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番外(二)幾時見得(下)+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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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幾時見得

  本番外承接定稿版尾聲。

  傅臨川下山回到塵世,只覺得恍若經年。

  自從平定定藩,雖然今上久病,但是民間一點也看不出頹然的氣象。傅臨川剛入帝京城,就見久違的元凌波便裝出迎,將他從南內主門迎入南內清溪苑。

  他還記得許多年前的一個雨夜,思卿來將他帶入南內給大公主看病,黑夜裡他們無聲無息進入南內角門,思卿支開了幾乎所有的侍從。

  現在不一樣了,元凌波大剌剌引著傅臨川走在南內的主路上,周圍的侍從紛紛與元凌波見禮。傅臨川這才想起路上的傳聞,朝廷已經為靖國公昭雪,他可以是傅臨川,也可以做回陸淵,早就不是那也隱姓埋名的逆犯了。

  思卿似乎一點兒也沒變,仍然穿著淡青色紗衫,向他盈盈一笑,「伯伯可算是來京中了,武家伯父怎麼不來?他要是來,我正好把沅西夫婦叫上京里來。」

  傅臨川恍惚了一下,「他自去苗疆遊歷了。」

  思卿帶著傅臨川到湖邊水榭坐下,傅臨川道:「你與從前不同了,意氣風發,遮擋不住。」

  思卿反而嘆了口氣。「可嘆阿嫂故去,阿兄帶著孩子一走許多年,也不肯回京里來。」

  傅臨川問:「你也沒有他的消息?」

  「我可以有,」思卿道,「只是我覺得阿兄並不希望我找他。」

  傅臨川也嘆了口氣,「聽聞陛下中風臥病,我……」

  思卿打斷道:「早就脫險了,不過養著罷了。」

  傅臨川又問:「余兄的孫女……」

  「您想見她麼?」思卿笑笑,「她很好,不過她還是不要變回余姑娘的好。您想見她容易,我……」

  傅臨川搖搖頭,「余案昭雪,你費心了。」

  思卿一笑,「我走到今天,就這點執念而已,跟我這麼客氣?」

  傅臨川道:「不是我想客氣,只是你愈發端華,我亦不自覺與你客氣。」

  思卿笑笑,傅臨川話鋒一轉,「我自信精於醫道,可以為陛下診脈。」

  思卿笑意一斂,「三哥很好,不必多此一舉。」

  傅臨川凝視著她,見周圍無人,於是問:「思卿,你最精於『中風』,這點梁分都不如你。」

  思卿依然在笑,「伯伯,很久很久,沒人把我一眼看穿了,我還挺害怕的。」

  傅臨川試探道:「思卿,讓我去看看陛下吧。」

  思卿凝視著傅臨川道,「何必逼我?我知道,您做了一輩子的好人,不解為什麼我會做惡人。但您不知道,如果我不做惡人,那麼我也做不成好人。您不為我考慮嗎?」

  傅臨川望著思卿,仍然沒有退讓的意思,思卿又道:「我知道您卻不過良心,但是這裡的一切,都與您無關。也許我會有報應,那我等著。」

  傅臨川道:「但是這有違天道人倫。」

  「您從關中來,一路民風比從前如何,」思卿反問,「平心而論,我做得不好麼?」

  傅臨川默了默,「我也無話可說,我再說,就成了鄭以勤第二了。」

  思卿聽了著話一愣,傅臨川又道:「你沒有退路了。」

  思卿笑笑,「我早就沒有了。」

  西苑的湖泊泛起朦朦霧氣,大公主已及笄,穿著梅子色長裙笑著走近,「阿娘。」

  番外(二)君以此興思卿道:「這位翁翁你還記不記得?從前你出痘,他照顧過你。」

  大公主笑道:「記得記得,在城南時,翁翁還給過我一對白玉小鵝。」

  傅臨川驚覺這就是許多年前思卿帶去城南武宅的女兒,如今已然長成。傅臨川笑道:「我都不敢認了。」

  思卿亦笑,問大公主,「你爹爹醒了沒有?」

  大公主道:「我來南內時還沒有呢。」

  思卿起身道:「你陪翁翁轉轉,我去看你爹爹。」說完她意味深長一笑,望向傅臨川,後者迴避了她的目光。

  思卿的身影消失在湖畔,傅臨川兀自出神,大公主挽住傅臨川道:「阿翁,走,咱們到流雲殿去。」

