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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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銘川結婚後第一次朝孟嬌發脾氣。

  發了很大的脾氣。

  他一路把孟嬌從門外抱回家,然後放在了臥室的床上。他放下的動作還是很輕柔,但是臉色沉得像風雨欲來的海,下一秒就要天翻地覆。

  阿姨在門口徘徊了一會不敢說話,周銘川直接和她說了沒事,然後用力關上了門。

  孟嬌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頭髮披散在身後,腳上沒穿襪子,室外的寒氣順著腳脖子上行。

  孟嬌嚇得不輕,可她只是想出門去找周銘川的。

  周銘川把外套脫下直接丟在了沙發里,然後就坐在床邊盯著孟嬌看。

  不說話,就盯著她看。

  那眼裡儘是憤怒與不解,兩隻手用力握住她冰冷纖細的腳腕,不知是要幫她焐熱還是防止她逃跑。

  空調壓抑地吹著風,孟嬌開始掉眼淚。

  一顆一顆,無聲落下。

  她覺得很委屈。

  她明明是心疼周銘川這麼辛苦半夜去訓練,所以才想偷偷跑過去看他,誰知道李阿姨直接給周銘川打了電話,她還沒跑出去多遠就被折返的男人截了回來。

  截回來也就算了,現在還這樣朝她生氣,朝她發狠。

  她哭得更傷心了。

  周銘川心頭簡直像塞了一塊巨大的棉花,那哭聲每多一分棉花就沉重一分。

  「你哭什麼?」他本來是想說別哭了的。

  孟嬌嗚嗚地還在哭,情緒好像一杯打翻的飲料,一旦開口便極易泛濫。

  男人眉眼低低地壓著,兩隻手無意識地加重握在她腳腕,「孟嬌你知不知道這麼晚出門有多危險!?」

  「你知不知道現在快凌晨一點?」

  「你出門為什麼連襪子都不穿?你為什麼一點不愛惜你自己的身體!?」

  周銘川語氣隱著極大的憤怒,一聲一聲朝她問去。

  孟嬌斷斷續續地抽泣著,看他眼裡怒氣不減半分,哭聲便一點也沒有要斷的意思。

  周銘川太陽穴都開始突突地跳動,他深深吸一口氣按下心裡的害怕,嘗試心平氣和地和她說話:「不要哭了。」

  他手上力道也鬆了幾分,掀起自己的襯衫把她的腳放在了自己的皮膚上。

  冰冷得嚇人,周銘川一貼到差點又要發火。他好像也失去了控制情緒的能力,一想到孟嬌竟然一個人半夜往外跑他就發瘋一樣的害怕。

  但他又不想叫她一直哭,只能強制收起了怒意。

  孟嬌看著周銘川努力平靜下來的臉色和語氣,也慢慢停止了抽泣,她以為周銘川不生氣了。

  於是她覺得該輪到她生氣了。

  孟嬌用力地要抽出自己的腳,沒想到周銘川緊緊攥住不讓她走。

  「不想和你說話。」孟嬌冷冰冰地朝他說道,然後繼續用力地抽腳。

  「不想和我說話為什麼出去找我?」生氣的周銘川反應異常得靈敏。

  「我出去找狗。」

  「哪來的狗?」

  「垃圾堆里的狗。」

  周銘川:「……」

  周銘川氣得沒接話,伸手去脫她羽絨服,拉鏈一拉,才發現她裡面居然只一件睡衣。

  一口氣直衝天靈蓋,青筋暴/動在他的脖頸上。

  孟嬌心虛地立馬收回了腳,羽絨服一脫翻身裹進了被窩裡,被子嚴實地蓋過頭頂、四周緊緊壓在身子下。

  「不想和你說話!!!」她肆無忌憚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來。

  周銘川兩隻手一拉,被子裡的人立馬現了原形。

  ……

