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歷史的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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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0章 歷史的糾錯

  宴會以慶功宴的名義舉行,所以參會的不只是各個知縣和應天府的頭目們,還有大小將領,為他們在應天府衙的院子裡擺下了酒席。

  張浚領著大小相公們先出來向將領們敬了一圈酒,勉勵了眾人一番,便回到堂內,開始與完顏宗弼的交涉。

  堂中的要事暫且不提,且說張相公的一番祝酒詞,使得院中的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一群武夫本就是愛好酒肉之徒,今日有美酒,有好肉,剛剛經歷了一場艱苦大戰的他們,正需要放縱一番。

  應天府內的各個轄區之中,除了留下必備的戒備人員,剩下的大小將官全都來了。

  同樣是打仗的,能力有強有弱,戰績有高有低。

  在這群人中便有幾個戰場明星,其中最耀眼的,當數魏勝。

  岳銀瓶的一支千人奇兵,奪下了開封城,活捉了完顏宗弼,已經被全軍上下奉為傳奇,這些將領們最愛聽岳銀瓶打仗的故事。

  老陳不愛說話,張牧之借著設防的由頭領著李鐵牛回了家,小岳家軍中便只剩下魏勝一個知情人。

  問話的是魯達:「魏勝兄弟,快給咱說說,你們是怎麼跑到金人前頭去的?」

  魯達與金人交過手,對金人的實力有著更加直觀的認知。平心而論,哪怕是他有所戒備,也打不過那一支金兵。

  魏勝說道:「岳帥曾經說過,行軍趕路只有一個字,就是快。想要跑到敵人前頭,就得想盡一切辦法地快。俺們這一路上,別說吃飯喝水不下馬,就連上廁所都在馬上解決。真要是瞌睡了,就把自己綁在馬背上睡一會,醒了繼續趕路。金人雖然騎兵出身,但他們走走停停,自然落在了咱後頭。」

  也不知他口中的「岳帥」指的是岳飛,還是岳銀瓶。

  一席話將眾人說得五體投地。

  魯達羞赧道:「嘿,這仗打得果真不容易。要說衝鋒陷陣,俺魯達也不怕死。可要是說打仗需要遭這些罪,俺魯達敬你一碗。」

  魏勝二話不說端起酒杯,與魯達輕輕一碰,仰起脖子將整碗酒一口吞下,喝道:「痛快!」

  一碗酒喝下,魏勝繼續說道:「要說活捉完顏宗弼這一仗,也多虧了咱們武松兄弟。要是沒有武松兄弟的佯攻牽制,咱也不會打得這麼輕鬆。」

  武松並沒有與岳銀瓶合兵一處,而是單獨行動。正是因為武松的單獨行動,讓金人誤以為宋軍的追兵只有一支,將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武松身上,間接地麻痹了金人北面的戒備,給岳銀瓶的偷襲創造了空間。

  這時,有人便問道:「魏勝兄弟說的武松,莫非是陽穀縣的打虎英雄武松?」

  原本武松打虎的段子還沒有被人編出來,是那日李申之接見武松時隨口說了一句「打虎英雄」,便被在府衙中當值的小吏聽了去,傳了出來。

  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邪乎。

  最終呈現出來的版本,竟然變成了武松在山下的客棧喝醉了酒,不聽勸阻上山之後徒手揍死了一隻老虎,與水滸傳中的記載一般無兩。

  莫非這才是武松最終的宿命吧。

  武松本想分辨幾句,話只說了一半:「兄弟誤會了,俺原本是陽穀知縣,是……」

  酒喝上頭的人,哪還願意聽他仔細解釋。

  話只聽了一半便拉著武松繼續喝酒。

  於是乎,武松打虎的版本終於進化出了新的劇情:武松因為打虎有功,被任命成了陽穀縣的知縣。

  至於說朝廷的八品命官,堂堂知縣,為什麼可以不經過科舉,憑藉打老虎就能隨意任命,大家一點都不在乎這個邏輯漏洞。

  問就是官家恩賜的。

  魏勝吹完了武松,又吹魯達道:「說起來魯達兄弟雖然打了個敗仗,但也立下了大功。若不是魯達兄弟追擊金人,牽扯了那王伯龍的速度,俺們也不能撤退得這般容易。」

  經過魏勝一番解釋,眾人才知道,原來與魯達交手的乃是金國第一猛將王伯龍。

  正是由於魯達追擊王伯龍,給岳銀瓶和武松的撤退贏得了時間,在撤退的路上沒有與王伯龍遭遇。要不然王伯龍在半路稍稍攔截,金人的大軍隨後追至,恐怕完顏宗弼要被搶回去,讓宋人落得個無功而返。

