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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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入城

  卻說使團隊伍一口氣走了好遠,確定安全之後,幾個話事人才聚在一起碰頭。

  李申之鑽進了趙士褭的馬車,從懷裡掏出了幾個物件。

  這是戰鬥結束後,梁興領著人在泗州將領和士兵們身上搜出來的。

  趙士褭接過去,只一眼便認了出來:「丞相的信物?」

  李申之點頭道:「秦檜想要破壞咱們的談判,這下實錘了。」

  趙士褭沒計較「實錘」到底什麼意思,卻一絲不差地理解了李申之話里的內涵。

  「秦檜太過分了!」趙士褭一拳狠狠地砸在馬車的廂壁上。

  李申之心中閃過一絲不屑:你們已經儘量誇張地想像了秦檜的無恥,卻始終不及他無恥的萬一。

  「秦檜想要置我們於死地,此人必須除掉,不能再讓他擔任丞相了。」李申之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官方場合之下,說出「殺秦檜」的觀點。

  趙士褭將李申之提供的證物收入懷中,說道:「這事你不用管了,交給我來辦。老夫就算拼上這條老命,也要除掉那秦檜狗賊!」

  自從北宋立國,整個兩宋時期,對待文人始終都很溫和。流放發配已經是政治鬥爭對敵人迫害的極限,最多通過合理合法的手段折騰死人,很要直接用刀子去殺人。

  岳飛是個例外。

  在此之前,秦檜還打算殺胡銓(就是那個上書請斬秦檜的,比李綱還剛的南宋四名臣之一),整套流程是先流放胡銓,然後買通山匪半路截殺。好在胡銓為人不錯,朋友滿天下。

  等胡銓到了嶺南之後,那裡的人並不買秦檜的帳。不僅沒有殺胡銓,還派兵一路護送,保護胡銓安全抵達海南。

  得知事不可為,秦檜也就暫時放棄了殺胡銓的陰謀。

  按照秦檜原本的計劃,將使團的人殺得乾乾淨淨,一個不漏,那就誰也不知道他動用了泗州的官府人馬,神不知鬼不覺,只需要上報說是使團遇到了劫匪便好。

  到時候大家雖有懷疑,但也無從查證。秦檜再依靠自己「開無雙」的超然身份,稍微運作一下,這事大概率也就不了了之了。

  誰成想,半路竟然殺出了好幾個程咬金,不僅沒殺掉一個使者,自己還折損了不少人馬。

  這一次,秦檜派兵半路截殺趙士褭的使團,可謂是壞了這二百年來被大家默守的規矩,也徹底激怒了趙士褭。

  因為他派出的,是泗州官府的人馬。

  如果之前趙士褭還僅僅把秦檜當成是政敵的話,那麼現在便是死敵,不死不休的敵人。

  李申之卻伸出了手:「這些物證由大宗正來轉交官家不妥,不僅斗不倒秦檜,還會讓大宗正引火燒身。」

  不是李申之信不過趙士褭的為人,而是信不過他的能力。

  對付小人就要用卑鄙的辦法,趙士褭為人太正直,太剛烈了。讓他去斗秦檜,別到時候秦檜沒事,反倒把自己給折進去。

  李申之可以依靠的助力不多,能少犧牲一個就能多保一個,每多保一個日後便多一分勝算。

  趙士褭猶猶豫豫地掏出信物,緩慢地遞了過去:「那該由誰來轉交?」

  「馮益。」李申之說出了心中的人選。

  馮益跟趙構的關係足夠近,比趙士褭與官家的關係還近,不至於引起官家的猜忌。

  趙士褭身為大宗正,想要鬥倒丞相,根據誰作案誰受益的原則,官家的第一反應一定不是調查秦檜,而是調查趙士褭。

  反觀馮益就不同了,他掌管皇城司,密奏本就是他的職責之一。

  趙士褭想了片刻,點了點頭,將信物交還給了李申之。

  ……

  使團最大的官趙士褭,和最強的大腦李申之,兩人達成了一致,剩下的人自然沒有反對意見。

  就算反對也沒用。

  一路無話,使團來到了汴梁城。

  這座早已消失在歷史長河中,不知被黃河的泥沙埋了多少層的古城,終於出現在了李申之的視線之中。

  那些被後世之人羨慕的宋代,其實絕大多數都僅限於這一城之內而已。城外的生活,他們一天都不想過。

  這個地方原本就叫開封,北宋建都以後叫作開封府,後來改名叫東京,與西京洛陽遙相呼應。


  之後流傳甚廣的名稱「汴京」,是金人攻陷開封之後改的名字,是金人起的名字,而不是宋人原有的。

  南宋對金稱臣,自然用上了金人新命名的名稱,從此以後只有汴京,沒有開封和東京。

  臨近開封城,遊人逐漸多了起來。雖不似往日繁華,卻也比一路之上遇到的州縣要熱鬧許多。

  只不過行走城外的不再是鮮衣怒馬的五陵少年,而是胡服騎射的北方新貴。

  驟然崛起的女真人雖然極盡奢華,但其穿著打扮在老開封人眼裡只有一個字:土。

  金銀首飾掛滿身,恨不得把房產證也掛到脖子上,一點都不懂得雅致。

  趙士褭只感覺鼻頭髮酸,眼帘升起了一絲迷霧,像極了一個老敗家子重回祖宅。

