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尾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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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四,巴黎進入了全年最冷的月份。

  但是好在溫度再低也沒有跌出零度,更何況今日不同,有人半夜四點就頭腦發熱醒來,裹著大衣在門廊看天。

  天色濃稠得仿若一缸靜置的染料,映襯著瑩亮的湖光,一切都美的驚心動魄。

  飛鳥不時從幽寂的森林中衝出,在茫茫暮色中快速略過,而後又一頭猛地扎進更加幽暗的天邊。

  孟嬌披著頭髮坐在門廊的搖椅上,兩隻眼睛看著這一片空曠的湖面,腦海里出乎尋常的冷寂。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整個晚上都沒有睡著。醒來的時候心很躁,明明很多事情都早已塵埃落定,周銘川好好地在她身邊,可不知為什麼,她還是睡不著。

  翻來覆去又怕吵到余芊芊,索性一個人穿了衣服出來坐坐。

  冬天的冷空氣無孔不入地侵占了她身體的每一個地方,伴著極端寂靜的環境,孟嬌的心終於也慢慢地沉寂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為什麼睡不著。

  就好像一路驚險終於看到了終點的曙光,沒有人能在最後時刻安穩地睡去。她想認真地記住今天的每一個細節,然後從此以後,把今天當做一切新旅途的開始。

  孟嬌臉上淡淡地泛出了一絲笑容,眼眸輕柔地落在澄淨的湖面上。她不言不語,仿佛與這湖光天色徹底地融為一體。

  冷風穿過樹林,沙沙聲伴隨著夜色縈繞在耳畔。

  「咔噠」一聲輕響,有人從門口出來。

  孟嬌微微偏頭,嘴角笑意更顯,然後故意不言語又扭頭去看那湖面。

  湖面風起,漣漪漾開。

  周銘川走到她面前,蹲下了身子。

  他眼眸清澈得宛若天上的明月,與她直視的時候不摻一絲雜質。

  「怎麼醒這麼早?」周銘川聲音帶著晨起熟悉的倦意,孟嬌這才發現,好久沒和他一起醒來了。

  「睡不著,」她彎下/身子湊近看他眉眼,嘴角笑嘻嘻的,「你呢?」

  「我也是。」周銘川眉眼掛著淡淡的暖意,抬頭輕輕吻了她一下。吻很短暫,是以前每日醒來都會有的吻,但她好些時間沒在他身邊醒來了。

  周銘川心裡隱隱壓著,還是沒再動作,隨口問道:「化妝師幾點到?」

  「六點。」

  「現在要不要再去睡一會?」周銘川站起身子坐在了她的身邊,「一會有人來布置場地。」

  孟嬌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沒說話。

  周銘川見她不肯便也沒再問她,只將人攬在了懷裡,陪她一起看風平浪靜的湖面。

  五點半,天色開始發白。

  鳥叫斷斷續續地從樹林深處傳來,孟嬌側目看著身邊這個男人,眉眼澄淨,鼻樑高挺。

  不笑的薄唇襯著幾分凜人的寒意,卻只有她知道,那唇很燙,燙過她。

  孟嬌思緒輕飄著,忍不住笑出了聲。

  周銘川回頭看她,有些緊張的心情也舒展了片刻。

  「我回去準備準備等化妝師了。」

  「好。」

  周銘川手指在她手腕上摩挲了一下,放了她進去。

  六點,化妝師一行人帶著大包小包就來到了小木屋,家裡只留余芊芊和孟嬌兩個人被化妝團隊層層包圍,外面也已經是熱鬧非凡。

  布置場地的團隊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工作,桌椅地毯被快速地排開。然後就是凌晨剛從飛機上搬下來的玫瑰花,一大束一大束,各個都還帶著鮮艷欲滴的晨露,被滿滿地布置在座椅的兩旁。

