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曲阜戰車道(4K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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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0章 曲阜戰車道(4K5)

  陽越一聲令下,車隊甲士紛紛抬起長弓對準季孫斯,可臨到放箭之際,他們一個個卻都有些猶豫。

  季孫斯再怎麼說也是季氏的主君,上軍受季氏統轄六十年,讓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朝主君射擊,他們的心中沒有疑慮是不可能的。

  陽越看見屬下不敢放箭,心中又急又氣,不過他這時候也顧不上訓斥下屬了,而是直接抽出羽箭抬起檀弓,瞄準前方季孫斯的後心一發射出。

  只不過這一箭興許是射的太猛太急,陽越這一發箭的準頭偏的離譜,箭矢擦著馬車的邊緣飛出,釘在了前方園圃的牆壁上。

  質量不行,數量來湊。

  陽越正準備彎腰取箭連發,豈料前方突然傳出一陣破空聲。

  一發利箭轉瞬即至,還未等眾人看清發生了什麼,便聽見陽越慘叫出聲,捂著面頰從馬車上墜落在地。

  「啊!!!」

  為他駕車的御者忍不住驚呼道:「旅帥!」

  他想要下車去攙扶陽越,可還未等腳踏在地面,又一發箭矢驟然襲來,將他的太陽穴貫穿。

  御者魁梧的身軀重重的摔在土路上,濺起了一片灰塵。

  眾人轉眼望向箭矢的來向,對面的孟氏園圃中不知何時升起了一座木質高台,方才發箭的,正是站在高台上比肩而立的兩兄弟——魯之善射者顏息、顏高。

  陽虎看見他倆,立刻明白了當下的情況。

  「孟孫小兒,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搶先下手了!」

  陽虎一抖韁繩,操起放置在身畔的長戈,便朝著季孫斯追了過去。

  「休走!」

  季孫斯回頭一看,正巧對上了陽虎因憤怒而漸顯猙獰的面龐。

  「啊?!」

  他嚇得向後一癱,誰知這關鍵時刻的膽怯,反倒救了他一命。

  陽虎一手持韁,一手抬起長戈,將它當作標槍投擲而出,銅戈的鋒刃順著季孫斯的冠冕飛出,穿過車頭,將原本正在修葺園圃外牆的孟氏仆隸死死的釘在地上。

  公斂處父見狀,當即登上高台,爆喝一聲道:「季子快進闔門!」

  林楚駕駛著馬車,他駕了一輩子的馬車,然而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風兒在他的耳邊呼嘯,箭矢擦破了他的側臉,擊中了他的右臂,似乎有什麼粘稠的液體在他的軀幹上流淌。