  這裡是宋代的故都,更是他的家鄉,他生於斯,長於斯的故土,現在成了別人作威作福的地盤。

  金人接到使團要來的消息,早早派出了接待官員在城外等候。

  負責接待的金人騎著馬,用鞭子遙遙指著南宋使團的車隊,有說有笑。

  說是調侃地說,笑是嘲諷的笑。

  等到使團走近,那金國接待使說道:「你們就是南邊兒來的使團吧?可讓我們等了大半天。」

  趙士褭皺了皺眉頭,沒有接話。他沒有想到,南宋的使團到了金國,竟然是這樣的待遇。一個連品級都沒有的接待使,竟然可以對他這樣的高級官員頤指氣使。

  若是換成臨安城,他早一鞭子照臉抽過去了。

  剛才看到開封城的時候,趙士褭心中已經有了一股悲涼,現在再被人小覷一番,更是一股屈辱之情湧上心頭。

  趙士褭一抬手,示意使團停止前進。

  金國接待使感覺不對,回頭不耐煩地說道:「你們知道去鴻臚寺有多遠嗎?再磨嘰一會兒,就趕不上晚飯了。」

  在自己家門口被人這麼擠兌,趙士褭悲憤交加,卻又無從發作。

  「此去鴻臚寺還有一千五百丈,老夫不知走過了多少遍。」趙士褭黑著臉應道。

  那金國接待使嘿地一笑,咧開嘲諷的嘴角,朝左右看了看,好像遇到了一件天大的稀罕事,看到了一個罕見的傻子一般,回頭朝趙士褭說道:「你這老漢,說遠近怎麼還論丈?俺們都是論里哩。」

  「論里?」趙士褭一擺手:「論理你得喊我大爺。」說罷,領著使團出發,走進了開封城的城門。

  這是李申之在路上給他講的一個笑話。剛開始覺得一點都不好笑,沒想到在這裡竟然給用上了。

  痛快!

  等使團走過,那接待使才反應過來,卻已經接不上話頭,算是輸了這一陣。

  「哼,別急著現在逞強,待會有你們難受的地方。」接待使恨恨地說了句狠話,跟在了使團後面。

  趙士褭在開封城活了大半輩子,對開封城比金人還熟悉,不用帶路就知道鴻臚寺在哪裡。

  鴻臚寺原本是宋國的外交部門,金國占領開封以後直接照搬原有的制度和辦公場所,把這裡當成了安置外國使節的地方,就連大門的牌匾都沒換,還叫鴻臚寺。

  進了鴻臚寺,就像進了一個集體宿舍,不論是吃飯還是住宿,都要接受統一管理。

  開封還是宋國都城的時候,鴻臚寺代表著奢華的享受。為了彰顯國力,結交鄰國,宋國這一強國反倒做出各種姿態討好來使的小國。

  輪到金國入主開封,鴻臚寺都快落魄成了貧民窟。

  住宿條件有原有的底子在,硬體設施還算不錯,沒差到哪裡去。但飲食這種軟體,就一言難盡了。

  供應的只有大鍋飯,飯是蒸麥飯,菜是大燴菜,有大肉。

  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這樣的飯過年的時候都未必能吃得上。但對於平日裡養尊處優的使者們來說,吃這樣的飯就有些掉架子了。

  想要吃好的,得加錢。

  魏良臣多次出使金國,自然知道其中的規矩。趁趙士褭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地給接待使塞了一錠銀子。

  那接待使只顧著跟趙士褭對線,剛才沒注意到魏良臣。

  收到銀子後,才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魏爺啊!您要是早出來,咱也不會沒這些不痛快了。還是老規矩?」

  金人喜歡尊稱對方為「爺」,並不是自己要當孫子的意思,語氣遠沒那麼強烈。「爺」所代表的語氣,大概相當於華夏人常說的「賢弟」「愚兄」之類的謙稱。


  難得這個接待使表現出了謙虛的態度,倒也不是他天生就是個見錢眼開的下賤性格,實在是他們這些接待使也不容易。

  他們原本都是漢人,在女真人中不受待見。當官就別想了,就連上陣打仗都很少能輪到他們。

  好不容易謀了這麼個差事,掙個零花錢並不容易。

  在金國的等級體系里,地位最高的自然是女真人,其次是契丹人和奚人(遼國其實是契丹人和奚人共同建立的國家,契丹人與奚人同宗同源,簡單說來北面的叫契丹人,南面的叫奚人,「契丹」和「奚」的發音也很相似,大概相當於華夏人觀念里黃帝與炎帝的關係),再之後才是漢人。

  已經具備了元朝等級制度的雛形。

  接待使有好多個,又不是他一個人,相互之間是競爭關係。他若是不收這個錢提供更好的服務,有的是接待使願意放低價碼。

  有時候弱勢的一方在談判中並不是沒有迴旋的餘地,關鍵在於是否抓住了對方的弱點。

  魏良臣苦笑著拱了拱手:「有勞了。」

  這項的PY交易正如火如荼,那邊李申之忽然興奮起來,就像一隻發現了獵物的野獸:

  「安寧哈撒呦,我親愛的思密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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