  孟嬌坐在臥室里化妝的時候,那種早晨寧靜的心情已一去不復返。余芊芊像是個天然的鼓風機,在一旁興奮又激動,不停地走來走去。

  於是鼓得孟嬌心情也愈加難耐,嘴角情不自禁地抿起,化妝師一直在旁邊讓她放鬆一些千萬別太緊張。

  客廳里已經能聽見談天說話的聲音,余芊芊跑出去溜達了一圈,原來所有人都已經到了,陳禹趕了早上最早一班飛巴黎的班機,周銘川直接開車去機場接的他。

  此時門外的婚禮現場也已經布置完畢,今天巴黎大晴天,余芊芊看著粼粼波光的湖光,情不自禁地長吸了一口氣。

  真的太美了。


  她終於明白孟嬌為什麼堅持要在這裡辦婚禮了。

  森林掩藏的中心,這是一塊純淨至極的領地。

  周銘川領著陳禹進了屋,一眼看到了出來放風的余芊芊。

  「芊芊。」他大步上前止住了她正要回臥室的腳步。

  周銘川眼神示意了一下臥室,「裡面一切還順利嗎?」

  余芊芊抬眼看他,周銘川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筆挺的西裝,潔白的襯衫紐扣仔細地繫到了喉結的正下方。

  襯衫上的銀色走線時不時反射出微小的光芒,襯得他精細打理過的頭髮和宛若雕刻一般的五官格外俊逸,整個人散發著引人犯/罪的魅力。

  余芊芊一時有些看楞了神,頓了兩秒才立馬說道:「順利。」

  周銘川臉上頓時輕鬆了些許,眼尾藏不住的笑意肆意地飄浮在這熱鬧的客廳里,「辛苦你了。」

  他聲音低低的,朝余芊芊點了點頭。

  余芊芊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嬌嬌是我姐妹,應該的。」說完便一個轉身走進了臥室。

  孟嬌已經在化妝師的幫助下穿好了婚紗,一看到進門的余芊芊就笑著問她:「外面怎麼樣了?」

  余芊芊提著裙子走到她身邊,信誓旦旦,「完美無缺,配得上我們家嬌嬌。」

  -

  上午九點,所有的賓客都已經入座,余芊芊把孟國輝帶到臥室門口,「叔叔,一會您和嬌嬌一起走到最前面,她穿著高跟鞋裙子重,您走慢些。」

  孟國輝連忙點點頭,「沒問題沒問題。」他一個常年給員工開會的男人今天忽然變成了小學生一般,做什麼事都有些不確定,心口砰砰地跳。

  余芊芊叮囑了幾句之後便先到了現場坐下,孟國輝在門口等了沒幾分鐘,孟嬌就提著裙子走了出來。

  「爸。」孟嬌開口喊門口那個有些發愣的男人。

  孟國輝立馬回神,「出來了出來了。」他嘴角明明是大幅地上揚著,眼裡卻是濃濃的不舍。

  「拉著爸爸。」孟國輝曲起自己的手肘,看著那雙曾經無數次挽過他胳膊的手,又一次輕輕地挽上了他,心裡卻是說不出的滋味。

  就好像樹上一顆成熟的酸梅果子,摘下來的時候滿心喜悅,吃到嘴裡卻又酸得心痛。

  孟嬌緊緊挽著孟國輝的胳膊,一步一步朝門外走去。

  她見過很多次陽光明媚的湖面,卻沒見到過今天這樣的。

  金色的陽光被千柔百轉的水光折射出無數道璀璨的粼光,搖搖晃晃地打在每一個人側目的臉龐上。

  大朵大朵鮮紅耀眼的玫瑰綻放在料峭的寒冬里,絲毫不吝嗇地展示著它生而無畏的熱情。

  兩道潔白無瑕的帷幔長長從木屋的門口延出,孟嬌順著這條小道朝前望去。目光的盡頭,站著一個筆挺頎長的男人。

  他濃墨重彩地融進這閃閃發光的湖面里,眸色里倒映著天上的光。

  手裡一束捧花被他緊緊攥住,目光直直地落在孟嬌的身上。

  音樂緩緩地響起,她挽著孟國輝的手慢慢朝那人走去。

  這條小路很短,孟嬌卻又覺得很長。

  因為走到他的身邊,只要短短十步,走到他的心裡,卻要抽筋脫骨。

  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被周銘川拒之千里的過去,也無法不去想那些他為了自己而痛苦掙扎的時日。

