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知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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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了糟了!」環兒緊緊抓著莫雲瀟的胳膊,不住的向身後躲去:「想必咱們的話讓上官聽到了。」

  「那又怎麼樣?」莫雲瀟說:「你別忘了我還是官家御筆封的城內外招討使呢。」

  官兵們停下步子,那騎馬的官員回頭望了她們一眼,然後低聲對身邊的一個僕從耳語了幾句。

  僕從恭恭敬敬的應答著,然後一路小跑過來先向二人行了個禮,說:「小的李成,見過二位娘子。敢問這位可是茗樓大娘子莫荷露莫姑娘嗎?」

  莫雲瀟和環兒對視了一眼,回答道:「正是我。」

  李成微微鞠了一下躬,說:「那正是了,我家老爺久聞姑娘大名,不成想今日在此想見確是有緣。不知娘子可否有意來舍下一坐,也讓我家老爺聊表心意。」

  他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引得莫雲瀟和環兒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也跟著打量那騎著馬的官員。

  那官員翻身下馬,笑眯眯的走過來,行禮說道:「冒昧了,老夫一介皓首之人,竟邀兩位芳華女子進府確有諸多不妥。不過,老夫久聞莫家娘子有男兒之志,也是聖上看中的人,因此才不揣冒昧來邀。還望海涵則個。」

  這官員語氣沉穩,舉手投足也很得體,很有一副士大夫應有的儀態。這一點倒頗得莫雲瀟的好感。

  莫雲瀟也跟著回禮,說:「官人實在是謬讚,小女只是與官家有一面之緣,難得官家信任才會得了個使職的封賞,遠不能與官人相比。官人所邀雖然誠懇,但小女畢竟不能相應,也請海涵則個。」

