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小霜X周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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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周靖航喝了酒不能開車,文旭從車童那把車鑰匙領回來,替兩人將車后座的車門開好之後,便已經做好了當司機的打算。

  成小霜從電梯下來一直到大堂門口沒再說過一句話,文旭幫她將包提過去的時候,她眼淚已經悄悄擦乾了。

  周靖航神經大條,加之最近公事繁忙,煩心事多,只是走一小段路的功夫,又重新將項目開發最後的流程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他想得入神,沒發現她哭過,他見她方才還有心思跟他調侃,笑容也和從前一樣沒心沒肺,以為今晚這事只是她的一時興起,他拒絕下來,她應該也不當一回事,兩人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和從前沒有差別。

  文旭站在車門邊等待兩人上車,周靖航隨手將西服外套往車裡一丟,似乎想到什麼,坐上車的前一秒,又稍稍一頓,而後扭頭對文旭吩咐:「曲總那邊的飯局儘快安排,上回我提前走,她心裡大抵有疙瘩,最後審批文件得通過她的關係,我要親自再談一談。」

  文旭點了頭,說了聲明天一早就聯繫,然而兩人的話音才剛落,就聽見身後酒店大堂傳來那個熟悉的腔調:「我怎麼聽見有人提到我了呢?」

  這嗓音高高在上,一副職場幹練女強人的威風。

  這語調,周靖航和文旭這段時間都沒少聽,其實聽起來挺煩的,這要是放作從前的周家大少,壓根兒不會給她一點好臉色看,然而眼下情況不同,他為了解決他家老子出的難題,很大程度上得通過這曲總來行方便。

  周家的人情他一分沒用,曲總是他靠自己的能力談下來的,然而商場如戰場,需要別人出手相助的時候,自小帶在骨子裡的那份傲氣就得說拋就拋。

  識時務者為俊傑,扮豬吃老虎這一招,他用得還算得心應手。

  成小霜低著頭落在身後,沒注意到門廳前邊停留了這麼幾個人,一個沒留神便徑直撞上了曲總的後背。

  前頭女人不耐地低低輕「嘖」一聲,她連忙後退了兩步,邊上立刻有兩個大漢圍了上來。

  成小霜連忙道了兩聲歉,無措地看向周靖航,後者臉色也不好看,他後齒緊咬著,似乎在沉著氣。

  小霜還不知道方才撞上的人同他認識,道完歉過後,幾步小跑到他身旁。

  周靖航抿了抿唇,想伸手牽她,她卻下意識地躲開:「上、上車吧。」

  他面容寡淡沒動身,那頭曲總揚揚眉,突然間低笑一聲,意味不明,可聽起來讓人不大舒服。

  「巧了,曲總。」眼前這爛攤子還沒應付下來,周靖航沒有上車的打算。

  「可不是巧嗎?你們一說我,我就到門口了。」那女人身著酒紅色緊身長裙,明艷張揚,氣場極強,她盯著成小霜瞧個不停,眼神耐人尋味。

  周靖航以為她要對方才小霜不小心撞到她的事開罪,正打算開口護她,便聽見曲總問:「你和這小姑娘認識啊?」

  他順勢點了個頭,只不過「我女朋友」這幾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身旁一言不發的成小霜突然開了口:「我是周少助理,方才真的很抱歉……」