  孟嬌怒坐起,去搶被周銘川拖走的被子,「你壞人!」她邊搶邊罵。

  周銘川索性不和她講道理,把整個人抱在了懷裡讓她動彈不得。

  「孟嬌。」周銘川低吼。

  懷裡的人立馬安靜,兩隻眼睛氣呼呼地瞪他。

  瞪他,瞪他,瞪著瞪著,眼圈又紅了。

  他還穿著薄薄的訓練服,整個人貼近他懷裡的時候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濕氣。


  那股被寒風侵蝕過發冷的濕氣。

  孟嬌左手情不自禁地撫上他的頭髮,略顯凌亂的髮根裡面,果然也是一片冰涼潮濕。

  他應該是訓練到一半接到電話就立馬回家的吧。

  澡也沒來得及洗,渾身的汗都冰冷地結在身上。

  肯定很冷吧。

  孟嬌想著想著,忽然又開始掉眼淚,卻又不是最開始那般委屈的哭。

  她哭得像一隻傷心的小貓,兩隻手環著周銘川的脖子,一點一點去焐熱他的身子。

  「對不起。」她聲音低低的,周銘川聽得見。

  「我不是故意讓你著急的,衣服是沒來得及換,襪子是忘了穿。」

  「我懷孕了,記憶力有時候不太好。」

  「而且我也沒打算走過去,是打車軟體叫我去路口等,我才往那邊去的。」

  她委屈地給他解釋所有的原因,身子緊緊地貼近周銘川想要讓他也暖和一點。

  周銘川一句話沒說,把她從身上拉了下來,轉身去洗手間,「我去洗澡。」

  他聲音沒什麼波瀾,但是孟嬌知道他還在生氣,在生自己這麼迷糊的氣。

  孟嬌連忙下床去追他,「周銘川,我錯了我不應該這樣就出門。」

  女人追到洗手間門口被周銘川猝不及防的轉身擋住了去路,「我要洗澡,你現在,上床睡覺。」

  周銘川雖然沒再說重話,但是心裡一口氣還沒那麼容易紓解。

  「老公,我就是心疼你這麼晚還要去訓練才想去找你的。」孟嬌眉頭可憐巴巴地蹙起不肯走,「我也要洗澡,你扶著我好不好,我害怕摔倒。」

  她還故意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肚子,語氣霎時真誠。

  周銘川怎麼不知道她又是在向自己撒嬌,又是在給他下套。可他偏偏就是拒絕不了。

  洗完澡後,他給她擦頭髮,亂七八糟忙完時間已經快到兩點。

  「現在就睡覺。」周銘川伸手關了燈,語氣還是沒有緩和。

  孟嬌鑽進他懷裡不肯睡,「周銘川,以後你不要半夜去訓練了好不好,還是白天去,你晚上晚點回來沒關係。」

  「你睡覺,不用擔心。」他聲音淡淡的,混雜著淺淺的倦意傳進她耳朵里。

  「可是我心疼你。」孟嬌直接說道。

  周銘川攬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心臟又酸又甜。她那麼晚出門不過只是想給他一個驚喜而已啊。

  男人身子慢慢轉向她,溫熱覆上了她的耳畔。

  「你如果真的擔心我,就安安穩穩地在家裡不要讓我擔驚受怕。」周銘川伸手去摸她的肚子,那感覺很奇妙,明明裡面什麼動靜都還沒有,周銘川卻覺得他能感受到某種和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

  「孟嬌,」周銘川聲音有些哽咽,「如果你有事,那麼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你知道嗎?」

  男人的聲音從黑暗裡傳出,孟嬌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但她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知道了。」