  (蕭繹作為女主的官配,前期出場次數很少,我一直在想我應該如何去塑造這個角色的人物形象。我覺得他是缺乏煙火氣的,是思卿幫助他走入塵世,但是他並不喜歡走入塵世,結局處他回到了高高在上的神鬼莫測的狀態,並且開始沉迷於道法。故事中的王朝走到了蕭繹繼位,已經千瘡百孔,從小在民間長大的思卿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她回到帝京城一步一步成為人上人之後一直特別糾結,一如在方慧嬪生辰上她想起的那首詩一樣。一方面她的心裡總為自己得到的一切而不安,一方面她又放不下自身的榮耀,所以顏陌溦去世後她才會繼續掙扎兩年。


  蕭繹繼位後,太皇太后與端王、敬王、康王、安王等宗王一直試圖維護宗室的力量,而靖國公府為首的臣僚則不滿宗王的所作所為,兩方相爭,給了在邊地的定南藩王韓循禮可乘之機,他的勢力如同蛛網,纏滿了帝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如果沒有熙寧十七年之後京衛在帝京城的一系列行動,那麼蕭繹很可能會成為失敗者。然剷除定藩的戰役雖然勝利,帶來的創傷卻難以彌補。無論是沈江東還是范子冉都沒有了欣欣向榮的氣象,都想先保全自身,蕭繹心中未嘗不明白,但是他也無計可施。他曾經覺得做一個孤家寡人很痛苦,因此他嘗試與思卿共同品嘗一點塵世的快樂,可惜品嘗之後他才發覺原來做孤家寡人是最好的,他必須要能控制所有人的生殺予奪。

  後期的文字寫得很壓抑,思卿明明知道一切,但是無力改變。她躲在卷帙浩繁的宮中時讀了那麼多興衰史,一定能夠清楚地預見國朝的未來。快寫到結局的時候我一直在想,思卿究竟會如何抉擇,她究竟會選擇用什麼樣的方式完成她最初為自己設定的、為靖國公、余允和案翻案的目標?思卿是矛盾的,她想清高但是又世俗,她懷有善意,但同時又自私。她是好賭的,也是謹小慎微的。思卿跟蕭繹十三年的感情與她的未來相比哪個更重要?恐怕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墮入宮牆之內無贏家,思卿最初的目標也不是什麼以天下蒼生為念。思卿從始至終都有些衝動和暴躁,因此她會怎麼做有很大的偶然性。思卿當初留在帝京的目標一直是為靖國公、余允和案翻案,但成為皇后後的思卿始終對權力懷有無限憧憬。思來想去,最後有了這兩版《尾聲》。一個是理想中的反抗,一個是世俗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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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一)章節拾遺4

  林執中小心翼翼步入懋德殿行禮,聽見了蕭繹的聲音,只覺得耳熟,又不敢抬頭。這時候思卿穿著一件真紅色大袖衫走進來,蕭繹叫侍從退下,思卿見還有外人,覺得很奇怪。思卿正要開口發問,只聽見林執中行禮道:「餘杭……」

  他還沒報籍貫,思卿就認出來了,連忙上前道:「林家兄長,你怎麼在這兒?」

  蕭繹又扶了林執中一把,林執中聽見思卿的聲音覺得更奇怪,思卿又道:「是我,思卿。」

  林執中偷窺了一下蕭繹,見是在西山珠錦嶺見過的,嚇了一跳,只聽思卿道:「我的生父是葉秀峰,看來我的事傅伯伯沒跟你們講?」

  蕭繹笑了笑,「來,坐下說。」

  林執中還是很懵懂,連忙行禮謝了座,蕭繹隨便點點頭,思卿道:「林家兄長,你怎麼會來?不會是徐文長把你賣了吧?」說完又看向蕭繹,這次蕭繹微笑著點了點頭。

  思卿道:「還真是被徐文長賣了?你也聽他的。」

  誰知道林執中忽然脫口道:「……梁分出事了。」

  思卿一驚,立刻意識到林執中情願被徐文長賣了是因為顧衡出事,林執中想給顧衡尋找生機。蕭繹皺眉,「梁分怎麼了?」

  林執中緩了口氣,確認眼前這兩位分別是珠錦嶺上見過的故人,這才道:「本來梁分跟隨武、傅二位先生去了通河的,武、傅兩位先生又從通河去了關中。誰知道幾日前梁分跟他夫人說他要去臨清,卻於隔日在京中丙六巷被抓了,是他藥鋪夥計找到顧宅,在下才知道的。」