  她說完就拉起環兒的手要走,這官員卻微微笑道:「莫姑娘過謙了。鄙人年逾天命之年,絕無男女私相授受之心。鄙人只是出於一片赤誠斗膽相邀,還望莫姑娘勿要推辭。」

  莫雲瀟見他面含微笑,眼神矍鑠,眉宇間英氣散發,似乎也不像是個輕薄之人。

  「敢問官人如何稱呼?」莫雲瀟問道。

  官員答道:「在下姓李,草字文叔,復名格非。」他說著便吩咐李成拿名刺來。

  莫雲瀟卻瞪大了眼睛,驚呼道:「原來您就是李……李文叔?」

  她本想直呼其名,但考慮到古人是不可以直呼大名的,晚輩對長輩尤其如此。但她的驚駭之情卻仍然溢於言表。

  李格非遞上名刺說:「不錯,娘子也聽過在下?」

  「當然聽過了。」莫雲瀟笑道:「您的老師是東坡先生,而且您還有一位文采冠絕天下的女兒。」

  李格非哈哈大笑,說:「在下的老師東坡先生的確是文采冠絕天下,至於那不成氣候的小女嘛……哎呀哎呀,如何當得起莫姑娘的誇讚。」

  莫雲瀟微微一笑,對身旁的環兒說:「既然李先生盛情邀請,咱們不如就走一趟如何呀?」

  「啊?」環兒有些驚訝的望著她。

  她也不管環兒要說什麼,便接下了李格非的名刺,說:「相請不如偶遇,我們隨先生去就是了。」

  李格非呵呵一笑,立即吩咐李成去租一匹馬來。莫雲瀟本想再為環兒租一匹,但環兒說雖然情同姐妹,但畢竟是主僕的身份,萬萬不可廢了,不然會讓人看笑話。

  莫雲瀟有些無奈和不好意思,但也只能獨自一人騎了驢子來和李格非並肩而行。李成和環兒分別牽著自家主人的馬步行,兩邊還有士兵護送。

  莫雲瀟騎著馬緩緩而行,只覺得視野一高看什麼都十分的清楚。

  不一會兒,他們就到了李府大門口。李格非和莫雲瀟雙雙下馬,看門的家丁忙迎上來將馬匹牽去後院吃草料。

  李清照並不知道父親帶了客人來,正獨自一人坐在房中苦苦思索著什麼。

  但見她兩彎柳眉微蹙,眼神間滿是幽怨之色。她本是十分美麗的,這樣蹙眉凝思就更增添了幾分嬌媚之態。

  她握著一支筆,草紙上已寫成了一首小令。她望著自己所作的詞,似乎有種難掩的哀婉之情。

  就在這時,她的侍女離離端著一杯茶笑盈盈的走了來。李清照正在凝神思索,離離腳步又輕,自然沒有留意到她的到來。

  離離站在她的身後,偷瞄著紙上的這幾句詞,念道:「昨夜雨疏風驟……」

  李清照吃了一驚,本能的用衣袖將草紙蓋了起來。「離離!你幹什麼?」

  她有些埋怨的回頭望一眼。離離將茶放下,笑著說:「小的來看看我家姑娘又作了什麼新詩。」


  李清照嘆了一口氣,踱步到窗邊說:「即使你看了又怎麼會懂呢?即使你懂了又如何能真正明白我的心意?」

  離離歪著頭說:「姑娘有什麼難解的心事不妨跟老爺說,老爺是做官的,一定能幫姑娘排憂解難。」

  李清照苦澀的一笑,說:「即使爹爹是兩府重臣恐怕也幫不到我。」

  離離鼓起嘴巴,說:「小的不知姑娘遇著了什麼煩心事,不過老爺回來時帶了一位客人。老爺請姑娘出去見見呢。」

  「我不見。」李清照越發煩躁了:「無非就是爹爹在官場上的那些朋友。我為何要去見他們。」

  離離笑道:「這次可不是了,老爺說您去見了必定歡喜。」

  李清照眼睛一亮,回過頭來問:「那是誰?」

  離離笑著搖頭,說:「小的還沒有見到呢,是小成子來和小的說的。」

  「哦!」李清照抱著一絲歡愉,暗暗想道:「莫不是他來了?」

  她的精神為之一振,匆匆來到梳妝檯前坐下。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催促道:「快來幫我梳梳頭,我可不能這樣潦草的去見客。」

  離離捂嘴一笑,便過來幫她梳頭和整理妝容。不消一刻鐘,李清照就隨著離離來到了家中的正堂。

  她用一柄小團扇將面容遮著,腳下踩著細碎的步子緩緩而行。莫雲瀟正與李格非聊得不亦樂乎,忽然見到李清照這樣走來,竟與那日在茗樓所見的情形截然不同。

  她幾乎就要笑出聲來。李格非見她面容有異便回頭一望,見狀如此也是頗為無奈的笑著。

  「小女清照見過……」她話還沒說完,只是偷眼一瞄。她滿以為所看到的會是一個俊朗才子,卻不料是莫雲瀟。此時,莫雲瀟也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怎麼是你!」李清照將團扇拿開,以一副不可思議的口氣質問道。

  李格非訓斥道:「婉兒,不得無禮!」

  李清照吃驚得半張著嘴巴,問父親道:「爹爹,您所請的客人就是她?」

  李格非點頭回答:「是呀。這位是茗樓的大掌柜,也是官家御筆親封的城內外招討使。婉兒,你休要放肆!」

  莫雲瀟端起一杯茶來,笑著說:「其實我與清照曾有一面之緣,沒想到今日又得令嚴盛情邀請實在不勝惶恐。我以茶代酒,先敬清照一杯。」

  她說完便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李清照的麵皮又燙又紅,只能呆呆的看著,什麼話也沒說。