  -

  七月初的時候,周銘川就跟著車隊一起飛去了葡萄牙,第二天李琴到了巴黎。

  自從比賽開始之後,日子就好像變得飛快。牆上的日曆總是忘記撕,想起來的時候就要撕好幾頁。

  孕後期肚子大得特別快,孟嬌本來還以為自己是不顯懷的那種類型,沒想到周銘川最後一場比賽前回來給她拍了張照片,差點把她嚇到了。

  照片裡她坐在陽台上曬太陽,一個大肚子從她纖瘦的小身子裡突兀地橫了出來。

  孟嬌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兩分鐘沒說話,周銘川又趁機給她多拍了好幾張。

  誰知道拍著拍著,陽台上的人又皺起了眉頭。

  他立馬放下拍立得走到了孟嬌身邊,「怎麼啦?」

  孟嬌疑惑地把照片還給他,喃喃道,「我肚子好大。」

  「有小寶寶本來就會變大。」

  「可是我肚子好大。」

  「……」

  周銘川思索了一會,「會變小的。」

  「什麼時候?」


  「生出來的時候。」周銘川手指輕柔地在她的肚子上撫摸著,肚子裡的小傢伙特別地聰明,常常這個時候踢孟嬌。

  周銘川興奮地也會一直摸,摸到孟嬌吃醋把他手打走。

  「你下場比賽結束了能趕的回來嗎?」孟嬌問他。

  這個問題他們兩人已經討論過很多回了,但就是這麼不巧,孟嬌的預產期就是周銘川最後一場比賽的第二天。

  一點空餘的時間都沒有給他們勻出來。

  只要孟嬌提前生產一天,周銘川都有可能趕不上。

  其實孟嬌也沒有一定要周銘川陪在她身邊,過兩天孟國輝孟天也都會過來。

  只是,周銘川在的話,該是很好的。

  「肯定趕得回來,比賽一結束我就回來。」周銘川親她手指向她保證。

  冬日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她烏黑的頭髮上,她乖乖地點了點頭,「加油啊,最後一場了,周銘川。」

  「會的。」

  周銘川在家裡呆了兩天就連夜飛走了,最後一場比賽在英國的銀石賽道。

  他今年一路比下來的積分已經穩穩地排在了所有賽車手中的第一名,最後一場比賽自然也是萬眾矚目。

  比賽那天現場直播,孟嬌中午早早吃了午飯就和家人一起在電視前面等直播。

  孟天興奮地在朋友圈瘋狂預告他姐夫的比賽直播,仿佛周銘川已然得到了第一名一樣。孟嬌手指敲他腦門他還是樂得直傻笑。

  那天賽道陽光特別好,金黃程亮地灑在沸騰的觀眾席上。

  孟嬌想起了去年她和陳禹還有趙尋在墨爾本看他那麼多年第一次重返F1比賽的第一站。

  那天的陽光也是這麼好,她賣力地站在觀眾席上為他加油吶喊,那個時候還沒人知道周銘川這個人,那個時候她是他最忠實不疑的粉絲。

  但是如今鏡頭掃過觀眾席的時候,Joseph這個名字卻已經變成了最為醒目的那一個。

  無數張雷諾車隊的小旗幟飄揚在熱鬧嘈雜的觀眾席上,比賽還沒開始,孟嬌已經激動地要開始流眼淚。

  下午兩點比賽正式開始,那輛寫著雷諾字樣的賽車一馬當先地衝出了起跑線。

  但是很不幸,孟嬌沒能看完整場比賽,因為她情緒實在太過激動,比賽剛剛舉行到一半的時候她就覺得大事不妙。

  她感覺得沒錯,一家人慌慌張張把她送進醫院的時候,醫生立馬把她安排進了病房。

  肚子強烈地開始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直到那針無痛打下去之後,孟嬌才沉沉地睡了過去。

  因為她其實好幾個晚上沒睡好了,總是半夜醒來,不知道到底在擔心些什麼。

  一會擔心周銘川能不能趕得回來陪她,一會擔心自己能不能生產順利。有時候甚至會自己嚇自己半夜去看賽車比賽失事視頻,然後整個人一晚上睡不著覺。

  所以那針麻醉打下去之後,孟嬌體力再也支撐不住就睡了過去。

  一睡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病房裡沒人。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一個小孩坐在她的床頭陪她說話。

