輩。

  雲黛見著孫氏這副模樣,眼圈不由一紅,低低喚了聲,「舅母。」

  她印象中的孫氏生著一張和藹可親的圓臉,笑起來還有兩個酒窩,在家塾讀書那幾年,待她和三哥哥無微不至。可如今那個心善和氣的婦人,卻被疾病折磨成這副枯敗的模樣,怎叫人不傷心?

  孫氏朝雲黛笑道,「雲丫頭去長安一趟,好像長高了些,來,湊近給舅母看看。」

  雲黛乖順走上前,斂起心頭難受,故作輕鬆笑著,「姑母,我及笄了,是長高了些。」

  「及笄了啊。」孫氏想了想,道,「難怪,也變更漂亮了,現下是大姑娘了。你的及笄禮我早備下了,去年叫人送去了你家府上……」

  雲黛忙道,「舅母送的及笄禮我收到了,那對白玉環我很喜歡,多謝舅母。」

  「你喜歡就好。唉,我這大半年病得糊裡糊塗,有時都不知外面是個什麼季節。你們這一趟去長安,也走了大半年了吧。」孫氏輕聲嘆著,又慶幸地笑了笑,「挺好的,還能再多看你們一眼,冬日裡病得厲害那陣,險些以為自己熬不過來了。」

  玉珠聽著這話心裡傷心,輕嗔了聲,「母親。」

  孫氏看了眼女兒,無奈笑笑,「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今兒個你表兄表妹來府上,是件高興的事兒,你記得叫廚房多添些酒菜,好好招待。」

  玉珠應道,「我曉得的。」

  謝伯縉和謝叔南也都上前與孫氏說了會兒話,孫氏的精力不濟,聊了一陣就有些累了,一行人便體貼告退。

  出了孫氏的院子,表兄喬文紹派人請謝伯縉和謝叔南去前院敘話,雲黛則和玉珠往後花園的涼亭去。

  還未到盛夏,日頭就毒辣起來,明晃晃地照著鬱鬱蔥蔥的後花園,時而一陣涼風襲來,送來絲絲馥郁沁脾的醉人花香。

  屏退下人後,玉珠有一肚子話想問雲黛,那竹筒倒豆子般的問法倒有幾分從前的模樣。

  雲黛輕搖著一柄折枝花卉紋緙絲團扇,慢悠悠地答了,玉珠聽得一愣一愣,尤其是聽到雲黛與謝伯縉的事,更是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先前的嫻靜端莊蕩然無存。

  「你和大表兄……你們?怎麼會這樣呢?」玉珠驚愕道,「我還以為你會跟謝……」

  雲黛啊了一聲。

  玉珠一怔,旋即乾巴巴笑道,「沒什麼,呃,我只是太驚訝了,就是想破腦袋也沒想到你會和大表兄成了一對。」

  雲黛扯了扯嘴角,「是啊,我自己有時也覺得不可思議。」

  說到這,她抬起水眸,盈盈望向玉珠,「別光說我了,玉珠姐姐你這半年來可還好?你好似變了許多,剛開始見到你,我都不敢認了。」

  「我這半年啊,說壞也不算壞,說好也不好,糊裡糊塗過唄。」

  玉珠端起杯放了碎冰的烏梅飲淺啜一口,眼中笑意淡了些,「母親的身體愈發不好了,大夫說病入膏肓,無藥可治,只能靠湯藥吊著命,能捱一日是一日。冬日裡天氣嚴寒,母親又染了風寒,差點就沒撐過來,壽材和白布都備好了……這會子還在西院放著呢,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雲黛也看得出孫氏現下是在熬日子過,長睫掩住眸色,她搭上玉珠的手,輕輕捏了捏,「玉珠姐姐,你別太難過了。」

  「這都大半年了,其實我心裡也慢慢接受了這個結果,有時看到母親這樣痛苦度日,我都忍不住去想,與其這樣煎熬,倒不如早些……解脫罷了。」玉珠低下頭,語氣哀戚,「我知道她都是為了我,為了我才強撐著。」

