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馬謖:我決定撒一個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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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5章 馬謖:我決定撒一個謊

  之前模擬偷襲吳軍的戰況時,並未遇到有人落水這檔子事,是以,馬謖一時間無法確定,此人是不是陸遜。

  於是,便令會水的士兵帶著繩索,跳入水中,從漩渦中將老者拖上岸來。

  這倒不是馬謖善心大發,不想置陸遜於死地,而是看到這老者雖然一把年紀了,但是水性卻很不錯,看上去即使無人施救,也很有可能不會溺水而亡。

  所以,還是撈上來看看再說。

  少頃,老者情緒逐漸穩定,馬謖仔細打量一番,發現他氣質儒雅,不像普通百姓,便問:「不知先生是何方人氏?怎會流落到此地?」

  老者緊張地看了看這個滿臉絡腮鬍的將軍,又看了一眼圍在四周的士兵,略顯不安的低下頭,兩隻手很是窘迫地絞在一起,似是不敢言語。

  馬謖旋即呵呵一笑,緩聲問道:「先生莫怕,我不是吳將,此軍亦非吳軍,不會追究你方才情急之言。」

  聞言,老者鬆了口氣,拱手說:「老夫姓陸名議,荊州武陵人,近聞此地戰禍將起,故而打算南投交州親友,不想竟遭此水險,幾近喪命。承蒙將軍施救,小老兒感恩不盡。」

  陸議?

  陸議不就是陸遜的本名麼。

  馬謖心下一動,暗付道:「如果我現在裝作不知情,把他悄悄殺了,然後栽贓給吳將潘浚之子潘翥,豈不是一石二鳥!」

  於是,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起來,充滿了殺氣,正待給張休使眼色,讓後者動手悄悄宰了陸遜,忽聽陸遜高聲說道:

  「將軍所率之軍,莫非是交州之兵馬?嗨呀!老夫乃是陸家故人,正欲往投交州吶!」

  這句話很突兀,很大聲,直傳出去好遠。

  馬謖大吃一驚,連忙回頭去瞧,恰好看到陸萌從馬車車窗里探出腦袋,一雙明眸凝神望來。

  只好無奈地點了點頭:「不錯,正是交州兵馬。」

  而後話音一轉:「不知陸先生欲投奔何人?此人現居何地,本將派兵護送你前往吧。」

  陸議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馬謖:「交州刺史陸凱乃我族弟,現居於榆林郡桂平城中。」

  「陸凱……」

  聽到這名字,周圍眾軍士大為訝然,紛紛側目而視,他們已經意識到,眼前這個儒生模樣的老頭來歷不簡單。

  很有可能就是吳國前上大將軍,陸遜。

  馬謖略一沉吟,走上前來握住陸遜的手,熱情的說:「啊哈哈哈……真是無巧不成書,本將恰好就認識你族弟陸凱。」

  見陸遜仍有些不信,馬謖又說:「伱族弟陸凱,字敬風,方面大耳,身長八尺,如果本將沒有猜錯的話,閣下便是陸遜陸伯言吧?!」

  「你如何得知?」陸遜也做出一副驚訝茫然神態:「不知閣下是?」

  馬謖撇了撇嘴,心知陸遜定是早就認出了自己,於是面帶微笑說道:

  「在下士三。」

  「伯言兄,自己人,自己人吶……」

  說罷,拽著他的手朝陸萌乘坐的馬車走去。陸遜半信半疑,但手被馬謖緊緊攥著,只好一路緊跟而去。

  二人方到車前,裡面立刻傳來陸萌急促的聲音:「夫君,是我族兄來了嗎?」

  「是!」馬謖的回答多多少少有些不情願。

  「哎呀,族兄你可算逃了出來,把我們擔心壞了……」陸萌一邊念叨著一邊掀開帘子,一彎小腰出來馬車,目光掠過馬謖,注視著馬謖身側的陸遜。

  及看到族兄一身水漬,模樣狼狽,一時有些訝然:「族兄這是?」

  陸遜抽回手,看了一眼馬謖,平靜的說:「江中遇險,不慎落水,是妹夫把我救了上來。」

  「妹夫」兩個字,像是從牙關里擠出來的。

  陸萌鬆了一口氣,盈盈望了馬謖一眼,然後又屈身沖馬謖深施一禮:「多謝夫君施以援手。」

  陸遜這意有所指的說辭,讓馬謖有些尷尬,便笑了笑:「呵呵,舉手之勞,應該的,應該的。」

  陸萌迷惑地睜大眼睛,對二人看了又看。她已經覺察出,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鑑於馬謖曾經有過前科,陸萌警惕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把自己的身體插入兩個人的中間,將二人隔了開來。


  看到陸萌這防賊一樣的架勢,馬謖笑了,笑容卻有些無奈。

  又見天色將晚,今天無論如何也趕不到吳軍西線主力所在的位置,遂令大軍原地紮寨,停下暫歇。

  陸遜在營帳里換了一身普通的衣衫,踱著方步來到湘水東岸,對站在河畔眺望遠方的馬謖說道:

  「明人不說暗話,閣下便是馬謖馬幼常吧?」

  被人一口叫破身份,馬謖不由得大驚,猛然扭過頭來,直直盯著陸遜,大手緊緊攥住佩劍,凜冽殺氣再次湧上,含而不發。

  「你…你莫非要殺我?」陸遜的聲音一下子充滿了惶恐,縮著脖子後退了兩步,全身抖得厲害。

  看到陸遜這副模樣,馬謖頓時哭笑不得,心知其根本不怕他下死手,這是在故意逗他玩呢,便沒好氣道:「人言陸遜謙遜有禮,德高望重,看來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陸遜當仁不讓回嗆道:「公所施之離間計,害得我陸家背井離鄉、業毀人亡,卻還要對你感恩戴德,陸遜佩服,佩服!」

  馬謖兩手一攤:「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陸萌二哥之死,純屬誤會。」

  「那處心積慮納娶我陸家兩女,將我陸家架在吳國對立面,這難不成也是誤會?」陸遜一臉氣憤的質問。

  陸家這一次與孫權決裂,損失太大了。留在江東的家產和眾多陸家子弟,全部落在了孫權手裡。先不說那些富可敵國的家產,光是那些落在孫權手裡的本家子弟,倘若孫權一天殺一個的話,也足夠殺好幾個月了。

  這一切劫難的源頭,都是因為馬謖而起。

  而且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三十八年前,孫策攻破廬江(195年),當時陸家族人因孫策之故,死亡近半,陸遜的祖父陸康也死於城陷之時。

  一想到陸家多舛的命運,陸遜就氣憤不已。

  陸家只是想當個豪族啊,招誰惹誰了?先是孫策來砍一刀,現在又招致馬謖的算計,眼看孫權的另一刀也要砍下來了。

  「咳,咳,伯言兄啊,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人在江湖,有時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陸遜怒目圓睜,道:「你說,我聽著,我倒要看看你能說出個什麼歪理來!」

  既然不能明著弄死陸遜,那就只能說服他,拉攏他,讓他與孫權為敵。

  但從何說起呢?

  有了,先從自己用計的正義性談起。

  馬謖開動腦筋,快速思索起來。

  事實上,陸遜的結局是早就註定了的,無論他是否捲入孫權廢立太子之事,他都是必死!因為這涉及到孫家政權的長治久安。

  對於晚年的孫權來說,沒有陸遜,比什麼都重要。

  陸遜出身於江東四大豪族(顧、陸、朱、張)之一的陸家,而江東的這些世家大族,受儒家文化的影響較大,一心忠於漢室。但是當時漢室天下大亂,袁術有心爭奪天下,於是和江東的這些家族爆發了矛盾。袁術命孫策進攻廬江,而廬江太守正好就是陸遜的祖父陸康。雖然陸康抵擋激烈,但架不住小霸王孫策太過於強大,最終廬江被攻破,陸康死,孫家和陸家也至此結下了大仇!