  她這話一出,文旭一臉驚訝又不解地看向成小霜,周靖航幾乎是瞬間就變了臉色。

  「小事。」曲總勾了勾唇,又把注意力放在周靖航身上,「我剛才好像聽見你說改天讓文旭再聯繫我一回?」

  聽人牆角還把話挑明了說,這種臉皮也只有她這樣的女人才有了,周靖航心裡一陣厭惡,然而表面功夫還是得做足。

  「也不知道曲總肯不肯給這個面子了。」他笑容得體,成小霜卻覺得這樣的他有些陌生。

  「給,怎麼不給。」曲姿笑了笑,表現得相當大方,「要不也別改天了,正巧我的司機一時半會兒也趕不過來,你讓文旭開車,我們在車上談。」

  顯然她這話里明明白白地將成小霜撇了出去,也不知是記著方才她不小心撞上她的仇而開罪,還是她看出了這是周靖航的女朋友,故意橫插一腳。

  成小霜悄悄瞥了眼周靖航的表情,他依舊保持著完美的商業笑容,只是從她這個方向看過去,似乎有些勉強。

  曲姿高傲地從面前的長階上怡然而下,她身材姣好,雙手微提裙擺,整個人優雅婀娜,看起來溫婉高貴。

  曲姿早早地順從家裡的安排進入商圈,她交際能力極強,圈中不少權貴賣她面子。

  這個比周靖航大了五六歲的女人,生活精緻,保養得當,成小霜從她身上根本看不出本來的年紀。


  她緩緩來到周靖航跟前,身上帶著的昂貴香水味便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

  成小霜下意識皺起眉頭看向她,她正與周靖航面對面站在一起。

  有那麼一瞬間,成小霜覺得大概這樣兩個門當戶對,財貌相襯的人,才稱得上佳偶天成。

  她像是個外人。

  周靖航沒應聲,顯然這場約他並不想赴。

  文旭跟在他身邊久了,自然了解他,眼看場面尷尬地僵持著,他不得已抱歉地開口:「曲總……這,你看今晚這時間也不早了,您忙了一天也累了,我們周少知道您人美心善,給我們面子,這,也不好讓您這麼晚費心是不是,改天我……」

  「我這下去沒什麼時間了,要談就今晚路上談。」曲姿顯然沒有給文旭商量的餘地。

  她為人傲慢,縱橫商場多年,憑藉這張臉換來的關係堅實牢固,周家旁支這幾年也在不斷發力,圈裡其實對周靖航並不看好,周家最後整個家業花落誰手還不一定,周靖航藏得深,這麼長時間的接觸下來,她並不知道他有多少底子,只當是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壓根兒沒當一回事。

  今晚她心情本就不好,如今有這麼好的機會折騰人,她自然不想放過。

  然而周靖航知道眼前虧是不吃也得吃,這個項目對他來說很重要,想要讓小霜今後在周家好過,他必須有絕對的實力震一震那些背地裡蠢蠢欲動的旁支。

  文旭本想再開口說些什麼,周靖航擺擺手,示意他把車鑰匙給他。

  「周少,您喝了酒,開不了車的……」

  周靖航沒應聲,也沒顧著曲姿還在一旁看熱鬧,自顧自地拉著小霜的手腕走到車另一邊的駕駛座旁邊替她開了門。

  他旁若無人地將這個幾分鐘之前還聲稱是他助理的女人按進懷中,大手揉揉她腦袋,溫聲說:「抱歉,晚上沒法送你回去了,鑰匙你拿好,自己開回去好不好?」

  成小霜一瞬間覺得手腳有些冰涼。

  她自己沒車,因而拿了駕照幾乎沒開過,平時除了坐周靖航的車,大多數時候都靠公交代步。

  蠢丫頭貼在他胸膛安靜了一陣,突然想要最後任性一回,她抬頭看向他,拽了拽他的手指:「我不會開車……」

  「年前不是和梁知一起考了駕照?」

  「你就不能送我回家嗎?」她努力忍住那股想哭的衝動問他。

  然而換來的回家卻是:「今晚先別耍小性子好不好,情況特殊,我實在抽不開身。」

  她過去就很乖巧聽話,對他幾乎是言聽計從有求必應,本來也就沒有耍過什麼少女脾氣,今晚之後,她大概也不會再有機會對他耍小性子了。

  「你難道就不擔心我會出事嗎?大半夜的。」她聲音很平淡,似乎透著點心灰意冷。

  「小霜……」

  「好了,我知道的,不我鬧。」

  成小霜點點頭,一把拿過鑰匙自行坐到駕駛座上,她哪怕拿證一年,充其量也就是個「本本一族」,出了駕校就沒再碰過方向盤,周靖航這豪車又特別,她甚至不知道車鑰匙該往哪插。

  只是明明她懂事地答應了,周靖航心裡頭卻越發煩悶,他想要俯身替她把安全帶拉好也被她輕聲拒絕。

  「你去吧,我自己來,別讓她等久了。」小霜仰起笑容,那笑容燦爛得有些匪夷所思,「加油啊,你想要的一切都會順利的。」

  周靖航唇角往上牽了牽,伸手捏了捏她軟軟的臉頰,而後徑直走向另一台車。

  文旭比周靖航大了十來歲,眼下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他比周靖航這種年輕的富二代成熟許多,可是這段時間他與周靖航一同打拼下來發現,這個平日裡向來奢侈紈絝渾噩度日的二世祖其實腦子裡很有一套,裁決果斷,腦袋清醒,該放下身段的時候絕不含糊,樁樁件件事情處理得乾淨漂亮,是個有能力有潛力的領導者。

