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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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沅璧還來不及和她打招呼,生怕她走開了似的大聲說道:「剛才新安公主和庾瑩等人在時晴軒就因為妹妹是庶出,便狂言欺辱於我,多虧了三姐姐幫我解圍,妹妹在這裡多謝姐姐了!」

  沈沅鈺臉上的冷笑都快要掌不住了。

  沈沅璧若真的想向她道謝,何不在她回了長樂堂的時候親自登門?分明是知道自己在時晴軒丟臉的糗事瞞是瞞不住的,這才找了個能讓長輩們聽得見的機會,當面向沈沅鈺道謝,一方面讓長輩們看到她的知恩圖報,另一方面也好裝裝可憐,將罪責全部推到別人身上,免得在長輩們心裡留下不好的印象。

  這些都是從前她慣用的伎倆了。不要說沈沅鈺知道,就是跟在沈沅鈺身後的鸞娘和沁雪都能夠明白。

  若沈沅璧老老實實的,做好她一個庶女的本分,沈沅鈺並不想為難她。可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挑事兒,拿著沈沅鈺當槍使,沈沅鈺也不是怕事兒的人。

  沈沅鈺朗聲道:「七妹妹,既然你追到這裡向我道謝。我這作長姐的就不能不多說你兩句。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六妹妹當時也在場,她也是庶女,怎麼就沒見新安公主和庾瑩她們為難六妹妹呢!」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找准自己的位置,你若是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我這個作姐姐的能幫你一次兩次,卻不能次次都幫你!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話吧!」

  沈沅鈺先是指出她故意「追」到這裡來道謝,又暗指她自己一心攀附權貴才鬧出令沈家丟臉的事兒。沈沅璧被她說得臉色陣紅陣白的。

  沈沅鈺這時又湊近她的耳旁,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沈沅璧,我告訴你,我其實並不想幫你,我只是不想蘭陵沈氏因為你這樣的人而丟臉!」

  說完這句話,沈沅鈺帶著鸞娘和沁雪昂然離去。

  沁雪雖然是顧氏給的人,卻也一早就看不慣沈沅璧的做派。好好的一個小姐,一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也沒有,整個就一個姨娘小妾的做派,連她這種丫鬟看了都覺得上不得台面。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走過沈沅璧身邊的時候,就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起來。

  沈沅鈺回頭瞪了她一眼,她才斂了笑聲,低頭垂目跟著沈沅鈺走了。

  沈沅璧偷雞不成蝕把米,連帶著被一個丫鬟給恥笑了,眼淚在眼眶裡滾了幾轉,終於奪眶而出。

  本想就這個樣子,進去給老太君瞧瞧,沈沅鈺這個嫡姐是怎樣欺負庶妹的,卻沒成想老太君直接打發了一個丫鬟:「老祖宗累了,現在不想見人。請七姑娘改天再來給老祖宗問安!」

  沈沅璧只得啜泣著離開了壽鶴堂。她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白姨娘「裝哭裝可憐」百試百靈,自己卻屢屢遭受挫折。

  前頭的二老爺沈暉也剛剛忙完,回到書房稍事歇息。沈暉手捧一卷卷宗,作出看書的樣子,實際上心裡卻在想著,是不是趁著母老虎被關在籠子裡的機會,今天去一下姨娘的房間,放鬆放鬆心情。

  二老爺也有三房姬妾,不過卻都是充充門面,擺擺樣子的。那三個姨娘不是跟著湖陽郡主陪嫁來的宮女,就是顧氏給的丫鬟,不但姿色平庸,才情更是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和兩府的其他兄弟們相比根本不能同日而語。這就是娶回來一個厲害正妻的後遺症了,湖陽郡主的「河東獅吼」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得來的。

  有一回二老爺的上峰送了一個美人給他,不但模樣生得漂亮,還彈得一手好琵琶,溫柔可人,善解人意。二老爺愛不釋手,大著膽子收了下來。湖陽郡主鬧了一陣子,最終二老爺還是頂住壓力將那美人抬了姨娘。

  那美人的肚子也十分爭氣,沒過多久就懷了二老爺的孩子,誰成想到了生產的時候,卻怎麼也生不下來,最後竟致一屍兩命。已經是一個成型了的男胎。為此二老爺傷心了好久,總覺得這件事其中有內情,可是卻不願也不敢想得太深,更不敢懷疑湖陽郡主。

  不過姨娘就算是姿色才情比起湖陽郡主差了好幾條街,他也還是願意過去坐坐的。因為每一個姨娘都是對他曲意逢迎,把他侍候得舒舒服服的,讓他覺得自己在她們那裡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不像在湖陽郡主那裡,還不知道是誰侍候誰呢?

