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這是一個純真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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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的一下,一個小松塔落到小當家的腦袋上,打斷了她的暢想。

  抬頭瞧瞧,是一隻大松鼠,正在樹上瞧著她,大眼睛圓溜溜的。

  李小梅倆手叉腰:「哼,這林子是我們家的,包括你,也是我家的!」

  那隻松鼠吱溜一下,趕緊鑽回樹洞裡,惹不起。

  回家的時候,李衛國的擔子裡,還真一邊坐一個小丫頭,李小梅和李小鹿坐在土籃子裡,晃晃悠悠的,還哼哼歌呢。

  過了五一之後,天氣也徹底暖和起來,山野菜也開始陸陸續續地冒頭兒。

  李衛國又去了罐頭廠一趟,金盾凍菇已經加工完畢,開始準備出口。

  在經過檢測之後,金長順更是非常乾脆地將一半的預付款給打過來。

  有了這筆錢,罐頭廠正好用來收購山野菜。

  估計有了去年的教訓,對面的野菜廠,也不敢再打價格戰。

  要是秋田正人老老實實的,李衛國也就不準備出手;當然,如果對方搞小動作,那李衛國肯定也不會客氣。

  選擇權在秋田正人,但是主動權,始終被李衛國牢牢掌控。

  「國子,我準備去龍江那邊的分廠轉轉,大林打電話回來,說他們那邊也收上來好幾萬斤凍蘑呢,要在原地加工,可能需要你去一趟。」

  田大貴向李衛國說明了一下情況,在他們看來,李衛國手裡有秘方,能把凍蘑變成金盾凍菇的秘方。

  當然,也可以把原料運到這邊,只是這樣折騰,不大方便,畢竟現在可沒有物流的概念。

  李衛國也就答應下來,他也正準備過去一趟呢。

  只是時間早了點,在他的計劃中,最好是夏天過去,然後到江那邊再考察一下,爭取多采點人參籽回來。

  人參籽成熟怎麼也得八月份,這還得三個多月的時間,有點長。

  田大貴又開口說道:「還有大興安嶺那邊,今年也需要成立一個分廠,順便也去考察一下,把地方定下來,來年就能投入生產。」

  這是李衛國去年給他制定的發展戰略,涵蓋了東北的這三大山野菜出產基地,一年邁一步,穩步前進。

  不過李衛國覺得,有些事情,還是提前布局一下比較好。

  他考慮的不僅僅是山野菜這方面,還有一個重頭戲,那就是八十年代末開始興起的,中、蘇邊境貿易。

  這在李衛國的戰略布局中,占有相當優先的地位。

  當一個龐大的帝國轟然倒塌之後,所產生的利益無疑也是最大的,換個通俗點的說法,那就叫「啃屍」。

  要想啃下來一塊大肉,提早布局是必須的。

  於是李衛國也就欣然答應,時間可能有點長,搞不好就是春去秋歸,不過對這一趟的收穫,他也無比期待。

  回到家裡,李衛國跟大姐把情況說了一下,李金梅當然沒意見,就是有點擔心,畢竟出遠門,她心裡肯定惦記。

  李衛國安慰了大姐一番,又叮囑她安心養胎,估摸著這一次,他趕不上大姐生產了。

  所以他對二哥千叮嚀萬囑咐的,要是預產期快到了,就早點把罐頭廠的小轎車叫來,拉著大姐去醫院。

  這事,他已經跟王燕說了,相信二哥二嫂不會出現什麼紕漏。

  剩下的事情,各負其責就好,像是水庫那邊,養雞場和鹿場那邊,以及水稻種植等方面,都有專人負責,李衛國並不怎麼擔心。

  「三哥,早點回來。」李小梅聽說三哥要出去那麼久,頓時不開心了,拉著李衛國的胳膊,大眼睛裡霧蒙蒙的。

  這下也把李小鹿給傳染了,抱著李衛國的另一隻胳膊,不肯撒手。

  李衛國哄了好半天,心中也同樣充滿不舍。

  第二天,他跑了一趟李啞巴屯,回來的時候,身旁多了李大猛。

  李衛國也準備帶李大猛一起去,李大猛大爺家就在江邊。

  一切準備停當,轉過天來,李衛國正式出發。

  早飯是包的餃子,上車餃子下車面嘛。

  李衛國抱著李小梅李小鹿,貼貼她們的小臉蛋,然後揮手告別家人。

  「三哥!」身後傳來李小梅的吆喝聲,帶著哭腔,期間還夾雜著李小鹿的啊啊聲。


  李衛國領著李大猛,搭乘送魚的四輪子來到罐頭廠,跟田大貴他們聚齊。

  這次一起出門的還有王軍和張星,他們領著兩個兄弟,如果順利的話,下一個分廠,就由他們負責。

  火車票已經買好了,一行七人,乘坐下午的列車,向東進發。

  以田大貴的身份,當然可以買到臥鋪票,不過只有兩張;剩下的都是硬座。

  在這個年代,臥鋪可不是誰都能買到的,必須夠級才行。

  不過大夥暫時都湊在硬座車廂里,人多熱鬧,等晚上的時候,輪流去臥鋪車廂睡覺就成。

  綠皮車咣當咣當的,駛過大地,在李衛國的感受中,這速度跟老牛拉車也差不多。

  從車窗向外遠望,一片綠意,正是生機勃勃的季節。

  期間還夾雜著小孩子的哭聲,以及嘎嘎幾聲鵝叫。

  在一位老漢的座位底下,伸出來一隻長長的脖子,頂著大奔頭,赫然是一隻大白鵝。

  老漢伸手把白鵝的腦袋又摁回筐里,估計他是短途的乘客,而這時候的綠皮車,管得也不那麼嚴。

  李衛國他們七個人,座位都是挨著的,張星掏出帶來的撲克牌,招呼同伴玩上了。

  李衛國沒玩,偶爾拿起相機,拍攝兩張照片,記錄下時代生活。

  給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這個時代,大多數人臉上,都洋溢著樸實而發自內心的笑容,令他感覺也特別舒坦。