  往常在公事上做決定的時候,他絕對不會認為周靖航有錯,只是今晚……他不自覺地回頭看了看身後豪車駕駛座內的少女,總覺得這一晚過後,周少最拼命想要爭取的東西,似乎在一點點被推得更遠。

  前方的車子開出一段之後,成小霜仍舊握著方向盤發呆。

  如果說今晚在包間裡,周靖航乾脆果斷地拒絕了她的求婚,她只會覺得他不夠愛自己,然而此刻凌晨街道上空無一人的時候,他放心地把她就這麼丟在酒店門口,成小霜覺得也許他並不是不夠愛,能夠隨意被拋下的人,只是因為沒有愛了。


  她無力地趴在方向盤上,腦袋裡混沌一片,其實這樣的結果,放到之前,她甚至想都不敢去想,可是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原本應該有的難過似乎又突然間不值得一提。

  也許到了最後大抵能明白,這些夢幻的美好本就不該屬於她,她過去一無所有,今天之後倒是有了孩子和美好的回憶,也不算是件糟糕事。

  圈中人私下議論的「周家大少回家繼承家業迎娶白富美」的小道八卦多半不是空穴來風,這麼久的時間,她也該醒悟,他越是拼了命想要干出一番事業,於她而言,只意味著兩人之間會越快了斷這可笑的關係。

  成小霜一直希望他好,即便知道與他不大相配,也從未想過要他將他拉到與自己同一起跑線,她只能不斷地提升不斷打拼,希望能用更好的自己來配他,可顯然出身這道鴻溝,她怎麼努力也逾越不了,只有像曲姿這樣的白富美,才是他事業上最得力的賢內助,於是她在周靖航離開之前似乎釋然般祝他一切順利,祝他得到想要的一切。

  哪怕這其中已經沒有她的位置。

  **

  夜裡微風起,樹葉簌簌作響,街道上四下無人,博遠酒店門前的敞篷豪車還未有動彈的跡象。

  成小霜趴了一會兒,暫時把情緒緩過來了,她捏著車鑰匙琢磨了好一陣也不知道該怎麼把車子啟動。

  不遠處酒店台階上的門童觀望已久,他認得這位小姐,她今晚是同周少一塊來的,之前還和自家總裁太太形影不離,身份定不一般,多少需要關照。

  門童不顧擅離職守的風險跑過來幫忙,將車子啟動之後才鞠躬離開。

  她有些緊張,腳下還沒找好油門的位置,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便已經微微涔出細汗,然而還沒等她開動,口袋裡的手機便開始響個不停。

  手機鈴聲在靜謐的夜晚裡顯得尤其刺耳,成小霜皺著眉頭掏出來,掃了眼來電顯示後,表情明顯更加難看。

  「喂,爸?」

  「哎,是我,霜啊,這幾天都在哪啊,去你們劇組也找不見人,那邊的人說已經殺青了,殺青是什麼意思?」

  成大海一連去原先的劇組蹲了好幾天也碰見人,今晚實在被逼無奈,又厚著臉皮打了電話過來。

  「我……在外面。」她也知道自己爸爸打電話來總沒好事,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同自己流著相同血的男人居然能惡劣到這樣的地步。

  只不過是半個多月的時間,成大海仗著自己有個娛樂圈的搖錢樹女兒,不僅沒將債務還清,還碰了點不該碰的東西,那玩意沾上就是個無底洞,整個窩裡的人都瘋狂。

  僅僅幾天,他面黃肌瘦了許多,身上平添了不少傷口,債務是越欠越多,壓根無力償還。

  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女兒。

  「小霜啊,爸爸養你這麼大也不容易,你們娛樂圈的來錢快,爸爸就指著你過下半輩子了……」

  他說這話時面不紅心不跳,向來沒有給家裡拿過一分錢,一直啃老到五六十歲的混帳居然也能厚著臉皮說出將她養大的話來。

  成小霜握著電話的手都是在顫抖,之前的四五十萬已經是她的極限,她往後要獨自生活,肚子裡還揣著個要吃飯的小傢伙,更是拿不出一丁半點來替他補上那深不可測的無底洞。

  「爸,我是真的沒錢了,之前已經替你還了那麼多債,現在真的是——」

  「你別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你們娛樂圈裡的人,賺錢比什麼都容易,我才拿了你區區幾十萬,說沒錢就沒錢,你老爸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也沒見過什麼世面,但也不是這麼好糊弄的,小霜啊,爸爸真的沒想到你長大了,居然也學會不孝順了!」