  應天府的諸軍只有岳銀瓶的一支人馬在對陣王伯龍的時候勝過一場,據說勝得還很艱難。


  照這麼來說,魯達倒是輸得不冤枉。

  魯達原本打了敗仗垂頭喪氣,經魏勝這麼一吹捧,忽然感覺腰杆也直了幾分,拉著魏勝又喝了一碗酒。

  這時,有人拉著魯達問道:「魯達兄弟,聽說你是在屙屎的時候被邵將軍給撞見的,沒帶棒子,就拔了一顆樹擦腚?」

  拔樹來擦腚,也不知是誰編出的段子。

  魯達聞言老臉一紅,當時他被人救的時候,上吊的那顆樹的確是被推倒了。

  可他總不能說自己是去上吊,所以才把樹給搞倒了。

  腦子靈光一轉,魯達憨厚地摸著腦袋笑了笑,說道:「俺當時是打了敗仗,實在氣不過,才拿那顆樹來出氣。別聽人瞎說,就算沒帶棒子,俺難倒不會在地上撿幾顆石頭擦腚嗎?」

  這麼一解釋,倒也說得通。

  於是乎,魯達兵敗之後,一怒之下倒拔垂楊柳的段子也生成了。

  眾人在驚呼魯達天生神力的時候,又呼啦啦地喝了一圈酒。

  大傢伙兒紛紛感慨,這胡虜血,當真好喝,酒好,名字更好!

  若是李申之見到院子裡的這一幕幕,不知心中會不會唏噓一番,歷史的車輪因為他而改變了,卻又沒有變。

  李申之沒功夫來院子裡熱鬧。

  跟著張浚與眾將官敬了一圈酒之後,他還有更重要的任務。

  此時的大堂之內,完顏宗弼已經喝得有些上頭,而李申之則是坐在對面,與金兀朮鬥智鬥勇。

  完顏宗弼干下一碗酒,說道:「俺勸你們還是別瞎費功夫了。俺雖然捨不得自殺,但俺們皇帝也未必捨得拿什麼值錢的東西來換俺。」

  李申之說道:「都元帥一介八尺男兒,渾身上下撐死了二百斤肉,當然值不得幾個錢。可是都元帥被俺們請在這裡,這大金國恐怕也沒幾個能打的將軍了吧?」

  受到完顏宗弼的影響,李申之說起話來也是「俺」不離口。

  完顏宗弼聽到這裡,端著酒碗的手在空中一停,面色稍稍凝重了一些。

  「哼!」完顏宗弼放下酒碗,說道:「韓常乃是文武雙全之人,你們在他手上也沒討到什麼好處吧?」

  說起韓常,應天府眾人著實有些忌憚。

  在工坊城格勒戰役之中,雖然李申之與趙瑗領著工坊城打了一場大勝仗,但是卻連續兩次被韓常攻破了城牆。

  若不是天時地利人和占齊了,恐怕工坊城早就被韓常給夷為平地。

  完顏宗弼繼續說道:「雖然你們有些鬼點子,韓常未必能贏得了你們。但若是讓韓常從南陽南下,沿著大別山往東進犯臨安,你們當如何防備?」

  這個確實很難防,至少張浚覺得很難防。

  不是所有守將都有李申之這般神奇的表現。當金人從大別山東線突破之後,將直接兵臨臨安,威脅皇帝。

  照著趙構那尿性,只要金人出現在皇宮一千里的範圍之內,就又該割地賠款了。

  「都元帥這話說得太滿了吧?」李申之絲毫不急,反而胸有成竹地說道:「李成和孔彥舟重新歸降了我大宋,你們還敢重用韓常嗎?就真的放心讓他獨領一軍南下,就不怕他臨陣反水嗎?」

  話說得很有自信,就連喝酒的動作都比完顏宗弼優雅許多。

  完顏宗弼搖了搖頭,說道:「韓常雖然有個漢人的名字,卻是個地地道道的遼人,現在也是個地地道道的金人,斷不會做出那般事情。俺完顏宗弼信得過他,就算把手上所有的兵馬交給他,都照樣能把心放在肚子裡。」

  李申之微微一笑,繼續自己的誅心言論,說道:「都元帥信得過,可不代表別人也信得過。都元帥在應天府做客,軍令可傳不回去。」

  見完顏宗弼陷入了沉默,李申之再接再厲道:「赤盞暉雖是一員良將,但領兵十萬還行,再多就不行了。想必都元帥也知道現在的形勢,十萬大軍已經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倒是有個張孝純文武雙全,可惜你們依然不敢重用,只能與那宇文虛中一般,擔任個文職。」說出了最後一個名字,李申之觀察著完顏宗弼的表情。