  那些日子就像一根根纖細而又鋒利的針,走過的時候咬牙狠狠踩入地底,心裡痛得鮮血直流,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和他奔赴下一個日頭。

  下一個日頭,再下一個日頭。

  他們曾經在黑暗裡自欺欺人,也曾經在絕望里迷失方向。

  但是好在,今天是個大晴天。

  下一個日頭,他們終於,能看得清。

  孟國輝緩緩地將孟嬌的手交到那個男人的手上,孟嬌抬頭看著周銘川。

  四目猩紅。

  森林裡一陣譁然的風,一群驚叫著的飛鳥出現在了湖面上方。

  盤旋著,盤旋著,久久不肯離去。

  司儀莊重地念完了所有的台詞,周銘川扶著戒指輕輕戴上了孟嬌的無名指。他一遍又一遍地撫著她纖細的手指,手心儘是溫熱的汗。


  孟嬌反手將他手掌翻過,一枚銀色的戒指也落進了他的指間。

  「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了。」她抬眼朝他輕聲說道。

  周銘川怔怔地看著自己手上的戒指,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冷風捲起了她頭上輕盈的頭紗,孟嬌鮮艷的嘴邊無限地向上挽起。

  一滴眼淚滑落她臉頰。

  周銘川呼吸沉重,伸手攬著她的腰深深吻了上去。

  那眼淚微咸,被他勾著又落進她的齒間。他手掌滾燙地包裹住她所有裸露皮膚,心臟在這一刻拼命叫囂:

  「我是你的,永遠是你的。」

  周銘川心口狠狠地收縮在一起,所有的風聲水聲呼吸聲全被劇烈的心跳聲掩埋。

  他感受到了一種從所未有的力量感,陽光熱烈地照耀在他的背脊,蓬勃的生命力便瘋長著破土而出。

  這一刻,天光大亮。

  周銘川知道,所有的痛苦與等待,都值得。

  -

  傍晚的時候,一群人在家裡用了晚餐。

  孟嬌換上了一條紅色抹胸魚尾裙,頭髮還是溫柔地束起,髮髻的一側插上了一條圓潤的珍珠配飾。

  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喝起了酒,孟嬌更是不例外,舒舒服服地坐在位置上喝酒。

  她面前的一瓶紅酒一半被她下了肚,另一半全落入了周銘川的嘴裡。

  兩個人眼裡都是朦朦朧朧的酒意,只是周銘川看著還算正常,說話聊天沒什麼影響。

  孟嬌就有些抵不住了,喝著喝著就往男人懷裡湊,周銘川也不拒絕,最後便把她抱在懷裡。

  幾根蠟燭點亮在餐桌的中央,火光搖搖晃晃地跳動在孟嬌的眼裡,她臉頰微燙,嘴唇紅潤得不像話。

  兩隻手緊緊環著男人的脖子,酒氣時不時打在他的鼻間。

  一桌人吃得差不多了也沒有多留,和周銘川打過招呼之後便偷笑著離開了小木屋。大門緊緊地落上,偌大的屋子裡就只剩了兩個人。

  可孟嬌絲毫沒有察覺變化,又或者從很早的時候,她就有些醉了。

  眼裡只看得到面前這個男人。

  她眼睛泛著水光柔柔地看著他,轉身又去倒了最後一杯紅酒。

  「你喝不喝?」孟嬌聲音軟糯地問周銘川。

  他沒說話。

  只是眼神里再沒了剛剛的清明,反倒是像她一樣,也有些喝醉了的朦朧。

  孟嬌舔了舔嘴唇,「不喝我喝。」然後嘴角帶著笑輕輕呷了一口又問他,「你真不喝啊?」

  周銘川環著她腰的手收緊了片刻,嗓音混著些低啞,「我扶你坐好。」

  他說著就提起了孟嬌的腰,要她跨/坐在他的腿上。

  可她今天穿了條緊身魚尾裙,怎麼也分不開腿,「我這裙子——」孟嬌剛剛呢喃了兩聲。

  周銘川直接拎起了她的裙角,提到了大腿根,「現在可以了。」

  女人眼睛遲緩地眨了眨,似乎是真的喝多了轉不過頭腦,什麼也沒多想就扶著周銘川的肩頭坐了下去。

  「那你現在要喝嗎?」她鼻尖都有些紅紅的,泛著不自知的嬌憨。

  「你喝。」周銘川眼神勾著她,手指收緊在她纖細的腰上。

  「喔,」孟嬌順從地點了點頭,又輕輕地呷了一口。

  可她還沒來得咽下去,一張溫熱的嘴唇便重重地碾了上來,強勢地奪走了她齒間所有的甜液。

  一聲驚喘滾動在女人嗚咽的喉間,隨後就被沉沉地拖入了燃燒的焰火。

  周銘川用力地將她按在自己的身上,仿若尋求補償一般狠狠地碾噬著那在他眼前晃動了一晚上的艷唇。

  那嘴唇紅潤富有光澤,輕輕張開接納豐盈的奶油蛋糕。

  她纖細的手指隨意勾起一抹,然後甜甜地納入溫熱的口舌。

  周銘川隱在昏暗的一側看了一整個晚上,不只是紅唇,還有更多,他一杯一杯地按捺著自己滾動的情緒,然後看她一杯一杯越發神志恍惚。

  孟嬌眼裡盈盈蓄著一層薄薄的水光,終於周銘川擁上來的一瞬間,神志回籠。


  「周銘川!」她雙手緊緊抓住他肩頭,身子緊繃得不像話。

  一時間,所有的感官全都聚集在了那失控的缺口。情緒混雜著爆裂搖晃的汽水,一發不可收拾地湧上孟嬌的大腦。

  燭光仿佛一個興奮的圍觀者,跳動的光影被無限放大在拉起的窗簾上。

  腥動的氣味慢慢地瀰漫在兩個人的身邊,一切朝著黑暗伸出無限下墜。

  周銘川緊緊地貼在她的耳畔問她:「孟嬌,叫我。」

  「叫我!」他語氣又急又狠。

  「周,周銘川,周銘川…」

  「不是這個!」他又一次用力。

  「那,那是哪個?」

  「昨天晚上你叫我的!」周銘川眼角猩紅,不肯放過她。

  孟嬌這才想起來,她兩隻手無助地環著他的脖頸,聲音小小地落在他的耳畔:

  「老,老公。」

  一聲驚雷猛烈地炸裂在周銘川的心裡,他好像一個嗅到血腥味的食肉動物,徹底喪失了理智。

  那明黃曖昧的燭火熊熊燃了一整夜,也在那理智彌散的男人眼裡跳了一整夜

  餐桌附近一片狼藉,到處是被推搡落地的殘骸。

  可誰又管得了這麼多。

  ……

  婚禮結束後的第二個早上,周銘川終於如願抱著孟嬌從睡夢裡醒來。又或者他根本睡不安穩,只等著黎明同她一起醒來。

  他一睜眼就慢慢地親女人的後頸。一點一點,慢啄細碾。

  她後背皮膚細膩,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印著兩道對稱的骨骼。周銘川又想起了昨天見到她站在小木屋門口朝他走來的時候。

  裙擺輕輕搖晃,她眉眼融化在無邊的天色里,像一隻振翅飛翔的蝴蝶,飛向他的懷抱。

  他一夜夢裡都是那個穿著潔白婚紗的她,窈窈窕窕,朝他輕笑。

  孟嬌的後背有些許被他弄出的紅印,周銘川有些歉疚地一一吻上去,嘴角卻又不自覺地漾起笑意,目光貪婪地仔細查看。

  他左右親了好一會,孟嬌才有些不耐煩地從夢中清醒,伸手把他往旁邊推。

  周銘川卻是滿心歡喜,又拉著她貼近後背,「老婆,早。」溫熱的身子嚴絲合縫地熨帖著她的後脊,男人眉眼裡儘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孟嬌卻不肯理他,昨晚她差點被摁到腰斷,還被這男人逼著喊了一晚上老公,現在她滿腦子只想把他就地閹割,以絕後患。

  「老婆,早。」周銘川以為她沒聽見,貼著她耳朵又說了一遍。

  他手臂收緊在她小腹,輕輕揉著。

  忽然聽見孟嬌輕飄飄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你老婆昨晚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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