  但此時,他已經無暇去關心那到底是血還是汗了。

  從這裡到孟氏的園圃不過幾十丈的距離,然而林楚卻感覺這段行程已經走完了他過半的生命。

  林楚爆喝一聲,馬車疾馳而過,數人因為躲閃不及被怒馬掀翻在地。

  四匹駿馬齊齊發力,十六隻馬蹄紛亂不一。

  有的馬兒躍過園圃高門,有的卻一著不慎,撞在了闔門的門檻之上。

  馬車瞬間側翻,但強大的慣性卻驅使著它繼續向前,它就像是揮出的馬鞭一樣被甩進了園圃之中。

  公斂處父看見季孫斯與林楚已經進入園圃,也沒時間去探問他們的安危,而是果斷下令。

  「關閉闔門,登高禦敵!」

  孟氏埋伏在園圃之內的弓手們紛紛踩著臨時堆砌的斜坡登上土丘,居高臨下向外放箭。

  而那些站在園圃外的孟氏仆隸也紛紛扯下外衣,取出一早就準備好的兵器在外結陣據守。

  陽虎想要繼續追擊,可孟氏的箭雨卻逼得他不得不退。

  他一邊抬起木盾抵擋箭矢,一邊還衝著前方大聲喊道。

  「我聽說君子作戰,必先等敵人結好戰陣方可出擊。公斂子讀詩書、明禮儀,緣何行小人之舉?」

  公斂處父對於陽虎的激將法毫不買帳,他反唇相譏道。

  「我聽說,君子不為盜,賢人不為竊。你一賊臣,先竊季氏,再竊國政,竊家竊國,也敢盜用君子之名!孟氏之士,給我放箭殺賊!」

  陽虎聽到這裡,知道他與孟氏之間肯定沒有任何迴轉的餘地了。

  他組織手下戰車衝擊了兩波園圃,但效果卻不甚理想後,終於決定暫時先撤出這裡。

  他吩咐身畔近侍道。


  「局勢已變,立刻給我通傳各部。子我駐南門,子泄駐上東門,公鉏極駐北門,叔孫志駐棘下,叔孫輒領上軍三旅攻打叔孫氏,務必生擒叛臣叔孫州仇!不得有誤!」

  「領命!」

  「陽子,那咱們現在去哪裡?」

  陽虎伸出手來折斷插在他肩頭的箭矢,怒聲號令道:「剩下的人,隨我入公宮,保護國君!」

  ……

  就在陽虎打算扭頭向公宮進發時,有人已經比他搶先一步抵達公宮。

  公宮甲士望著階下站的滿滿當當的菟裘之士,驚得舉起長戈厲聲喝問。

  「來者何人,為何私攜兵器入城?」

  宰予抬手示意菟裘甲士在此等待,他自己則快步登上高階,上前稟報導。

  「曲阜生變,菟裘大夫宰予,特地領軍前來護衛國君周全。」

  公宮甲士看著台下裝備精良的菟裘甲士,哪裡敢輕易相信宰予的話。

  正當他們不知如何是好時,負責公宮防衛的虎賁氏公若棄,站在高牆上衝著宰予問道。

  「宰子此言,何以為證?」

  公若棄話剛說完,便聽見身後響起一聲溫和的聲音。

  那是常伴魯侯左右的小臣,也是立心會的成員公西輿如。

  「公若子,國君傳令,請開宮門。」

  公若棄扭頭看向公西輿如,心中滿是疑惑:「當真是國君的命令?請公西子稍等片刻,我再派人去向國君請示一番。」

  公西輿如見他要找人去向國君核實,頓時有些慌亂。

  只不過不等他阻攔,便聽見宮道上傳來一陣跑馬聲。

  負責為魯侯駕車的戎仆步叔乘坐在車上高聲喝問:「國君出巡,為何不開宮門?」

  公若棄見狀,趕忙回稟道:「請回報國君,菟裘大夫宰予攜甲士聚於公宮之外。下臣有所顧慮,實在不敢輕啟宮門啊!」

  步叔乘聞言,撩開車簾說道了幾句,隨後,又扯著嗓子回道。

  「國君要詢問詳情,你且過來回報!」

  公若棄聞言不敢怠慢,趕忙三步做兩步走下高牆,來到魯侯的車駕前躬身回報導。

  「下臣公若棄,拜見……」

  還不等公若棄把話說完,他便感覺自己的後心似乎被什麼銳利的東西給頂住了。

  公若棄額前冷汗直冒,此時他抬頭再看,方才發現坐在魯侯車駕中的居然另有其人。

  雖然這人與魯侯身材差不多,身上穿的衣服也與魯侯的禮服近似,但服飾上的紋路卻清晰的說明了這人並非七命之諸侯,而是一命之士人。

  再說了,魯侯可不會走到哪裡都揣著一把算卦用的蓍草,更不會成天神神叨叨的嘟囔著什麼『大吉大凶』。

  步叔乘站在公若棄的身後,壓低嗓音冷聲說道。

  「公若子,陽虎謀叛,菟裘大夫引軍來救。為了國君的安危,還請您下令打開宮門吧。」

  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現今公若棄的性命都被步叔乘捏在手中,也由不得他不答應了。

  公若棄高聲喊道:「開宮門,迎菟裘大夫!」

  宮門吱呀呀的打開,宰予揮手高呼道:「入公宮,拱衛國君!」

  菟裘甲士一擁而上,追隨宰予、申棖闖入公宮,直奔魯侯所在的東寢。

  此時的東寢同樣熱鬧非凡,顏回、公祖句茲與左人郢齊刷刷的拜倒在魯侯的面前,向他稟告著陽虎叛亂的消息。

  而另一邊站著的則是陽虎安插在公宮的黨羽們則對著他們破口大罵。

  「都是一派胡言,國君,陽子忠心為國,既為季氏宰,又為魯相臣,一人身兼二職,夙興夜寐,朝夕臨政。

  於家,陽子為直臣。於國,陽子為忠臣。這樣的賢德之人,豈容他們詆毀?」

  「國君勿慮,陽子此番不過是為國討逆,絕無冒犯您的意思。您只需穩坐公宮,靜待陽子的佳音便可。」

  「三桓為國家之賊,又屢屢陷害國家忠良。陽子此番為國討逆,肅正魯國風氣,您不必太過擔心。」

  「下臣懇請您將顏回、公祖句茲、左人郢推出治罪。」


  魯侯看到眼下這個情況,一時之間也摸不透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陽虎應當是真的又鬧起來了。

  但不論是陽虎進攻三桓,還是三桓攻打陽虎,魯侯不關心也不在乎,他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你們打伱們的,別把我給牽扯進來。

