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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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蓉得了這話,也沒說什麼,裴文宣見她似在想什麼,不由得道:「殿下?」

  李蓉想了想,突然道:「其實弘德是你殺的,對吧?」

  裴文宣動作一頓,正想解釋,李蓉就用扇子壓住他的肩。

  「其實你也不必多說,我本也不在意,如今你既然告知我你的底線,」李蓉抬頭笑了笑,「我更不會在意,只是下次告訴我一聲就好。」

  裴文宣有些僵硬站在原地,許久才應了一聲:「殿下說的是。」

  李蓉沒說話,她靜靜看著他。

  她突然發現,其實在感情面前,她和裴文宣似乎都回到了二十歲。

  那時候的她是個小姑娘,會撒嬌,會任性。

  而那時候的裴文宣,他還背負著從年少時的指責裡帶來的那份不安與忐忑。

  他怕在她面前不是最好的自己,也怕她看到自己骯髒齷齪的那一面。

  李蓉忍不住笑起來,她轉過身,雙手負在身後:「裴文宣,我眼裡容得下黑白。」

  「但你想滿足我像做夢一樣的期許,」李蓉想了想,「我也覺得挺高興的。」

  說完之後,李蓉擺了擺手:「回了。」

  裴文宣看著她的背影,姑娘走在長廊上,雙手握扇背在身後,扇子上紅色的穗子隨著她動作起伏輕輕搖擺,她三步做兩步輕快跳上台階,靈動又鮮活。

  李蓉很少在別人面前有這種樣子。

  她千人千面,面對李明是驕縱中帶著小聰明的長女,對著其他人是高高在上殺伐果斷的平樂殿下,也就是在他面前,才像是融化了的冰層的一朵花,悄然綻開。

  他瞧著她高興,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目送著李蓉走遠了去,他才回過頭,自己回了臥室。

  第二天醒來後,朝堂之上便是到了正式確定官員調任的時間。

  一般來說,考核期定下的官員,很少會有更改,所以所謂最後的確認,也不過就是李明將名單確認一遍,如果有需要更換的官員,單獨提出來就是。

  李明草草將確認好的名單看了一眼,隨後抬眼看向所有人:「諸位對今年人事調動的名單可有異議?」

  李明剛問完,蘇容卿似是早有準備,便直接走了出來。

  「蘇愛卿?」李明皺起眉頭,「你有何想法?」

  「陛下,」蘇容卿跪下來,恭敬道,「微臣才疏學淺,資歷淺薄,近日代任尚書以來,倍感吃力,只覺才不配位,刑部尚書一位,請陛下另擇他選!」

  聽得這話,李蓉抬眼看了蘇容卿一眼。

  主動把刑部尚書送出來,這必然不是他自己願意的,只是畢竟經過了這麼大的事,李明抓了把柄讓蘇容卿主動退出刑部尚書的爭奪,也是正常。

  只是蘇容卿不當刑部尚書,那誰來?

  李蓉目光在朝堂上巡視片刻,就聽李明淡道:「既然蘇愛卿自己請辭,朕也不為難。這樣吧……」

  李明思忱著,好久後,他緩慢出聲:「刑部尚書位置先空著,刑部事宜日常由左右侍郎協商,拿不定主意的,便直接呈報給朕,蘇侍郎以為如何?」

  直接呈報給他,那就等於李明越過尚書省直接管轄了刑部,蘇閔之皺起眉頭,正要說話,就聽蘇容卿恭敬道:「陛下聖明。」

  「好。」李明點點頭,繼續道,「諸位可還有其他意見?」

  朝堂上的人不說話,李明便知這事兒是敲定了,他合上名單,淡道:「那就這樣吧,今日後,所有人就按照名單各自到各自調任的地方報導,各官署做好接待的準備。除此之外,還有重建奏事廳一事,禮部也抓緊時間準備。奏事廳重建之前,為了不耽擱政事,朕擬建一個小內閣,負責承擔之前奏事廳的職責,替朕審閱分類奏摺,為朕分憂。」

  李明說著,根本不等其他人說話,徑直就道:「裴納言,蘇相、上官丞相、寧國侯,日後就勞煩四位,每日抽些時間,幫朕分審摺子。若是各位大人事務繁忙,那提前同朕說一聲,朕另做安排也行。」