  醒來的第一眼,孟嬌低頭看肚子,還在。

  可病房裡不知為何沒有人,她伸手剛要去按床頭的鈴,忽然病房門被人打了開來。

  瑩亮的白熾燈直直地打向那人的半邊側臉,他濃黑的眼神沉沉地落在孟嬌的身上,手臂用力地收緊在身子兩側。

  孟嬌沒了動靜,臥在床上看他。

  兩行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一個小護士走了進來,「孟小姐別哭,一會生baby沒力氣呀。」

  可孟嬌卻越哭越大聲,她為什麼總是在周銘川面前哭呢。

  她不知道。

  他為什麼要這麼準時地回來呢?她明明都做好了被他錯過的打算了,她明明都想好了之後要怎麼責怪他了。

  可他為什麼,還是這麼準時地,出現在了她身邊。

  孟嬌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小護士看著儀器上的宮縮頻率立馬喊來了醫生,「周先生你跟我到這邊來消下毒,我們現在要給孟小姐接生了。」

  孟嬌一聽到周銘川也要來看,立馬大聲地叫道:「不要,我不要你進來看!」


  小護士腳步一滯,「孟小姐,你不要先生在裡面陪著你嗎?」

  「不要,我不要他看!」孟嬌此刻情緒近乎失控,所有的起伏都變成了極端劇烈的模樣。

  「孟嬌。」周銘川開口,他想要留在這裡。

  「我不要你看我這個醜樣子!」她一邊哭一邊大喊。

  小護士無可奈何只能和周銘川說道:「那周先生請你先出去吧,我怕孟小姐再這樣大哭一會就沒力氣生了。」

  周銘川眼睛緊緊地鎖在床上那人的身上,手指用力握起然後一言不發地快步走了出去。

  -

  走廊里燈很亮,地毯鬆軟,將男人所有急躁的、焦慮的腳步聲一一吸納。

  病房裡多久沒傳來聲音了?

  為什麼一開始還有「用力用力」的吶喊聲,現在卻又沒了動靜?

  周銘川想不明白,還有一些生氣。

  為什麼孟嬌不肯讓他留在裡面,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她從來都不能完全相信他對她的愛是沒有任何條件的,是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改變的。

  他甚至有些後悔剛剛聽了那小護士的話,一言不發地就走了出來。

  他就應該強硬一點留在裡面的,可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他已經被趕出來了。

  一股後悔已晚的焦躁像把烈火點燃在他無措的心頭,越燒越盛。

  「姐夫你要不要先坐會?」孟天看著周銘川在這門口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快半個小時,實在忍不住了,「姐肯定沒事的。」

  周銘川手指收緊,「我知道。」但是他坐不下來。

  那焦慮就像一塊慢慢彌散的毒瘴,一點一點把他吞噬,他走不出來。

  大腦被麻痹,做不出任何理智的反應,他知道現在應該相信醫生然後安靜地坐在這裡等待。

  但是他做不到。

  他腦海里全是剛剛孟嬌大哭的樣子,她那麼喜歡哭,為什麼病房裡現在卻沒了動靜。

  心很慌。

  時間無聲地拖著男人前行,步履維艱。

  忽然病房的門打了開來,小護士探出頭語氣愉悅,「恭喜哦,生了個小男孩,家屬先進來一個。」

  她話音剛落周銘川就大步走了進去。

  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血腥味,病床上一個小生命安靜地棲息在孟嬌的胸口,孟嬌眼神柔弱地落在進來的那個男人身上。

  嘴角用力笑了一下,「周銘川。」

  那聲音輕輕地穿過安靜的病房,擊碎了男人的心。

  男人一言未發,淚如雨下。

  孟嬌傻傻笑他,還說我喜歡哭。你哭起來,怎麼比我,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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