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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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7章 芳心

  見眾人都上了馬,莫雲瀟仍是不急,魏夫人說:「荷露,時辰不多了,我帶時雨先走一步!」

  她說罷,便躍馬揚鞭,一聲「駕!」,坐騎奮起四蹄就奔了出去,「夫人等我!」莫雲澤則緊隨其後。

  「荷露,快走吧,你還磨什麼?」李清照也有些著急的問。

  「稍等片刻。」莫雲瀟說完便又轉身,望著馬有賢和張迪,說:「今次是要冒一點子風險的。禁軍我要分一部去保護玉如和我兄弟。」

  二人對視一眼,便齊聲答應。

  「你二人一人帶一半的人馬,一部隨我走,一部去追玉如。」莫雲瀟用手攏住嘴巴咳嗽了一聲,問道:「不知二位誰願隨我去?」

  張迪將眼睛一瞪,說:「我可隨魏……」

  「好,那就張迪吧。」莫雲瀟打斷了他的話,又拋下一句:「若是不盡心,我可要到官家那去告你!」

  張迪氣的面色通紅,但也無可奈何,只得徒然一嘆,耷拉著腦袋跟在莫雲瀟的身後。

  「莫雲瀟,我可沒帶過兵。」張迪說:「此次我不過是監軍,並非統帥。你如此安排,若是出了岔子,官家怪罪,那你可要當心。」

  這時莫雲瀟已翻身上馬,笑著說:「好啊,大不了我去見官家,賣賣委屈,博得官家憐憫,諒他也不會將我難為。可你呢?差事辦的不好,總得有人受罰。不是我,那必是你了。」

  張迪眼睛一瞪,低聲道:「莫雲瀟!你不要欺人太甚!歷來後宮妃嬪哪個不巴結皇帝的身邊人?有我在,你就休想進宮去享富貴!」

  「可我偏偏要進宮去享富貴,這可怎麼辦呢?」莫雲瀟笑著望著他,直讓他火冒三丈。

  「進了宮……進了宮……你也定是個楊太真!」張迪也跨上了馬來。

  「哈哈哈,萬千寵愛於一身,那我可求之不得了。駕!」莫雲瀟爽朗的一笑,隨即一甩馬鞭,催馬直向前奔了去。

  ……

  夜風依舊緊迫,在林野間穿梭而過,夾雜著悽厲的號子。雲湘披著自己的衣裳,蜷縮在一個並不算寬敞的山洞中。

  說是山洞,不過就是一個土坡上人工開鑿的洞穴,冬天時會有趕路之人在此點燃狼糞取暖並歇宿,因此也就不怎樣陰涼。

  雲湘縮在洞裡,披著的衣裳散發著一點點餘熱,那是剛剛被這書生烤乾之故。

  書生坐在洞口,呆呆的遙望夜空。他的面色很呆滯,或者說是很凝重,就如雲湘在草廬中看到他的表情一樣。

  「想必,他也有一段傷心的往事?」雲湘這樣想著,不由得竟起了幾分對他的親近之感。

  她微微垂下頭,忽聽書生吟了一句:「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

  「萍水相逢,竟是他鄉之客。」雲湘禁不住補了一句。

  書生略一躊躇,回過頭來望著她,見她也正望著自己,臉上帶著一絲矜持的微笑。

  書生也笑了,說:「這篇《滕王閣序》,原來二姑娘也讀過。」

  雲湘微微點頭,說:「是呀,初唐四傑的詩奴自幼就讀過。還有元白樂府,魏晉文章也略讀一些。」

  「哦,是了是了。」書生輕輕用手拍在額頭上,笑道:「莫家的姑娘賢淑溫良,書自然是讀的,不比那些村姑拙婦,雖也有嬌俏可人的,可惜胸無點墨,不值一哂。」

  雲湘知道他是變相的誇讚自己,已是微微歡喜,再看這人皮膚白皙,五官均勻,兩道濃眉之間有掩映不住的王侯貴氣,模樣雖比「小潘安」宋明軒略遜,不過氣度卻遠勝宋郎,說不得日後還可魚躍龍門,得個進士。