  靜了片刻,雲黛輕聲問,「玉珠姐姐,你可見過那白思齊了?他人怎麼樣?」

  提起這個,玉珠稍稍打起些精神,朝雲黛輕笑,「見到了,斯斯文文的,模樣也算俊俏,個子也挺高的。」

  雲黛見她挺滿意的,也為她高興,「那我先恭喜姐姐尋到如意郎君了。」

  玉珠沒接話,只懶洋洋靠在雲黛的肩膀,閉著眼睛躺了會兒,半晌才開口道,「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如意郎君,我覺著他好似並不十分滿意我。」


  「為何這樣說?」

  「唔,他看我的眼神吧,很平靜。我想他或許是嫌我大大咧咧,不夠斯文有禮?雲黛,你才從長安回來,快與我說說長安的貴女都是什麼模樣,她們都是身段纖細,溫柔矜持,說話溫聲細語的麼?」

  「……倒也不是。」

  雲黛腦中冒出嘉寧、慶寧、許意晴甚至還有丹陽的模樣來,雖說她們身段的確都很窈窕,但除了慶寧算得上溫柔有禮,其他幾人各有個性。

  夏風穿堂而過,雲黛慢慢將她在長安接觸到的幾位貴女都與玉珠說了一遍,末了,她側眸問玉珠,「所以你如今改換裝扮,學著斯文恬靜,都是因著那白思齊的緣故?」

  玉珠懨懨的「嗯」了聲,從雲黛肩上起來,攤手道,「女為悅己者容,我嫂子說了,男人都喜歡溫柔大度的正妻,我從前咋咋呼呼的,不夠穩重不夠端莊,日後去了婆家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還是趁早改了才好。唉,這半年來,我學規矩都要累死了,你又不在肅州,我想找個人說說話都沒地去……」

  雲黛聽著玉珠這話,隱約覺得不對,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沉吟片刻,她拉著玉珠的手,一臉真摯的與她道,「玉珠姐姐,我覺著你從前那樣就很好了。」

  玉珠眨眨眼,「真的麼?你別說好話來哄我。」

  「真的呀!若我覺著你不好,我才不要與你一塊兒玩呢。」雲黛水眸定定看著她,嗓音輕軟而認真,「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整日高高興興,過得快活又肆意,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待人也真誠……」

  她細數著玉珠的缺點,只把玉珠誇得嘴角咧開,笑得像朵喇叭花似的,「我真有這麼好嗎?」

  「嗯嗯。」雲黛點頭,「就像花園裡的花兒,茉莉清雅,桃花嬌俏,薔薇明艷,牡丹雍容,荷花雅致,桂花馥郁,梅花孤傲……各有不同,各有其美,做自己就很好啊。」

  玉珠將這話在嘴裡細細咀嚼了兩遍,眸光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來。

  做自己固然好,可是白思齊不喜歡啊。

  兩個小姐妹闊別半年,重新聚在一起自有說不完的話,這日直至傍晚時分,雲黛他們才從文慶伯府告辭。

  臨走前,玉珠還依依不捨地拉著雲黛的手,「你這麼快就回烏孫了麼,下次再回肅州是什麼時候?」

  雲黛也給不出個具體答案,只道,「會回來的,等你出嫁時我肯定會來喝喜酒的。」

  玉珠紅了臉,作勢要撓她,「你這丫頭,我出嫁還早著呢,倒是你——」

  她故意斜了眼謝伯縉,湊到雲黛身邊咬耳朵,「大表兄怕是迫不及待想把你娶回家了吧?」

  這下換做雲黛紅了臉,嬌聲道,「玉珠姐姐!」

  玉珠嘿嘿笑了兩下,又清了清嗓子,對謝伯縉道,「大表兄,今年能喝到你的喜酒麼?」

  謝伯縉掃了眼雲黛泛著淡淡粉色的耳尖,唇角微翹,語調還是一本正經,「我儘量。」

  玉珠挑眉,「那我也可以備起賀禮了。」

  說話間,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謝叔南的表情,見他側著身子,半邊臉在暖金色陽光下顯得有些模糊,看不出喜怒,心底忽而湧上一陣說不出的滋味來。

