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劍氣與氣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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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六,晴,大吉,宜嫁娶。

  今天是律香川成親的日子。

  作為花園的主人,這無疑非常轟動。

  成親是件繁瑣的事情,從開始納採到送入洞房,其間有許多必不可少的流程。

  諸如:問名、納吉、下聘、請親等等,待到忙完這一切,相信大部分的新郎都會感到疲憊。

  但律香川並不疲憊。

  因為所有的環節都是他安排的,他推翻了某些舊的習俗,讓整個過程儘量從簡。

  簡潔得不像娶正妻,反而像娶小妾。

  律香川想起了一句老伯說的話。

  ——當你弱小的時候,你必須臣服於各種規則,但當你已經變得強大,強大到足以推翻規則、制定規則,那麼你就可以無視任何人。

  律香川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壞。

  他這一輩子,可能都要活在老伯的陰影之下,就算對方死了也一樣。

  「堂主,吉時已到。」高慕雲提醒著。

  律香川站在鏡子前面,整了整自己的冠冕,兩隻眼睛古井無波:「好,開席。」

  「是!」

  自從初八的那場戰鬥後,花園被整飾得煥然一新,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賓客們也全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高慕雲發現,過來赴宴的那些賓客之中,還夾雜著許多陌生的外地人。

  他們雖然在笑,但眼睛裡卻並無笑意。

  果然是個陷阱。

  不用多說,今天無論誰敢站出來,都會遭到殘酷的絞殺。

  然而……

  從清晨到黃昏,什麼意外都沒有發生,這好像是一場正常的婚禮,只有滿滿的祝福和歡顏。

  律香川失望之極。

  難道小武並不在蘇州,竟然躲起來了?

  帶著這樣的情緒,律香川走進了洞房。

  深夜的洞房燃著火盆,就像春天般溫暖。器皿、羅帳、龍鳳燭,每件東西差不多全是紅色的,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林秀正在床邊默默端坐,交疊著雙手。

  她的腳很小,手很白。

  端坐的姿態無懈可擊,顯示了良好的教養。

  可能……隨母親吧。

  律香川來到新娘子身邊,用一柄如意挑開了她的蓋頭。

  而林秀就像受驚的小兔子,身體微顫,快速瞥了眼律香川。

  實在出乎意料,這個傳說中的惡魔長得文質彬彬,臉上的笑容竟如此和煦,如此動人,哪裡有半分兇惡的樣子?

  律香川笑道:「娘子真好看。」

  林秀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只好低頭沉默。

  「結髮為夫妻,生死兩不疑……娘子,從今日起,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我願與卿榮辱與共,白首偕老。」

  林秀繼續沉默。

  律香川寬慰道:「我知道娘子緊張,我也同樣緊張,那,咱們喝杯酒好不好?」

  林秀點點頭。

  所謂嫁乞隨乞,嫁叟隨叟,既然已是律家的人,她就做好了逆來順受的準備。

  反正命運無法更改。

  洞房時夫妻間共飲的酒,名叫「合卺酒」,也就是交杯酒。

  「卺」是瓢的意思,把一隻完整的瓢對剖成兩半,當作酒器,有合二為一的寓意,象徵著夫妻一體。

  行完合卺之禮,下面……

  下面就是林秀最恐懼的環節了。

  不料律香川卻說道:「娘子,我今日不勝酒力,疲乏得很,咱們便儘早安歇了吧。」

  他果然睡了。

  雖然睡在一張床上,他卻沒有越過雷池半步,甚至還主動翻過身子,背對著她。

  這一晚,林秀徹夜難眠,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

  在接下來的日子,律香川照常處理公務,對待夫人相敬如賓,客氣得就像個真正的柳下惠。

  林秀也慢慢地接受了現實。


  成親後第三天。

  中午,律香川像往常那樣抽出空子,陪著林秀用餐。

  林秀看看他,欲言又止。

  律香川察言觀色,問道:「娘子怎麼了,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林秀小聲道:「夫,夫君……按照規矩,今天咱們要回門的。」

  「回門?」

  律香川恍然,接著便露出笑容道:「對不住,我差點忘卻了,等晚上吧,晚上咱們就回去。」

  他們的婚禮只是一筆交易。

  律香川本來可以拒絕的,可回門關係到女子的顏面,他總要考慮夫人的情緒。

  林秀鬆了口氣,低頭吃飯。

  ……

  晚間。

  律香川輕車簡從,帶著新婚的妻子回到林府。

  林府這邊也同樣喜氣盈門,掛滿了紅色的燈籠,林中煙甚至親自在外面等候,笑得非常卑微。

  他根本就不像岳父,跟個下人似的。

  沒有辦法,他們的地位差得實在太多了。

  「哈哈,賢婿來了?」

  「岳父萬安。」

  律香川從馬車中走出,眼神冷冷淡淡。

  他雖然在行禮,臉上卻毫無尊敬,只是按照流程應付罷了。

  一個該死的賭鬼,連親生女兒都能出賣,誰會把他當個人?

