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盡頭的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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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熔爐之頂到底該是什麼樣的呢?

  奧爾科特對這個問題充滿了期待,她十分想要知道,歷經千辛萬苦,才能抵達的地方,到底要怎樣才能擔當得起這份「千辛萬苦」後的收穫感。

  正因為十分期待,所以她沒有問喬巡,選擇留持這自己這份「緊張的期待」。

  踏足平緩且寬敞的最後之階後,奧爾科特跟喬巡之間的話就少了很多。

  倒不是把該說的已經說了,畢竟,奧爾科特還有很多旅途之中的趣事想要跟喬巡分享。只是,即便是她,在這萬眾矚目前的最後一刻,也想顯得更加像個「高人」。

  這個想法雖然幼稚,但的確是她此刻的想法。

  總不能真的像個小孩子一樣,在喬先生身邊問個不停吧。

  還有,她也想在最後的這段安靜的時間裡,好好去整理自己走過來的一生。每一次回想起自己的人生,都會有新的收穫,這對她而言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也正是在這種幸福的回味人生中,她愈發堅定了自己沒有歸宿的想法。

  所以說,許多看似恰到好處的事情,實際上都經歷過了「好事多磨」的過程。

  他們的腳步踩在階梯上,沒有聲音。

  這裡很安靜,無風無雲,無光無暗,惟有思想印證在通往熔爐之頂的路上。

  終於,到了某一刻,喬巡忽然停了下來。他說:

  「奧爾科特,就要到了。」

  原本緊張期待的心情,反而一下子消失不見了。奧爾科特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了一種「這種事當然就該這樣」的感覺,便笑著說:

  「嗯,到了。」

  喬巡邁出腳步,越過一道感覺上像是門檻的東西。

  奧爾科特跟在他後面。

  在越過「門檻」的一瞬間,她依稀聽到喬巡稍稍嘆息了一下。這份嘆息,在她的感受里有種「果然如此」的釋懷感。

  她問,

  「喬先生,怎麼了?」

  喬巡沒說話,只是再向前又走了一步。

  然後,兩條並不平行的長廊出現在他們面前。

  除了長廊外,周圍什麼都沒有。

  「這是?」奧爾科特好奇問。

  喬巡說,

  「奧爾科特,我們果然還是沒能見到原始的熔爐之頂。」

  「原始的熔爐之頂?」

  「嗯,起源熔爐本身的樣子。雖然我也沒見過,但我想,應該充滿了洪荒與唯一的氣息。」

  「但,為什麼呢?」

  喬巡目光並無波瀾,眼中倒映著兩條長廊的樣子,

  「因為,這裡已經有人布置好了。專門為我們布置的。」

  「誰?」

  喬巡說,

  「便是賜予紗緒莉歸宿之存在,『塔』。」

  「塔?」奧爾科特愣了愣,「地球的那個塔啊!」

  「是的,奧爾科特。塔會出現在地球,也是為了更好地布置熔爐之頂。」

  「塔,要做什麼?」

  喬巡微微一笑,

  「去問塔就好了。」

  說完,他向前走了幾步。

  奧爾科特趕忙叫住他,

  「喬先生,我們是要走進去嗎?」

  「嗯,奧爾科特。隨便挑選一條吧。」

  「不能一起嗎?」

  喬巡搖頭,

  「你是你,我是我。」

  這種分清界限的話,在大多數情境下說,都是讓人難過的。但是,在這裡,奧爾科特心裡十分清楚。正是要分清楚「你是你,我是我」,才能更好地認識與記住對方。因為存在即是本質。

  奧爾科特深吸一口氣,

  「好的。那我選右邊。男左女右。」

  喬巡笑了笑,

  「奧爾科特,不愧是你啊。」

  奧爾科特嘿嘿一笑,

  「那,喬先生,我進去咯!」


  「嗯,去吧。」

  奧爾科特一點不扭捏,邁出腳步,便踏入了長廊。

  她剛一走進去,長廊便開始扭曲旋轉,越來越快,直至凝結成一個光點,徹底消失。

  喬巡看著剩下的長廊,目光閃爍一些幽芒。他沒有急著走進去,而是對著這條長廊說:

  「你成功了。」

  在長廊的盡頭,緩緩浮現出一個幽光的倒三角。

  倒三角仿佛生有一對眼睛,靜靜地看著喬巡。過了一會兒,塔的意志,印現在喬巡的感受之中,

  「不,我只是在這裡等著你們。」

  「起源熔爐重鑄的那一刻,你就成功了。因為不論如何,都會有人趕赴你搭建的舞台。只要有人來見證一切,你就成功了。」

  塔印現,

  「你真的令人著迷。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刻,你的魅力便讓我感到生如塵埃。」

  「不必奉承我。」喬巡平淡地說,「我沒有什麼特別的。」

  塔印現,

  「還記得我們之間的那個秘密嗎?」

  秘密……跟塔之間的秘密。喬巡想來,唯一在塔之間留下的秘密,便是所謂的天賦適配度100的事。

  他說,

  「記得。」

  「真好。我在許多個世界,都像在地球那樣,建立過所謂的能力者聯盟。也有著所謂的天賦適配度的指標,那是我用來挑選侍從的指標。我曾見過98的『照見』,見過97的『毀滅』,見過97的『空洞』,見過99的『迷惘』。也見過100的你。」

  「所以,說這些話有什麼意義嗎?你給定所謂的98、97又是根據什麼道理呢?」喬巡看著塔。

  塔印現,

  「越容易被熔爐所接受,分數就越高。喬巡,你是最適合的那一個。」

  「你想讓我成為你的侍從?」

  「我可以告訴你,在最初發現你時,我的確這樣想過。直到你主動脫離了塔。那一刻我意識到,適配度能達到100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是我的侍從。畢竟,我也僅僅只有100。」塔的言語十分規整,印現在人腦海中的語氣、語調等等,都十分完美,恰到好處,沒有人很一絲地違和與漏缺。

  喬巡說,

  「這些話沒有任何意義。我想,你我二人面見,不該說這種口水話。」

  塔印現,

  「是的,你說得對。不過,你說得也不對。我的話並非沒有意義。那是我真心想要告訴你的。畢竟,最終幕揭開前,將要登場的主角們或多或少都會緊張。也許,適當的聊天可以緩釋這種緊張。」

  「你會緊張?」

  「在你看來,我是怎樣的?」

  喬巡說,

  「沒有看法。」

  「回答正確。」

  這是個非常淺顯,甚至淺陋的問題。塔是怎樣的存在?有限世界中,有多少個人知道塔,塔就有多少種存在。塔最大的特性就是「沒有特性」。所以,任何對塔有可以想像的看法的人,都只會是塔那幽光之中的塵埃。

  塔印現,

  「即便是到這一刻,我也沒能弄清楚你到底是誰,這真的令人遺憾。」

  「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塔十分真摯。

  喬巡說,

  「我是喬巡。」

  很簡單的回答,簡單但得像是在捉弄人。

  塔卻陷入了沉思。塔只是個散發幽光的倒三角,卻有著讓人感覺到被注視的目光。塔注視著喬巡,

  「只有你一個人會這麼說。」

  喬巡嘴角揚起,

  「不然呢,你覺得我該是什麼?」

  塔印現,

  「我無從知曉。我在熔爐之頂,等你。」

  說完,塔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喬巡不多停留,也不去多想什麼,只是邁開腳步,踏進了塔為他準備的長廊。

  在長廊之中,他不急不緩地向前走著,沒有任何特別的感受,就只是平常地走著。不過,在外面能夠看到,他所踏足的這條長廊扭曲成一個光點,閃爍著消失了。


  只留下一片空寂。

  也就是在這片空寂之中,不知過去了多久,又走來了一個人。

  她叫呂仙儀,來自地球世界,傳承了天武的血脈,亦接受了來自仙界意志最後的「祝願」。

  她修長清瘦的身形,在這片空寂之中顯得十分單薄。

  一股低沉的氣息,環繞在她身周。稍稍低著頭。

  過了一會兒後,她才抬起頭,向前看去。隨著她的目光,一條長廊緩緩鋪就。

  望著長廊,她的目光逐漸變得遙遠且深邃。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者說什麼都沒想,就只是在這一刻,放空了自己全部的感受,做了一回短暫的空白之人。