  孫策以強武掃平江東後,但有不服者,均以血腥手段殺之,所殺之人皆為能得人效死力者,以至於各大家族都恨極了孫策,並最終導致了刺殺孫策的事件發生!

  孫策之死,表面上看乃是許貢三門客所為,但是透過事情的表面,不難發現,此事和江東各大家族,尤其是四大家族難脫干係。

  表面上看,孫策之死很簡單,就是因為許貢三門客為家主報仇,可事實上,許貢三門客又怎會知道孫策的打獵路線?他們怎麼知道孫策哪天去打獵?又如何能提前在打獵地點埋伏?

  這些信息普通人是根本接觸不到的,只有孫策的身邊人才知道,也就是說,許貢三門客背後還有主使,且不止一波主使。

  大多數人都認為許貢三門客背後之人,乃是江東的世家大族,但結合郭嘉事先料中孫策之死,及赤壁之戰時江東大部分家族都傾向於投降,尤其以張昭最為堅決來看,不難猜測出,江東大多豪族,很有可能一開始就和代表漢室的曹操搭上了線。

  所以,在曹操準備與袁紹鏖戰官渡,擔憂後方空虛之時,孫策非常「恰巧」的死了。

  對於江東的世家大族來說,孫家是外來勢力,必然會受到牴觸,而且孫家是以武立族,與江東大族以儒為本的理念完全不同,所以江東世家大族一直看不上孫家。孫家要想在江東立足,必須打壓其他的世家大族,尤其是江東的最大的四個家族。


  然而孫策的方法和其父孫堅一樣,過於暴力極端。孫堅在諸侯討伐董卓時,以長沙太守身份起兵響應眾諸侯,兵到荊州,逼死荊州刺史;兵到南陽,斬殺南陽太守。完全是一副土匪作風,所到之處,想殺誰就殺誰。

  於是,孫堅很快就領了盒飯,孫策行事作風與其父同,死法也幾乎相同。

  孫策臨死前,也猜出了背後之人的身份,更意識到「強武懾人易、服人難」的要義,於是選擇了手段比較柔和的孫權上位,而不是讓跟自己性格相似的其他弟兄或年幼的兒子上位。

  父兄的死,令孫權大受啟發,上台後一改孫策的高壓政策,手段相應比較柔和,最終成功的分化一部分世家大族,拉攏了一部分世家大族,穩定了孫家的基本盤。

  但,這只是暫時的穩定,對於孫權來說,要想孫家長久統治江南,就必須把江東四大家族全部打壓下去!

  前文有述,江東四大家族分別是顧、陸、朱、張,在暨艷案中(224年),孫權處理了張溫,令張家勢力大受打擊,基本再難恢復;隱蕃案中(230年),孫權處理了朱據,但暫時並未對整個朱家開展大規模打擊,而是放在了後面,因為朱家帶兵的人比較多,不能急於一時;顧雍死後(243年),孫權又開始下手針對顧家,使得顧家勢力大減。

  截止原時空公元243年,四大家族中顧家、朱家、張家三個家族都被孫權清理了,僅剩陸家。

  陸家的才俊是四大家族裡最多的,二相五候十將,便是陸家才俊在孫權時代的真實寫照。

  這其中威望最高的,自然是陸遜。

  所以,244年,也就是顧雍死後一年,孫權對陸遜動手了。

  從本質上來看,孫權對陸遜動手,完全是因為他要打擊江東四大家族,他要讓孫家在江東能夠長治久安,減少其他家族的掣肘!