  按理說,看到謝南瓜吃癟,她該幸災樂禍才對。可現下瞧見他這模樣,她並不是很高興。

  ***

  肅州城外二十里的槐樹坡是一片地勢較高的墳場,沈家三口人就葬在此地。

  下葬時一切從簡,五年前晉國公特地選了個黃道吉日翻修一遍,便與周圍的墳墓區別開來,顯得較為富貴氣派。清明才過去不久,墳場上掛著的搖錢樹和紙錢還依稀瞧出幾分樣子,雜草被清理過,墓碑也被擦得乾淨整潔。

  雲黛指著那依次相連的三塊墓碑,與相大祿介紹著,「相大祿,這是我父親的碑,這是我母親,這個是我兄長的……」

  相大祿面容肅穆地盯著那寫著「沈柳氏」的墓碑,語氣沉重,「公主,臣識得中原文字。」

  雲黛嗯了聲,便不再說話,只蹲下身,將竹籃裡帶來的祭品一一擺放在三塊墓碑前。

  父親喜歡燒雞配酒,母親喜歡吃桂花糕,哥哥跟前擺著糖葫蘆。

  擺好後,她又點了香燭,分給烏孫使團一行。

  他們並不知漢人祭拜的規矩,紛紛看向相大祿,見相大祿接過那三柱清香,彎腰禮拜時,他們才接過香,有樣學樣。


  謝伯縉走到雲黛身旁,彎下腰,也取了三支香。

  雲黛微詫,抬眼看他。

  謝伯縉輕聲道,「早該前來拜祭岳父岳母和舅兄。」

  雲黛一怔,小聲嘟囔著「現在還不是呢」,謝伯縉那邊已然捏著香在燭上燒了起來。

  雲黛便也沒攔他,自己點著自己的香,在三塊墓碑前一一祭拜。

  「父親,母親,哥哥,我來看你們了。」

  她手握著香,筆直站著,眼睛閉起,在心裡默默將此趟去長安的經歷與他們講了一遍。

  想說的話太多,她安靜而虔誠的站著,身旁無人上前打擾。

  相大祿雖對沈忠林沒多少好感,但看在他是長公主丈夫的面上,還是給他點了三炷香,其餘時間,他就靜靜佇立在沈柳氏的墓碑前,盯著那一捧黃土以及墳前的連理樹若有所思。

  良久,他取出一塊潔白的帕子,拾起一小塊黃土,仔細裝好,放入懷中。

  薩里拉見狀,不解地問,「相大祿,您這是?」

  相大祿灰綠色的眸中隱隱有淚光,語調肅然,「漢人講究落葉歸根,我也想帶她回家。」

  他不知蘇赫娜是否愛著這個漢人男子,可他想,她應當是想念烏孫的,那片她自小生長的土地,她美麗的家鄉。

  他也很想念她。

  那位明媚如朝陽的小公主。

  夏日的雨總是來得毫無道理,早上還燦爛的陽光到了此刻漸漸陰暗下來,涼風驟起,不遠的天邊是一派黑雲壓城之勢。

  「要下雨了。」謝伯縉看了眼天色,走到雲黛身邊,「先上馬車吧。」

  雲黛從悼念的傷懷中回過神來,對上男人深邃的黑眸,點了下頭,「好。」

  兩人一道往前慢慢走著,烏孫使團等人默默跟在身後,剛上過墳,眾人情緒都不高,沒人說話。

  剛走到馬車邊,豆大的雨點兒就落了下來,砸在馬車上噼里啪啦作響,一干人也都亂了起來,忙去拿雨具穿戴。

  謝伯縉抬手拿袍袖遮住雲黛的頭,扶著她上了車。

  兩人來時並未同坐馬車,他正要鬆開她的手,去牽踏雲,雲黛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漣漣雨簾下她眉眼清澈,「大哥哥,這雨來勢洶洶,你還是上馬車坐著吧。」

  說著,她飛快瞥了眼烏孫使團那邊,「若相大祿問起,就說雨太大了,要是你淋病了,就要耽誤去烏孫的行程了。」

  謝伯縉深深看了她一眼,「妹妹說的是。」

  便扭頭吩咐了譚信兩句,抬步上了馬車。

  雲黛見他坐進來,往裡讓了讓,又瞧見他發上和肩上沾著的雨水,便遞上帕子給他,「擦一擦,莫要著涼了。」

  謝伯縉沒有接帕子,只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她。

  這目光叫雲黛有些不大自在,朱唇輕抿,忐忑問道,「哥哥這般瞧我作甚?」

  「妹妹今日對我格外的好。」

  「……有麼?」雲黛微怔。

  「有。」

  謝伯縉往她身旁坐去,闃黑的眸里一片柔軟,慢聲道,「又叫我進馬車避雨,又給我遞帕子。」

  雲黛心說這就叫好了,難道她平時對他很壞麼?