  成大海一改剛開頭時的伏低做小姿態,語氣蠻橫了不少,他在外鬼混多年,和這個女兒之間早就沒有什麼親情可言,又或者說,在他的眼中,任何人都比不上錢來得重要,將他養大的老母親是這樣,如今的女兒也是。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拿不出一分錢來,你說我不孝順也好,就當我不孝順吧。」此刻她連那聲「爸」都不願意再叫了,她哪怕不替自己著想,也得為小孩著想,今後獨自養孩子需要極大的開銷,她必須確保孩子衣食無憂,才不算對不起它。

  「好啊,成小霜,爸爸沒想到你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既然你是這樣的態度,那也別怪我翻臉不認女兒了,我知道你們娛樂圈裡混的人就怕緋聞,我隨便找個記者爆料一下你有個我這樣的爸爸,也不知道往後對你的工作會不會有影響……」成大海話中威脅的意味明顯徹底。


  只是他似乎沒想到今晚過後的成小霜早就做好了退圈離開的準備,電話裡頭女兒聲音冷淡,帶著幾分疏離:「你去爆吧。」

  她沒等成大海再開口便自行掛斷電話,還順手報了個警備案,而後雙手握緊方向盤,忐忑地踩著油門,按記憶中的路線往公寓開。

  她這一路都以龜速前行,腳下油門不敢踩,生怕速度太快把不住方向盤。

  好在這個點已經太晚,馬路上也沒有多少車輛,她平穩地開了半程,就差兩個十字路口便可以到家。

  迎面遇上紅燈,成小霜老實巴交地減速停車,然而後頭突然竄出來一輛老式麵包車,仗著夜深四下無人偷溜進城,眼看著能從前面十字路口直接左轉,哪成想前頭停了一輛顏色扎眼的豪車。

  成小霜連敞篷都不知道該怎麼關,此刻一個人坐在車裡,後邊麵包車上的兩個混子平日裡便不干好事,此刻見只有一個女人開著豪車停在路中間,瞬間起了壞心思,有錢人都怕麻煩事,他們這台老式麵包車連個牌照都沒有,碰起瓷來一點都不心疼。

  兩人一拍即合,直截了當地放慢速度從後頭撞了上去。

  成小霜原本還聚精會神地盯著紅燈的倒計時,心中默背早就忘得差不多的起步流程,哪裡想到身後一個撞擊,差點將她整個人都撞向方向盤處。

  她下意識地往身下探,好在周靖航這車性能好,防震係數極高,她只是腦袋片刻眩暈,緩過來時,小腹並沒有太多感覺。

  身後兩個混子已經按照計劃下了車,五大三粗的壯漢動作不小,成小霜膽顫心驚地扭頭往後看。

  車篷未合,她毫無遮擋地便看見了兩個男人的臉,一瞬間的記憶讓她回想起這兩個男人似乎便是之前替父親討要賭債那兩個放高|利|貸的混蛋。

  也不知是什麼孽緣,二十分鐘前才憤而掛掉父親討錢的電話,這會兒居然直接遇上了債主。

  成小霜心驚肉跳,生怕被兩人逮到,她如今懷著孩子,是半點功夫都招架不住。

  兩人氣勢洶洶,明顯上來找事,她生平第一次起了飈車的膽子,不管不顧地發動車子之後死踩油門。

  深夜的冷風吹得她眼睛發紅,她今晚原本不想再哭,可到了公寓地下停車庫之後,那顆劇烈跳動的心依舊沒法平息。

  恐懼、無助、委屈。

  那一瞬間,她豆大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砸。

  這公寓是周靖航的,因而小區安保嚴密,那兩個人渣且不說破爛麵包車沒法跟上她這豪車的速度,哪怕追到小區門口,也沒本事進來。

  成小霜下車的那一刻,雙腿都是軟的。

  蠢丫頭眼淚都還沒抹乾淨,又著急忙慌地跑到車尾檢查車況。

  她記憶中周靖航曾經說過,這款車全球也就發行了兩台,原本兩台都在傅勁深家,後來有一回他替傅勁深謀劃了場浪漫別致的約會,哄得梁知相當高興,傅勁深心情大好,隨手把這台車送他了。