  這是一個純真的年代。

  旅客們彼此之間,也並沒有太多的隔閡,都聊得挺開心。

  那位帶著大鵝上車的老漢,跟對面一個採購員模樣的人,聊著今年實行大包幹,肯定能多打糧,話語中充滿希望。

  過道對面,兩位看著像是國家幹部的乘客,正在聊著報紙上的新聞,還有上面的政策。

  不遠處,兩位青年手裡捧著書本,正默默地讀著,還不時用原子筆,在記錄著什麼。

  這同樣是一個渴求知識的時代,許多年輕人,都以學習為榮。

  小小的車廂,濃縮了整個時代,整個社會。

  當然也不全是一片和諧,李衛國就注意到一個青年,瞧著毫不起眼,但是在李衛國眼裡,這傢伙多半不是什么正經路數。

  等列車行進一段時間之後,李衛國總覺得車廂里好像少了點啥。

  直到推著小車的列車員,過來賣花生瓜子還有雜誌,李衛國這才不由笑笑,腦海里響起熟悉的叫賣聲:花生瓜子烤魚片,麵包方便麵火腿腸啦。

  只不過,在當下,火車上最廣泛的食品,方便麵和火腿腸,還沒有出現。

  應該也快了,隨著改開的逐步深入,各種工廠企業,如雨後春筍一般出現,一切都會有的。

  雖然沒有方便麵,但是李衛國他們早就帶了不少吃的。

  到了晚飯時間,張星把準備好的吃喝都擺到小桌上。

  「哈哈,這個好,干豆腐卷大蔥,乖乖哩個咚。」田大貴把一張干豆腐攤在手上,上邊橫上一根大蔥,然後找了找問,「大醬呢?」

  張星一拍腦門:「把這個給忘了。」

  吃這個,沒大醬的話就等於沒了靈魂。

  李衛國就起身準備去翻行李包,他的提包裡面當然不會有醬瓶子,不過寶珠裡面有啊。

  為了這次遠行,他準備得相當豐富,因為真的成行的話,可能要在野外生存好長時間。

  「我這有大醬。」鄰座的一個中年人站起身,手裡拿著一個罐頭瓶子過來。

  田大貴大喜,直接拉著對方坐下:「來,兄弟,一起喝點,俺們還帶酒了呢。」

  李衛國瞧瞧中年人,不到四十歲的年紀,應該是採購員一類的,剛才跟那位帶著大鵝的老漢都聊半天了。

  一聊才知道,原來也姓田,叫田玉河,這下子,田大貴就更親近了,一家子嘛。

  張星準備得還真夠充分的,一包切好的豬頭肉,兩隻燒雞,再加上好幾樣罐頭,連筷子都帶著呢。

  就是沒有酒杯,大夥也不在意,兩瓶白酒打開之後,你一口我一口,輪著喝。

  小酒兒一喝上,當然越聊越近乎,連田玉河懷裡抱著的兜子,都放到座位上。


  李衛國沒喝酒,吃飽了就在旁邊眯著,養精蓄銳。

  而這位田玉河還挺能喝,也是場面人,跟田大貴聊得十分投機:「老哥,我敬你一口,等到了哈市,我招待你們!」

  聽他剛才的介紹,是龍江一家工廠的推銷員,是個小廠子,生產捲菸,就是那種地方上的小捲菸廠,啥名氣沒有。

  田大貴拿著酒瓶子,跟田玉河碰了一下,然後咕嘟一下往嘴裡灌了一大口。

  隨後田玉河又掏出來一包煙,撒給大夥,這會的火車,車廂里也不限制抽菸。

  「這牌子還真沒抽過。」田大貴瞅瞅煙盒,然後把煙點著,吸了一口,感覺一般,就是有股子關東煙的衝勁兒。

  田玉河還挺大方,從包里翻出來一盒煙,給大夥都發了一盒,反正是廠子裡的樣品,適合送順水人情。

  話題自然就圍繞菸捲展開,王軍問了問田玉河他們廠子的情況,然後田玉河就開始訴苦,主要是產品沒名氣,銷量不行。

  雖說這年頭都是國營工廠,工資都能開出來,但是差別還是比較大的,主要是差在獎金和福利等方面。

  要是好廠子,一年的獎金十分可觀,而且各種物資,工會都會發放。

  「你們廠子不行,比俺差遠了。」田大貴喝得有點高,便開始吹牛。

  也不能算是吹牛吧,像罐頭廠這樣的企業,確實不是對方比得了的。

  在兩位老田的問道之中,田玉河的眼珠子也越瞪越大,把他都羨慕壞了。

  還好田大貴沒說自己的另一個身份:田中大貴,不然的話,田玉河肯定更蒙圈。

  「老哥,你們罐頭廠是咋整的,有啥秘訣,能不能教教我?」田玉河拉著田大貴的手,真心請教。

  「這個啊,俺也說不好。」田大貴實話實話,他真不是謙虛,罐頭廠的事情,都是李衛國定出章程,他負責執行,稀里糊塗的就賺外匯,他知道啥秘訣?