  思卿知道蕭繹的心事在顏陌溦,於是問:「阿嫂知道了?」

  林執中搖搖頭,「還沒敢告訴他夫人,給武先生傳了信,只怕武先生還沒收到。」

  蕭繹暗中鬆了口氣,對一旁的菱蓁道:「告訴程瀛洲,讓他去查人被抓到哪兒去了。」

  思卿心裡著急,於是直接問道:「我兄長與徐文長之間,是不是有見不得光的帳目往來?」

  林執中連忙站起來,思卿道:「你別慌,我心裡要是沒數,就不會問你了。你寧願聽徐文長舉薦來覲見也不求徐文長,心裡一定也是起了疑心。我很早以前就提醒過我兄長遠離姓徐的,可惜他不聽。」

  蕭繹道:「別著急,先找到人再說。」

  思卿焦急等待了許久,菱蓁進來回稟道:「因為最近查康王府的案子,被抓的人太多,京衛不得不忙兵馬司羈押了一部分。程將軍說顧先生應該在京衛地牢,但他還需再確認。」

  蕭繹對思卿道:「去看看。」

  思卿點點頭,這時和順進來稟報,「陛下,兵書李元貞求見陛下。」

  思卿道:「三哥,去見李元貞吧。」

  半個時辰後,便裝思卿帶著幕離與林執中一起出現在空蕩蕩的金吾衛地牢里。程瀛洲在轉角處停住,思卿和林執中走到深處,隔著牢門但見顧衡正在靜坐調息。


  思卿氣不打一處來,打開門鎖道:「你還真被抓了?」

  顧衡皺眉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思卿沒好氣道:「你怎麼會被抓?」

  顧衡道:「我被抓了你怎麼還幸災樂禍的?」

  兩人從小吵到大,林執中見慣了,一時插不上話。思卿走到顧衡身後道:「走。」

  顧衡問:「去哪兒?」

  思卿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顧衡則道:「我的事,跟你沒關係,不需要你插手。」

  思卿問:「你走不走?」

  顧衡搖頭,思卿冷聲道:「不走是吧?行,不走你就住這兒吧!」

  兩人本來面對面說話,思卿往外走,顧衡也不轉身,林執中要勸,還沒說話,只見思卿走到顧衡身後的一剎那趁顧衡不備忽然出手打暈了顧衡。

  這一下迅如閃電,林執中毫無準備,連驚呼都沒來得及,只來得及扶住即將跌倒的顧衡。程瀛洲聞聲也急忙來探看,思卿拍拍手,對林執中道:「林大哥,勞駕,把他弄出去。」

  思卿還沒想好怎麼走,這日夜間忽然傳回「噩耗」。今上一行過長江在西津以北夜泊時突然天降大雨,長江江水上漲,緊鄰的白荀河水倒灌入漕河河堤,致使漕河決堤,御舟和船隊被衝散,李元貞落水昏迷,今上卻下落不明。

  雖然已有預感,但是聞得此信思卿還是不敢置信,這次竟然比宜寧行宮那次更直接、更讓她措手不及!她在江南長大,水性很好,蕭繹卻不會泅水。走到深潭邊,蕭繹甚至不願靠近,說會覺得眩暈。誰曾想到竟然會「天降大雨」!她哆嗦著一個字一個字讀奏報,讀到「下落不明」這四個字反而讓她一振,聯想到孫承賦那張字跡潦草的紙,蕭繹或許又是提前聽到了風聲,離開了大駕,所以才避開原定行程,走京衛哨點,給自己傳信?

  她反覆告訴自己要冷靜,先確認了孫承賦也「下落不明」,又多了幾分底氣。此番朝中定然掀起軒然大波,她必須穩住。李元貞既然昏迷,整個內閣的運轉卻不能因此出事,所有奏疏往來省去發往今上行在這一環,全權由范子冉與沈江東處置。她更是

  她嫻熟處理完眼前得事,突然無事可做,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和等待。她必須要做點什麼把自己填滿,於是問元凌波,「過徐州後下一個哨點是什麼?」

  元凌波道:「是獨山,下一個是蘭陵,再下一個就是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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