  乾市傅少出手的東西就沒有便宜一說。

  車尾幾道擦痕明顯,成小霜心亂如麻,她擔心周靖航知道了要怪她,無措地拍了幾張擦痕的照片,回到公寓裡上網找了一夜的汽車維修場。

  一夜無眠,周靖航也沒有回家。

  夜裡四點他發來過消息,嚇得成小霜半天不敢看,好不容易掃了一眼,才得知他和曲姿談完,要連夜出國三天。

  隔天一早陸續來了幾家維修公司的師傅,瞧了眼那車庫裡停的豪車,各個倒吸冷氣,愣是沒有一個人敢動。

  這種車子精貴,小維修公司的人修一輩子車也碰不到這麼貴的傢伙。

  成小霜無奈之下只好打電話給梁知,拐彎抹角說是替朋友找,然而她的語氣害怕又著急,梁知聽出了問題,只是沒有當場拆穿。

  她向傅勁深要了聯繫方式發給小霜,還私底下打了招呼,讓對方隨便收點小錢意思意思,多餘的部分都由她來承擔。

  這種車子隨便噴個漆都得百八十萬,好在梁知提前做好了安排,對方只要了成小霜五萬塊錢。

  車子安安穩穩停回公寓地下車庫的那天,她懸了好多天的心算是徹底放下了。

  梁知和傅勁深的婚禮如期而至。

  當天成小霜和蔣橙橙陪著梁知在偌大的化妝室里做新娘造型。

  傅知行一身小襯衫加背帶褲,脖子那還系了個可愛的領結,看起來十分帥氣。


  他堅持男孩子不化妝的原則,因而化妝的只有媽媽和妹妹。

  小知悅仰著小腦袋沖化妝師阿姨撒嬌,奶聲奶氣地央著阿姨一定要把她化得漂亮些。

  她坐在花瓣形狀的凳子上悠哉悠哉地晃著兩隻小短腿,期間小嘴巴就沒停過,不是偷吃小蛋糕,就是哼哼唧唧唱著跑調的兒歌,心情簡直不要太好。

  然而她待嫁的媽媽正在和爸爸鬧彆扭!

  起因是先前替梁知設計婚紗的服裝設計師早早來到現場,閒聊時正巧和她提到了先前有兩個設計方案的事,一條是現在她身上的成品,可愛中透著點小女人溫柔的氣質,另一條比起這條來說更加性感開放,身後大開背,盤起頭髮來,能夠將她精緻的蝴蝶骨勾勒得更加迷人。

  這件事傅勁深壓根兒沒跟她提過,她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便被動地接受了身上這件。

  「他這個人總是這樣!霸道專治!連漂亮婚紗都捨不得讓我穿!我這一輩子就結這麼一次婚呢!」任性的小女人嘴上憤憤不平,傅勁深進來看她,也被她用眼神趕了出去。

  這一回成小霜和蔣橙橙都站在傅勁深那邊,沒替她說話。

  蔣橙橙捏著她還沒上妝的臉蛋往兩邊扯:「大知知!我今天才知道你這小脾氣這麼臭呢?你老公也太可憐了,被你說得跟他虐待你似的,沒良心的小東西!他還不是捨不得把漂亮老婆給別人看?男人有的時候占有欲強,都是這樣的。」

  梁知其實也知道,可傅勁深無條件寵她,把脾氣慣壞了,她也是閒的無聊才拿他開刀,壓根兒沒走心。

  一旁小知悅耳朵尖,小貓叫似的學著大人講話:「爸爸愛媽媽!把媽媽藏起來!不給別人看!」

  梁知被女兒逗得忍不住笑了起來,點了點她小腦袋:「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呀臭知悅。」