  陸遜既是陸康的孫子,和孫家有死仇,又是陸家的代言人,背後涉及巨大的家族利益,光是這兩點,就足以讓孫權對他警惕了。除此之外,陸遜還有出將入相之能,軍事能力非常強,戰績彪炳,要是陸遜有不臣之心,孫權拿什麼抵擋?!還有最重要一點,陸遜是孫策的女婿,而孫權的位置是孫策所讓,萬一孫權死後,陸遜心向孫策一脈,那孫權這一輩子不就白打工了。

  這四個理由,倘若分開來說,其中每一個都不會讓孫權動殺心,但合在一起,陸遜一百條命都不夠殺的。

  當然,截止目前,江東四大家族還剩下顧、陸兩家,還沒有被孫權收拾完。

  所以,馬謖就列舉了前兩個家族的例子,並把以上四條「孫權必動陸家的核心緣由」說給陸遜聽。

  想來,話都說的這麼明顯了,以陸遜的政治覺悟,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兇險。

  末了,馬謖拍著胸口,語重心長的說:「我此來交州,並非要離間公與孫權之君臣之情,實乃救你於絕境也。」

  「只不過,操作過程出了一點點紕漏,致陸萌二哥亡隕,我對此深感愧疚。除此之外,我對陸家之真心,可昭日月啊。」

  一語點醒夢中人。

  聽完這番入情入理的分析,陸遜整個人都懵了。

  他覺得馬謖所說的話,每一句都在理上,將人性把握的妙到毫顛,且無可反駁。孫權正是按照馬謖所描述的那樣,對四大家族展開了和風細雨般的削弱。

  不過陸遜並未全部相信馬謖,而是又問了一句:「我觀你數動殺我之心,此舉又做何解?」

  「這個嘛……」馬謖快速開動腦筋,解釋道:「你出水之時,未以實名相告,我恐你是吳軍奸細,故欲除之。伯言兄,這很合乎邏輯,也合乎情理吧?」

  「合理。」陸遜點點頭:「那麼方才這一次,你又做何解釋?」

  馬謖毫不猶豫說道:「方才這一次純屬誤會,因為各種原因,我的真正身份一直未曾告知於兩位夫人,忽被你一口叫破,難免會有些反應過激……伯言兄,這很合乎邏輯,也合乎合理吧?」

  「合理。」陸遜拱了拱手,「聽君一席話,方知已墮深淵,遜由是感激不盡。」

  「呵呵,無妨,無妨,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

  馬謖擺手笑了笑,見陸遜佇立河畔,陷入了沉思,便轉身回到自己的帥帳。

  一進來帳篷,頓覺光線一暗,陸萌跪坐在毛毯上,一雙明媚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望過來,也不說話,她的佩劍就放在手邊。


  馬謖暗暗一驚,又仔細端詳了一番陸萌,沒從她眼神裡面看到殺氣,這才暗暗鬆口氣,緩緩挪了過去,跪坐在她對面,取出一根又粗又長的……

  蠟燭點上,

  然後靜靜的望著她。

  借著燭光,馬謖這才看清楚陸萌的穿著,她頭上梳著寡婦才會梳的盤子頭髮型,身上穿得不多,一根白色玉帶將小腰勒得堪堪一握,眼眶微紅,似乎剛剛哭過。

  馬謖一瞬間有些小慌,但這種情緒很快就消失了,他仔細復盤了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為,沒發現有什麼破綻。

  最關鍵的是,他從陸萌的雙眼裡,看到了濃濃的、愛恨交織的情愫。

  這就足夠了。

  馬謖把燭台往旁邊擺了擺,退後半步,「撲通」一聲很乾脆地跪在了陸萌的面前,擠出兩滴眼淚,泣道:「夫人,我對不起你……我其實不叫常幼,而是叫幼常。」

  由於陸萌也是跪坐姿勢,所以兩人膝蓋相觸,看上去像是在交拜天地。

  陸萌的聲音也帶著些許哭腔:「還有別的嗎?」

  「沒,沒了……」

  話音剛落,馬謖就覺眼前一黑。

  整張臉被兩坨不明物體給包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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