  想到這裡,雲湘已喜不自勝,一顆心不由自主的已許了他。

  於是雲湘問道:「只不知,先生何以會有此感慨?莫非先生也另有一番苦衷?」

  書生一愣,眼神中散發出凌厲的光彩。雲湘吃了一驚,慌忙低下頭來,說:「小女口無遮攔,先生莫怪。」

  書生卻是一笑,說:「二姑娘不必有唐突之念。唉,天下人誰還沒有一絲苦衷呢?」

  「先生也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嗎?」雲湘問道。

  書生嘴角略一抽搐,說:「是的,今年恰是大比之年,眼看到的京師卻遇劫匪。唉,若有朝一日,我能飛龍在天,必要整飭天下吏治,還萬民一個太平盛世。」


  雲湘沒聽出他這話里的深意,只以為是個胸懷大志的好男兒,對其的好感也就更濃了一些。

  「只是科舉之路向來艱辛,奴的父親常說,如今是奸臣當道,逼良為娼,故而爹爹也不許我們結交權貴。」

  「不錯。」書生望著天空,靜靜地說:「朝中有奸臣,邊防有庸人。我朝太祖時就對燕雲十六州淪喪胡虜而耿耿於懷,太宗更是含恨而逝。轉眼間,百年滄桑,今人哀前人,後人復哀今人。而天下人醉生夢死,竟無人看破這其中的危機。若有一日,胡騎南下,我朝又何以抵擋?」

  雲湘越聽越覺得驚詫,心中暗想:「果然是個人傑,天下人又有誰能似他這般將利害剖陳的如此深刻。」

  男子回過頭來,對雲湘說:「內整吏治,外修武備,乃是我平生所願。唉,只可惜前路茫茫,這願望不知何時才可實現?」

  雲湘笑道:「只要先生勤下苦功,來日做了宰執,這番大事何愁不能為耳?」

  「是,二姑娘教訓得是。」男子苦笑一聲,連連搖頭,而他心中想的卻是:「區區宰執,我豈會放在眼裡?蛟龍入海,猛虎歸山,不做帝王如何施展我的抱負?又如何報仇雪恨!」

  「先生,你為何口口叫奴二姑娘。」雲湘含嗔說道:「奴雖有一女兄,不過自幼不睦。奴知,奴那女兄喜歡浪蕩江湖,結交了好些個人。因此人人都稱讚她,歡喜她。可先生卻不知,她是如何欺辱奴的。她只以自己嫡出為傲,便言語刻薄。只是上元那天她竟墮入金明池險些送了命,自那之後卻是性情大變,倒對奴好些了。只是奴仍不歡喜她,也不歡喜旁人叫我二姑娘。」

  書生笑道:「宅中女眷歷來如此,不足為奇。只是在下該叫姑娘什麼呢?」

  雲湘嘻嘻一笑,說:「叫奴湘兒不妨,奴的娘親便是如此稱呼。」

  「哦!」書生眼中光彩一閃,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便又問:「不知那伙匪徒如何將湘兒劫走的?」

  雲湘嘆了一口氣,說:「此事說來話長。不過歸根結底,還得把帳算到莫雲瀟的頭上。」

  「此話怎講?」書生疑惑的問。

  雲湘便將莫雲瀟如何結識官家,如何入簡王府,如何與官家魏夫人一干人裡應外合將漕幫和簡王的叛亂鎮壓,而漕幫忌恨之餘,卻拿了自己。

  在她的敘述中,只有將自己暗許趙明誠一段隱去未說,其餘大部分都是客觀事實,但在言辭之間難免有些對莫雲瀟的貶低。

  書生聽的連連點頭,嘆息道:「真箇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唉,我原以為莫家大姑娘是個女中豪傑,不成想竟也如此行騙於簡王。如此豈是英雄所為。」