  「知悅不臭!姨姨給知悅噴了香水了!」

  成小霜默默在一旁看著母女倆互動,她懷孕這事沒有其他人知道,此刻她看著小知悅和梁知,心裡默默惦記著自己的孩子。

  她往後也會這樣可愛又稚氣地同自己說話,只是比起知悅,她沒有疼愛她的爸爸,日子註定是要苦上許多的。

  回過神來的時候,在門外等小祖宗消氣的傅勁深又重新回到梁知身邊盯著她穿婚紗的模樣瞧個不停,臉上的笑容就沒減過,哪怕梁知發難,他也美滋滋地受著,耐心極好。

  「別人都說,婚禮前新郎是不能來見新娘的。」梁知戳戳他小腹,卻沒成想被他一把抓住小手。

  「我就過來看看,真好看。」

  蔣橙橙和小霜都在一旁看著呢,她臉皮可沒這麼厚,三兩句把人打發走,成小霜笑著搖搖頭。

  她彎腰替梁知拉了拉裙擺,溫柔耐心的嗓音里還帶著點滴羨慕:「別跟你家傅總置氣了,他魂都全勾在你身上,過來多看幾眼也正常,沒你就跟活不成似的。」

  「所以他才早早地把我娶了!那會兒我年紀多小呀,都還沒喜歡他呢!這個王八蛋!」梁知不知道小霜和周靖航出了問題,因而說話沒有任何顧忌,幾句話聽起來是抱怨,可實則確是真真切切的狗糧,字裡行間都藏著少女的愛戀。

  成小霜一時間出神,嘴裡不自覺地喃喃:「他是珍惜你,非你不可,想要一輩子守著你,能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相守多好啊。」

  「怎麼連你都幫他說話!」

  成小霜回過神來,也學著蔣橙橙瞪了她一眼:「知足吧死丫頭,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

  **

  為了不讓梁知擔心,不在她的婚禮上掃她的興,婚禮當天,周靖航來到現場的時候,她的表現和之前並無太大差別,頂多是在有外人的情況下儘量避免和他一同出現,省的對方要他作介紹的時候,兩人都尷尬。

  他未來是要回歸家庭迎娶門當戶對千金小姐的人,她自然不認為他會光明正大地向別人介紹她暫時還存在的女友身份。

  婚禮結束的當天晚上,成小霜便匆匆回國。

  原本梁知讓她再玩上兩天,她推脫說接了個新戲,檔期排不過來要馬上進組,梁知當然不會在這種事上耽誤她,連忙叫傅勁深安排私人飛機將她連夜送了回去。

  周靖航在當地正巧還有個項目談到一半,因而沒有同她一起回國,小霜微微鬆了一口氣,好在他沒回去,她能有充足的時間離開。

  這段時間她在國外陪著梁知,國內的手機一直沒有開機,等到飛機落地,她打開來一看才發現,那個賭鬼老爸已經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話給她,短息消息也是一大長串數不清。


  隨意點開幾條看,清一色不出意外地是向她威脅討錢的消息。

  成大海似乎以為她對他先前說要曝光醜聞的消息相當畏懼,因而獅子大開口的時候也不再收斂。

  小霜看著消息粗略估計了一下他索要的樹木,八位數的債款,虧他好意思說得出來。

  她心灰意冷,也沒有精力再搭理,出了機場在路邊買了杯清淡的關東煮,搭上環城公交車,面無表情地再看一看這個承載了她一生中最幸福也最委屈的時光而後即將要離開的城市。

  期間給她的父親發了一條簡訊,簡訊內容言簡意賅。

  【四千多萬,哪怕把我賣了也籌不出這麼多錢,你的事我不會再管,爆料請隨意。】

  她相信她的這個親爹最後是會做出狗急跳牆抹黑女兒同歸於盡的噁心事來的,因而此刻她突然對先前周靖航的拒絕又增添了幾分慶幸。

  還好他沒答應,否則娶了她這麼個身背巨債,名聲掃地的女人,他這周家大少怕是在整個朋友圈子裡都抬不起頭。

  她不想拖累任何人。

  成小霜收拾了幾天東西,回了鄉下小村。

  這個村莊並非她原先住過的故鄉,那個和奶奶一同長大的老家已經因為舊鄉改造而拆遷,這種拆遷和城裡的那種不大一樣,不存在一拆暴富,頂多是給一筆錢重新安置,或搬遷到另一個相對來說人口較多的村子。