  她將帕子又往他跟前伸了下,低眸解釋道,「這不是怕你又淋雨生病了,上回你燒成那樣,真是嚇人。」

  原來是這個緣故。

  兩月前在清水鎮她悉心的照顧,倒叫謝伯縉覺著生病也不是全然無益,起碼她知道心疼他了。

  思及此處,他忽的朝她湊去,低下頭道,「那妹妹好人做到底,給我擦一擦?」

  看著這驟然在眼前放大的俊臉,雲黛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身子也往後仰,貼著車壁,羞惱地扭過頭,「哥哥又不是沒有手,自己擦唄。」

  「可我想讓妹妹幫我。」謝伯縉垂眼,見到女孩白嫩細膩的小臉一點點漲紅,聲音也低啞下來,仿佛情人在耳畔呢喃,「妹妹再對我好一些,可好?」

  車廂狹小,他身形又高大偉岸,朝她傾倒時,叫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他的氣息之下,周遭的空氣無端變得稀薄起來,她緊張地快要喘不過氣,心裡不禁後悔,早知道他這般無賴的得寸進尺,就不該叫他上車來!現在好了,引狼入室了!


  「你……你往後退一些,我幫你擦。」雲黛嗓音發緊,小心翼翼覷他一眼。

  「好。」男人很是順從,身子稍坐正了些。

  雲黛嬌靨染上淡淡菡萏色,修長的手指拿著帕子,先替他擦了下額發,草草擦了些臉頰,又去撣著肩上的雨水。

  在男人逐漸變暗的目光中,她飛快收回手,將帕子丟到案几上,「擦、擦好了……大哥哥,你再坐過去些,我有點悶。」

  也不知是下雨天悶,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總之覺著要喘不過氣了。

  謝伯縉見她恨不得縮成一團的樣子,覺著好笑,伸手拿起案几上的水囊,倒了杯茶水,遞給雲黛,「悶的話,多喝些水。」

  雲黛接過茶杯,說了聲「多謝」,就小口小口喝起來。

  馬車也開始行駛,雨水嘩啦啦落下,整個車廂里都是雨落的聲響,光線也漸漸昏暗下來,兩人都沒說話,氣氛莫名變得微妙起來。

  最後還是雲黛受不住這份安靜,沒話找話,「方才我看大哥哥上香時靜思了許久,是在想什麼呢?」

  謝伯縉手執茶杯,悠悠看向她,「想知道?」

  雲黛眨眨眼,「嗯。」

  謝伯縉將茶杯放下,理了下袍袖,「那你坐過來些,我告訴你。」

  雲黛蹙起秀眉看著他,仿若看到一個挖著陷阱誘著她往前跳的大尾巴狼,於是偏頭道,「那我不想知道了。」

  謝伯縉挑了下眉,「妹妹何必這般防著我?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哪有防著你……」

  「那妹妹為何不坐過來。」

  「靠那麼近作甚,再說了,男女授受不親……啊!」

  她話還沒說完,馬車忽然猛地朝一邊顛去,雲黛一個沒坐穩,身子直直朝側邊栽去——

  細腰間忽然多了一隻手,力道一帶,她的腦袋就撞入一個堅硬溫熱的懷抱。

  雲黛撞得腦袋發懵,鼻樑也痛得很,再抬起頭時,就對上一雙深邃狹長的黑眸。

  腰間那隻寬大的手掌握得更緊了些,隔著衣裳都能感受到掌心的灼熱,謝伯縉看著她微紅的水眸,嗓音磁沉,「這可是妹妹自己撞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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