  在這片刻的空白後,她回過神來,攤開右手的掌心,一枚淡藍色的玉環靜靜地躺著。

  這枚玉環本來屬於一個叫陸衣禤的人。

  只不過,那個人沒能走到這裡來。

  呂仙儀閉上眼,腦海中浮現被贈予藍色玉環的那個畫面:

  陸衣禤的身上布滿了裂紋,像磕破了的瓷娃娃重現被粘起來了一樣。她笑了起來,嘴角完全裂開,掉下來一部分,

  「我沒有什麼能留給你的。就送你這個吧。」

  藍色玉環就是她的贈禮。

  「這東西其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玩意兒,就是我以前還是個凡人的時候,在路邊攤位上買的,很便宜,才一百文前。攤販極力地給我說,這是真正的藍玉,買了它就是撿便宜。我當然不會上當,不過還是買了下來。因為真的很好看。」陸衣禤一邊說,一邊破碎,「我覺得,你戴上的話肯定會更好看。就送給你吧。」

  呂仙儀接了過來。的確只是個普通的石頭做的玉環,浸了藍色的染料而已。不過,這塊石頭能在數十億年後還保持著光澤,想來一定是被很好的珍視著的。

  陸衣禤臨別前,也是這麼不著調地說了個無關痛癢的事。除此之外,她什麼都沒說。

  她簡單地贈予呂仙儀禮物,簡單地告別。就像……並非永別,而是如同「晚安,明天見」般的日常。

  到最後,呂仙儀也沒能對她說任何一句話。

  這一刻,站在長廊前的這一刻,她將藍色玉環戴到右邊的手腕處,然後說:

  「我並非獨自一人向前走去,還有你。」

  說完,她踏入長廊之中。

  呂仙儀其實並不是很清楚自己是如何走到這裡的。她只是想著,再走下去吧……有力氣的話,就不要停,再走下去吧……哪怕倒在終點之前,也努力走下去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而努力,為什麼在堅持。

  好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又好像不是。

  要她說個為什麼,她完全說不出來,只會看著問她的人,用目光回答:

  「我是呂仙儀。」

  ……

  仙后座站在長廊之前,靜靜地看向深處。

  長廊是沒有盡頭的,無論如何,也看不到裡面到底有著什麼。

  仙后座也明白,需要踏進去才能知曉。

  但是,原本「堅持自我」那麼久的她,在即將要踏入其中時,卻猶豫了,遲疑了,緊張了,害怕了。

  那裡面到底有什麼?

  自從成為群星後,一生都在尋找「我該做什麼」的答案的她,在這一刻迷茫了。

  這就是我該做的事嗎?

  她不知道。這個時候,也沒有誰再來為她解惑了。

  這裡只有她一個人,以及只屬於她的長廊。

  她茫然地看著長廊,遲遲無法踏入其中。

  明明,只需要邁開腳步,走進去,一切就結束了……明明這是艱難旅途中最輕鬆的事情,坐起來卻難如登天。

  她的眼中,沒有倒映長廊,而是倒映著一片黯淡的星空。

  那是她在觸摸熔爐前,最後向後望去,所望見的風景。

  群星們,隕落了,不再閃耀了。

  只剩下她一個。

  她開始懷疑,群星犧牲了一切,而成全自己的這一刻,真的值得嗎?

  「我真的有這個資格站在這裡嗎?」

  自我懷疑像一個看不到底的深淵,讓她恐懼著。

  還請你一定要見證一切……她的腦海中,響起王良一與真武大帝在奔赴星空前,最後對她說的話。

  「還請你一定要見證一切……還請你一定要見證一切……」

  這句話反覆響起。好似在這一刻,她不再為自己而活了,而是為這句話而活。

  仙后座的雙眼,逐漸失去了神采,完全被星空所占據。

  那是群星閃耀的星空。這似乎在宣示著,她不再僅僅只是仙后座,而是群星們的集合。是所有奔赴於那片星空,閃耀光,但最終黯淡下去的群星的集合,是他們追尋「存在的意義」的解答。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說:

  「我們一起見證一切。」

  說完,她邁開步伐,踏入長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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