  大多數村民選擇了拿錢進城,然而成家特殊,奶奶走後家裡便常年無人,村長知道成大海的秉性,在他聞風趕來領錢的之前提早和小霜打了招呼。

  成大海那邊不拿錢定是不會罷休,只是村長知道他拿了錢不出兩天便會拱手上交賭場,他心疼小霜這小姑娘進城打工,一朝回鄉卻沒了老家,於是同她商量之後,悄悄拿出一半的錢在別處小村替她安置了一個小民宅。

  村長擔心那些討債的還會像從前一樣日日在她家門口蹲守,因而老人家守口如瓶,不論換誰來問,都不告知成小霜家的具體地址,只說是成大海拿了所有的錢跑得無影無蹤。

  從乾市回小村的交通不算便利,小霜拖著身孕和簡單的行李,輾轉了好幾個小時。

  越到小村的路越不平坦,坑坑窪窪,車身也不停地晃,成小霜揪著一顆心,捧著肚子想要讓她安穩一些,帶著點不知所措。

  天際吐露星光之時,她一個人到了宅子門口。

  地方偏,單調的建築僅僅只有一層,門前倒是有個小院子,不過院子裡也是什麼都沒有。

  宅子一直沒有人住,小霜打開門的時候,空氣間一股刺鼻的霉味撲面而來,她放下行李,連水都來不及喝便著手開始打掃衛生。

  周靖航送她的東西,她一樣都沒帶走,可有關她的東西也一樣都沒留下。

  整理行李箱的時候,她不禁看著這些滿載兩人回憶的東西默默出神。

  衣服袋上是一個相框,裡頭的照片是她偷偷拍下來的。

  周靖航不喜歡別人替他照相,成小霜也不是個喜歡自拍的主,兩人連個正經的合照都沒有。

  那張照片是周靖航第一次系上圍裙替她下廚時,她悄悄在身後拍的,那會兒他正巧還穿著她送的情侶睡衣,整個人都泛著一股居家好男人氣息。

  她拍好之後洗出來,裝進相框裡才捨得給他看,這回他倒是沒介意,拿著相框時的表情里還帶著點笑意,隨口吐槽一聲她拍照技術差,這件事也就過,那個相框一直立在兩人的床頭,她這回出來的時候,把它也帶出來了。

  下面是兩人唯一的那套情侶睡衣,她把兩套都帶出來了,明明是自己要離開,卻怎麼也捨不得把這些牽掛丟掉。

  她擔心不帶走,留在那裡,最後也會被打掃乾淨,因而統統裝進了自己本就不大的行李箱。

  村里只有小診所,能產檢的醫院在縣城,她每回去產檢都得坐上一兩個小時的車,醫生和氣地問她丈夫怎麼沒有一起陪同,小霜也只是笑笑不語。

  冬天來得很快,小霜的肚子一天天變大,整個人的行動都遲緩了不少。

  之前在乾市又是還債又是修車,加之還買了對婚戒,她手頭的存款並沒有剩下多少,然而一日三餐她還是吃得相當精細,畢竟懷著孩子的她現在不能挨餓。

  家裡沒有人照顧她,好在肚子裡的寶貝似乎知曉媽媽的難處,從懷孕到如今,她還沒有過什麼不舒服的妊娠反應。

  六月份的時候,天氣漸漸燥熱,她距離預產期只有十天不到的時間。


  離開乾市的那天她便把手機號換了,只給村長伯伯留了一個號碼,離開的頭幾個月,村長來過電話,說是有幾個身型高大、身著統一黑色西服的男人來她原本的屋子找過人,村長以為又是她那倒霉父親惹來的討債鬼,於是閉口不談她的去向,三言兩語將人打發。

  這些人來了好幾回,吃了好幾回的閉門羹。

  小霜見過那些個討債鬼的模樣,聽著村長的描述,大抵知道這些人多半是周靖航派過來的,和父親的賭債無關。

  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也許是兩年的時光讓他對她的存在產生了習慣,冷然間離開,他那少爺脾氣會覺得不大自在。

  然而她慶幸村長伯伯的守口如瓶。

  豪門規矩多,她對此知之甚少,周靖航不願意娶她,她擔心他若是知道她懷了周家小孩,或許都不會同意這個孩子來到人世。

  畢竟他未來的妻子家世同樣顯赫,能與之抗衡,不會允許丈夫在外有個私生小孩,可這幾乎是成小霜這輩子唯一任性自私的一次。

  她希望她的孩子能有活下來的權利,她哪怕只短暫擁有過幸福的回憶,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機會來看看這個美好的世界,她還有疼愛她的媽媽。