  雲湘聽他話里的似乎有為簡王鳴不平的意思,便又說道:「不過簡王人稱『花中龍』,是個輕薄浪蕩之人,莫雲瀟這人奴雖不喜,但除掉簡王也算是為天下女子雪恥。」

  「湘兒,你可見過簡王?」書生問道。

  雲湘一呆,然後搖了搖頭。

  「這便是了。」書生說:「歷來成者為王敗者寇。天下人誰不知漢高祖乃是匹夫小人,項王才是真英雄真豪傑。可是高祖得了天下,便叫人杜撰出了什麼赤帝之子的傳說。哼!不過是掩耳盜鈴的行徑!」

  雲湘略一皺眉,說:「此也有理,不過簡王府中窮奢極欲,乃東京城中街談巷議之事,應該不虛吧。」

  「是非曲直只有局中人才知,外人只是以訛傳訛,何以為憑?」書生辯駁道。

  雲湘點了點頭,喃喃說道:「這倒也是。」

  她想了一想,又問:「難道先生與簡王相熟?故而才有此一說?」

  「我?」書生呵呵一笑,說:「簡王乃神宗之子,皇親貴胄,在下區區一介草民如何相熟?」

  雲湘又要再問,但書生忽然靠過來,一把捂住了雲湘的嘴巴。雲湘吃了一驚,幾乎就要叫出聲來。

  書生輕聲道:「不可言語,外面有人!」

  雲湘側耳一聽,果然聽到外面馬蹄得得之聲,似乎有千軍萬馬在外面奔過似的。

  她再一轉睛,見書生的手捂著自己嘴巴,但兩眼目光炯炯的望著外面,寫滿了警惕之色。

  見他如此,雲湘心中暗暗歡喜。雖然他這麼做也是為求自保,但卻始終擋在自己身前,給了雲湘滿滿的安全感。

  馬蹄聲還未完全遠去,書生就放開了雲湘,向洞口挪動著身子。雲湘忽然伸手將他的胳膊抓住,他回過頭來問:「湘兒,怎麼了?」


  雲湘忐忑的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的搖頭,似乎是在說:「不要過去,被人發現了就不好了。」

  書生微微一笑,說:「不妨事,你好好待著,我只看一眼,是敵是友總得清楚。」

  雲湘這才將他的手鬆開,看著他挪動到洞口。他張目一望,一個熟悉的背影赫然就在眼前,這是一個叫他又愛又恨的背影。

  在這一刻,他的身上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身冷汗。「莫雲瀟?!」他咬牙念叨了一句,只是聲音很低,沒叫雲湘聽見。

  他轉過頭來對雲湘說:「不成想這股悍匪竟勾結官府。他們一定是來搜捕咱們的。」

  「啊?」雲湘頓時六神無主,問道:「這可怎麼辦?」

  書生過來緊緊攥住她的雙手,說:「眼下只有兩條路。第一,我送你回家去,你的女兄有曾樞密和皇帝撐腰,這些毛賊不會把你怎麼樣。」

  雲湘覺得有理,便說:「那你跟我一起回去,你救了我,我家定能容你。」

  書生卻含笑搖頭,說:「我去了你家倒是可以容身,不過也非長久之計,我終要另尋去處,賊人們難保不會惦記上。」

  雲湘想了一想,又問:「那另一條路是什麼?」

  「我帶你走,去一個賊人們斷斷找不到的地方,先躲過一時,待風波稍有平息,我再進城去找你的女兄,叫她來接你,如此更為妥帖。」

  雲湘慌忙點頭,說:「如此很好。奴……奴便隨你去,你可不要拋下奴了。」

  書生一笑,說:「湘兒,你如此信得過我,我又怎能騙你傷你。」

  書生這話就像是凜冬中的一把火,燒得雲湘心中又癢又熱。她再也不顧女兒家的矜持,竟貼身將書生抱住,自己的頭緊緊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哽咽道:「奴還不知先生名諱。」

  「我也姓趙。」書生說。

  「趙郎!」雲湘一滴熱淚流下,打濕了書生的衣裳:「就算趙郎是去刀山火海,奴亦往。」

  書生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刀山火海自然不必去。湘兒,事不宜遲,咱們還是快快的動身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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