  這時候,張星朝著閉目養神的李衛國指了指:「老田,你要真心請教,得找國子哥。」

  田玉河總在外邊跑,也是有眼力見的,總算明白,這夥人裡面的主心骨是誰。

  不過李衛國現在閉著眼睛,他也不好打擾。

  李衛國當然沒睡著,他睜開眼睛,朝著田玉河笑笑:「田大哥,我這倒是有個辦法。」

  反正旅途寂寞,閒著也是閒著,這田玉河給他的感覺還不錯,李衛國也不介意指點兩句。

  「哈哈,國子老弟,你抽菸。」田玉河大喜,連忙開始敬煙。

  李衛國擺擺手,他平時兜里雖然揣煙,但是並不怎麼抽,反倒是拿過來田玉河手上的煙盒瞧了瞧,林海牌兒,他還真是頭一回見過,顯然沒啥名氣。

  這個時候當地比較流行的香菸,他們本省有春城,人參;另外比較普及的是大前門,大生產,葡萄,江帆,鳳舞,鳳凰這些,價格從八分錢到一兩毛。

  思索了一下,李衛國這才說道:「田大哥,其實也很簡單,換個牌子就行。」

  田玉河一聽,心裡不由得有點失望:「不瞞老弟,我們都換好幾個牌子啦。」

  周圍的幾個人也都笑了,他們也覺得,李衛國這主意有點一般。

  菸民都有個習慣,根據自己的經濟能力和口味,選擇一個合適的牌子,很少換來換去的。

  李衛國也咧嘴笑了:「我這個名字可不一般,只要田大哥信我,保管你們捲菸廠能紅火幾年。」

  這話在田玉河聽來有點大,他並不了解李衛國的情況。

  這時候,王軍插話進來:「田大哥,國子哥的本事,你大概不知道,我們罐頭廠的產品,去年出口日韓,光是外匯就賺了二百多萬,都是國子哥領著我們干出來的。」

  這下子田玉河可不淡定了,猛地抓住李衛國的雙手:「國子老弟,我信你,趕緊教教我!」

  能出口創匯的,那自然不必說,肯定是能人。

  「那好,等田大哥回去之後,叫你們廠長去註冊一個新商標,宇宙牌兒。」李衛國淡淡地說道。

  「宇宙,這個牌子挺有氣勢!」田玉河眨巴眨巴眼睛,也沒覺得這個名字有多大威力。

  田玉河哪裡知道,在八四年的春晚上,有一位胖乎乎的相聲名家,客串起一名推銷員,使得宇宙牌香菸這個名號,迅速傳遍全國。


  相信憑著這個無比巨大的GG效應,絕對能讓這個地方小捲菸廠的產品迅速崛起,暢銷全國不敢保證,但是在一省之內,肯定十分火爆。

  李衛國又不想涉足這個行業,所以這個名字,就當送給田玉河了。

  雖然田玉河不明白這個牌子到底有什麼威力,但他還是選擇相信,畢竟李衛國的戰績擺在那裡。

  於是他還是掏出來小筆記本,彼此留下聯繫方式。

  田大貴一瞧,在兜里摸索一陣,然後掏出來一張硬紙片,遞給田玉河:「兄弟,不用那麼費事,俺這有片子。」

  田玉河被嚇了一跳:騙子,他們搞推銷的,就怕遇到騙子。

  「大貴叔,是名片。」張星在旁邊提醒田大貴。

  「對,名片,名片。」田大貴也連忙糾正自己的口誤。

  田玉河連忙雙手接過名片,現在才八一年,名片還沒有泛濫,甚至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這玩意呢。

  這張名片製作精美,還是李衛國叫田大貴在島國那邊印製的呢,國內現在印製這個還挺費勁。

  田玉河輕聲念叨著名片上的頭銜:「白山國際貿易公司董事長,田中大貴,大哥,你這名字不對吧?」