  離預產期還有兩天的時候,她獨自打包好需要的東西進了縣城醫院。

  小地方的醫院設備簡陋,住院條件也不如意,病房常年需要預定,她沒錢又沒有交好的關係,只被安排到狹窄的休息走廊。

  她手頭的存款沒剩下多少,大部分用來添置新生兒必備的物品,她來醫院之前仔仔細細地算過一筆帳,生完孩子之後,留給她自己日常開銷的錢已經不多,她咬著牙擠出一小部分塞給家住醫院附近的小護士,求她幫忙工作之餘照顧自己的孩子,畢竟她一個人生產,實在分身乏術。

  寶寶出生那天下了雨,一聲聲驚雷讓剛剛生產完的成小霜睡也睡不安穩。

  她躺在走廊窄小的病床上,過往的病人家屬偶爾還會就近直接坐在她的床尾休息片刻,來往人聲嘈雜,她剛生完虛脫昏睡,沒過多久便皺著眉頭開始轉醒。

  寶寶統一住在嬰兒房,那裡有小護士照應,然而她所有心思都記掛在孩子身上,並沒有為自己考慮太多。

  醒來片刻,她肚子餓得難受,頭胎生產尤其難,幾乎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氣,別家產婦醒來之後周圍全是笑容滿面的丈夫家人,忙前顧後體貼伺候,她一個人孤零零躺在床上無力地盯著過往的病患家屬打發時間,將集中在疼痛和飢餓上的注意力分散一些。

  小奶娃娃取名叫成惜,個頭比同齡孩子要小一些,性子也如同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一樣安靜。

  一晃三年的時間,小成惜在成小霜一個人的照顧之下逐漸長大。

  小傢伙的五官越長越像周靖航,但又多了幾分小姑娘的秀氣可愛,成小霜每回抱著她時都在慶幸,還好寶貝不太像她,像爸爸總是漂亮一些的。

  一年多前村裡的希望小學招教師,她有大學的文憑,很容易勝任,為了補貼家用,她帶著小成惜一塊到教室上課。

  三年來,她幾乎與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活完全脫離開來,她甚至不敢看電視,不敢看新聞,她到底是不願意看到周靖航大婚的消息。

  只是三年都過去了,他後來也沒再來找過人,三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過去的事大抵都變了個徹底。

  小成惜偶爾會羨慕一起上學的小哥哥小姐姐們有爸爸來接,這個年紀的小朋友大多沒什麼心眼,有話直說毫不避諱。

  然而小成惜似乎知道不能在媽媽面前提爸爸,她乖巧懂事,從沒跟成小霜問過這兩個字。

  只是偶然有一次,小霜要留校替另一位請病假的老師照看午休的留守孩子,哄學生的時候,小成惜睡不著,跟著三兩小夥伴蹲在小操場上玩石子。

  小夥伴問她:「為什麼從來沒見過你的爸爸?」

  另一個小孩笑得天真,沒有惡意,可說出來的話卻讓成惜有些難過:「惜惜沒有爸爸的,她成老師一個媽媽,我奶奶說,她要給成老師介紹一個叔叔,惜惜,你很快就有爸爸了!」

  成惜第一次嘟著嘴生氣,奶聲奶氣地凶她:「才不是!我有爸爸的,我家裡有爸爸的照片,才不要其他叔叔做爸爸!」

  小霜心急得四處找她時,小傢伙已經帶著幾個小夥伴浩浩蕩蕩往不遠處的家裡走了。

  她跑回家門口的小院子時才鬆了一口氣,淚珠子藏在眼眶裡,隔著臥室的窗,小成惜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你們看,這個就是我爸爸!」她從抽屜里拿出成小霜三年前從乾市帶回來的相框,指著裡面的周靖航沖小夥伴們介紹:「這個是我爸爸,我爸爸長得可好看了!我沒有騙你們的。」

  成小霜緊抿著唇沒有進去打擾她們,然而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女兒有多懂事,哪怕心裡也渴望和別的小孩子一樣能有個陪在身邊的爸爸,但她沒和她提過。

  她甚至沒告訴過她這個相片上的男人是誰,小傢伙居然知道,那是她的爸爸,一個從未謀面但是依然被她愛著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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