  奏事廳本就是世家為了遏制李明所設,如今奏事廳被燒了,李明單獨再建一個名為「內閣」的奏事廳,此時再忙,也沒有人會說不。

  四個被點名的大臣上前行禮,這四個人幾乎囊括了如今整個朝堂所有不同派系的人,也算得上公正,於是大家也都沒有說什麼。


  李明見所有人不說話,便接著道:「不過各位大臣平日也極為忙碌,除了極為大人,或許還有一些人會填補進去,不過這就日後再說了。」

  李蓉聽得這話,便知了李明的打算。

  如今這個所謂的「內閣」,最重要的人員根本不是如今點出來的四位大臣,而是後來填補進來的人。畢竟這四個人都位高權重,平日事務繁忙,奏事廳的事兒,其實就是一些苦力,將摺子分成輕重緩急和不同類型,用來減輕李明審批摺子的壓力。

  如果沒有奏事廳,李明扛不住。如今將奏事廳的雜活兒交給這些重臣,他們又能扛得住?

  只是奏事廳雖然是苦力,可掌握摺子第一道進宮的程序,又的確重要,所以誰都不願意放權,等到了後面,實際上審批摺子的,最後必然就會落到「填補」進來的這批人手裡。

  所以填補的人是誰,便至關重要了。

  李蓉想著,便將目光落到蘇容卿身上,走到這一步,她便有些猜出來蘇容卿放火燒奏事廳的最終目的了。

  一個能被裴文宣監測的奏事廳,不如一個能為肅王鋪路的內閣。

  李蓉思索著,聽著李明和大臣說著這個小內閣的建制,等下朝之後,李蓉走宮外,上了馬車,就見裴文宣在等她。她不由得笑起來:「一起下的朝,你怎麼走的這麼快?」

  「微臣腿長。」裴文宣給李蓉倒了茶,笑著道,「既然不能並肩走,就想先進來等著殿下。」

  「狗東西可真會說話。」

  李蓉似嗔似笑埋汰了他一句,轉身坐了下來,端了裴文宣的茶,接著道:「今個兒沒提科舉的事兒。」

  「今日的事兒太多了,」裴文宣喝了口茶,緩聲道,「您等著,馬上就有聖旨要下來了。」

  李蓉聽裴文宣的意思,想了想:「你說這聖旨,是先給誰呢?」

  「這樣吧,」裴文宣抬眼看她,「我同殿下賭兩局。」

  「賭什麼?」李蓉挑眉,裴文宣想了想,「首先賭第一道聖旨,給的是誰。」

  「其次賭給咱們那道聖旨,給的是什麼。」

  「好啊,」李蓉果斷應下,「賭注呢?」

  「殿下想要什麼?」

  李蓉聽到這問話,一時倒有些不知道要什麼了,裴文宣慣來縱著她,好似也沒什麼是得這麼賭的。

  裴文宣見李蓉想不出來,便道:「那我就欠殿下一件事,殿下什麼時候想好要什麼,便來找我兌換就行。」

  「那你不很吃虧?」

  「你也得先贏我才是。」

  「行。」李蓉點頭,「那你呢?你想要什麼?」

  裴文宣輕咳了一聲,扭過頭去,將手放在膝蓋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咳,那個……」

  「嗯?」

  「好多年沒見殿下出去遊玩了。」

  「你想同我一起出去玩?」

  李蓉笑起來:「好說呀。」

  「那個,我記得當年和殿下一起出遊,殿下見得波斯舞姬起舞,興致大起,那日天氣炎熱,城中商客往來者眾……」

  「說重點。」李蓉直接打斷了他,裴文宣也編不下去了,扭頭直接道,「衣服我買了一套,按你尺寸量的,我知道殿下會跳舞。」

  李蓉:「……」

  裴文宣話說出來了,雙手揣入袖中,耳根都紅透了,卻還是一本正經道:「殿下賭不賭?」

  李蓉沒說話,她饒有趣味打量著裴文宣,目光從上往下,又從下往上,一雙眼睛仿佛就帶了實質,似在探測些什麼。

  裴文宣僵直身子,任由她打量,好似老僧入定,一派坦然。

  「殿下?」

  裴文宣見李蓉久久不言,不由得催促了一聲,李蓉嗤笑出聲,翹起二郎腿來,斜斜一靠在小桌上,鳳眼仿佛是會勾人一般斜斜一瞟,笑得意味深長:「行呀。」

  裴文宣從旁端了杯茶,冷靜分析:「昨夜事後,陛下必然會慎重思量,以陛下的角度,可以確認的事情,便是弘德一事,的確是柔妃和蘇家勾結安排。所以必有一道聖旨,要給柔妃。」

