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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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嬌沒想到,陳禹這樣的男人會在一個第一天認識的女人面前紅眼圈。

  當她拿出那張周銘川的照片時,幾乎是瞬間,陳禹的眼角就開始泛紅。

  孟嬌不知怎麼的,心口也微微一墜,她仿佛知道,面前的這個男人,她找對了。

  「你和他什麼關係?」陳禹沉默了很久,開口問道。

  孟嬌張了張嘴,「朋友。」她眼神有片刻的落寞卻又立馬隱藏了起來,「你認識他?」

  一種知道自己快要接近事實的焦灼感濃濃地糾纏在孟嬌的心頭,可她又畏手畏腳害怕得到的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陳禹一直盯著那張照片,然後站起身子說道,「你跟我來。」

  陳禹帶著孟嬌離開了咖啡廳,坐著電梯去到了俱樂部的三樓,那裡是陳禹的私人收藏室,裡面收藏了很多他當年在歐洲賽車的回憶。

  只是那個地方,連他自己都很少進去了。

  陳禹輕輕按開收藏室的燈,這是一間不過十幾平米的小房間,孟嬌隨著男人走入,情緒也變得愈加激動。

  她迫不及待地看著陳列架上一排一排的照片,全都是陳禹當年留下的回憶。

  陳禹站在門口給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設,然後才走到了最裡面的一排陳列架上找了起來。

  「這裡。」男人聲音一出,孟嬌整個人都好像緊張了起來,她連忙走到陳禹身邊,看到了那張他想給她看的照片。

  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堂里,兩個開懷大笑的少年肩搭肩地站在一起。

  他們穿著不同顏色的賽車服,手裡各拿著一個自己的頭盔。

  周圍的人影匆匆模糊不清,酒店的燈光昏黃低暗,唯有那兩個男人的笑容如此的真摯而又亮眼。

  孟嬌的眼神久久地無法從這張照片上移開,因為那兩個男人,一個是周銘川,一個是陳禹。

  她嗓口仿佛被情緒堵塞,良久也講不出一句話。

  就好像一個記憶的小偷,一點一點地窺視那個男人的過去。

  「你,」孟嬌低聲開口,「你認識他。」

  陳禹的目光也沉沉地看著那張久遠的照片,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仿佛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嗯,不過只是一面之緣。」

  「算起來應該是五年前,那個時候我還苦苦掙扎在f3比賽的泥潭裡,死活上不了GP2的比賽。但是那一次GP2比賽恰好在烏特勒支舉行,我們俱樂部有去試賽的資格,我便跟著去了。在那裡遇見了Joe。」

  「不怕你笑話,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快要過了賽車選手的黃金年齡,比賽成果卻總是無法突破,我卻偏偏遇見了那個天才選手Joe。那個時候的他不過20歲,卻已經在多個GP2比賽上嶄露頭角,所有人都知道,他拿下f1冠軍不過是時間問題。」

  「那天我們訓練結束正好在酒店的大堂里遇見了他,便一起拍了張照片,只是沒想到…」陳禹目光惆悵地落在相框上,頓了頓,「只是沒想到,他後來出了那樣的事。」

  孟嬌知道,他說的是周銘川退賽的事情。

  「你知道他那時為什麼退賽嗎?」

  陳禹這才從相框中收回了目光,他帶著些審視的意味看著孟嬌。

  「孟小姐,方便我問下,你說的那位想要賽車的朋友,難道就是…」

  「是。」孟嬌沒有半分遲疑。

  一種在心頭塵封許久的激情與回憶倏地升騰在了陳禹的心頭,他按下自己有些難以自控的情緒緩聲說道:「你是說,Joe就在季市?」

  「是,他中文名叫周銘川,是我…的朋友,」陳禹不知,此時的孟嬌和他一樣激動。

  那個仿佛死去一樣的男人,他曾經是很多人心裡的神。

  陳禹兩隻手緊緊地按在了自己的臉上,雙臂微顫,那個他曾經瞻仰過的人,那個他曾經放棄過的夢想,那個他曾經惋惜過的結局,在這麼多年後以這種無法預料的形式砸在了他的頭上。

  他明明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了,心裡卻還是像那麼多年前一樣,洶湧澎湃。

  那種對於賽車神聖不可侵犯的熱愛濃烈地翻湧在他的心頭。

  陳禹輕輕放下手臂,認真而又誠懇地問道:

  「你能不能,帶我去見他。」

  「可以,」孟嬌點了點頭,男人的情緒也有一些影響到了她,她哽咽了一下還是回到了那個她最關心的問題,「你有沒有聽說過任何,關於他退賽的原因?」

  陳禹低頭思索了一會,「那個時候他宣布退賽的時候沒有發布任何關於原因的公開說明,但是圈子裡面的確有人在傳,說是因為那個叫Thierry的選手。」

  「Thierry?」又是一個孟嬌不認識的人。

  「嗯,聽說是一個和他關係很好的朋友,但是在Joe退賽之前,因為賽車事故去世了。」

  孟嬌手指緊緊地握在腿側,聲線有些小心翼翼,「你是說,周銘川是因為這位去世的朋友而選擇放棄賽車生涯的?」

  陳禹看了她有些慘白的面容,眼角淡然,「你可能無法體會,做一個賽車手,是怎樣的心情。你知道你永遠會面對死亡,你也知道你是在和死亡做賽跑。但是如果你選擇了賽車,那你就是選擇了接受。」

  「但是很多時候,選擇接受不代表認同。尤其是死的是自己的朋友。」

  陳禹仿佛也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他微微閉上眼喘了口氣,「具體的情形我並不清楚,但是聽說,那是他朋友第一次參加賽車比賽,是Joe鼓勵他去的,只是沒想到,一去就再也沒回來了。」

  「所有人都說不怪他,但是很多時候,一個男人越是有責任感,就越會進死胡同。」

  孟嬌身體僵硬地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呼吸,「你是說,他把朋友的死,怪罪在了自己的頭上。」

  「是。」

  狹小的收藏室里又一次被這壓抑的氣息無限下拉,兩個人的情緒同時在無法回憶的過去里陷入了低潮。

  塵埃久久,久久地在光束間漂浮,那個越來越清晰的真相,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苦披露在了孟嬌的面前。

  她無法去切身體驗周銘川曾經經歷過的事情,也無法開口替他說這不怪你。

  這世間的痛苦並不會感同身受,沒有人有資格去說,周銘川,這根本不算什麼。

  但是,他不應該,把所有的痛苦加諸自己的身上,然後放任自己墜入這無間地獄。

  -

  漫天的大雨把孟嬌澆了個通體寒涼,她雙手匐在粗礪的水泥地面,雨水順著臉龐爭先恐後地落下。

  周銘川推開了她。

  所有的雨聲、雷聲通通消散全無,孟嬌一邊低笑一邊哭了起來,無人的墓園仿佛成了最佳的宣洩場所,不如孤魂野鬼,也一起來哭個暢快。

  這些天的糾結與苦悶在這一刻通通化解,還擔心什麼他要怎麼重返賽場,他要怎麼化解心結。那個人根本就,沒有心。

  周銘川沒有心。

  孟嬌恨恨地扶著地面想要站起來,卻發現渾身無力好像被抽乾了力氣。

  猛烈的暴雨又一陣襲來,打得她的身子連連顫慄。

  罷了。

  說到底也是自己最開始心思不正,最後落得個這般下場又怪的了誰。

  孟嬌伸手擦去了臉上的雨水,可這接連不斷的暴雨怎麼擦也擦不盡。她強忍著身體的無力想要再試著站起來,視線里卻突然闖入了一雙鞋。

  孟嬌還沒來得及抬頭看,便一陣天旋地轉落入了一個滾燙的懷抱。

  周銘川面無表情地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朝墓園門口走去。

  孟嬌心裡的委屈又一陣涌了上來,「你不是把我推開的嗎?現在又管我幹什麼?」

  她眼睛時不時地眨著避開激烈的雨水,情緒卻是十分委屈的模樣。

  「你有本事就讓我一個人在雨里凍死不要管我!」

  周銘川手臂緊緊收攏,陡然在半路停了下來,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孟嬌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丟下,孟嬌心裡有些害怕,兩隻手牢牢地掛上了男人的脖子。

  周銘川沒再說話,徑直把她丟進了車裡。

  兩個人渾身濕透的人。

  密封的車廂隔絕了所有的狂風暴雨,過分的寧靜卻叫人無法安心。孟嬌本想著再和他爭辯幾句卻發現一上了車,整個人都滾燙了起來。

  頭腦仿佛沉重得像灌了鉛,車子一路開進市中心,周銘川的聲音卻越飄越遠。

  他好像是在讓她給孟天打電話。

  可一切都是昏昏沉沉,孟嬌努力想要開口說話卻又被這黑暗越拖越遠。

  烈火越燒越旺,漸漸地,就失去了意識。

  那場總也下不完的大雨終於在某個夢的邊緣看到了盡頭,孟嬌走進了一片滾燙的世界,然後被反覆炙烤。

  灼心而又撓人。

  「我不想要去醫院。」孟嬌喃喃說著便徹底昏睡了過去。

  而後一切,便交給你。

  周銘川你帶我去哪裡,就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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