  看女兒如此失禮,李格非也有些尷尬,立即教訓道:「孽障!不會回禮嗎?」

  李清照心裡本來就有氣,又在莫雲瀟面前丟了一回丑更覺得沒面子。李格非的訓斥更起到了火上澆油的效果。

  於是她銀牙一咬嘴唇,「哼!」的一聲將手裡的團扇狠狠的丟向了莫雲瀟,然後轉身就跑了。

  離離幾乎看傻了眼,忙叫著:「姑娘!姑娘……」也跟著跑去了。

  「豈有此理!」李格非拍桌而起,氣得面紅耳赤,在客人面前尤其覺得下不了台。

  莫雲瀟急忙站起身來勸道:「李先生息怒,令愛一定是有心事了。」

  「她……她……」李格非氣得手指發顫,指著李清照跑去的方向說:「唉,真是子不教父之過。是我這個父親沒有做好,才叫她如此驕縱。」

  莫雲瀟淺淺一笑,說:「李先生還記得小女的諢號嗎?」

  「啊?」李格非一時沒反應過來,但望著莫雲瀟滿臉的笑容又覺得她不像是開玩笑。

  「我叫女閻羅。」莫雲瀟說:「在東京城裡,我的名聲比令愛可糟多了。」

  李格非更覺得慚愧。他並沒有指桑罵槐的意思,連忙失禮道歉。

  莫雲瀟止住他說:「李先生,讓我去看看令愛吧。或許,我能幫到她一點什麼。」

  「這恐怕……」李格非有些難為情,但又覺得姑娘之間或許更好交流,便點頭答應了。

  再說李清照一口氣跑回自己的臥房中,撲倒在床上不斷地用手捶打床鋪。

  「莫雲瀟!我恨你!恨死你了!」她一邊流淚一邊罵著。

  離離已趕了上來,忙勸慰她說:「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李清照抬起頭來望著離離,質問道:「剛剛你為什麼不提點我?」


  「啊?」離離心驚膽戰,忙要解釋,李清照又說道:「你們合起來就是看我丟醜!」

  離離有些著急,忙解釋:「姑娘,這是什麼話?小的哪敢誆姑娘去?小的……」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一個聲音從李清照身後幽幽的飄了來。李清照一呆,隨即起身走來將自己的稿紙從莫雲瀟手上一把奪過,說:「你不要念我寫的詞。」

  莫雲瀟一笑,說:「女公子寫得很好,為何要這般遮掩?」

  李清照坐在一旁,冷冷的說:「比起足下的醉里挑燈看劍只怕還略遜一籌呢。」

  莫雲瀟也坐在了她的身旁,湊近她的耳畔,低語道:「女公子可是有了意中人?」

  李清照神色驟然一變,瞪著一雙狐疑的眼睛瞧著莫雲瀟,仿佛是在說:「你是如何知道的?」

  莫雲瀟笑著說:「我曾在我的那個時空里讀過你的文集,其中就有這首小令。我還記得當時的評論是,這首小詞抒發了作者少女情思萌動的感情。」

  李清照更覺得不可理喻,說道:「胡言亂語,你莫不是失心瘋了吧?」

  「我可沒有瘋,是你瘋了。」莫雲瀟笑道。

  「什麼?」李清照心頭氣惱,站起身來說:「我不管你與我爹爹有什麼交情,但我不歡迎你,也請你日後勿要再闖他人閨房。離離,送客!」

  她說完就起身向床邊去了,補充道:「我要歇息一會兒了。」

  離離正要過來請莫雲瀟出去,不料莫雲瀟說道:「女公子暗戀之人可是姓趙?」

  李清照剛剛將身子躺下,聞聽此言又坐了起來,說:「你剛說什麼?」

  「那位丰神俊秀的公子可是叫趙明誠?」莫雲瀟又問。

  李清照訥訥的走來,問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還知道,你剛剛出來原是以為來客是趙明誠,故而才要做出一副大家閨秀般得體的舉止。」莫雲瀟說:「可你萬沒料到來人竟然是我。因此你惱羞成怒,將這誤會產生的羞憤全部發泄在了我的身上,是不是?」

  李清照呆了一呆,忙坐在了她的身旁,問道:「你與德甫相熟嗎?」

  莫雲瀟莞爾一笑,說:「我若與他相熟,你待如何?」

  莫雲瀟的笑容中含著一絲狡黠,李清照愣了一愣,臉色又陰沉了下來,說:「莫非你與他是愛慕的?」

  莫雲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說:「我莫雲瀟是什麼人?在這東京城裡,有誰有膽子親近我嗎?」

  李清照柳眉一皺,說:「原來你也是拿我尋樂子!」

  「不不不,女公子不要誤會。」莫雲瀟忙說:「我認識趙明誠不假,可他卻不一定認得我。我們可是素未謀面的呢。」

  「哦。」李清照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搖頭嘆息:「只是我與他今生恐怕無緣再見了。」

  「嗯?這是為什麼?」莫雲瀟問。

  李清照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家是舊黨,他家是新黨。自神宗以來,新舊兩黨便水火不容。我與他又如何能相知相守呢?」

  「哦,原來你竟是為此而憂慮。」莫雲瀟恍然的點了點頭,又笑道:「無妨,我且與你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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