  「而剩下有三件事,陛下不能確認,第一是弘德指認的到底是不是蘇容卿,第二是奏事廳的火到底是誰放的,第三是殿下到底有沒有和太子私下勾結。所以陛下如今,大概率是各打五十大板。他撤了蘇容卿尚書的位置,而我們還沒有被處理,可這個處理必然會來,所以有一道聖旨,是給我或者殿下。」


  裴文宣抬眼:「微臣賭,聖旨會先到咱們這裡。」

  「為何呢?」李蓉撐頭瞧他。

  「直覺吧,殿下呢?」

  「那我就賭先給柔妃咯。」李蓉腳翹著的腳輕輕搖晃著,一會兒一會兒從裙子裡探出來,繡著白梨花的紅色錦緞繡鞋在裴文宣面前忽隱忽現,裴文宣目光不由得看了過去,李蓉察覺,抬眼看過去:「你瞧什麼?」

  裴文宣被抓了個正著,便收了目光,輕笑:「沒什麼。」

  兩人一起回了公主府後,裴文宣便板著臉往自己院子走,李蓉追著進去,仿佛是吵著架一般,拉扯著裴文宣進了內院。

  等進了內院,確定都是自己人的地方,兩個人才終於恢復常態,李蓉旋身坐到小桌邊上,裴文宣去換了官服,等出來之後,兩人便擺了棋桌,一邊說話,一邊等著聖旨。

  按著他們的預計,聖旨早晚上要來的,只是來的是誰的區別。

  兩人一局棋還沒下完,靜蘭便提步走了進來,她恭敬行禮,隨後道:「殿下,宮裡傳來消息。」

  「嗯?」

  「說柔妃昨夜頂撞陛下,如今被奪了貴妃的位置,降為柔嬪了。」

  李蓉得了這話,笑著抬眼,看向裴文宣:「倒是我贏了。」

  「不還有一局嗎?」

  裴文宣低著頭:「我未必輸呢?」

  「總歸是贏不了了,」李蓉朝著靜蘭揮了揮手,靜蘭便退了下去,李蓉抬眼,「接下來賭什麼?」

  「陛下罰了柔妃,你說他會罰我們什麼呢?」

  裴文宣夾著棋子敲著棋桌邊緣,棋子擊打在棋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李蓉被聲音吸引,不由得看向聲源處。

  青年手指修長乾淨,骨節分明,指甲被修整得規整清爽,兩指夾著棋子的模樣,倒是漂亮得很。

  「他做事,講究的就是『制衡』,他已經削了蘇容卿的尚書位,如今沒動你的侍郎位置,那我督查司的位置,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李蓉笑了笑:「我猜他是要動督查司。」

  「此時動督查司,還太早了,你一走,世家的人就能把督查司給拆了,他應該不會動。」

  「所以呢?」

  李蓉下著棋道:「你覺得他會動什麼?」

  「昨夜宮裡傳來的消息說,柔妃昨晚和陛下在房裡好像又哭又鬧的,」裴文宣聲音很輕,「我猜禍從後宮而來,所以或許是殿下你,」裴文宣抬頭,似笑非笑,「要削錢了。」

  一聽這話,李蓉臉色變了變,忙道:「那還不如他們把督查司給拆了。」

  自從幹大事兒,錢就緊得慌,要是李明還削錢,她當真就不想幹了。

  裴文宣被她突變的臉色逗笑,抿唇壓著笑意落子:「結果還沒出,你也別先慌了,萬一不碰你的錢呢?」

  「不碰錢就要碰權,終究不好。如今我也就希望,柔妃能夠早點和蘇容卿鬧翻,」李蓉嘆息著看向裴文宣,「也不辜負你這一番苦心,我演得也很辛苦啊。」

  裴文宣笑著不應,只提醒道:「該你落子了。」

  兩人又對局下了許久,眼見著要入夜了,宮裡的人終於趕了過來,宣裴文宣和李蓉接旨。

  兩個人對視一眼,李蓉輕聲道:「來了。」

  說著,兩個人便起身來,各自穿戴好官服,領著眾人來到門口接旨。

  兩人見到傳旨太監,先寒暄了一陣,隨後才跪了下來,太監打開聖旨,開始宣布今日的結果。

  李蓉和裴文宣都在等著,看看李明是打算要他們的錢,還是他們的權。

  他們提心弔膽等著,就聽見李明開篇先把裴文宣誇了一通。

  兩個人都有點蒙,忍不住看了對方一眼。

  而後李明又將李蓉誇了一通。

  他們心裡更慌了,有點摸不透李明這是什麼路數,難道打算一個都不放過?