  正想著,沈暉身邊的貼身長隨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老爺,大事不好了!」

  沈暉放下卷宗,眉頭皺了起來:「什麼事這樣急急慌慌的,成何體統?」

  「老爺,崔陽和王老五他們不見了!」

  「你說什麼?」沈暉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崔陽和王老五是他的門客,都有一身不錯的功夫,十分得力。上次救了采春和白香出來,用的就是他們兩個。


  「你有沒有派人好好找找?」沈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正在微微顫抖。

  「到處都找過了,可是就是沒見著人影。」沈暉腦門上冒汗了,能在老太君大壽之日,神不知鬼不覺將自己兩個武功高強的屬下擒住,除了沈家的宗主沈弘,還有誰有這個本事?

  正想著,又有一個小廝進來稟報:「老爺,老太爺請您到他老人家的書房去一趟。」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沈暉的心裡就蹦出四個大字:東窗事發!

  沈暉覺得有些腳軟,卻是一點兒不敢怠慢,扶著小廝的手很快就到了沈弘的書房。沈弘的書房位於前院採光和通透性最好的北望齋。書房的名字是沈家陪同昭帝南渡的老祖宗所取,顧名思義,有不忘光復中原,恢復漢人基業之意。

  這書房雖然沈弘一年用不了幾天,可是每天都有專人打掃,絲毫不敢馬虎半點。

  沈暉到了的時候,就看見內室里一個人都沒有,父親沈弘正坐在酸枝木的大座椅上面,優哉游哉地看書喝茶,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沈暉就覺得心裡咯噔了一下子。

  父親沈弘是他從小最害怕的人。他和大哥沈昀不一樣,大哥從小就性自傲,脾氣倔,經常和父親頂牛,年輕的時候沒少被父親責罰,不止一次被罰跪祠堂、打板子。

  可他就不同了,因為他長得像父親,又巧舌如簧,能說會道,所以沈弘對他一向和顏悅色,可能是慢慢見識了父親不動聲色的驚天手段,越是年紀大了,他就是特別害怕這位父親。反而是沈昀,面對父親也氣勢絲毫不弱,敢於據理力爭。

  他恭恭敬敬上前給父親見了禮,忍住緊張問道:「不知父親喚兒子過來,有何吩咐?」

  沈弘抬頭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平靜如波,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似的。下一刻卻忽然將手裡的一碗茶潑了過來。

  沈暉本有時間躲避,卻並沒有那樣做,老老實實被父親潑了一臉的茶葉沫子。茶水雖然不燙,可是沈暉衣服上臉上沾了不少茶葉,十分狼狽。

  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顫聲道:「不知兒子做錯了什麼?惹得父親如此生氣,還請父親千萬息怒!」

  沈弘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知道錯在哪裡?我手把手地教你收攬人心,招攬人才,為你所用。叫你如何培植自己的勢力,是叫你轉頭對付你老子的嗎?你做了什麼好事?你還敢不承認?」

  沈暉一腦門子都是汗,嘴硬道:「兒子實在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

  「好,我便叫你死個明白!來人——」沈弘拍了拍手,已有兩個身材魁梧的家丁拖著崔陽和王老五進來了,兩個屬下傷口縱橫交錯,像是挨了一頓鞭子。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兒子……兒子……」

  沈弘不耐煩地道:「采春和白香的屍體已經被我的手下在城南的亂墳崗找到了,現在就安置在外院的柴房裡頭,你若是還不服氣,我可以派人領你去看一眼!」沈弘親自出馬,整件事自然是滴水不漏。

  事到如今,沈暉本該就地認錯,可是他卻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湖陽郡主頭上:「父親,這件事兒子是有錯,可兒子也是聽了湖陽的話,是她不想讓采春和白香說話,她在兒子的面前苦苦哀求,兒子也是一時心軟,求父親明鑑啊!」

  沈弘沒想到兒子會這樣反應。他知道沈暉就像是溫室里長起來的一朵花,從來沒有經歷過大的失敗和挫折。作為蘭陵沈氏的宗主,他的聲望和能力都有所不足,可是缺乏聲望,可以慢慢積累,缺少能力,可以慢慢鍛鍊。

  可作為一個家族的帶頭人,沒有絲毫擔當,遇事只知推諉,這樣的人品,要怎麼改進?沈弘不由得微微有些失望。

  其實沈昀品質、能力、手段都在沈暉之上,沈弘之所以不願意讓沈昀當這個宗子,除了私心作祟以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起過,那就是沈昀的對於門第的觀念太淡漠了,甚至是深惡痛絕。

  因為某些原因,他對寒門庶人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同情,若是有一天他掌握了權力,他會打破門第的禁囿,大力提拔那些出身寒門或者次級士族有能力的人物,到時候會不會打破如今這種士族專權的局面,沈弘也不敢說。

  這樣的政見,皇帝或者喜歡這樣的臣子,因為士族的權力被剝奪了,就等於皇權得到了伸張。可是王謝桓等其他的士族呢,到時候,沈家很有可能成為所有一流門閥的共同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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