  張孝純原來是北宋的太原知府,在太原城與金人打了一場盪氣迴腸的保衛戰。

  十六年前,張孝純與王稟被童貫拋棄,苦守太原城,戰至兵斷糧絕依然不降。


  最後王稟戰死,張孝純被俘。

  被俘之後,張孝純與宇文虛中一樣,委身事敵,竟然做到了偽齊宰相的高官。後來偽齊被廢之後,一度被委任為汴京行台左丞相,隨後辭官回家。

  張孝純在任的時候,同樣為南宋傳遞過不少的情報,繼續為大宋效忠。

  只可惜南宋龜縮不前,讓這些盼望王師的人一次次地失望。

  李申之說出了幾個名字,看到完顏宗弼凝重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對了。

  金國雖然看似武力強大,但是卻沒有一個值得信賴的將領。

  也就是說,金人雖然兵多,但是除了完顏宗弼之外,金國皇帝並不敢將金國的兵力再聚集於一人之手。

  其實金國皇帝完顏亶也不想讓兵權集中在完顏宗弼手上,怎奈這是歷史遺留問題,他也沒辦法扭轉。

  金國沒有可用之將,造成的嚴重後果便是,金國再也無法發動一場滅國級別的戰爭。

  當年秦國派王翦領著四十萬大軍去滅楚,秦國自己又何嘗不是冒著被滅的風險。

  若是王翦腦子一熱,忽然調轉槍頭,被滅的國家就成了秦國。

  這種事情在五代時期最為常見。

  所謂五代十國,你方唱罷我登場,看似亂七八糟,其實只有一個主要的脈絡:武將造反。

  五代是指五個朝代,每個朝代都脫胎於前面一個朝代,由這個朝代裡面最強勢的一個武將造反,進而推翻前一個朝代,建立後一個朝代,包括趙匡胤建立的北宋也是同樣的套路。

  十國的產生也類似。當一個新朝代建立之後,便需要派軍出去平叛,收拾那些不服從自己的地方割據軍閥。

  而每當朝廷派出一支大軍去平叛,也順利地平定了叛軍,可是平叛的軍隊卻停在原地不回來,就地割據起來。

  雖然新成立的割據勢力口頭上依然服從中央的號令,但當中央朝廷勢力稍弱的時候,新成立的割據勢力便成為了「十國」之一。

  於是便出現了許多的「前唐」「後唐」、「前蜀」「後蜀」之類的國名,正是因為這種鳩占鵲巢的套路。地盤沒變,但是割據地盤的人一直在邊。

  簡單來說,駐守中央的武將叛變建立了五代,外派出去平叛的將領叛變建立了十國。

  這也就難怪南宋雖武將防備得那麼深厚。

  同樣的,金國將星凋零,本土將領雖然還有幾個能打的,但是能打得起滅國級別戰爭的卻僅有完顏宗弼一個人拿得出手。

  反觀那幾個漢人,再有能力也不敢如此重用。

  可以讓他們當宰相,當國師,唯獨不能讓他們獨領一軍當大帥。

  李申之經過一番試探,確認了自己的猜測:金國無人可用了。

  李申之略帶戲謔地說道:「都元帥身上雖然沒有幾斤肉,可是在金國卻無人可以替代。不知這麼說,都元帥覺得自己價值幾何呢?」

  完顏宗弼臉色變了變,仿佛想到了對策,面色重新鎮定下來,喝了一碗酒,才說道:「你們拿俺去換三聖回來,就當咱們這把扯平了。」

  其實完顏宗弼被擒住的那一剎那,便想到了可能會用他來換三聖的結果。只不過他當時以為,只需要換宋人一聖便好,剩下的兩聖需要宋人加錢。這麼算來,倒是也不虧,於是便坦然地被岳銀瓶一路抗了回來。

  甚至連交換的順序他都想好了,先把淵聖皇帝趙桓換回來噁心一下宋人,然後再訛詐一些金銀換回宋徽宗趙佶的棺材,最後再用應天府的土地換回韋太后。

  這一仗雖然打輸了,但最後的結果卻是好的。

  沒成想經過李申之的一番咋呼,他也覺得自己在金國的地位挺重要的,興許以一換三才是公平的。

  不料李申之聽了一人換三人的說法之後,竟然搖了搖頭,說道:「都元帥這麼重要,怎能只換三個人呢?」

  完顏宗弼心中暗叫不妙,問道:「你還想要什麼?」

  李申之說道:「我還要山東全境。」

  「什麼?」完顏宗弼瞪大了眼睛,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李申之。可是李申之篤定的眼神又讓他感到非常心虛,仿佛李申之真的可以換成似的。

  李申之見狀,給完顏宗弼即將崩潰的情緒再添了一把柴禾:「還有太原府。」

  「放肆!」完顏宗弼將手中酒碗猛地一摔,指著李申之氣得渾身發抖。眼前的這個傢伙簡直貪得無厭,比金人都貪婪。

  聽到堂內有人摔碗,院子裡狂歡的將軍們忽然安靜了下來,不知道相公們這邊發生了什麼事。

  李申之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成功試探出了完顏宗弼的心理底線,哈哈大笑一聲,把自己手中酒碗也摔在了地上,端起一個酒罈子,大聲喝道:「今日,一醉方休!」

  成功地將完顏宗弼的抓狂掩飾了過去,陸游等人也跟著摔了酒碗,大聲嚷著:「一醉方休!」

  門外的眾將領們頓時傻了眼,心中暗道:我滴乖乖,竟然還可以這麼玩!果然是相公們有想法。

  於是乎,他們也學著相公們的樣子,把手中酒碗摔在了地上,一人端起一個酒罈子。

  一醉方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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