  等到最後,他們終於聽見了關鍵句子:「然,縱使男郎才女貌,卻也天妒姻緣,二人性格相悖,婚事難以為繼,特允裴氏文宣所求,允二人和離……」

  和離。

  李蓉聽到這個詞,懵了片刻,她忍不住看向裴文宣。


  和離??

  裴文宣也有些懵,但他用眼神示意李蓉鎮定。

  兩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猶豫許久,終於接了旨。

  等拿著聖旨回到房間時,李蓉忍不住詢問了一句:「這就完了?」

  裴文宣低笑出聲,知道她的意思,便站在她身後,笑著道:「是,殿下,您錢也沒丟,權也沒丟,就是把人丟了。」

  「駙馬這可就胡說八道了,」李蓉怕裴文宣多想,趕緊轉過頭去,伸手抱在他的腰上,「人在這兒,只要自己不想跑,下旨也丟不了。」

  裴文宣笑而不語,李蓉想了想,踮起腳尖,小聲道:「而且,裴大人不覺得,夜會前妻,很刺激嗎?」

  裴文宣聽著這話,笑著將目光轉向她:「刺不刺激,微臣不知道。但殿下看上去很興奮,這一點,微臣倒是知道了。」

  李蓉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一聲:「也沒有那麼興奮……」

  裴文宣笑得意味深長,片刻後,他輕聲提醒:「在府內高興也就算了,外面還是要裝一裝的。」

  「我明白。」李蓉狡黠斜昵了他一眼,「我有數呢。」

  聖旨下來當天晚上,裴文宣就收拾行李離開了公主府,看上去好像一刻都不想呆了。

  李蓉追著裴文宣出了公主府,在門口站了一刻鐘。

  等第二日,李蓉和裴文宣和離,裴文宣搬回裴家,李蓉追著裴文宣馬車跑了一條街痛哭流涕求著他回來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朝廷。

  眾人本來不太相信,但看到第二日李蓉好似哭腫的眼,大多還是信了幾分。

  天知道李蓉為了弄腫這雙眼睛做出了多大的努力。

  她大半夜在屋裡悄悄吃了一大碗蜀地廚子做的面。

  一邊吃一邊哭,辣得通體舒暢,滿是快感。

  整個朝堂一時突然就有點同情起李蓉來,等到下朝時,李川終於忍不住了,他私下偷偷溜到公主府去,想安慰一下李蓉。

  這時候李蓉躺在搖椅上,用雞蛋滾著眼睛,李川搬了個小凳子,蹲在她邊上小聲安慰:「姐,你也別太難過了,裴大哥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以後你們再成婚就是。」

  李蓉不理他,繼續滾雞蛋。李川見李蓉都不想說話,猜想李蓉是委屈得厲害,繼續道:「我知道你喜歡他,不然你的性子,也做不出追著馬車跑一條街的事兒來,不過說起來,姐你體力挺好……」

  「慢著。」李蓉抬手,止住李川的話,她將雞蛋拿下來,頂著哭腫了眼看向李川,「誰追著馬車跑了一條街?」

  「你啊。」李川說得煞有其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李蓉有些茫然,李川繼續安慰:「和離總比兩個人都出事要好,你別難過……」

  「我不難過。」李蓉皺起眉頭,啪嗒一巴掌抽在李川想拍她肩膀的手上,翻了個身去,閉眼準備休息,「我高興得很。」

  沒削她錢也沒削她官,她不得高興嗎?

  而另一邊,華樂正繪聲繪色和柔妃說著李蓉追著馬車哭的場景,高興道:「您不知道,我聽著都不信,不過後來滿朝的人都看見平樂眼睛都哭腫了,我這才信了。母親,還是您高。」

  華樂豎起拇指:「攻人攻心,裴文宣如今既然為了權勢提出和離,按照李蓉的脾氣,怕是心裡就容不下他了。單獨一個李蓉,哪裡是母親的對手?」

  柔妃聽著華樂的話,面上帶笑,雖未贊同,卻也不否認。

  一連被李蓉壓著打了這麼久,從被奪了協管六宮的權力到如今降成柔嬪,她總算是出了一口氣。

  她就知道李蓉捨不得裴文宣,所以李明要罰李蓉的錢,她便攔著勸了李明,還是要防著裴文宣和李蓉別有異心又強強聯手。

  如今見得李蓉哭成這樣,她終於覺得舒服了許多。

  果然,李蓉心裡,男人還是比權錢重要。

  這就是她們最大的區別,也是她會勝利的根本。

  她蕭柔不在乎男人。

  她狠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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