  這倒不是魯侯沒有膽量和三桓與陽虎碰一碰,而是實力實在不允許。

  在上任國君魯昭公時,魯國公室雖然由於『廢中軍』改革失去了對軍隊的大部分掌控力,但最起碼還是能夠凝聚一部分忠心於公室的國人的。

  也是正因為如此,所以魯昭公才敢放言『夷滅季氏』,而且要不是孟氏和叔孫氏派兵援救季氏,說不準還真讓昭公成功了。

  只不過在昭公失敗流亡國外後,魯國國內出現了一段長達九年的沒有國君的空窗期。

  這九年裡,三桓會幹點什麼,用屁股想也知道。

  所以當昭公死後,現任魯侯繼位時,他所得到魯侯之位基本等同於一個榮譽頭銜。

  以前當大夫時,人家叫他公子宋,現在當了國君,就叫魯侯宋了。

  除此之外,以前他掌控了多少兵,現在還是掌控多少兵。

  不管是上軍還是下軍,哪個軍他都使喚不動。

  如果真的撕破臉皮,魯侯在魯國大夫裡面都算不上最強勢的那一批,更別提和陽虎或者三桓過招了。

  面對曲阜的亂局,魯侯覺得在沒有搞清楚哪家占了上風之前,還是先擺**較保險。

  魯侯下令道:「寡人也不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居然能令陽子與三家大打出手。

  只不過,現在局勢尚不明朗,寡人也不知道到底該追究誰的過錯,獎賞誰的功勞。

  還是先命令虎賁氏緊閉宮門,待到真相顯露後,再做評判吧。」

  魯侯話音剛落,便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紛亂的腳步聲。

  原本守衛在東寢外的虎賁之士慌裡慌張的奔入門內,大喊著:「君上,不好了!菟裘大夫領人把東寢圍住了!」

  「什麼?!」

  魯侯一時吃驚,竟然不小心將身邊的欹器撞倒在地,砰地一聲,欹器破碎,水滴迸裂而出,濺了他滿身。

  至於顏回等人則是終於長舒一口氣。

  「子我來了!」

  而陽虎黨羽們同樣喜不自勝。

  「宰子來也!」

  兩伙人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但不消片刻,又同時皺起了眉頭。

  「你們怎麼?」

  魯侯也頭腦發懵。

  宰予到底是哪一頭的,為什麼兩撥人見他來了都這麼高興呢?

  還不等他想明白,便看見宰予提劍帶甲、一身戎裝邁入公宮,來到魯侯面前行禮道。

  「大行人、菟裘大夫,宰予,拜見君上。」

  魯侯望著宰予,一時之間也摸不准他的脈,只得探問道:「宰子,您這是?」

  宰予也不多廢話:「陽虎在城中舉事,賊殺百姓,殘害忠良。下臣奏請君上,允我等率軍平叛。」

  此言一出,陽虎黨的臉色如六月天一般風雲變幻。

  「宰子……」

  「這……」

  「和咱們說好的不一樣啊!」

  魯侯看了眼立於東寢外的菟裘甲士們,他望著在陽光照耀下泛著明亮光澤的戰甲,知道到了自己該表態的時候了。

  魯侯拍案而起,怒聲罵道:「豈有此理!三桓皆為國家之棟樑,陽虎於都邑興兵,無異於謀逆。菟裘大夫,我命你率兩軍忠義之士,前往剿討!」

  宰予拜道:「臣宰予,領命。」

  語罷,宰予大手一揮,拔出劍來,指向陽虎黨人:「給我拿下!」

  ……

  而此時的陽虎,還對公宮發生的變化渾然不覺。

  他在園圃遇阻後,便立刻調轉矛頭,自上東門殺回曲阜,朝著東市進發。

  往日裡熱鬧非凡的東市,今日卻不見一人。

  曲阜的婦孺躲在自家的房子裡,向外張望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兵丁。


  至於曲阜的男人們,則各奉君命,被滿城調動著。

  東市附近的民戶都隸屬於上軍,陽虎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趕去公宮,便是為了來到這裡召集人手。

  按照原計劃,季寤應該在此率軍等候。

  誰知陽虎走到東市,但陽虎環顧一圈,愣是沒發現他的蹤跡。

  正當陽虎準備發怒時,卻發現前方來了張熟臉。

  正是費邑宰公山不狃。

  公山不狃打著季氏的旗號,他的身後跟著的既有費邑徒卒,也有穿戴整齊的上軍士卒。

  只不過這些士卒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幾乎人人帶血。

  陽虎見狀立敢不妙,他高聲喝問道。

  「子泄,我不是讓你去守住上東門嗎?你怎麼跑到我的部隊裡來了!」

  公山不狃聞言,只是站在戰車上,冷笑一聲。

  「陽虎!你劫持主君,謀叛季氏!

  我公山不狃雖是一介武夫,亦頗知忠義二字!

  從前追隨你,不過是受了你的蒙蔽。好在菟裘宰子及時開解,令我迷途知返,洞悉你的險惡用心。

  現今,主君被你所害,生死不知。我身為季氏之臣,豈能不為主復仇?

  肥小君子有令,上軍之士,人人見汝,皆可殺之。

  我引軍平叛,你這亂賊,敢不授首!」

  「子泄,你!」

  陽虎還想再說,但公山不狃可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他拿起鼓槌,揮舞著如頑石般結實的胳膊,狠狠地敲在面前的蒙皮大鼓上。

  鼓點奏響,公山不狃高聲疾呼:「忠義之士,隨我討賊!」

  三輛戰車並排在前,十二匹駿馬齊頭並進,費邑徒卒與上軍士卒也緊隨其後,對陽虎的部隊發起了衝擊。

  陽虎聽著滿城的喊殺聲,氣的破口大罵道:「公山不狃,你們這叛賊,休要得意。待我整備軍馬、收攏都邑各部後,看我派戰車來,把你們一個個都送上天與先君季平子作伴!」

  請逐一發送月票。

  ——節選自《宰予日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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