  「弄錯了,給你這張。」田大貴又從另一個衣兜里摸出來一張名片,其它都一樣,就是名字變成了「田大貴」。

  這是啥情況?田玉河望向這位的目光有點疑惑:不會真是騙子吧?

  張星一瞧,就把大貴叔的老底兒都抖出來,田玉河也聽得直拍大腿:「哎呀,老哥,原來你還是國際友人,失敬失敬。」

  田大貴則擺擺手:「不說這個,俺在這邊長大,這旮沓就是俺永遠的家,來,老弟,咱們接著喝!」

  酒瓶子又一次碰到一起,田大貴酒量不行,不大一會就暈暈乎乎,被王軍他們領著去臥鋪車廂睡覺了。

  捲菸廠的廠長,就是他二叔,註冊一個商標又花不了多少錢。

  漸漸的,外面已經黑了,車廂裡面,上上下下,有的人,只是生命中的過客,匆匆一聚,就再也不會相見;而有的人,則一見如故,相交相知。

  等過了晚上十點,喧鬧的車廂也終於安靜下來,不少人都開始眯覺。

  條件有限,坐著也能睡著。

  大多數人都休息,而有些人,也終於開始幹活。

  田玉河喝了點酒,耷拉著腦袋,打著小呼嚕,他的皮包,就放在身側的座椅上。

  昏暗的燈光中,一隻手,慢慢伸向了那個提包。

  就在提包被輕輕拎起的時候,本來也耷拉著腦袋酣睡的李衛國,猛地探出手,抓住那人的手脖子。

  那隻手的主人還試圖掙扎,可是哪有李衛國的力氣大啊,根本就掙脫不開。

  而王軍和張星他們也醒了,一擁而上,將小偷制服。

  李衛國早就注意這個傢伙了,果然趁著大夥都迷糊的時候下手。

  「俺不是偷東西,俺是要在前面的車站下車,迷迷糊糊拿錯包啦。」小偷嘴裡還試圖辯解。

  誰信啊,大夥七手八腳的,就把這傢伙給踹趴下了,抱著腦袋,在過道上被大夥追著打。

  這年頭遇到小偷,都先揍了再說。

  田玉河也被吵醒了,他還不知道咋回事呢。

  在得知是自己的提包被偷了,也氣呼呼地上去踹了兩腳,然後神清氣爽地回來,打開自己的提包:「損賊,我這包里能有啥好東西!」

  李衛國一瞧,也有點想笑,這提包裡邊,除了兩條煙之外,啥也沒有。

  田玉河拍拍左邊的胸脯:「長在外面跑,誰把好東西放包里。」

  這時候,乘警終於趕到現場,把小偷扭送走,這種事情,在火車上太多了,對乘警來說,都是家常便飯。

  雖然沒啥損失,不過田玉河還是跟李衛國道了謝,他常年出門,遇到這種情況也都是常事。

  經過這個小插曲之後,車廂很快又恢復平靜。

  等到下半夜,李衛國換到臥鋪車廂那邊睡了半宿,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到了哈市。

  跟田玉河握手道別,李衛國他們等了十幾個小時,才換乘列車,前往林區,又坐了一宿加半天的火車,這才順利到達此行的第一站,林都,這裡又是雪鄉。

  這年頭坐火車,還真是挺遭罪的,從車上下來,大夥感覺渾身都跟散架了似的。

  林都這座小城不算大,沒啥工業,所以感覺天朗氣清,環境和空氣沒得說,就算幾十年後,這裡也是有名的天然氧吧,是盛夏的避暑勝地。

  火車站外面,也沒有計程車啥的,倒是有兩輛公交車,還有幾輛毛驢車,在站前的廣場攬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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