  「賢婿請。」

  「請。」

  林中煙將這對新婚夫婦領進花廳,設宴殷勤招待,為了表達尊敬之意,他還特別請了個戲班子過來獻技。

  上面咿呀咿呀的唱著,下面的人各懷心思。

  林中煙是個市儈而薄情的人,他並不關心女兒生活得如何,反而話里話外的,想讓律香川給自己謀個差事。

  律香川頗為不快。

  他勉強應付幾句,藉口去外面方便。

  今夜寒星稀疏,天上有皎潔的月光,茅房就在後院的角落中,位置頗為僻靜。

  片刻後,律香川從茅房出來,準備返回去接著周旋。

  要想回到花廳,就必須經過一叢小竹林。

  律香川走了沒幾步,驀然頓住動作。

  他緩緩轉身,緩緩面對那片小竹林,瞳孔已經劇烈放大!

  腳步聲。

  一個男人果然從黑暗中慢慢浮現,就像來自地獄的幽靈。

  冷峻的眉目,挺拔的身形。

  手裡還握著柄長劍。

  律香川道:「小武?」

  陳盛笑道:「是我。」

  律香川點著頭,非常感慨:「好,真是好極了,萬萬沒想到,你居然跳過了婚禮,在這裡等著我。」

  陳盛道:「律公子何等聰慧,我總要費些心思的,用一般的手段,可接近不了你。」

  律香川盯著他的眼睛:「咱們二人從小一起長大,比兄弟還要親近,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陳盛道:「你明明清楚的,何必多此一問。」

  律香川無言。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在露出笑容的時候,他的整個人也隨之巨變。

  身子變得柔軟了,鬆弛了,眼神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俊俏,和匪夷所思的嫵媚。

  「……」

  這樣的場面真特麼驚悚。

  陳盛的眼角無聲抽搐,雞皮疙瘩起了滿身。

  律香川道:「小武,咱們非要倒下一個不可?」

  陳盛道:「對,沒什麼好囉嗦的,今日要麼你死,要麼我活。」

  律香川嘆道:「那行……不過,你真的以為我中計了?」

  陳盛道:「不然呢?」

  律香川迅速動手,從袖子裡竄出一道火箭,飛向半空。

  「砰!」

  很快,周圍便響起了密密的破空聲,假山下,陰影中,樹梢上,竟有無數道黑影猛撲而來。


  律香川笑得十分得意:「諸葛一生唯謹慎,我早就檢查過林府,也提前做了準備,就等著你上當了。」

  陳盛咂咂嘴:「好厲害,兄弟佩服之至。」

  他跟沒事人似的,根本不慌。

  「嗖嗖嗖……啊啊……」

  對方的黑影剛動,居然有另外一組人馬從背後現身,進行攔截、伏擊、追殺。他們個個全是高手,百里挑一的高手。

  「你!」

  律香川的臉色變了:「是那個戲班子?」

  陳盛道:「對,你當然是聰明的,但我也不笨,我預判了你的預判。」

  「……」

  律香川怔了怔,問道:「可蘇州是我的地盤,我的人數以千計,看到訊號之後,他們會源源不斷地趕過來,這區區的一個戲班子,又能堅持多久?」

  陳盛道:「堅持到我殺死你就行。」

  律香川狐疑道:「那下面呢?難道下面你們不打算活了,又該如何逃出重圍?」

  陳盛道:「那是我的事。」

  「好吧。」

  律香川已經出手!

  他的長袍突然一震,大量的暗器形同飛蝗,從身體的各個部位,以各種刁鑽的角度,急雨般射了過去。

  暗器類的高手通常都很令人頭疼,但對陳盛卻沒用。

  「鏘!」

  陳盛拔劍。

  劍光一閃。

  似乎是千萬劍,又似乎僅僅只是一劍,冷電裂空,劍氣縱橫。

  「噗噗噗噗噗……」

  無論是圓的,是尖的,是大的,是小的,所有的暗器全部被劈成兩半,落到了地面上!

  下一秒,陳盛挺劍飛掠,急刺律香川的心臟。

  陳盛很有信心。

  一旦暗器沒用了,律香川的武功可謂馬馬虎虎,或許還不如孫少爺。

  不過……

  律香川牽著嘴角,竟露出某種期盼的神色,好像早就等著陳盛撲過來。他揚起十根手指,手指在身前輕舞,招搖,忽然化作千重光影。

  白皙的手指。

  詭異的動作。

  就像絕美的花瓣在黑夜中綻放。

  「嗤!」

  一道氣流衝破律香川的左手,猝然從中指發出來,打向陳盛的胸膛。

  這種氣流是無形的。

  看不見。

  也摸不著。

  但陳盛卻敏銳地感覺到,他胸前的璇璣穴竟為之一寒,就像被某種尖銳的物體瞄準了。

  ??!

  陳盛果斷改變劍勢,向前揮擊。

  「叮……」

  無形的氣流卻宛若鐵錘,重重地撞在他的劍鋒上,不僅劍鋒產生了偏移,甚至連他的手都震被得發麻。

  陳盛頓住身形,雙眉為之緊鎖。

  這樣的力道若真的打中人體,那還得了!

  而且律香川究竟在什麼時候,偷著練了新的功夫?

  陳盛問道:「這是……」

  律香川笑了:「憐花神指。」

  「憐花神指?究竟是指法,還是劍法?」

  「既是指法,又是劍法。」

  陳盛道:「內力外放則為真氣,你的功夫應該也能叫做……『氣劍』?」

  律香川悠然道:「嗯,小武,就憑這手絕學,我能不能殺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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